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走就不走,管我屁事,锦瑟很想朝这群睁眼说瞎话的姐妹们来点狠话,只是自己刚从男人堆里脱身,如今就又陷在女人堆里,话都说不全半句,便又被人推搡拉扯的衣冠又乱了。

    又听见一阵震天的嚎哭传来,只见老鸨和几个花魁迎将了上来,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亲王啊,您来了不到片刻就走,这传出去,往后醉乡楼可怎么做生意啊,让奴家们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各位王爷啊。”

    锦瑟抽动了两下嘴角,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你们就尽管扯淡吧。

    “亲王啊,您可千万不能就这么走啊,不然奴家们今日就哭死在这里。”顿时一片殷殷的哭声传来,好好一处花楼愣是变得像灵堂似的。

    我靠,这下锦瑟是真正的傻了眼了,她只是要走而已,怎么弄的像是去上法场一样。

    她被吵得晕头转向的,转眸无意识地朝四处转了一圈,终于看到了角落处始终静静伫立,不发一言,沉静如泰山一般的宋丞。

    一身正红,显然是王府正君装束,再兼在她这个另世人眼里颇为阳刚俊美的外貌,瞧那宽阔的肩,充满力度的腰,笔直修长的腿,配上光润亮泽的麦色皮肤,和谐完美的令人惊讶,锦瑟料不到女尊世界里也会遇到这般人物,不由眼前一亮,随即一叹。可惜了~~~

    她这一抬眸,又是一怔忡,自然对上了宋丞,四目相对,后者不卑不亢地朝她行了个王府正君参见亲王的礼仪,这番荣辱不惊,淡定自如,又引得锦瑟一阵惊艳,不由自主地便向他走去,回了一礼遂开口问道:“正君不必多礼,却不知是我哪位姐妹府上的?怎会来到此地。”

    宋丞淡淡地扫了一眼清絮,语调波澜不惊地道:“回亲王,卑妾是十王爷府上的。”

    这“卑妾”两字一出,锦瑟忍不住周身抖了抖,听到一个阳刚俊男说这两个字,实在难受,好在他举止语调都颇为中正平和,这番理所当然的姿态比起其他美人那副柔媚的模样已是让她好受多了。

    其实宋丞亦是个自尊且有几分傲气的男子,即使世人不容他的外貌,他却是绝不会自轻自贱,只因锦瑟堂堂一界亲王之尊,居然关切的主动对他开口相询,又见他一个王府男子身处青楼却丝毫没有不屑,一时心有感之,知道她有心解围,故而才会自称卑妾,若是对着他人,他只会自称“宋某”。

    果然,锦瑟三言两语便知道了他的来意,顿时美目微沉,朝着清絮望去。

    “是这样吗?清絮。”

    这种冷静威仪与儒雅雍容的气度,与方才立时判若两人,众人不由心头又是一凛,对她立时又生出了几分敬意来。微启朱唇,只听得她清澈的声音像清泉般淌过耳边:“清絮,正君如今亲自来请,这份涵养实非常人,你若体谅他一片苦心,便回了吧。”

    这算是个台阶,打圆场了,既保存了清絮的王爷体面,也给了宋正君一个很好的台阶。

    清絮还在犹豫,锦瑟又缓缓道:“清絮,宋正君对你算是情深意重了,你这般日夜流连青楼,在外风流成性,他却还是放下正君的体面亲来接你,你一番胡闹,他也始终恭恭敬敬,静候你回家,算是给足了你的面子,这番气度实属难得,你是不是也该珍惜一下自家这般夫君?”

    此时宋丞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只觉得袖中指尖都在轻轻颤抖,他虽在世人面前总是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被清絮畏之如虎,这锦亲王却一眼就看出他的苦心,了解他心头的苦楚,一时颇有知己之感,奈何却不能在面上流露半分,只能苦苦压抑。

    清絮说不过锦瑟,想了想也终于觉得有些理亏,嘴角蠕动了几下,再抬头看了眼自家的夫君,无意间似是看到一抹苦涩,心头一时不忍,终于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锦瑟闻言大喜,觉得自己大功告成,终于可以回家交差了。却不知四下里此时一片安静,别说青楼里的男子了,便是那宋丞身后的小侍听了她的话,背地里也早已激动地泪水涟涟,恨不能直接跪在她的面前磕头。

    锦瑟并不知道自己此番言行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日后会掀起多少风波。

    她拱手朝各位王爷道:“各位,如此我便与清絮一同告退了。见谅。”

    她说的冠冕堂皇,可各位王爷们哪里会让她的如意算盘得逞,清絮走了有什么打紧,玉锦瑟来了更好,找乐子更方便。这可不正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嘛。

    于是一时间所有玉家的恶劣分子都是嘻嘻哈哈上前,亲热道:“你和清絮走什么走,她自是回自家的王府,难道你也随她去十王府不成?人家自有正君照顾呢,不必担心。”

    这番故意曲解明显就是要把锦瑟的借口堵回肚子里去。

    锦瑟苦笑一声:“那你们想我怎么样?”

    锦瑟这种亲王的威严和气势,遇到正事上倒是可以镇住场面,毕竟活了两世了,心理年龄自然不弱。

    不过就是性子太和善了,对着和自己极为亲密的自家姐妹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就万万摆不出如子雁或是安澜那般的姿态来,也因此,她总是被吃得死死的。

    而众人显然也颇为也了解她的个性,眼睛骤然都是一亮。那宋丞紧随着清絮的身后也走出了大厅,只是在路过锦瑟身边时,又朝她微微一福,这显然是感谢她方才出手相助,锦瑟亦朝他淡淡一笑,看着他快步走出厅堂,心中忽然想到那宫中的皇贵君,不由意会地一笑。这两兄弟,可真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物呢。

    那老鸨阅人无数,对玉锦瑟方才的言行也颇有几分关注,虽是开风月场所的老板,却也肃然起敬。于是不再刻意谄媚或者让手下的少年们摆出□□的姿态看她笑话,而是恭恭敬敬地,甚至眼带几分爱意地对着她敬酒道:“亲王若是不嫌弃奴家身份低贱,还请饮了此杯,奴家今日得见亲王风采,实是心慕……”

    这老鸨年轻时也算是一个风流人物,如今年岁大了,却还是风韵犹存,自有一番风流,锦瑟见他此时并不带分毫刻意的妖娆,便也自在了几分,“请”了一声后,不见丝毫犹豫便爽利地举杯饮之。

    这份面子给的不小,老鸨顿时笑得眼睛都快找不到地方了,身后的少年们也与有荣焉,显然锦瑟虽是亲王之尊,却并没有半分看轻他们这些风月场所的妓子,而那老鸨精明的眼睛现在也看出来了,玉锦瑟的确不是个风流好色的女子,而不是如某些卫道士般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假作正经,于是他便没让身边任何少年上前伺候,自己更退开几步,只是双眸晶亮地对着锦瑟道:“见亲王如此人物,奴家们也不敢唐突了,相请不如偶遇,还请亲王今日在鄙处稍坐片刻,赏了几只舞曲喝了几杯酒再走,就算是奴家们的一片心意了。”

    这话说得诚恳,话里的意思自然也很简单,锦瑟只要不是那些涂脂抹粉的少年上来缠着她,便也自在,只是听曲看舞,又不是龙潭虎穴,也算是给拳拳相邀的各姐妹一份面子,怎会不应,于是微微颔首。只是她却不知道,这一声应下后,身旁的一些人便开始挤眉弄眼起来,显然另有盘算。

    老鸨拍拍手,那些处子少年们重又步入场内,盈盈拜下,随即闻声起舞。

    众位王爷依然逍遥自在地受着身边美人们的伺候,唯有锦瑟身后,只有两个女侍为她斟酒布菜,而她姿态优雅,面色平和纯净,如不染尘世般的高洁,竟是显得光华夺目。也因此,她与他人不同的待遇反而让人觉得此情此景没有丝毫不衬,只是诱的人移不开眼去。

    这回再出来的少年们虽仍是身段玲珑却不再是如先前的衣不蔽体了,显然众人有心取悦锦瑟,知道她不是普通人,也不愿用媚俗的舞姿轻贱了她。

    只听古琴和瑟声相合,少年们轻舒绣臂,长袖一挥,原地翩翩。那舞姿时而轻柔,时而激烈,曼妙的扭动着。而在这靡靡乐声中,更有几人清唱道:“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夫。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这是锦瑟年少时一时游戏所背的诗,从宫中流传出来后竟成为了大街小巷,秦楼楚馆的唱词。

    此时此地少年们唱出此曲,显然也有讨好之意,只是锦瑟当时实在年幼,又是刚到异世,不知道入乡随俗,且因为尊重原世的诗作,便没把词句里面的“女”字改动,也因此,她的好女色之名泰半也由此而来。

    不过这些少年的嗓音虽然清丽婉约,却是把曲调里面的哀怨寂寞之清表现得淋漓尽致,只是锦瑟此时此地听到此曲,还是禁不住怔了一下。

    此时台上的少年们不少人美目涟涟地望着台下发呆的锦瑟,那灼热地迫视终于引得她回过神来,慌忙低头饮酒,生怕哪个自作多情的以为她看上了自己。

    低头思忖间,只觉右边的雨淮忽然手臂一勾,迅速无比地搂住了自己的脖子,暧昧地说道:“怎么,你又害羞了,当日在宫里还有胆子扮男装整我们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羞,如今到了这里竟变成锯嘴葫芦了?”

    锦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害羞了?”

    这时满桌子的人都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的齐声道:“我们可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气得锦瑟简直说不出话来,然后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既然不害羞,那待会我找两个美人来坐你旁边劝酒,你要是不愿意也可,只要待会一口气肯喝下三坛子酒去,我们就放你回家。”

    锦瑟面色铁青,她显然也有点怒了:“少来,你们这分明是想灌醉了我然后害我清白不保,我可不上当,刚才我不过一时不慎,三姐身边那两个色狼就差点就地把我给扒了,若是真让你们得逞,回去后被我家素衣知道了可不得了。”

    安静,无比的安静!

    片刻之后,就听见一阵轰笑声震天响起!一室之内,全部人都笑得前仰后覆的,连老鸨也是喷出一口酒来,差点呛住了!而这些人中,笑得最起劲的,却正是那两个站在景硫身侧调戏过锦瑟的双生美少年,只见他们一边笑,一边还在桌子上大力的拍打,一边拍打,一边更用力地大笑!

    锦瑟一张玉面顿时黑成了一团,你们有必要嘲笑得这么明目张胆吗?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所有人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最初是为什么把锦瑟骗了过来。

    只知道,有玉锦瑟的地方,果然大家都不会无聊,这惧男成性的锦亲王第一次逛妓院青楼的传闻想必等第二天传遍大街小巷的时候也会成为空前轰动的新闻吧。只不过若是事后被人知道,这位一整夜留在青楼的大周最炙手可热的亲王居然只是喝了两杯酒然后看了几支舞便全身而退的话,恐怕以后醉乡楼会成为最大的笑话吧。

    事实上,在老鸨乃至一票心怀不轨的青楼男子们甚至少年们这样想着的时候,玉锦瑟也不是坐以待毙之徒,她也在考虑着什么时候可以客气的告辞离开了。

    但是才刚两只舞曲过去,锦瑟酒又喝得不多,玉家王爷们自然都不太满意。

    开始有人一个个地站起来和她敬酒,甚至还有人提议行酒令,锦瑟微微皱眉,正想拒绝。

    就看到身旁的雨淮一脸“真挚”地说道:“我说锦瑟啊,今日众家姐妹难得聚在一起,你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吗?”

    “你明天不上朝?”

    “集体请假不就得了?”只要事后把个中精彩部分和安澜绘声绘色的汇报一下,女帝哪里会生气。

    锦瑟不是傻瓜,清亮的眸光只是四下一扫,众人的这些小心思都已经收进眼底。

    她忽然哈哈朗声一笑,随即转头朝着身旁一同起哄的雨淮看去。看得那个专注,那个“深情款款”,连大周朝这位向来冷静的尚书也是浑身一个哆嗦。

    “我说雨淮,平时我们也算是老友吧,如今姐妹有难,你居然落井下石?”她问得很轻很轻,但是那微眯起的眼睛显然在不断闪烁,透露着十分的不满。

    “帮你什么?”雨淮还在装傻,她亦也低声笑道,“你该知道,今日你想全身而退恐怕是很难的了,不如还是乖乖就范从了大家吧……”说到最后还举杯和她眨眨眼,“这温柔乡里的滋味也该让你尝尝了,省得整日里被你的小夫君弄得死去活来,丢我们女儿家的脸面。”

    “行!”锦瑟爽快地答道,后者忍不住一愣,“既然今日你铁了心不肯帮我解围,那我也只有不客气了,既然是好姐妹,要死也得一起死对吧。”说着锦瑟自信满满地瞅着她冷哼一声。

    雨淮见她表情诡异,心下微微一紧,心中刚有不妙的预感,下一刻,玉锦瑟蓦地张开了双臂,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狠狠地抱了个满怀。

    而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玉锦瑟大声道:“淮,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你心理最喜欢的人居然是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两人方才窃窃私语了半晌,谁也没注意她们说了什么,如今玉锦瑟这么一发作,在场所有人都立即被炸了个头晕眼花。雨淮则完全没想到的全身僵住,估计她做梦都想不到玉锦瑟居然会如此败坏她的名声。

    “虽说女女相恋不容于世,可是如果对象是你,我玉锦瑟愿意接受这一切,反正我的好女色之名早已经传遍天下,再多加一条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委屈了你啊,雨淮。”

    所有人的嘴角都抽搐了起来,而雨淮蓦地也明白了过来,再看看锦瑟眼角光芒闪烁,显然她乐得眼泪都出来了,只是雨淮不愧是大周国的尚书,眸子一转便计上心头,干脆将计就计,她马上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情地回抱住了锦瑟,大声道:“锦瑟啊,为什么你不是男儿身啊,不然我定要和女帝求亲,把你娶回家做正夫去,嫁给我吧,锦瑟。”

    这下众人不仅仅是嘴角抽搐了,连带都有倒地不起的趋势了。

    于是风中凌乱的人又轮到锦瑟了,她万万没有料到雨淮只是恍惚了那么片刻就反映了过来,而且还直接把她的角色定为被压的。

    就见有人捂着脸道:“我是不是喝多了,刚才我听到了什么?天哪,我一定是喝多了。”

    而锦瑟还在发呆,显然她尚未从那句“嫁给我吧”当中恢复过来,毕竟这是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一个女人对她说这句话,想相信一下都难,顿时出口的声音都颤抖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只见雨淮还在“脉脉含情”地看着她:“当然是真的,怎么,你不信吗?上回夜里我不就告诉你了吗?”

    夜……夜里,众人这时候又无言了,感觉任何语言这时候都是苍白的。

    被她这么一挑衅,锦瑟又冷静下来了,遂故意装出含羞带嗔地抛个媚眼道:“既如此,那你现在亲我一下,我就相信是真的。”

    这下回击实在太厉害了,雨淮的脸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浑身汗毛林立。

    锦瑟说着还故意把脸蛋凑过去,指着自己脸上某处,不怀好意地说道:“你亲啊,你倒是亲亲看?恩?别说的这么好听!”她知道女尊国的大女人们可不像自己原来世界的女人,换到二十一世纪,你让一个正常的男人去亲另一个男人的脸蛋,他能不暴走吗?

    于是她得意洋洋地看着雨淮,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随着这一来一往的,这回大家总算看出来了,这两个大周国可算是最位高权重的女人如今绝对是在恶整对方,不仅仅如此,她们甚至还卯上了,而事实上在青楼里逢场作戏惯了的老鸨和青楼男子们也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一个个都憋着大气不敢狂笑。

    此时这位堂堂的状元女,大周史上平日里在朝堂上最会呼风唤雨的尚书终于憋不住了,随着玉锦瑟靠得越来越近的邪恶笑脸,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地大喊一声,直接跳起身来,退开三步颤抖地指着她道:“玉锦瑟,你,你,今天……今天算你狠!”

    说着一挥袖子直接朝外逃走,步出门槛的时候还给差点给绊了个踉跄,而室内锦瑟看她落荒而逃也哈哈大笑起来,遂一挥衣袖优雅地站起身来,只见她双眸如星,嫣然一笑,落落大方道:“各位,既然尚书大人心系国事而告退了,在下自然也不能久留。就此告辞了。”

    众人都知道她在睁眼说瞎话,刚才那雨淮分明就是被她故意耍了一番吓跑的,可是瞧她此时站在室内如明珠映树,清风拂面,那种举世少有的风流雅致,如此令人心折,竟一时再也说不出来什么,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想做下一个雨淮,于是也只能由着她离开。

    此时楼上厢房内始终未露面的一个男子,正拿着杯盏微微晃动,他容貌俊美之极,犹如玉树琼花般,他坐在那里已是许久,自是从玉锦瑟露面之始便一直藏于暗处观察她,想必任谁也不会想到,诺大的青楼中,居然还会在角落里有这样一个非青楼的男子,而他不是旁人,正是西塘皇子寒朝羽。

    “有趣,有趣!玉锦瑟,我果然还是看不透你,我从不知世上竟有这样的女人,比所有的女子都冶艳俊美,却比男子还要温柔,时而高贵优雅,又时而如此邪恶,真正教人意想不到。”此时他喃喃自语,将酒杯放下,竟是展颜一笑,“莲儿,你说是不是?”

    他背后站着一个少年,那少年似是水做的白嫩肌肤,一双水润的桃花眼,唇亦如花瓣般精致,可惜的是,他的左脸颊与脖颈处有几道狭长的伤疤,以至于这道伤疤完全破坏了他的美貌。

    寒朝羽见他始终沉默不语,叹了口气:“莲儿,当初在江南,你若是知道是这么一个女子要救你,可还会愿意跟着你家主夫离开?”

    少年目光盈盈闪动,却仍没有回答。原来他正是当日锦瑟在扬州遇到苏瑜和林潇然的当日所曾救下的刘家被赶出家门的一侍少年,想当日,他在锦瑟相救之下,却还是听信刘家主夫的片面之词,跟着他回了家,没几日,便被虐得落了胎,更重新被撵出了家门。回想当年,当他仍未被害破相时,亦是被妻主疼爱过一段时日,直至那刘主夫进了门,便故意找人划伤了他的脸,三番两次将他赶出家门,流落街头,最终连腹中孩儿都未能保住,若非眼前的主人相救,想必早已横尸荒野。

    想至此,心头一酸,却不再流泪,也许哀莫大于心死,一度以为世上哪个女儿不薄幸不重色,要叹也只能叹自己的命不好。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日他曾也以为该是男扮女装,为自己强出头的哪家公子,居然是大周的亲王玉锦瑟?更没有想到,她看似腼腆,却依然不减皇族威严,甚至心心念念自家的夫君,即使再其他女人家眼里如此行事未免过于男男腔,她却明显泰然自若,还一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模样。教人委实不得不羡慕她娶进门的夫君们。

    寒朝羽抬眼看了眼莲儿,淡淡笑道:“想必这世上还没人知道,这醉乡楼如今已在我寒朝羽名下。若我要你替我做件事,你可愿意?”

    那少年起身走到寒朝羽的面前直直跪下,毫不犹豫地道:“莲儿的命是公子给的,公子只要不嫌弃莲儿资质浅陋,莲儿愿意为公子赴汤蹈火。”

    寒朝羽扶起他:“赴汤蹈火倒是不必,你跟着我这一年来,也是学了不少,想必早已明白男儿家活在这个世上实属不易。如今我即将返回西塘,而君傲国的皇长女素鸣叶也即将至大周京城面圣缔约,这玉锦瑟是大周的亲王,她对我的计划来说至关重要。我需要有个人进入亲王府,为我就近埋下伏笔。”

    说到这,莲儿依旧静静聆听,面色未变,而寒朝羽也对他的乖巧很是满意。遂又道:“你虽容貌尽毁,对其他女儿家来说自然毫无吸引力,可是她玉锦瑟不同,她最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并不风流好色,你若是美人她或许会有戒心,然而你容貌尽毁,何况她又曾在扬州对你施过援手,想必不会防你。你只需找到合适时机见到她,更让她以为你如今无依无靠,她必然会带你回亲王府安置照顾,届时你该做什么,我自会派人吩咐给你。”

    少年点点头,依旧沉默不语。

    寒朝羽再度望了眼锦瑟离去的方向,唇线轻抿,含着丝缕浅笑,似那缥缈轻风恍若无痕。

    锦瑟不知道自己整日里被一票人在算计,反而带着劫后余生的快感一路坐着王府的车驾顺利地回了府,一进门,又开始朝素衣的庭院跑去,巴巴地看着门口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的院子,踮起脚尖看了两眼,这才叹口气转身离开。

    见她这副样子,小青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啊,偏偏是自家的亲王,该说的早就说了无数遍了。

    只得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亲王,如今早都是后半夜了,便是侧君也早就歇下了,还看什么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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