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微微垂眸,嘴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照我说的去做。”

    “是!”墨玉虽然百般不解,却也依着素衣的吩咐,撤下了房内的过多的香炉与花粉瓶。

    入府前三日,因着正侧室的规矩,锦瑟都是在正君房中度过,他与公子至多就只是在用餐时与锦瑟惊鸿一瞥,不是没有为公子感到不值过。堂堂的林家世家公子,就算对方是皇女王爷也少不得能得个正室,更别提京都多少名门贵女对他趋之若鹜。

    然而这三日,公子却仍是安之若素,我自巍然不动。

    无疑的,锦亲王府对公子是一点都没有怠慢,他住的庭院和秦正君一样格局,都是以白石甬道铺就,回廊全是雕梁文砖,织锦玉质的窗棱,琉璃造的屏风,哪一样都足显了皇室的气派及对秦林两家的倚重。

    王府很大,而分给两个公子的是最为宽敞恢壮的两间屋宇,而单看王府内处处空寂的院落与王爷所居的庭院的空空荡荡,也不难揣测锦王这些年果然是如何的喜静,不似其他皇女贵女家中的莺莺燕燕,便是女帝所赏赐的美侍,居然也被远远的打发在了偏院,若无锦王的召唤,是绝无可能踏入主院一步的。

    而第一日新婚夜后,身为王府正君和侧君的秦林两家的公子本该接受众王府姬妾的引见和跪拜,这是大周贵族正室入门时所必须的一项礼仪,无论名分低微,还是无名无份的,只要是房内人甚至侍寝过的,都必须出来见过正君并且敬茶。

    谁料两人端坐堂上半刻,除了那唯一同时被女帝封为六品侍君的小侍君紊,居然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相比秦若临与他家一众侍从的惊讶,林素衣倒是镇定很多,他在接受了君紊的敬茶后,便很是平静地道:“刘管家,王爷府内,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秦若临亦也随着他的声音瞥向刘忠,此时,堂堂的王府管家刘忠丝毫没有觉察出两位王君明显口是心非的询问,她只是懊恼的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说道,“禀主子……没有了。”

    瞧她这一脸色,很显然是在为自家的主子丢脸,是啊,成年的皇女居然就这么点家室,人家正君入了门,却连个可以敬茶的妾室都没有,想着其他贵女家,此时此刻该是哥哥弟弟的热闹一番了吧,偏偏这里,冷清的简直教人看不下去。

    别说是他了,单看秦家公子与他的一些随身小侍们脸上的表情,也同样吃惊的有些合不拢嘴,如此看来,这位锦亲王果然是如传闻一般,是个洁身自好之人,这样一来,墨玉心头的不平才稍稍舒解了下去。

    看着眼前刘忠一脸写在面上的惆怅,秦若临身后的嫣儿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若临于是轻声斥了一句:“没规矩。”

    倒是君紊淡然的一笑,沉声道:“让两位王君见笑了,王爷向来不爱风流,喜爱清静,所以眼下除了我,王爷并无其他近身侍妾。”

    他的话说得不卑不吭,神态亦是波澜不惊,于是林素衣不由地又再度正眼看了他一眼。

    这话明里恭敬,但是其实也隐隐透露了某种意思,那就是,他是唯一一个,可说是“亲选”的君侍,而且还并不是世家公子出身,若在寻常人家,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可偏偏是在这个向来惧男成性的锦王爷身边,在这个一个姬妾都没有的安静王府中,他更显得一枝独秀起来。

    早在入府前,他便听闻锦瑟此番出京身边只带了一个最为受宠的小侍,眼前的少年至多比他大一到两岁,容貌清俊,神情冷淡。那本是透着魅色的眉眼之间,却偏偏带着一种沉稳,此时,他背部笔直的坐在下首,脸稍侧着,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君紊知道,在素衣打量他的时候,秦若临也正细细地在审视他,然而无论谁人的目光对上他,他都是浅浅回以一笑,清澈的眸中亦是一片坦然。论出身,他知道自己定然是比不过两位贵家公子,也从来没有希冀过有朝一日定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原本他所求的,只是一份安稳平静的生活,若能抓住命运的衣角,便努力地让自己活得更好一点。

    然而渐渐的,在与锦瑟的相处中,他也沉溺入了她的温柔中,他知道她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小侍看待,他们离京的那几月虽短,却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全心全意的照顾她,而她也信赖他,即使他明白,她投来的眸光中或许并没有男女之情,然而两人之间渐渐滋生的信任与默契却是无法掩饰。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扬起嘴角,回府后王爷大发雷霆的事他也听刘忠说了,想到那么好性子的王爷居然也会恼怒见不到自己甚至担心自己,心中泛上的说不清是感动还是依恋。

    他并不嫉妒秦若临或是林素衣,与他们相比,他已经完胜,完胜在自己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

    否则以王爷一向以来的性子,必然会继续拒婚逃婚。可王爷还是回来了,回到了京城,那无数的原因里面一定也有他的存在,因为锦瑟知道,他就在京城里面的王府等她平安归来。而且,她无法再做到简单的丢下他一个人逃开。而王爷这份单纯的心思,亦也被女帝和其他的王爷看在眼里吧,所以,她们才会将他直接和锦瑟隔离开来,这恐怕不单单是因为皇室的规矩,更多的,还是为了利用他牵制住锦瑟,毕竟,谁都知道锦瑟是个心软的主。这些年来上的当估计也不少了。

    想至此,君紊一阵叹息。

    前三日是正君房中,后三日是侧君,然后便是看王爷如何决定了。希望她能够应付的来,毕竟她可是那位传说中惧男成性的王爷啊。想到这里,君紊又不由微微扬起嘴角,不知道两位王君会使出什么样的法子来逼王爷就范呢?

    君紊显然想多了。

    首先,小白兔秦若临是个没经验的生嫩的主,所以第一天,锦瑟都把他当小弟弟一样对待他也不觉有异,

    而乳公以一个过来的人的身份却开始觉得不妥。而第二日又白白错过,直气的乳公想要跳脚。

    到了第三天他在乳公的提醒下开始明白,妻主尚还没有和他真正圆房,就意味着他在妻主眼里一点魅力也没有(这个时代的男人都容易把问题归咎在自己身上),照陪嫁过来的乳公所说,那定是因为他做的很不够,使得妻主才会一点“兴致“也没有。毕竟秦家陪嫁来的侍从里面也有懂医的,光看看锦瑟的面色和行走的姿态就对秦公子一行回报过了,锦亲王的身体可是好得很哪,绝对的吃嘛嘛香,睡嘛嘛香的那种,压根不是传说中的x萎的主,所以乳公认认真真地和秦小公子□□了一番,告诉他这种情况下假如妻主没有动他,原因绝对是出在男儿家一方的身上?

    乳公告诫他:“公子,如今出嫁从妻了,可不比从前未出阁的时候了,凡事也不能太矜持了,看王爷的样儿儒雅,家里又没有侍妾,估计少不得要男儿家主动些。”

    秦若临一时间面色燥红,没有答话,乳公没法,只得再接再厉。

    “您私下和王爷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主动为她宽衣,甚至直接把王爷推倒了都行,这些事还不是水到渠成……”他瞧着若临几乎快低到胸口的脑袋,不由急道,“我说公子啊,您可别忘记府里还有林家的公子在那等着呢,您不主动,自然有人主动,这新婚啊,该是最好的时机把妻主牢牢的抓住,难不成您想白白便宜了人家?天下多少男儿家盼着能嫁给锦亲王,您……!”

    若临这才应声道:“乳公,您说的我都明白,那本小册……我也看了。可是……”

    “可是什么,今晚就照我说的错,乳公怎么会害你呢?”

    乳公又是谆谆善诱了一番,若临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而在锦瑟这里,回归的小青也同样在对她进行“人生再教育”。

    “王爷,您是不是预备让两个王君以后都这么守活寡?”

    锦瑟一口茶就这么直接喷了出来。

    “小青,你怎么一回来就说话这么生猛,本王可还真是不习惯哪……”锦瑟不由苦笑。

    “哼,还有更生猛的呢?您要不要听?”她直接抽走锦瑟手里的书卷,换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直接坐在她的对面,“说吧,您为什么不和正君同房?两天了啊”小青伸出两个手指头,带着明显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有哪个新婚妻主像您这样,干晾着人家王君的?娶回来给您当摆设?”

    “他还太小!”

    “王爷您别找什么借口……”

    锦瑟于是慢慢地笑了,那分明是满盛玩味的笑容,可小青不知为何看上去,总让人觉得那眼底深处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深邃。

    “你们要我娶,我娶了,几个都娶了,这个是玉家皇女的责任,我知道争不过,躲不了。可是如今还要管我的房内事?莫非什么时候生个孩子也是圣旨可以规定的?”

    她斜靠在窗边,一手持杯,一手撑在头边。动作舒展优雅之至,却蕴含着某种深刻的漫不经心。

    于是,自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小青忽然惊觉王爷变了,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她微眯着眼审视了她半晌,忽然试探地问道:“王爷,您……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锦瑟第二次失态,她的手险些没撑住自己的头。

    “瞎扯!”她没好气的转过头。

    小青于是暗吸一口气,因为她从未见过艳美如斯的凤目里此时明显带着一丝失措,一丝不悦。

    以往云淡风轻的王爷果然变了……

    小青笑了,笑得像个狡诈的狐狸。

    “听闻王爷此番出京,也是结识了不少各地的名门公子,怎么?红鸾星动了?”

    锦瑟换了个姿势,继续假寐,不理她。

    “还是你的那个小侍君紊,几日不见,让你牵肠挂肚了?”

    锦瑟干脆起身,丢下小青一个人在那里继续喋喋不休。

    “告诉我嘛,告诉我嘛,我也好替你拿拿主意呀。”

    锦瑟于是回头,给了她一个白眼的表情和两个字。

    “做梦!”

    “王爷,请您不要做出小孩子时候才做的表情好不好,您如今都是亲王了啊……”

    锦瑟没有想到的是,若临果然在第三日的晚上发起了主动攻击。

    先是熏香和衣料上用上了些上好的麝香和催情的甜味,随即是声音和动作,虽然略嫌生硬,但是很明显都是有目的的调情。

    好在他异样了没有多久,就在想帮锦瑟主动宽衣的时候因为过于紧张而把该解开的腰带给缠得更死了。

    锦瑟不由失笑,她拍拍小白兔的肩膀:“怎么了?我自己来就好。”

    若临急得快要哭了出来:“妻主,若临是不是做的不够好,所以妻主……嫌弃若临?”

    锦瑟知道自己该来的终于要来了,该用什么方法呢?哄住他?还是说实话?

    思想激烈斗争……

    “若临,你很好,很可爱。”她轻轻地叹息,摸着他的头,“不要委屈自己,做你自己就好,我知道你在介意我没有和你……额……”她说到这里,自己的脸色也不由自主的红了红。配着此时暗黄色灯光下精致的五官,更衬得面若桃花,让人惊艳。

    若临一时看得有些呆住,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妻主也是在害羞,不由也笑了,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道:“莫非……王爷也在害怕么?”

    锦瑟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承认的话会不会很丢脸?

    若临见她愣愣的像吃下了一个鸭蛋的表情,不由更加释然,莞尔一笑:“我听说王爷年少时甚至曾经都拒了先帝所许的一侍,而进了府才发现,原来……锦王府真的如传说中的一般冷清……”

    少年明亮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美人,他笑着,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所以,王爷您果然从来没有纳过一侍吗?”

    锦瑟几乎可以快看到自己头上的黑线了,承认?还是不承认?丢脸?还是不丢脸?

    锦瑟继续在心里面做是非选择题中……

    见锦瑟不否认,若临心里说不出的甜蜜,他小鸟依人一般的依偎到了自家的妻主怀里。

    “没关系,若临可以等,等妻主准备好。“

    锦瑟是推也不是,躲也不是,只有接住了,心头是五味陈杂,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唱个歌哄若临快快入睡。

    于是,锦瑟再一次在若临的误解中,顺理成章的逃过了第三日的新婚之夜。

    在若临的心理,妻主没有经验,又这么紧张,自己也未必能好好尽到正君的职责伺候她,倒不如给妻主一点时间。若临无疑是善解人意的,也是有着足够的正君气度,然而这也成为了他日后后悔不已的根源。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锦瑟和若临玩了三天的过家家,而寒朝羽的帖子也直接投了三天。

    这位西塘皇子,若说他张狂的确无人能出其右,在燕州时居然伪装花魁,无所不用其极的逼锦瑟就范,可是如今看来他也不是全然不知进退与分寸,至少在天子脚下,京都皇城,他还是十分懂得轻重缓急。

    毕竟这里是大周,若论他的武功,也许非要强行突破的确是可以夜半硬闯守卫森严的锦王府,可是届时未必能全身而退,最重要的是,皇室的尊严绝不可以被这样轻易的踩在脚下,否则难以收场,聪慧如寒朝羽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会始终按兵不动。只是静静的等待舆论的口水将锦瑟淹没。

    第四日一早,依着惯例,锦瑟该到侧君林素衣的房中过夜,不过对皇家来说,这些都不过是表面功夫,她若是真的不去,也没人能拿她怎么着。

    话虽如此,可是毕竟于心不忍,新婚的锦王爷连侧君的房都不去过夜,这样的传闻若是传出去,林素衣以后在所有人面前恐怕都别想抬起头来。甚至于不与若临同房的事情也迟早会被拆穿,可她毕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正常女人,哪里可以接受这种天天陪不同男人睡觉的事情,但退一步讲,也总不见得一辈子让几个少年陪着她做戏下去吧。天哪,这叫什么事啊!

    于是锦瑟一早就开始发呆了,除了发呆还在犯愁,成了大周世上第一个因为自己娶得太多而苦恼郁闷的王爷。

    而此时一路小跑朝书房而去的刘忠看着手中寒朝羽再次递来的帖子,除了佩服这位堂堂皇子锲而不舍的精神外,更有对自家王爷朽木不可雕的感叹,换成常人,早对这种艳遇求之不得了,也不知道她躲什么,怕什么。

    发呆中,突然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把还陷入沉思的老刘忠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就这么点子小事就让你犯愁了,刘管家,你可真是没用?”小青朝她翻个白眼。

    “什么?”刘忠气呼呼地瞪着她,“我可是王府的管家,小青,就算你是王爷最宠爱的……呸呸,最喜欢的女侍…也不该对我这么没大没小的…”

    “可王爷就是这样被你宠坏的知道吗?”小青义正词严说道,直接抽走她手里的请帖,“她说丢了你就丢,她说不见,你就真的随她去了。她不肯洞房,您也就听之任之了?”

    刘忠开始无限缩小。

    可恶,眼前的混蛋小青分明是一副嘲弄的表情。

    “是,我是没你有能耐,关键时刻撇下王爷去殷王府,那你还回来干什么?殷王府不也是个好地方吗?”刘忠这话怎么听怎么酸溜溜的。”

    “还不是因为你太没本事?都三天了,王爷居然还没碰正君,这若是传了出去,你这个王府管家就算不被口水淹死,也该等着秦林两家把你宰了。”

    刘忠缩了缩脖子,无奈道:“那你说我能怎么做?难道还给王爷吃药不成?”

    小青不语,只是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刘忠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压低声音:“难道……你真的有这个打算?”

    “什么打算?”小青斜了她一眼。刘忠皱眉:“别卖关子了。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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