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锦瑟就发现整个山庄居然除了她没有第二个大活人了。

    她疑惑地逛了一圈后,再试探地走到山庄大门前,还是没有人出现。原先的禁锢似乎一夜间消失了。这本来是件好事。然而令所有人惊讶的是,出人意料的锦王爷并没有激动地立即离去。

    她只是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庄园正门前的牌匾,随即某些内功好的人还可以听到她的喃喃自语:“还真叫名剑山庄,以为拍电视剧啊。”

    然后她叹了口气,转身又进去了。

    这真的是叫所有人大跌眼镜。

    之后的几天,锦王爷依旧活的很是滋润。没有人伺候,她便自得的自己动手烧饭煮菜,堂堂皇女居然会烧菜洗衣,这是第二个让那个暗处的人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的地方。

    甚至这些做出来的菜并非是想象中的无法下咽,相反,还堪称美味。

    而可怜的锦瑟,则是很郁闷地发现自己做的菜经常不翼而飞掉几道。

    闲暇时,她便去书房随意借阅,既然没有人在,那么自然东西都随手可取,基本上什么书她都会涉猎一番。

    唯有一次,她在翻书时无意看到了某本春宫小说,立即皱着眉头又放了回去。那可是京城贵女间争相传阅的风流之作。

    于是这一次,锦瑟又郁闷地发现,没几天后,这整个书房都被类似的书籍和春宫图塞满了。

    看来有人是存心要戏弄她,叹气,从此不再踏足书房。

    为了解闷,她又开始用自制的鱼竿钓鱼,待池塘的鱼也都不见的时候,她又开始抚琴画画。

    总之,锦王爷总有办法可以一个人活的自在。

    也许优雅的礼仪举止是每个皇族都与生俱来的,并不足为奇,然而那种雍容的气度与平和的心气,便绝非普通的女子可有了。

    到了第三十天,幕后人终于坚持不住了。

    正当锦瑟怡然自得的在树下看书时,他现身了。

    “为什么不走?”

    “这里不是挺好?吃的喝的都有,自得其乐,也没人管我。”

    “宫里难道没有人伺候你一个堂堂的玉家皇女?”

    “男人太多!”一句话道破天机。

    来者笑了,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扬:“难道王爷对我的身份与来意丝毫不好奇么?”

    锦瑟抬头,第一眼,她就用自己的眼光确认了这是个男子,却身着女子的装束……该怎么说呢?

    他容貌清隽,身材清瘦高挑,气度从容轩然,如玉树碧竹,丰姿刹踏。白丝内衫束于腰部,兰绸罩衣随意而覆, 放在这个世间其他人的眼里,自然是个丰神俊朗的女子,然而,却不可能迷惑活过两个不同世间的锦瑟。

    岁月的流逝在他的容貌上留下的并非是沧桑,而是一种轻轻淡淡的韵味,这是种唯有岁月的磨砺才会生出的风华与不凡。清冷得如同在夜色中独自摇摆的白兰,却又深沉如无波的寒潭,令人猜不出,看不透。

    端详着他的眉眼,锦瑟问道:“你与杨过是什么关系?”

    男子眼底的笑意若隐若现:“还请王爷猜猜?”

    “你年纪不轻,却男扮女装,想来应该是他的爹吧。”

    见她道破天机,男子却是面色不改,他淡淡一笑,悠然在她对面坐下:“王爷好眼力。”

    那大气的作派举止,何曾有半分的男儿家的娇媚之气,也难怪整个武林中人都未曾识穿他的身份。

    锦瑟沉吟片刻又道:“至少我该庆幸你今日是以真面目见我。”

    这回,杨昊微微挑眉,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赏:“王爷是何时发现的?”

    锦瑟笑道:“也许是从醒来开始便发现了吧。”

    “哦?”杨昊有些讶异,“我的易容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锦瑟笑了:“有破绽的只是你的故事,寒朝羽有备而来,机关算尽又怎会轻易放弃,定然是有个比他武功更高之人救了我。”她定定地看着他,“而这个人……就是阁下。”

    “看来王爷心里清楚,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阁下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自然也只有奉陪到底。”

    杨昊的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王爷果非常人,深黯韬光养晦之理。”

    “那是自然,你既不想我识穿,我便装作不知,你既然只是困住我,想来也没有什么恶意。我自然也就随遇而安,却没有想到,你这么快便放弃了。”

    杨昊依旧淡淡地一笑,眉间倦意浅浅,锦瑟却觉他眼内烟波浩淼,深不见底。

    “因为我和你一样,生来便是荣华富贵,应有尽有,所以并不惯于用这些阴谋诡计。”

    锦瑟向来对别人的家务事没有什么兴趣,于是她也只是随意地换了个坐姿:“既如此,我们也无谓绕什么圈子,不如开门见山?”

    杨昊垂眼一笑,那姿态清雅明净,年轻的杨过虽和他爹有着相似的精致眉眼,却绝没有这般的风雅与气质:“如果是这样的话,王爷不该不知道,我家过儿对你情有独钟。”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含笑道,眼神却是柔和中带着几分锐利,“我一个做爹的难道还看不出自家孩儿心中想些什么?”

    他的嗓音如暖风和煦,却又分明不露声色,好像收入剑鞘内的利剑。

    锦瑟微微皱眉:“我说的不可能,是指我与令郎绝对不可能。论门第,你们是江湖世家,我是皇亲贵族,本就道不同不相为谋。论情爱,我只是视令郎为江湖朋友,并无其他,至于令郎如何想法,我确实不知,前辈若是觉得不妥,我以后会尽量避免与令郎会面,以打消他此般念头,毕竟你身为他的父亲,想必也不愿见到他入王府,从此深宫豪门不见天日,还要落于人下自贱为妾。”

    “门当户对自是不错,但若是杨过喜欢,想必他也不会在意这些。”

    “但是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意,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毁了他一生,还不如劝他尽早回头,难道你连这个都不明白?”

    她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小案,随即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痛,太用力了。

    “呵呵!”杨昊微微一笑,“当然明白!”

    锦瑟一愣

    “你以为我杨昊是什么人?”他眸光沉静,青黛色的衣袖在风中漫漫舞动,“其实,我只是想看看过儿看上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

    “只是如此?”锦瑟狐疑地看着他。

    杨昊又道:“天下人对你的评价很多,而江湖中关于你这位锦王爷的流言蜚语也是不少。”

    锦瑟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杨昊凝视着她缓缓道:“怎么,王爷难道不想问问?”

    锦瑟云淡风轻:“你既说了,这些不过是流言蜚语,我又什么可在乎的呢。”

    杨昊顿然哈哈大笑,隐隐透着几分豪迈:“好一个玉锦瑟!。”

    他站起身,单手置于身后优雅地稍稍倾了一下身形,他用的是这个世间女子的礼仪,但却并非是对待皇亲贵胄的方式,恭敬而不卑不亢。

    “先前是我小看了王爷,多有不敬之处还请见谅,这些时日看王爷过的也是舒心惬意,想必不会怪责名剑山庄的失礼,如今既然冰释前嫌,自然王爷去留自便,名剑山庄虽无缘于王爷结为姻亲,日后却仍会视王爷为贵客。”

    锦瑟也笑了,她刻意慢条斯理地整理起了衣袖:“杨盟主怎知,本王与皇上不会怪罪你的大不敬之罪,毕竟,你掳劫我在先,无故拘禁我在后,就算是有救我之恩,也同样有可能被满门抄斩。”

    杨昊嘴角微抿,那是一种并非伪装出来的自信:“这些事,自然是由王爷定夺。”

    锦瑟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你就不怕我将名剑山庄之所为上报皇上?”

    杨昊含笑不语。

    锦瑟又问:“你果真敢让我踏出这个门?”

    “为何不敢?”杨昊笑意不改,言罢便微微颔首,径自施施然地去了。

    锦瑟自始至终都知道,这个杨昊说的话皆是半真半假,可是此时仍然不由不心中感叹,人人都说小看了她玉锦瑟,而她又何尝不是也小看了这个世间的男人呢?

    数十日后,大周朝九王爷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京城。

    而民间流传的最广泛的关于王爷失踪的流言版本则是这般描述,王爷因在燕州府被闻名天下的花魁所倾慕,花魁美貌多才却是体弱多病,因着怜香惜玉之情,王爷以君子之仪相待,陪伴到了弥留之际。

    从此后,京城一日间多了无数的“病美人“,日日将书信递送到锦王府,言辞切切恳求锦王爷垂怜见上最后一面或者两面,或者……无数面。

    这些……则都是后话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锦瑟原本离开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逃婚,可如今她回到京城,却也是为了逃婚。

    这趟郁闷的出逃记,给她带来的更是无尽的烦恼,招惹了无数的桃花债与逼婚军团不说,还又莫名其妙地沾染上了西塘的皇族之争。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杨昊,身为武林盟主与江湖中人,他果然是一诺千金,那种独步天下的傲气与自信更非寻常人所有。锦瑟自名剑山庄之后便再没有被杨过大侠夜半“骚扰”,而回城的路上也奇迹般的平静而没有再次遇到寒朝羽的趁火打劫。

    这一切,细想一下自然能明白应该都是杨昊之功。

    能让寒朝羽这样的人物都避退三尺,这位武林盟主的武功究竟有多高,锦瑟不知道,也无意去细究,然而这份人情,她不得不记下。

    隐隐的,她开始对他的身世感到了好奇,故而特地派了管家刘忠去细查。

    刘忠倒也干脆,查完回来汇报后还给锦瑟丢了句语重心长的教诲:“王爷啊,虽说这位武林盟主风度翩翩,武林中不少男儿家都为她心仪,可您毕竟是大周的皇女啊,这条不归路可走不得啊!您可是堂堂皇女,怎么能做别人家的女宠呢?”

    说的锦瑟是一脸铁青。

    刘忠明显连屁都没查出来,至少连他的性别都没搞清楚。最可笑的是,她还自动地将王爷归类为“受”方,也难怪,一个是文质彬彬的美貌王爷,一个是独霸天下的武林盟主,任谁都毫不怀疑的自动将两人的位置定义成刘忠这样的想法……

    不过以他们皇族的势力都查不出杨昊的真实资料,显见得这不是个普通人物。锦瑟微微一笑,她觉得自己日后若然还有机会,定要再会会这个不一般的男子。

    另一方面,京城里的麻烦已是接踵而来。

    毕竟锦王回京的消息可说是轰动了整个京城,震动了半个大周国。

    各种版本的流言不过几个时辰就传遍了全国上下,甚至还一路北上南下到了西塘和君傲国。

    先是是雪片般的慰问信笺与联姻书信,比她离开京城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难怪,原本在世人眼中惧男甚至“不能”的锦王爷,被这次“钦差之行”中同行的御林军渲染证实了纯属谣言。不少人评价她为人处世深藏不露,高深莫测,而面对美人诱惑之时更心如磐石,举止高贵文雅,令人不可小觑,在无数的场合中都尽显了皇族的气势与睿智。这些比什么都更坚实地击溃了那些风传的谣言。使得一些原本觉得锦王过于男儿气的贵族世家们开始产生了动摇,更何况女帝对她的器重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不少人都深悔自己没及早下手,慢了秦家与林家一步,如今自然也都亟不可待的要将自家的妙龄少年介绍给锦王,至少抢在前面再夺个侧君之位。

    锦瑟自认自己已经经历了很多,至少比绝大多数长在深宫,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贵族女儿家门要看得更透彻一些。也因此,这一生,她装傻卖乖,周旋于朝堂内外,和各式各样的男人斗智斗勇,和贵族姐妹们左右逢源。

    从这次决定回京之始,她就知道自己此生是避不过了,也因此,她没有半点反抗,连续数日都正装出席了京内所有的接风洗宴。彬彬有礼地对待那些将她视为香饽饽的大臣贵戚们与各家公子,只是所有的求婚一概被她拒之门外,每每遇到旁敲侧击的试探,她都是淡然一笑,温和道:“本王刚被赐婚秦林两位公子,如今正君侧君尚未入门便再纳妾室,不合仪制,亦是对王君不敬,何况这区区妾室之位也是委屈了各位贵公子,见谅。”

    这一番话说的有礼有节,滴水不漏,便是再有人想要劝说,她也不过是但笑不语,从不松口。

    以至于秦林两家都感到异常的舒心,若临更不必说了,初听到这番话时心头甜蜜了好久,接连几日都傻傻的数着日子,锦王回京,便意味着他们大婚的日子便要到了,身为即将过门的王君,这些日子他和素衣是绝对不能允许见到妻主的。心头一时紧张,一时又是说不出的思念。整天痴痴地在窗前发呆,想着她是胖了还是瘦了。秦岚也为自家的儿子欣喜不已,盼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将心头大石落地了,剩下的就只是水到渠成的婚宴了,再来,就是抱个大胖孙子。

    ——秦岚,你想的太美了。

    而皇城里替锦王接风的大殿之上更可说是歌舞升平,当这位美貌冠绝天下的锦王爷如清风入室般的前来谢恩之时,众人都毫不意外地看到九五之尊宝座上的女帝已直接站起身来,她走下御座,亲热地相迎上前,将其直接搀扶了起来。

    “锦王此次为朕出巡,风餐露宿,一路辛苦!尤其是爱卿在燕州音讯全无时,朕日日夜夜睡不安寝,食不下咽……”一番话说的那个情真意切,不少大臣更感动得热泪盈眶。

    可与安澜近在咫尺的锦瑟却已是吓出一身冷汗,毕竟大臣们可看不见女帝此时明显属于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一旁的宫廷女史已经拨开卷轴,拉长了声音开始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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