少年果然是被她唬住了,再抬头瞧瞧锦瑟,饶是他此时看不清这个黑纱敷面的女子是何表情,却也知道她在生气了。

    那身上隐隐的有一股令人惧怕的气势散发出来,手腕更被牢牢地抓得生疼,然而他却不敢吭一声,只径直低了头,不敢再看眼前的刘主夫。

    “小姐贵姓?岂不知这世上的男子嫁妻后除了从妻主外,更要依从主夫之命……”

    “对不起,我还真不知道有这规矩,难道你家妻主要你去死,你便也真的会去死么?”她冷笑。

    那刘主夫一怔,依旧滴水不漏地回道:“身为男儿家,尽心尽力地服侍妻主本就是常理。小姐看来也是出自书香门第,岂不知男子需以妻为天为纲,一生顺从,我身为刘家主夫,更有酌情处置妾侍的职责,为妻主分忧。”

    锦瑟听得暗暗皱眉,看向君紊,后者朝他家的王爷点点头,也难怪他家王爷不晓得了,毕竟她还是个没娶夫的生嫩王爷呢。

    这天下哪家哪户没有那些个无名无分却不得不尽心替妻主暖床的通房小厮小侍们?小厮本就是奴才的命,若是运气好些的,遇到个知冷知热的疼人些的妻主便就是造化了,否则的话便会如眼前的这个少年一般,不受妻主待见,厌倦了之后被主夫逐出家门,更有甚着,送给亲朋好友或是卖进青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锦瑟被君紊貌似同情的眼神看得一阵郁闷,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搞不清楚这里面的所谓的主夫妾侍的门门道道。

    她毕竟是个受过正规教育的大好青年,说了难听点便是古板得紧,左右是看不惯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了。

    看多了清宫与后宫戏,她一直觉得那戏里的皇帝看似享尽艳福,实则就是个白痴,被一群女人耍得团团转,最重要的是,那些区意奉承的后妃们之中,几乎就没一个真心实意的,锦瑟是心知肚明的。

    与其如此,锦瑟自然还是宁愿一个人逍遥自在。

    那少年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显然他是个没有主意的,几句话便能唬得他又入狼窝。

    抬头怯懦地望了看不清面貌的锦瑟几眼,细声道:“多谢小姐方才相救,如今我还算的是妻主的侍妾,只要主夫还肯容我,莲儿便……”

    “便愿意再回去受一次罪是吧。”锦瑟完完全全的是恨铁不成钢。

    这孩子简直就是无可救药了,她看他一脸巴巴地瞅着对方的神情,便知道他还是盼着能回去那狼心狗肺的人身边。

    那刘主夫见锦瑟迟迟不放手,便也大声起来:“姑娘可知男女授受不亲,如此当街拉拉扯扯,试问成何体统?”

    他问得冠冕堂皇,锦瑟倒是一时不好反驳。

    却是君紊沉稳地出声道:“你刘家想来也是大户人家,这小侍毕竟是有了身孕的,你擅自赶他出门,此事若是闹到了官府之中,想来也是不好看的吧。除了治你的你家妻主治家不严之罪外,更要治你一个不容妻侍之子的恶名。”

    在大周,主夫制裁一个小厮本算不得什么,然而虐待妻主之子的罪名可就不一样了。

    锦瑟自然是深想不到这一层的,故而君紊的话一出,那刘氏主夫的脸色果然是白了几分,语调也软和了下来:“方才是奴家鲁莽了,还请姑娘将莲儿送回,奴家感激不尽。”

    锦瑟叹了口气,对上莲儿那双满是期盼的眼神,只得道一声:“罢了罢了,你既要重新入那火坑,我又能说什么呢?”

    她缓缓放开手,看着那少年仿佛全然松了口气似的神情,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少年向前走了几步,忽的又回头望望锦瑟,一双秋水大眼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那刘家的主夫冷冷地唤了声:“莲儿,还不快随我回去?”说着自顾自在贴身 小厮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莲儿远远地朝锦瑟羞涩的福了福,便飞快地跟在轿子后面走了。锦瑟瞧着他离开的步伐,不由觉得惋惜起来,这样年纪的美少年若是放在现代,怕是正过着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少的日子吧。那脸上的疤痕怕是也有段伤心故事,唉。

    一票围观的人潮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渐渐地散了去。

    君紊见她一脸泱泱然,知道她心里必定是不高兴的,便故意道:“听说城西有一处太湖,风景很是不错,不如饭后去逛逛如何?”

    锦瑟叹口气:“唉,现在着实没有心情,还是回房歇息去吧。”

    她刚转身,便听得身后有人唤她

    “公……姑娘请留步。”

    回头,便见着正是先前两个坐在自己下首位置窗边的两个大家小姐。

    君紊已是先她一步问道:“不知两位小姐有何贵干?”

    林潇然上前一步,风度翩翩地道:“在下林潇然,京城人士,这位是苏家小姐苏瑜,今日偶遇小姐,实在是佩服小姐风采,不知是否有幸结交。”

    苏瑜挑眉,不置可否,她知道自己的这位好姐妹是对眼前的这个公子生了几分兴趣,她自己是对男子当街这般豪放的作风敬谢不敏的,毕竟……身为男儿就该文静优雅,弱质纤纤,方才惹人怜爱的么。

    不过好友的面子是绝不能拂了的,她既有意,自己自然也要鼎力相助了。

    锦瑟见她们言谈客气,举止文雅,便也回礼道:“两位客气了,在下姓君,名锦儿。”

    林潇然与苏瑜闻言,相视一笑,连名姓都这般男儿气,可真正算得是失败的伪装了。

    “小姐看来并非江南人士,是初来扬州吧。”

    锦瑟谨慎地回道:“闲来无事,离家四处游历罢了。”

    林潇然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让在下做东,下午去太湖泛舟如何?”

    锦瑟因着之前听过她们的只言片语,所以知道眼前的林家小姐正是女皇强行塞给她的林素衣的姐姐,故此有些忐忑,推辞道:“林小姐的美意还是心领了,在下今日身子不适,还是改日吧。”

    “林某与姑娘一见如故,还请姑娘赏脸一顾。”那林潇然也不气馁,而是客客气气地一揖到底。

    旁边的苏瑜亦是跟着敲边鼓:“是啊是啊,都是女儿家,何必像个男儿似的扭捏,走吧走吧。”

    她这话本就是激将法,料想若对方是个男扮女装的主,必定会乖乖上钩,然而锦瑟却是郁闷得紧,心里念叨着怎么到哪都有人给她扣个大帽子,不去赴约便是扭捏似男儿,这都哪跟哪的事儿啊。

    看来由不得她说不了,于是干脆地应道:“既如此,锦儿便在这里谢过两位姐姐了。”

    苏瑜与林潇然立即笑眯了眼,锦瑟这回答自然是正中下怀了。

    林潇然更是亲热的上前道:“妹妹何必说得这么客气,做姐姐的本就该好好地带妹妹领略一番这扬州城的景致。如今既然有缘相聚,自然不能错过了。”

    说着两人便一路缠着锦瑟游太湖而去了,生生落下随后跟着的君紊在其后叹气。

    ——唉,主子这脾性……啥时候能再不被人当成男儿家啊。

    第25章 第二十五节

    林家虽是官宦世家,但也有自家雄厚的产业。林潇然自小便走南闯北,自然不是一般寻常迂腐女子可比。

    她是个性子风流不羁的人,且人也长得俊俏修长,是不少男儿家心目中理想的妻主人选。

    奈何,有资本自然就会风流,这个世间的女子只要是世家出生,大都是风流情债不断,林潇然因着一心顾着家族的生意,相对淡然些,但也有了四五房侧君与妾侍,然而以她的身家品貌来说,这已算得是很少的了。

    故此锦瑟不应为她被人处处误解而大喊冤枉,实在是她入了乡却不随俗所致。

    平日里林潇然看惯了那些曲艺奉承,娇嫩矜贵的大家公子,如今偶然见着锦瑟的当街言行,自然觉得她大方可爱。她是在外行走惯了的,见过不少世面,不是那些个古板固执的人。

    而苏瑜则是苏家的女儿,苏家亦是江南出了名的富门望族,但有一样,却更叫人津津乐道,那便是整个苏家因着这一辈只出了一个公子,全家的苏家女儿们都把他宠上了天,什么人来求亲都看不上眼,搞得他年纪一大把了却还嫁不出去。

    林潇然之所以看上了苏瑜,想把自家的小弟许给苏瑜做正夫,正是看上了苏家的这一点,料想几个女人对自己的弟弟都如此疼爱,那对自己的夫君也必不会亏待。

    两人一路拥着锦瑟朝着太湖而去,锦瑟自然说不得半个不字。

    她的理解当中,女人都是无害的,毕竟谁会对同样身为女子的她来个投怀送抱,霸王硬上弓。

    前世的锦瑟虽然书读的很好,但始终是个单细胞生物,如今这个单细胞的个性自然不会因为她投胎转世就改变了,再加上她身在皇宫,安澜和一众姐妹们也算得很保护她,所以丝毫不知“世事险恶”。

    如果林潇然与苏瑜和她宫中的姐妹王爷们一样,想方设法地朝她的身边荐美人,她大概也不过是避而远之,然后全当没这回事的继续逍遥。毕竟她是身世显赫的大周朝九王爷,活过的这些年月里,想朝她床上塞美人的绝不会只一个两个。所以她压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人当成是“美人”垂涎的一天。

    林潇然是北方人,身型高挑,借着亲热之便一路走着便一路手搭在锦瑟的肩上,锦瑟有点不自在,但是忍住没拒绝,她想了想,被黑斗笠盖住容貌的自己并无过人才貌,所以也不需对她如此防备。毕竟她还是怕林潇然看出来自己是那个差点成为她弟妹的锦王爷。

    苏瑜自然是摇头窃笑,却也并不点破林潇然这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动作,毕竟是自己的好姐妹,怎么着都得推波助澜。

    君紊瞧着两个小姐对自家主子并无恶意,便也听之任之,虽说被人当成男子大有不妥,可是连锦瑟都没有看出来,他又何必多此一举让主子莫名其妙呢,何况让其他小姐的所作所为来提点主子自身过分柔弱的男儿气,或许也不是坏事呢。

    四人就这样各怀鬼胎地来到了太湖。锦瑟远远的就瞧见了一艘大大的精致船舫停当在湖边,船头上刻着显赫的金色印记,苏家财势雄厚,有他们自家的船舫也不足为奇。

    这船舫共有两层,上雕着精细的镂空花纹,四个角上都挂着风铃儿,叮叮当当的,脆过丝竹之声。

    “君小姐走了半日想必也是累了,快些上船,湖边风大,免得被风吹得冻着了。”林潇然亲切地发挥着女尊世界绅士的翩翩风度。

    锦瑟却是听得一阵疑惑,抬头望天,这么大的太阳,她又披着斗笠,没出身大汗都不错了,还会被冻着?这林家小姐可真是古怪得紧啊

    苏瑜以扇掩嘴,遮住了唇角的笑意,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慢悠悠地跟在几人身后上了船。

    这船舫很是宽敞,一众仆人与伺候的人也早已安排得妥当,放上了精致的菜点。此时正是午后,波光粼粼的湖面洒满了点点阳光,微风拂过泛起淡淡涟漪,看来别有一番风味。

    锦瑟一见这美景,原本心头的烦躁也渐渐地消退了下来。

    饭后,两旁的仆人体贴的端上了果品和清酒,这酒醇香无比,却并不醉人,苏家是望族,自然吃的用的都是极好的,锦瑟姿态优雅地举杯轻抿了一口,却发现一旁的林潇然带着深思的眼光看着她,忽然开口道:“看君小姐这礼仪姿态,可真是京城的贵族世家都少有的优雅贵气啊。”

    锦瑟当即一口酒就喷了出来,毕竟是宫里长大的她,举手投足之间的教养自然是改不了的了,哪里会想到这个林潇然也是自小在京城上流亲贵里面来往惯了的,怎会不熟悉这些皇家的动作习惯。

    坐在对面的君紊倒是不慌不忙地替她说道:“林小姐说笑了,我们这些小地方出来的,哪里及得上两位小姐身上的半分贵气。”

    林潇然狐疑的看了君紊一眼,有些半信半疑,最终还是归咎于一个偷偷溜出门的大家公子不想暴露身份的缘由。

    很多世家公子都被循着皇族的礼仪教导,也是为了将来嫁入豪门不被妻家看轻。

    倒是苏瑜看出了一旁君紊的回护之意,不由问道:“这么半日了,还未请教这位小姐尊姓大名。”

    “在下亦姓君,区区一介小民而已,实不足挂齿,让两位小姐见笑了。”与锦瑟不同,他那种恰到好处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自然适时的保护了自己。

    两位小姐相视一笑,便也不勉强。毕竟她们原本的目标也不在于他身上。

    “说起来,方才君小姐当街那一幕也算得上见义勇为了,实不知是什么让小姐有这般勇气,让我们很是钦佩。”苏瑜半真半假地问道。

    锦瑟倒不觉得她的话问得有何古怪,答道:“他一个弱质……男儿,这般当街受辱却无一人劝阻,实是觉得世态炎凉,忍不住这才上前多言了几句,却不知……倒是自己多管闲事了。”说着苦笑一声,叹声无奈。

    “哦?看不出君小姐有这般怜香惜玉之情,想必家中的夫郎定然是有福之人了。”苏瑜这句话才是重点。

    锦瑟不疑有他,只是摇摇头道:“在下截然一身,尚未娶亲。”

    苏瑜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问道:“不会吧,我看妹妹也该是适婚的年纪了,怎的家里还尚未做主给你许一门亲事?”

    锦瑟被她问得尴尬,只得诺诺应道:“是我自觉不想那么早……娶夫,过段逍遥的日子,故此……”

    她说得结结巴巴的,生怕人家又给她扣个“x痿”的大帽子。

    苏瑜大笑起来:“妹妹这话说的,莫不是那还没有尝过鲜开过荤的雏儿?”

    她这话一出,林潇然立即暗暗瞪了她一眼,暗示她说得太过。

    锦瑟倒不觉得有什么被冒犯的,她整日里都被宫里的姐妹们奚落,这么点子话听起来倒是不痛不痒的。

    只是喃喃道:“这个……在下自觉年岁尚小……”不由哆嗦了一下,都已是二十多的人了,还得用这般借口,自己都觉得巨寒无比。

    “苏妹妹说话向来直爽惯了的,并无恶意。还请君小姐不要介意。”林潇然倒是客客气气的。

    锦瑟朝她笑了笑,忽然想起自己戴着面纱旁人看不见,便摆了摆手,以示自己毫不介意。

    “林姐姐,你这话说得便见外了,今日我们与君小姐一见如故,她怎会介意我的快人快语。倒是君小姐,我们两人都已自报家门了,你却连个黑蒙蒙的斗笠都不拿下,不显真颜,岂不是显得毫无诚意?”苏瑜笑眯眯的说道,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个狡诈的狐狸。

    林潇然愣了愣,却也没有出声,显然她对锦瑟的真实容貌也是好奇的,于是也偏头朝她的脸上望来。

    锦瑟怎么敢取下斗笠,她方才用饭时已听得两人在身后的谈话,极为担心这眼前的林潇然是否认识自己,若是一个不慎被拆穿了,这可真正不是好玩的事情。于是慌忙摆手道:“不妥不妥,在下容貌孤陋,不比两位小姐。”

    “瞧这话说得,难道我们还会吃了你不成?女儿家害什么臊,又不是男儿家,说什么美不美丑不丑的。”

    说着作势就要上前来掀锦瑟的面纱,吓得她一个激灵朝旁一缩,正好缩到了林潇然的怀里。

    林潇然反射性的伸手扶住锦瑟,只觉得那腰身纤细柔软,更兼一股幽香入鼻,不由暗笑,知道自己的姐妹是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想便宜自己,朝她看去,后者果然挤眉弄眼的好不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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