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曜听到这里不由扑哧一笑,想来她也是知道内情之一的人了。

    “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是一时按耐不住强了人家,于是便笑话她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宫侍么,改明儿和三姐说一声,她哪里会舍不得呢。’岂料她却是大惊失色,说道,‘哪里是你想的这样。我本来只是想换个衣服,让他退下,谁料他竟死活不肯走,自己倒宽衣解带起来。最后还上来主动的扒我的衣服,这这这……我若是再慢个片刻,岂不都要被他给生吞活剥了,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三姐的宫里居然会有这种事,以后我可再也不来了。”

    众人闻言,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有人连带把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狠命地咳嗽了起来。

    锦瑟不动声色的朝左边挪了挪,避过了凌空直喷过来的酒水,随即细嚼慢咽着放入口中的芙蓉糕。

    笑,我让你们笑个够。

    她起身,慢条斯理地拍拍身上的草屑:“你们且慢慢乐着,我去别处走走。”说着拉起素衣的手,后者略有惊愕,虽对锦瑟的往事听得津津有味,却没有流露在面上,正要对众位王爷福个身子告别时,锦瑟已经把他拦住了:“行什么礼?别管她们的身份,你越客气她们越得寸进尺,以后有本王在时,你务需向任何人行礼。”言罢拉着他施施然走了。

    这话说的张狂,众姐妹却并不恼。

    只有玉曜淡淡摇头:“瞧这死丫头,喝了点酒就说话没个准了”

    清絮亦也不慢地嚷嚷道:“幸好是我们自家姐妹们倒也无妨,若是被有心人传到他人耳里,也不怕人家说她惧内,宠个侧君都上了天了。“

    子雁淡淡地看了清絮一眼,扬眉而笑:“你不懂么?”

    “不懂什么?”清絮不解。

    子雁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且想想。女帝为何自己不娶秦家之子为贵君,却独独让他嫁给锦亲王?”清絮仍是不明所以,子雁看着她半晌,遂在她耳边缓缓低语道,“秦家如今已是手握大周泰半兵权的重臣,若是入宫生下皇女岂能让人心安?女帝既如此忌讳,自然锦瑟也不能容他生下亲王的嫡女……”她淡淡笑了笑,“如今一切都变成了锦王后宅之争,即便秦家有不满也只会怨恨林家,而不会怪责到锦瑟乃至皇家的头上……”

    清絮终于恍然大悟。看不出小九子居然还有这番心机。

    不由把先前的调侃揶揄之心去了大半,心头还懊恼惭愧了几分,小九子啊,你也不容易啊。以后定然再也不算计你了。

    子雁则微睨着斜了清絮一眼,这老十,可真是个直肠子,好骗。

    其实锦瑟那丫头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花样吗?而当初若非是她的推波助澜,锦瑟那丫头也不会在如今独宠林素衣啊……

    子雁想到这里,继续道貌岸然的喝酒。

    锦瑟与素衣走了片刻,便来到了湖边。只见这里绿茵似毯,繁花如锦,不远处人影徐徐,花枝摇曳,觥筹交错,欢歌燕语,紫烟缭绕,热闹非凡。

    “等等!”素衣轻声喊住锦瑟,随即轻巧的在锦瑟的发间捻下一片粉嫩的花瓣。

    他抬臂时,衣袖轻轻飘浮,一股暗香沁入锦瑟的鼻尖,锦瑟轻轻的笑了,趁他温柔的抬手片刻,头微微后仰,那脖颈修长、显得下腭的线条优美而纤薄,一时间看在素衣的眼里居然有种楚楚可怜,皎皎静好的味道。

    此时天气极好,清空如洗。

    素衣拿下花瓣,正迎上她秋水轻雾般的眼睛,微微笑了,他笑起来很温柔,也唯独私下在锦瑟面前,他并没有平日里在他人面前的轩贵傲气。

    “为何今日是带我来?”

    锦瑟故作不知:“怎么?你不想来吗?”

    素衣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清澈澄明,光华流转,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为何不是若林或是君紊?”

    锦瑟仍在装傻打哑谜:“你若是答应,下回我便带他们好了。”

    素衣似乎并不恼怒,他温润的声音犹如春风柳岸下的碧潭那般轻柔:“我不答应。”

    “为什么?”锦瑟笑眯了眼。

    一字一句的,他俯身在她耳边道:“因为,你是我一个人的。”

    这话若是说给其他女子们,只怕素衣这美少年便要立即犯下七出的头一条“妒”了,如子雁府中,谁人敢这样张狂?可是眼前的人偏偏是锦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锦瑟竟越来越开始享受这种感觉。当初和君紊在一起时虽然也曾这般亲昵,却至多不过只有亲情。

    难怪古人亦有先洞房后恋爱的先例,一开始还以为她这个现代人定然无法适应。却不曾想,也是眷眷温馨,让人生出爱慕之意来。今日这般良辰美景,若非周围这些吵杂的人群,这可算得是他们的约会吧。

    锦瑟想到这里,不由莞尔,她听了此话不单不恼,反而心生雀跃,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自然明白一个道理,若非真的心动,又怎会有这样强烈的独占欲?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锦瑟原本就是来例行公事交差的,自然捡着人少的地方赏赏景再和素衣说说话。

    她自小是皇宫里长大,这里虽是玉家建造在别处的苑子,小时候她却也来了不少次了,可说得上是熟门熟路,犹记得一路往南去过了一片竹林有一处略为幽静的亭台楼阁,可以临窗远望,较为僻静。

    然而等锦瑟到时,却发现亭楼上笑话声不断,显然已有人捷足先登了。

    她疑惑地抬眼望去,虽然从下看去有些距离,却仍可以瞧得出那坐在中央的被众星拱月的是个女子,从不远处看去,此人衣饰极为考究,黑色主调镶红边暗花蜀锦长袍,光看那份精巧的绣工便可见她身家不凡了。此人看似独爱幽静,否则也不会寻到这处僻静之所,却偏偏身边围绕着好几个美貌的少年公子们,再加上几个随身服侍的随从们恭敬地站在身后,倒比她这个亲王还要排场十足。

    的确,能被邀请至畅春园的女人与公子们不同,基本上都是有些身家的,就算不是王公贵族也必定是一方富豪。锦瑟远远看去只瞧见个背影,所以并不知此人是谁。却忽然听得一声娇吟,显见得是一个公子的打情骂俏的笑声:“苏小姐真是的,何必拿奴家开心!”

    锦瑟脚步顿了顿,是被浑身鸡皮疙瘩给激的,又听得那女子亦也笑着回道:“苏瑜为人从不打诳语,刘公子的确是才色双全…让苏瑜怦然心动…来,这串红珠玛瑙是我为你选的,让我替你带上。”

    锦瑟一听苏瑜两字,顿时脸色红红白白起来,想来是回忆起了当初的惨痛遭遇。

    正欲抬腿准备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招惹上这位麻烦精。

    又听见旁边似有其他男子的娇笑声,在那里口不应心的说道:“苏小姐好偏心啊,只单单把人家刘公子夸上了天去……”

    “你们两个在我苏瑜眼里都是美若天仙的,自然不分彼此,方儿,把我的锦盒拿来。”

    片刻“这可是我次次从关外带回的上好的珍珠,喜欢吗?”

    一声惊呼“如此名贵的东西,奴家怎么敢收……”明显的口是心非。

    “只要美人喜欢又有何妨?来,快带上让我瞧瞧美不美。”

    锦瑟浑身哆嗦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举步,谁知忽然听见咚的一声,不知道楼上什么声音,随即就见一串象牙白的珍珠从天而降,居然直接砸到了锦瑟的头上。

    “哎呀,真对不住哥哥,弟弟一时没留神……”

    “你……你分明是故意的!”

    “哥哥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弟弟不过就是一时失手,替苏小姐端茶时碰到了哥哥……”

    素衣替锦瑟拨开落在头上的珍珠,笑道:“没事吧!”

    话音刚落,又听见哐当一声,一只茶碗摔出了亭楼,直接跌碎在锦瑟的脚边。

    “今日看来你是不准备与我干休了?”

    “若是哥哥有这个雅兴,弟弟当然也会奉陪。”

    此时光听这些对话,是个人都猜得出是什么情形了

    随即是兵兵乓乓的桌椅掀翻的声音,想来男人终究还是男人,女尊世界男人打起架来应也不会逊于其他地方吧。

    锦瑟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拉着素衣闪身躲避凌空从阁楼上飞过来的酒菜碗筷等零碎物件,此时别说是她了,便是楼上一群人也开始抱头鼠窜起来,即使原本站在那苏瑜身后伺候的随从,又有哪一个敢上去冒着有伤风化的危险去拉几个打起来的公子哥儿们,想劝却又不敢劝,反倒是苏瑜一脸自在的笑笑,仿佛那被丢下去的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珠宝,她悠然自得的起身,理了理衣袖,随即轻盈的一跃,便依仗着轻功直接从亭中跳到了台阶下。

    一边还摇摇头,仿佛是自言自语:“唉,会打架的男人在下可吃不消啊,男人就该小鸟依人,温柔体贴……”

    此时锦瑟想要躲开显然已经来不及,就见苏瑜见着了锦瑟忽的眼睛便是一亮,好像看见了超级的大元宝一般,热情的上前道:“怎么亲王来了这里也不和小妹打声招呼?险些便要让小妹失了礼数了。”

    锦瑟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好半天才从嘴角里挤出了几个字:“幸会,苏小姐。”

    亭楼上的动静依然不断,战火一时无法制止,几个无辜被波及的随从一个个摸滚跌爬着跑了出来,见到苏瑜和锦瑟慌忙扶正了头上的发冠,其中一个头上明显挂着不知是面条还是粉丝的侍从愁眉苦脸道:“小姐,小的们实在制止不了这些公子……”

    苏瑜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制止什么?随他们闹去。”说着还亲热的拉起锦瑟的手道,“相请不如偶遇,走,咱们找个地方喝酒聊天去可好?”

    此时她语调中透露着显而易见的兴奋,那副双眼放光的模样像极了一个色迷迷的登徒子。

    锦瑟不动声色的试图把手从苏瑜的魔爪中抽出来,偏偏她笑得一脸自得,手上的劲道却是不小。

    “我看你反正也挺逍遥,要喝酒你不会自己找个清净的地儿?本王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对于她显而易见的拒绝,苏瑜并不介意,反而故意清了清嗓子,对着林素衣风度翩翩的笑道:“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素衣淡淡颔首,施以一礼:“奴家是亲王侧君……”

    苏瑜立即恭敬地回礼:“原来是亲王王君,苏某真是失礼了。说起来,苏某与亲王也算是渊源不浅了,谁料此次来京,却连杯喜酒都没喝上,实在可惜啊。还有我家的小弟……”

    她说到这里,锦瑟心中因为有了文家的前车之鉴,忽然心中警铃大作。

    于是一阵响亮的咳嗽猛的划破沉静。

    苏瑜非常识时务的停了下来,一脸“真诚”看着锦瑟:“亲王可千万保重身体。”

    锦瑟心理暗骂一声,面上却又不好说什么,一想到她狗嘴里从来吐不出个象牙,而此时素衣又在旁边,虽说自己压根就是清清白白,可是被这家伙的添油加醋一番不知道故事要怎么走样。

    其实关于锦瑟在江南的那段传闻,素衣并非没有耳闻,再观眼前这位苏小姐的神情态度,素衣几乎私心里以为她应该就是传言中那位将亲王误认为是男子甚至“霸王硬上弓”抢掠回家的苏家女子……

    也因此,他完全理解锦瑟此时的失常,便很是及时的为自家妻主解围道:“苏小姐见谅,我家王爷今日本就身体不适,稍坐片刻这便是准备要回府了。”

    “回什么府,我难得与亲王相见,都还没好好说两句话便要走?苏某可不依啊……”

    说着依旧拉了她的手道:“走走走,我们且先找处好景的地方下盘棋,喝两杯,若你输了,少不得还得抚琴一曲,赢了便放你自便,如何?”

    锦瑟苦笑着朝一旁面色担忧还待劝阻的素衣摇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遂无奈道:“也罢,可要下棋听琴也不必拉着我走吧,让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苏瑜微眯起眼,恣意优雅而笑:“这有何妨,能和亲王如此亲近,我苏瑜可是求之不得呢。”

    于是苏瑜依然手执着锦瑟,那副亲热劲自不必言表。

    行不多久便到了湖畔,但见绿柳拂岸、花团锦簇,湖水潋滟,锦瑟被苏瑜带着,一路之上,少不得有人对她俩人侧目注视,也有人走得远了仍然频频回顾。 此时,任谁看来都是急色的苏小姐拖拉着一个美貌女子暧昧而行……

    那些路边偶然看到的人自不必说了,便是苏家自己的随从亦也心里叨咕个不停了。

    没发现自家的主子平日里有这断袖的癖好啊,终究大约还是这王爷长得实在太美,好在性情也算温和,否则任性的主子这般举止已算得是大大的冒犯了。

    此时湖中树下,莺莺燕燕成双成对的大为不少,因着已是午后,又是酒足饭饱,苏家既然是江南首富,少不得认得一些京中的权贵与地方的地方富豪,一路便被苏瑜引到了一群江南贵秀之中。

    “哎呀呀,你可总算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了……”那为首的女子正要开口调侃苏瑜,瞥到了一旁的锦瑟不禁一怔,反倒说不出话来。

    不只是她,此时众人都觉得眼前一亮,禁不住惊呼道:“啊呀。”心中均赞道,好一个国色天香。

    她们毕竟不是京中权贵,平日里自然也没机会见到锦瑟这样的王爷,不知道她身份的只觉得她仪容不俗,玉容丰隽,似明珠生晕,俦丽绝伦。顿时都是一阵目驰神摇。而身后跟随的做已嫁打扮的男子亦是身材灵修、气质华贵,实在令人惊艳,竟似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

    此时苏家其他几个小姐亦在当场,苏苑是第一个认出锦瑟的,不由心头一跳,立即起身恭敬道:“参见亲王……”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不由自主纷纷起身,心里委实惊讶不已。

    这些人不同于皇家贵女,都是些身家显赫,视金银几乎可若粪土的大富之家。别说是穿的戴的了,就连带来的酒都是陈年的竹叶青,碧绿清澈,香醇无比。还有一副以碧玉雕成的棋盘放在正中,白玉为白子,墨玉为黑子,仿若如意水晶一般晶莹剔透,一瞧便难得一见的上等珍品,贵重无比。

    在某些皇亲贵胄的眼里,她们或许地位上不及贵族,平日里自然也不屑同这些地方世家结交。然而她们毕竟个个家财万贯,倒也压根不在乎什么贵族虚名,反倒有一些家境没落的贵女会主动攀上她们结为亲家。而一些因着门第所限却又想为正夫的公子们也会舍贵族而选择她们。

    如今这些女子一听苏家家主苏苑这般称呼,不由更是惊奇,知道她贵为亲王,自然身份与她们不同,一时之间,人人都起身行礼。倒是锦瑟不以为意,依旧神色如故一一回礼,众人这才渐渐定下心神。

    素衣见锦瑟丰神如玉、举止儒雅,无论是在玉家贵女还是这一干风流人物中依旧丰标绝世,犹如鹤立鸡群、卓尔不凡,更难的是她并无丝毫倨傲之态,从不以自己贵为亲王为傲,举止言谈甚是平和,心中更是对她欣赏之极。

    此时,许久未曾见到她的苏寅始终站在人后目光直视着锦瑟走来,他慢慢打量她,好像是第一次初见,那眸光皎如明月,亦有月光般的淡远。直到众人一圈寒暄下来了,方才施施然踱步来到她的面前,微微欠身,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却并未启口,正巧锦瑟也看了过来,此时四目相对,看得分明,不由让她大吃一惊,竟瞪圆了眼睛连退三步,直至被素衣背后扶住方才停步。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水蓝的锦缎衫,衣领处盘扣绣着白色对襟花纹,一根白玉缎带束在腰上,上绣着淡淡的梅花,银白的长靴亦也绣着一些梅花团案,看似并不华丽,却精致优雅,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锦瑟这才终于明白了苏瑜把自己强拉到此处的目的。思及此,不由心中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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