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丞相故作沉吟,半晌,方才沉声答道:“若是那个女子有如王爷这般的心性与品貌,老生自然满意都来不及了。”

    啊?锦瑟疑惑道:“太傅,文公子乃是你的掌上明珠,你当真舍得让他与别家的公子共服侍一妻?”

    老丞相鄙视地看她一眼:“不共侍一妻难道还一夫一妻?这天下除了娶不起夫或者身有残疾的寒门女子外,谁家不是三夫四侍?王爷你都这种年纪了居然还问这种问题,老生的几个儿子当年哪个不是放在手心疼着的,如今不也都乖乖地嫁作他人夫。只是虽说是我文家的儿子,自然都能嫁作正夫而非侧室,却也未必个个都能得妻主的全心疼爱。何况官宦人家的正夫除了要为妻主打理与其他管家夫郎之间的来往联系,还要为了妻主打理家内事务,统理协调妾室之间的争风吃醋,需得比其他人都更懂得宽容大气。我的二儿子甚至因着入门几年无所出,而不得不张罗着为妻主纳了数名侧室,以续香火。”

    锦瑟听得目瞪口呆,文老丞相随即叹了口气,又道:“我说这些给王爷,只是想告诉王爷,若是王爷疼惜公子们,便不该拒婚,否则公子们不但日后抬不起头做人,且也未必得配良人。其实王爷心中所想老生并非不明,正如王爷当年所作的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知道王爷与这世上其他的女子不同,所求不过一人而已。然而,我也相信,只要是真心爱着王爷的人,必然也能理解王爷的处境,体谅王爷。”

    她说着,亦也站起身来,拍了拍锦瑟的肩膀:“王爷不是个贪心好色之人,这一生我文渊阅人无数,也绝不会看错人。若要托付终身,大周朝的女子无一人可与王爷相比。即使王爷将来夫侍成群,也绝不是个见一个爱一个之人。也定然能照顾好我家的咏儿。”

    锦瑟微微皱眉,忽然她推开棋盘,跳起来道:“等等,怎么又提到文公子?这事情和文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文老狐狸只是高深莫测地笑而不答,锦瑟终于渐渐地琢磨出味道来了:“太傅,你该不是想把文公子……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她紧张地看着文老丞相。

    暗阁内的珠帘后,一双玉手,此时正紧紧地交握在一起,泄露出了内心的紧张。小月偷偷地瞟了一眼自家的公子,实在看不出他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乍然知道君先生的身份时确实有些吃惊,然而吃惊过后忽又觉得正如老夫人所言,整个大周朝,王爷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女子,若能得这般良配,倒是公子生来的造化呢。

    文老丞相故作不悦:“怎么,难道我家咏儿还配不起你一个九王爷的侧室之位。”

    锦瑟顿时有想撞墙的冲动,她本来是想逃婚来着的,怎么这麻烦越逃反而越多了?

    她犹豫了半晌,终于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谨慎地开口道:“太傅,锦瑟如今不过是空担王爷之名,实则一无所成,被皇上逼着娶了两个已是勉为其难,荼毒他人了。何况文小公子年纪尚幼,心有所属,配我着实地委屈他了。”

    “委屈什么?女人大些才懂得疼人不是?何况王爷当年在徐州的政绩老生可是看在眼里的,以你之才,完完全全可以为皇上分忧,怎么?想明哲保身?我文渊教出了你这个学生,可不是只让你变成个书呆子的。”

    “那……那你也得问问皇上的意思不是?”锦瑟开始找安澜当挡箭牌,“我刚被赐婚于秦公子和林公子,错错……是秦公子和林公子刚被赐婚给我,怎么能又……”

    文老丞相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笑道:“你若是担心这个,倒不必了,皇上早有了旨意。”

    “什么旨意?”锦瑟一脸莫名,“她怎可能把旨意送到太傅这里?”

    “王爷莫非以为皇上当真不知道你在哪里?做些什么?”文老丞相白了她一眼。

    锦瑟顿时如五雷轰顶,欲哭无泪,那她当初留下,究竟为的是什么啊。

    看来二姐一早就把她这两个月来的所作所为看得清清楚楚的,搞不定那些姐妹们背地里早就笑得人仰马翻了。锦瑟顿时郁卒地只想找个地洞去钻。

    “王爷你啊……还真是没用”

    “表面看起来又美又温柔,说起来也算是文采风流,政绩出众,可光看外表,谁知道你是个这么没用的人呢?”

    老太傅,你也不用说的这么白吧…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罢了罢了,反正人无完人,王爷如今品貌双全,出落得更是一表人才,又可以成为我文渊的孙媳,这笔买卖呀,划算,哈哈哈哈。”

    反正什么话都被你说尽了,锦瑟暗自在心底翻个白眼。

    “其实老生当年遇到王爷之前,也从不敢相信世上真有如此女子,若说富贵容貌才学,王爷应有尽有,十全十美。却偏偏性情如水,温雅若男子。也幸得您是王爷,如此性情容貌,若是身为普通百姓,怕是要被那些大周真正好女色的贵家女们掳劫回家了。”

    “现在你们做的这些事和她们有什么区别。”锦瑟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人人都逼着她承担王爷的职责,好容易逃出宫来,结果遇到的不是抢亲的,就是逼婚的。

    她这到底是啥命呀。

    “太傅,锦瑟若是执意不肯娶文公子,太傅又当如何?”锦瑟忽然正色道,“太傅该知道,锦瑟既然连皇上的赐婚都可违抗,便是太傅相逼,只要我玉锦瑟不愿便谁也强求不了?我先前便说过,我既然能堂堂正正地进来,便也有这个能耐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暗阁内的文小公子已是气得脸色发白。

    好你个玉锦瑟,莫说你不想娶,我文夏咏还不想嫁呢,便是王爷又待如何?便是天下第一才女又能怎样?我文夏咏不稀罕。

    “谁说要逼你了?老生既然有此提议,自然便有十足把握王爷无法拒绝。”

    玉锦瑟拿看妖怪的眼神看着文老丞相:“太傅,您莫非是老糊涂了吧。我玉锦瑟不想做的事情,谁又能奈我何?宫中十年,您该比谁都清楚不是?”

    “不错,老生是很清楚,说起当年王爷十三岁及簈那年在寝宫内看到一侍而落荒而逃的笑闻,如今老生还颇为怀念。更甚者,还听说王爷当年大喊了一声‘有色狼啊!’,也不知道王爷是一时口误呢,还是真的想多给其他众位王爷多些茶余饭后的笑料。”

    锦瑟顿时无言望天,怎么到哪都能遇到这些总爱叨叨陈年旧事的家伙,莫非谈论她的往事就真的这么好笑么。

    锦瑟嘴里不敢反驳,只有肚子里腹议个不停,要是让你们这些家伙穿越去我的世界,还不定你们得闹出多少更大的笑话来呢,谁没有个入乡随俗的过程?你们以为我怪,我还没有觉得你们怪呢。

    暗阁内,月儿因着憋笑一张小脸也忍不住涨得通红。

    哎哎呀,想不到堂堂的锦王爷还有这些个往事,真是太难得的听闻了。不过再联想平日里君先生的所作所为,确实有几分如此的风范。

    再瞅瞅一旁的公子,分明也是抽搐着嘴角忍得辛苦不已。

    “王爷,老生不是爱说这些陈年往事,凡事么,总有个头一遭,老生当年看到王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候也是颇为欣慰。人各有志,王爷自小便沉迷于琴棋书画,这并无不可,只不过过犹不及,如今可闹出事来了吧。这些年来皇上是怎么说来着的?众位王爷又是怎么说来着的?不用问,老生也能猜出一二来。”

    “是啊,老太傅您一向都是未卜先知。”锦瑟无奈道,“可是这和文小公子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让我当他的先生,便要娶他为夫?这……这……”这也太扯了吧。

    文老丞相看着锦瑟瞪着自己,然后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玉锦瑟,你是笨蛋吗?难道你不知道,在大周,身为男子只有自己妻主才可以背?”

    锦瑟咬了咬牙,强忍住抓狂的冲动:“但是我当日已经问过文小公子了,他已答应不会以此事为由让我负责。”

    锦瑟随口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看到文老丞相一脸,看吧,你果然承认了吧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又中招了。

    经过了苏寅一事之后,她怎么还没有吸取教训呢。

    “他说有什么用,我身为他的奶奶,自然有权利替他做主。”

    看吧,她果然来了这么一句。

    锦瑟叹口气,终于落下手中最后一子,随即施施然地起身道:“太傅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我玉锦瑟虽然是个没用的人,但是也不会真的任人搓圆搓扁,我今日便告辞了,您要是真的想留我便试试看。”

    老丞相倒是老神在在,她悠然地举起茶碗,只在锦瑟开门的瞬间道了句:“王爷若是真能走得掉,老生也绝不阻拦。”

    门外,是密密麻麻的整齐肃然的御林军,在锦瑟开门的瞬间,齐齐地躬身下跪,朗声道:“恭请王爷摆驾回京!”

    锦瑟啪的一声关上门,微眯了眯眼,再开。

    “恭请王爷摆驾回京!”跟个重播机似的一字不差。

    啪,关门,这回,她确定自己不是眼花或者是在做梦了。

    别过头,她的面部表情有些扭曲,

    文老丞相似笑非笑地看着锦瑟:“怎么,王爷是肚子疼么?”

    “太傅?”她笑得有些咬牙切齿,“今日之局,是你摆下的?”

    文老丞相一脸无辜:“哎,这可怪不得老生,之前我不就说了嘛?皇上早对王爷你的行踪了如指掌了,王爷即便上天入地,也绝逃不出皇上的手掌心去。”

    锦瑟顿时面色铁青,额头青筋直跳,她起身,复又坐下,闷声道:“真要来,也不见得会这么快。”

    “这哪里算快?算算日子,王爷离京已是两月有余了吧,当日皇上肯给予王爷两个月的宽限已是大恩了。”她说着甩出一张圣旨丢给锦瑟,“你若是不信,便自己看吧。”

    锦瑟狐疑地接过,只见那圣旨上只有一句话。

    期限已到,速速滚回完婚,否则……想要怎么死,直说!!

    面对这种□□裸的威胁,锦瑟终于彻底无语。

    文老丞相看她深受打击,又道了句:“其实我也赞同王爷早日回京,否则的话,还不知要惹上多少情债。”

    锦瑟看看门口,向前挪了两步,又后退两步,挪了两步,再后退两步。

    想想真是邪门,也许她真的不该到处乱跑。只是短短两月,就又惹了一堆麻烦事。

    叹口气,她缓缓取下脸上的眼罩,洗净了脸随即取了一旁的白巾将面上的伪装擦拭得干干净净,解下头上的假发,将自己原本一头墨黛般的青丝整齐地束了。

    文老丞相知道她已下定了决心,不由轻拍了拍手,顿时,走进来两个宫侍打扮的少女,目不斜视,礼仪优雅:“请王爷吩咐。”一看便知是随着御林军而来的宫中女侍。

    “替本王整装。”锦瑟淡然而优雅地道,隐隐地,带着几分高贵与威严。刹那间,万物风采皆暗淡无光,令人神晕目眩,心悸不能自己。两个宫侍道了声,是,随即展开手中所捧来的锦袍。

    锦瑟任由她们脱下自己的外衣,她虽然平日里穿着满是补丁的邋遢衣服,内里却还是着干干净净的衬衣,此时看着文老丞相,她嘴角擒着一抹漫不经心的苦笑,“既然太傅与二姐都是一番苦心,那本王便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她说完,昂起头,任由两名少女为她将发髻梳理整齐。女帝毕竟体谅她习惯了女侍伺候,且向来崇尚白色简约的装饰,因此为她预备的服饰也颇为周到。

    此时穿上一身白色金霞绣玄纹锦袍的她,肌肤赛雪,容光潋滟,高贵清华。

    真正的目若寒星身若竹,秋水为神玉为骨。

    她云淡风清的站着,好整以暇地看着文老丞相:“太傅,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有相见之时,还请太傅多多保重。”

    文老丞相满意地看着她的仪容直笑:“只要王爷早日前来迎娶咏儿,自然便能再见老生了。”

    锦瑟差点没跌倒。

    宫侍为她打开门,迎着文家众仆佣不可置信的眼光,锦瑟步态优雅而从容地来到君紊的面前,将他扶了起来,微微叹息道:“君紊,看来我们要回去了。”

    少年嘴角含笑,桃花如面柳如眉,湖水般温柔婉约,他看着她,用着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从容道:“锦儿去哪,君紊便去哪,没有什么分别。”

    她感慨地看着他,结果还是不得不回去,这两个月的逃婚对二姐来说,也许不过是场笑话吧。

    她乌黑的长发留下两缕垂于胸前,其余高高挽起,简单地装饰着一根水晶簪,其人走过时,更是暗香阵阵飘过。许多人看得如痴如醉,在心里感叹她的地位,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心怀敬畏,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人与当日的君先生联想起来。

    锦瑟没有注意到众人炙热的目光,就在她正预备着随着御林军朝着轿撵的走去的时候,冷不然的,一个人影从书房内冲了出来。

    “玉锦瑟,你给我站住!!”

    文老丞相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的孙子从自己的背后窜了出来,那副吃惊的神情便是锦瑟看了都忍不住心情大好。

    然而她高兴地太早,只见那文小公子提着裙角一溜烟地跑到玉锦瑟的面前,在玉锦瑟疑惑的表情,和在众人咂舌的眼神中,用力,狠狠地,将她推了个踉跄:“玉锦瑟,别以为你真有什么了不起,我文夏咏不稀罕,谁想嫁给你了?你以为你是个王爷我就赶着要嫁给你不可了?告诉你,你做梦!!”

    锦瑟被他吼得头昏脑胀,天哪,文公子,你说话说全好不好,这样一知半解的话很容易让人误解的好不好。

    果然,众人暧昧的眼神瞟来,大约心理都各有一个剧本。

    锦王爷想要娶,人家偏不要嫁,啧啧,瞧瞧这小两口闹腾的,看不出,这传闻也不尽实嘛。

    谁说锦王爷好女色来着的?谁说锦王爷不能来着,看这架势,可大有乾坤呢吧。

    她正想开口,却另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角色跳了出来。

    “哎,锦儿啊,你就预备这么走了,想不到我苏瑜还是留不住你啊。”

    锦瑟被这两人吵得无言以对,只得头痛地抚额。

    后者依旧不依不饶地道:“还记得在扬州城里,你也是这般不管不顾地要走,任凭我如何挽留你都不肯。”言罢一脸泫然欲泣。

    锦瑟忍不住反唇相讥:“当日分明你非逼我上花轿成亲,我能不逃吗!”

    锦瑟随口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一切都完了,越描越黑…………

    再看看一旁的所有人的眼神……

    她真想直接在地上挖个洞去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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