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莫问出处,山野间也未尝无有美景,诗词歌赋原本就是陶冶身心,怡情养性之物,奴家平日里跟着亲王耳闻目染也有此兴致,这才献丑,若是昭侍不喜,奴家换一首便是。”

    还换一首……听着这口气,一时间整个倚兰院里真正是各人面色不一,煞是好看。

    “好一个英雄莫问出处,你一个小小宫侍,莫非还敢自诩才女文人吗?”

    锦瑟微微一笑,她不想逞口舌之利,于是没有接他的话,只又悠悠吟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说完后,锦瑟依旧不卑不亢,脸上只余微微淡笑地仰头看着梅昭侍:“不知昭侍可满意这一首咏桂的诗词?”

    梅昭君脸色又青又白,现在他的情况也不比方才的林美人好多少,万万想不到自己今日居然会被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宫侍羞辱到这个地步,正要开口,却见锦瑟已经转身朝着一旁亦也震惊不已的林美人徐徐一笑:“不知林美人可满意否?如这样的诗词敬献给陛下会否失礼?”

    “你……”见这大周的宫侍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反而转身询问起一旁的林美人来,梅昭侍更是怒不可遏,“你竟敢……”

    “不知昭侍为何生气?莫非还是不满意?”锦瑟笑了笑,又转首静静地看着他,眸中波澜不惊,这一霎那,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有点本末倒置,如斯情形倒好像这里真正的主子似乎应该是她。然而更可气的是,她说完这句后居然还叹了口气,“也罢,奴家本不过就是个宫人,比不得梅昭侍这般贵人,想来还是做得不好,污了贵人的眼,还请贵人切勿见怪…奴家这便告退,以免贵人气怒…”言罢,居然还彬彬有礼地施了一个宫礼,可此时这一礼还不如不施的好,在做出了如此妙不可言的诗词后还故意如此反诘,对梅昭侍来说显然不是恭敬而是讽刺了,偏偏锦瑟所言所行都算是滴水不漏,他也气得一时昏了头,竟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而林美人尚还在惊疑不定之中,他从未正眼看过这个大周的宫侍,即便方才坐在上首时也未曾留意过这个始终低着头的少年,而方才两人并排而立时他才发现,这个大周宫侍如此近的距离对着他的那一笑竟然目若朗星,眼带秋水,煞是好看。

    看着上首正气得眼睁睁地看着锦瑟从容告退的梅昭侍,林美人又低低咳嗽了两声,似乎也是被气着了的样子,然而眼里却是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

    临危不乱,不卑不亢,莫非大周的宫侍们都是这么有趣?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洛荷生因身子不适而出宫,被迎回了大周……

    当然,这所谓的出宫是对外的说法,因平时里言行狂傲而被亲王嫌弃而遣送回周则是内部的谣传,而真正的事实当然就只有内部少数几人才知道了。

    湘翠亦是不知情的人之一,他屡次都想去求亲王能让自己随侍在公子的身边,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只是很可惜……“锦亲王”正病得起不了塌,可就算她身子好好地,估计也不会去见湘翠这么一个小角色,故而湘翠的这些念头只是累得他被亲王殿内的宫侍多责了几句。

    毕竟一个小小的洛贵侍,哪里比得上亲王的身子重要。

    而假亲王呢,泰半是真病了,泰半是被吓病了,因为她很快地便从某些途径误会到,把洛荷生带走的是君傲皇太女素鸣叶,堂堂一个太女如何会插手大周亲王后院的家务事?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虽说她同样是奉了凤后的谕旨而假扮亲王这许多天,可若是和君傲真正背后的帝王素鸣叶比起来,那凤后可就算不得什么了。

    第一次,假亲王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跟错了主子站错了队伍,后宫的男人毕竟还是目光短浅了点,居然敢拘禁大周的亲王,还让自己李代桃僵,更享用了一堆大周亲王才能享用的美人。等任务完成后,即使凤后不怪罪不过河拆桥,大周的人还能放过自己吗?

    ————不得不说,这位易容的姐姐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洛荷生的失踪以及她这一病,也让她一个激灵想到了很多事。

    于是这样一来,她病得更重了,而御医诊断说…忧思过重…

    柳侍玉在知道洛荷生的下场后,神情连续多日都有些萎靡,他本是个心思灵透之人,却也有几分大家公子的悲观与自怜,何况自从知道了假亲王的身份后,他便以为洛荷生定然是活不成了,皇家本来就是个冷血冷情的地方,何况洛荷生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了身孕,眼下说得不好只怕已是有了不测了,柳侍玉越想就越怕,兔死狐悲起来,因此一连几日都怏怏然地躺在床上不言不语,这当然让锦瑟很是纳闷,甚至差点以为是那个“假亲王”对他连日来的冷落让这娇贵的公子哥儿心里不痛快了,以至于当这两天他一个人始终偷偷地躲起来垂泪的时候,锦瑟也只能尴尬的装作不知道,然而不开心的人自然不是他一个,华卿和姚青青也黯然失色了不少,不过他们却是羡慕与自怜,与柳侍玉的担忧全然不同。

    可过了不久,就在这些大周贵公子后院人人都各怀心思的时候,又一个消息震得人措手不及,皇太女素鸣叶居然看中了洛荷生的贴身小侍湘翠,预备要了去做通房。

    而此时的锦瑟正在房中听暗卫调查得来的消息。

    “据宫中的人说,太女殿下宣湘宫侍过去八成和是近日女帝赐婚的大事有关,只因太女殿下如今已近而立却尚未纳君,而女帝特地为他选好的几位枕席宫人又有一位病倒了,根本不可能当差。”见锦瑟边听边沉吟着,没有表态,于是暗卫又补充道,“听说这次乃是太女殿下在东宫亲自钦点的湘宫侍。”

    锦瑟当然明白暗卫话中的意思,做太女的枕席宫人,就相当于大户人家的通房小厮,对一个无权无视的宫人来说真正算是一步登天的好事了,没有几个宫人不会梦想着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即使只是做太女宫中一个小小的最低位分的枕席宫人也强过宫中的官侍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好运会被贵人看中,所以这对湘翠来说绝对应该算是件好事,前提是如果素鸣叶不是个假女人的话,而知道内情的她更清楚素鸣叶这是为了洛荷生要的湘翠,同时又很好的可以掩人耳目。

    她手指轻叩着小案,沉吟着又问道:“太女正君是谁家的?”

    “正君出自梅家,正是当朝皇太父的父家,而其他各后宫贵君贵人们也各自荐了不少人入太女宫,不过大部分的出身都只是普通宫人,位分自然也不高。”几句话言简意赅,但是其中用意不言而喻,锦瑟点点头,知道暗卫已经把所有重要的情报都禀报了。

    先前的神色凝重渐渐转为好笑,联想到素鸣叶会因为不同的原因面临当初和她一样的状况,她就不由地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只不过只要素鸣叶还在君傲皇太女的位置上一日,他就逃脱不了被人逼着传宗接代的命运,不知道堂堂“太女殿下”如今该如何恼怒所有人都逼着他上床和雨露均沾。

    假亲王这一病的事情,身在君傲京都,耳目灵通的灵冰自然也接到了暗卫密保。原本她们也打算找个名目暗地里把这个祸害解决了,然后让锦瑟重新上位,届时再带着来时安澜的亲笔书信和素鸣叶交涉,以便弄点好处也给人家一个面子,对外就说是锦亲王一行已经完成了钦差出使,亦即君傲三皇女的姻亲,如今盘桓许久也该是光明正大回大周的时候了。唯一的问题只在于,君傲的皇子还要不要娶,照安澜子雁等人的想法,这一次,她们很善解人意的决定让锦瑟自己做主,若是锦瑟确实看上了人家如花似玉的皇子,那么娶个把回大周也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至于入赘这个事情君傲是想也不要想,能让你们家皇子尝到到我们大周的第一美人的甜头算是很给面子了,还想一直留在你们君傲那是痴心妄想。而若是锦瑟不愿意那也人之常情,毕竟谁家女子能接受这等强买强卖的事情,何况还是个堂堂亲王,这回君傲做的这个事情实在太不上道。

    可计划总是敢不上变化,在灵冰预备出手的同时,她也得到了洛荷生被锦瑟送到了素鸣叶太女府的消息。八皇女灵冰虽然只比锦瑟大一岁,可因她是个习武之人,便不若其他玉家皇女那般白皙,相比之下,她的身材高挑,鼻梁英挺,菱唇紧抿,墨玉般的眼眸时时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气。

    “留下这个孩子?”当看完副将呈上来的密保,她就当场狠狠地一拍桌子,脸色变得铁青,毫不遮掩地在雨淮面前怒道,“小九儿这回可真真是糊涂了,一个野种她居然都想保下…莫非最后她还得认下不成?…简直是夫男之仁,夫男之仁……”

    雨淮看灵冰都气得口不择言了,只能讪笑着摸摸鼻子:“锦亲王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从来都是这副怜香惜玉的温吞样。

    “还把人给送到君傲皇太女的府上,这不存心让咱们碰不得吗?”素鸣叶的太女府是什么地方,这可不是寻常暗卫可以进得去,平日里比个君傲皇宫更加周密,和铁桶似的水都泼不进。

    当然,灵冰和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也是素鸣叶在女尊世界里男扮女装的情况下所不得不做的完备保护措施。

    “不过说起来,这皇太女和咱家锦亲王也走的挺近,连这样的事都愿意替她兜着……”雨淮沉吟道,“人人都传这君傲皇太女也的确是个能人,只是于男色上头似乎不太热衷,多年来都没有一个侍君什么的……”

    见灵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雨淮很适时的发挥了她歪楼的本事。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灵冰又是皱眉:“是啊,偏生小九儿还和她走得那么近,若是这皇太女有了什么别样的心思…你说这样一个手握重权的堂堂太女还能缺了男人不成,身边什么美色求不得,何况看她的治国手段也不可能是小九儿那种腼腆惧内的性子,如今连这种丑事都愿意提小九了结,我怕是……”显然有人开始想歪了。

    “不会吧…这…也许这皇太女只是忙于国事,而服侍她的人又不上心……故而疏忽了?…”雨淮质疑着,却连自己都没法说服,声音越来越低。

    见雨淮那副为难摸样,灵冰哭笑不得:“真不知小九儿中什么邪了,只怕是咱们越说她,她日后还越是要一意孤行……”

    这倒是,雨淮深有感触,毕竟哪个皇女会坦然自若易容成一个宫侍,还光明正大地就在人家皇宫里住下了人……想到这里,雨淮干脆凑上前压低声音道:“不如找个机会趁太女不在的时候把洛荷生处置了?”

    她说话的时候看到灵冰的眼中也隐隐闪着寒光,立时便也清楚她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辈,只是下一刻,就见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门:“你这个糊涂虫,洛家的公子可不是轻易能动得的,皇上是为了什么才故意把他贬出了宫送给小九的?你不是想给她们惹麻烦吧,况且再因此事让洛家生了嫌隙反而更得不偿失。”

    话虽如此,她的面上却是一脸不屑,显然对洛家亦也有几分不满,堂堂的侯府,大周凤后的父族,早已是富贵荣华至极,居然还不满足,说到底还不是想在后宫掌控住大周的堂堂女帝?可安澜是什么人,表面上看起来她的后宫似乎群芳竞艳,又似乎很是喜新厌旧,可她却绝非君傲女帝那种好色之徒。

    “这洛荷生不过是个男人罢了,还能翻上天去?毕竟他现在还没名分,只要把他肚子里的孽种除了,以小九儿这种温吞惧男的个性,日后会不会碰他都两说。我们又何必对几个不过被破了身的男人费这种功夫。其实反过来想想,我倒是觉得这一连串事情实在是很巧。”雨淮分析,“先是君傲的皇太女跑来出使,莫名地就搭上了亲王也要来君傲出使,接着又是君傲的皇子和凤后看上了亲王,偏偏亲王的个性和普通的贵胄不同,这就陷入了死局,再加上那个鬼迷心窍想要靠自己儿子上位的凤后的异想天开,居然弄了个亲王的替身,把几个大周的贵公子全都给睡了甚至还搞出身孕,简直就是存心要给大周没脸,让我们连遮盖都不知道该怎么遮盖……”

    灵冰轻笑:“你才反应过来?”

    雨淮挑眉:“哦?你又有什么发现?”

    “我看小九儿也不是笨蛋,她若不是也有了计量,怎么会易容成一个普通的宫侍而留在君傲暗地潜伏而不出声呢。”灵冰不以为意地说,“你以为我们玉家的女人能是笨蛋吗?何况小九儿只是懒散了点而已,心思可不比我们任何人差,这分明是有心人故意挑拨君傲和大周,等着我们两国之间交恶,你以为她看不出?她可精明着呢。”

    雨淮见她这样说,不由轻笑:“你这个说法若是传出去,必定会惹得亲王不高兴了,她平日里不就是最希望人人都把她当成个摆设嘛……。”

    灵冰不屑地冷笑一声:“她那是做梦,二姐是好糊弄的吗?不然还逼着她做亲王领西楚军营干嘛。再说她若是真没点心机,如今能这么顺当地在君傲皇宫里完全地装成一个小小宫侍吗?让你去装一个男人你做得到吗?”

    这倒是,玩玩是一回事,要真正让一个亲王屈尊降贵地去做一个小宫人,还是个男人,就算是为了大周,雨淮自认也没那么大气魄。

    而此时在宫里浑然未觉的锦瑟哪里会想到灵冰等人这里已经自作多情地把她在宫中的行为理解到了那么高尚的程度。毕竟灵冰她们哪里能想到锦瑟前世是来自一个男女平等的世界,也压根不觉得女扮男装有什么心理障碍,她只是佩服,非常滴佩服自家的妹妹居然深入虎穴之外还能日日夜夜穿着男儿家的衣服招摇过市,虽然顶着□□了,可听暗卫回报的那可是举手投足都扮演的入木三分,这是怎样的一份魄力啊……想着想着她就有些歪了,觉得自己实在对锦瑟太苛刻了,人不就是心软想保几个男人嘛,反正大周亲王被李代桃僵的事情是不能被戳穿的,而洛家的公子也是不能随意处置的,所以她爱收拾烂摊子,那就给她收拾好了,回去和安澜请个旨意,让那几个贵侍直接做了他家后院的侍君,以他们原本的大家公子的出身来看,位分是低了点,可他们毕竟是被破了身的…反正锦瑟自己都不在乎那绿油油的帽子了…至于那个孩子,大不了丢给君傲的皇太女处置,她不是爱管闲事爱掺和吗?那就让她管个够。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而事实上这几日锦瑟也实在是事情多到头疼,因为君傲的皇太父居然降旨说想要亲自垂询她两句,光是参照大周的后宫,锦瑟也能想象得到君傲后宫这潭水有多深,而另一方面,她对这种情况也很是无奈,说起来锦瑟并不是一个喜欢出风头的人,所以她没有料到自己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几乎把君傲后宫的一群男人都招惹了个遍。虽说做宫侍到了现在,她已经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但私下里还是存了个心眼,让暗卫给素鸣叶带了个信。至于他管不管,或者肯管到什么地步,锦瑟也并不强求。

    “王宫人这边请。”皇太父的内侍客客气气低在前面引路,“君傲的太父皇宫想必比起大周王城来说,还是寒酸多了,让王宫人见笑。”

    锦瑟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点头。这话说得表面谦虚,实则炫耀,也实在太假了。

    柱子上回廊上白玉雕成的花纹随处可见,远远望着,似烟雾一般,而宫殿内更是花木繁盛,自有一番幽静之意,不落富丽俗套。锦瑟还未到那君傲皇太父的宫楼,就已经远远地看到一大群的后宫宫侍们,安澜的皇太父早逝,所以锦瑟还是头一次感觉到,原来女帝的父亲所摆的架子可以比女帝还要大,就算不过是几个皇太父宫里低等的粉衣宫侍,也是站得笔直的,身上脸上一副矜贵之气。虽然已经入秋,他们都还是穿着冰织薄绡,手臂胸前的白皙皮肤若隐若现。君傲国的男子多是娇小温婉,这些侍从更是纤腰楚楚,面容虽算不上精致,可是骨子里透出的那股高傲气质却不容忽视。

    再向内走去。这里竟然流水潺潺,流水上面还冒着烟气,而九曲回廊上更到处种有竹子,疏落中另有一番情态。锦瑟在宫侍的身后顺着竹林慢慢走动,一边暗地留意,只见这里到处都种有竹子,风吹来便是一种竹香。偶尔于背阴处,会种有几朵兰花,留心细细一看,无一不是世间罕见的绝种,待入了皇太父惯常面见后宫君侍们请安的花厅后,锦瑟更觉鼻尖萦绕着一股幽香,原来殿内正焚着名贵的百合宫香,每隔几步便是一座香炉,以至于室内到处盈满了优雅的香气,要是再浓一点,锦瑟或许就会头晕了,又有二三寸高的点缀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各色白玉雕制的一人高的花瓶中,都点缀着玉堂富贵等金银翡翠珊瑚琉璃所制成的鲜花,连路行时的踏板都是上好的玉石。锦瑟身为皇家女,早已见惯了富丽堂皇,饶是如此也是微微诧异了一下这君傲皇太父的奢侈,她默默入内,也不打量这屋子的陈设,平和如玉,只抬眼径直向花厅的大殿内瞥去。这副姿态落在不少有心人的眼里皆是有些诧异,自忖这小小的大周宫侍气度风华却非凡品,还是这样的富贵堂皇在大周的宫里亦是寻常。

    领她进来的那个宫侍恭敬地俯身对皇太父和众后宫君侍们福了福便噤声退了出去,衣袖间不闻一丝声响,可见这皇太父治下必然规矩很大。锦瑟也只能上去见了一个礼,幸好她名分上是大周的宫侍,就算不行什么三跪九叩之礼也算不得什么。

    此时皇太父似乎正和身边的一个男子在聊些什么,到好似浑然不知她的到来一般,竟让她行着大礼却不宣平身。

    那与他说话的男子的长得并不算貌美,却有几分温婉之意,眉眼间似暖风般让人心头和煦。

    “这事情你看如何?”皇太父徐徐说了一句。

    “青篱如今也大了,若太父说好,那梅家的女儿必然是不错的了,一切但凭太父做主。”原来这个男人是素青篱的父亲,后宫的贤良仪,位分不高也不甚得宠,不过总算是在君傲这群芳竞艳的后宫里诞下了一个皇子,如今又替他能姻结上了一门与皇太父有亲的世家姻亲,算是终身有靠。

    皇太父点点头,拍了拍他的手:“哀家也很疼青篱那个孩子,就是他性子还是天真了些,你这个做父亲的也要时时教导,别日后入了妻家还一副长不大的样子,这做人正君与做皇子时可不同,闲暇时你带他到我这里坐坐,哀家也有话要对他说。”

    “是……太父教导的是。”那男人依旧一副恭敬聆听的模样,“能得皇太父的教导是青篱的福气。”

    在锦瑟看来,这位君傲皇太父并不若他所居的宫闺那般显得如此奢侈张扬,相反,他身着素衣,脸色沉静,手上还拢着一串楠木佛珠,而和那贤良仪说完话后,他便转头看着座位下一票花枝招展的后宫贵君们及始终沉静站着的玉锦瑟,脸上并没有什么神色波动。

    此时一大群君傲后宫的男人们皆艳妆丽服,排排整齐地坐在皇太父的下首,可谓是群芳荟萃,云髻如蝉翼,金钗玉步摇,他们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充斥着各色脂粉的香气,闪烁着各种金饰的光芒,响彻着各式玉佩的清脆,直耀得人眼花缭乱,而先前在她走进正殿的瞬间,毫不意外的所有人都正向她看来,面对这种先声夺人,明显想用气势先压垮她这么一个小小宫侍的排场,锦瑟突然心底就乐了,这是干嘛呢,三堂会审?那也别找一群穿着裙子带着发钗的男人们啊……

    这些男人对锦瑟来说还大部分都是生面孔,却个个都是华服锦衣,肌理细嫩,玉貌朱颜。坐在首位的自然是君傲的皇太父及一旁的凤后,几日不见他似是清减了不少,而下首隔了几个位置的左侧还坐着另一个极为显眼的美貌少年,他的容貌妖孽,尤其一双桃花眼流转中媚态横生,任谁一见,也知道这男人必然也是个宫中风生水起的人物,正是曾被女帝盛宠的随文君。眼前这个君傲第一美人无论身形还是姿势,乃至一个眼神,都显得极为的娇媚风流,以至于锦瑟进来时不管满殿的莺莺燕燕,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他。其实原本他是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作为一个欢场出身的青楼玩物,就算女帝宠爱他给封了个贵君之位,皇太父也是不会待见他的。所以他身为贵君之位,却只能坐在遥遥下首,连林美人的座次都不如,而林美人则仍是一副娇弱不堪,风一吹就倒的摸样,今日他穿着一身白衣,脸上未施脂粉,不过在唇上点了一抹朱红,我见犹怜,不过他的身形毕竟修长有致,五官长得清雅,身上又有一种超脱的气质,站在一群后宫美男之中一点也不露下风,还隐隐有一种出众的味道,也难怪会引得君傲女帝的宠爱。

    在锦瑟打量众人时,随文君也在看向他。四目相对时,他朝她微微颔首,眸子带着试探的笑意,想来他还记得锦瑟在御花园里的相助之恩。那真的是笑意和欣赏,连锦瑟都没想到,这样一个君傲后宫的贵君,居然也会对一个平凡的宫侍如此青眼相加。

    面对他的遥遥点头,锦瑟先是一怔,转眼便也微微点头回礼,嘴角一扬,露出一抹浅浅微笑。笑容虽浅,却似清风拂过云丛,皎亮无比。这那并不是奴才对主子的福礼,没有任何谦卑,倒像是一个朋友间的招呼,随文君一怔,随即低头抿唇莞尔,这一瞬间,他竟有了一种莫逆于心的欢乐。

    这一个眼神相接后,锦瑟注意到了另一个正气势汹汹瞪着她的梅昭侍,相比之下,他面容艳丽,发髻高耸,扮相更是华贵。五晕罗银泥宽袖长衫曳地,大红色的刻丝褙子映衬得肌肤如雪,八幅黄罗银泥长裙下露出一双精致小巧的珠履,单丝红底银泥披帛随风飘舞,打扮得倒是高贵,只是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喜色,神情更有着与年龄不搭的天真,若说她原本还还有些犹疑自己为什么会惹到这位君傲皇太父,此时看到梅昭侍的神情也已经恍然大悟了,不过出乎梅昭侍意料的是,这个大周宫侍在这种场合看到他后,居然还不慌不忙地还对他眨眨眼,眼睛里满是调侃的笑意,顿时让他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更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此时锦瑟还正显眼地立在大殿正中,接受着无数目光的打量审视,这反而让她将先前的那一丝好奇抛之脑后,而看皇太父故意迟迟不理会她便也不客气地缓缓挺直了背脊,不再保持行礼的姿态。

    这个动作,自然最有效地引起了皇太父的注意,他终于肯抬眼看向锦瑟,淡淡的道:“梅昭侍,这便是你提到的那个会作诗的大周宫侍?”他的声音不大,似乎很是温和悦耳,却叫人绝对亲近不起来。

    梅昭侍回道:“回皇太父话,正是他。”

    话音未落,就听嗤笑之声迭起,有人轻缓但是清晰地说:“啧,就这样的一个奴才罢了,也能做诗?”

    “不会是打油诗吧?”

    “许是梅昭侍搞错了,人家只是背诗吧。”

    “呵呵……”闻言,几个宫中贵人更是拿着扇子笑得花枝乱颤。

    “各位贵人说笑了,奴家不才,跟在亲王身边也曾学了几分,不如就现场做一首诗送给各位贵人们如何?”锦瑟正色道。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疑惑,作诗能这么容易?还是这小小的大周宫侍果然有几分才气?

    梅昭侍不屑的笑了笑:“既然如此!本宫就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要是做的不好,拖出去打板子。”

    锦瑟暗自笑了笑:“这首诗是专门为昭侍和各位贵人所作,望梅昭侍指点一二。”

    说着,她见众人面色犹疑,便微微一笑,出口吟道。

    “鸿门玉狗啼鸣乐,

    风光满眼旖旎色,

    锦衣相看袅娜步,

    万里行人敢别魂,

    清雅高低玉满堂。”

    锦瑟装模作样地露了这么一手,果然一时间震住了满场的后宫男人,先不说这小宫侍的诗做得好不好,光看他能这么快时间就能作出一首像模像样的诗来也让人觉得的确是有些不同凡响,一时间,先前那几个质疑她的几个后宫贵人投向她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连梅昭侍也只能继续脸色铁青地看着她,眼神犹疑不定。

    把这诗反复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林美人完全是强自克制着才压抑下了唇边的笑意,好一个王允儿,莫非只有他才发现了诗当中她潜藏的五个字“狗眼看人低。”?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梅昭侍,确信这位梅家的皇太父的侄子还没有聪明到看透这个小宫侍的花样,只不过这样的把戏怕是瞒不过皇太父吧,可再看小宫侍一派从容自在的模样,于是便也不动声色的端坐着。

    梅昭侍还未继续开口,皇太父冷清的声音便又在室内回旋,“倒是有几分本事。”这威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锦瑟于是泰然自若的抬头和这位皇太父的眼神碰了个正着,看得出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约五六十来岁的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看那眉眼轮廓年轻时应该都是很漂亮的。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还可以看出当年的凤眼樱唇出来。

    此刻的他,正含威不露的看着锦瑟,一双眼睛也带着评判,表情高深莫测。而锦瑟平时放松的性子让她丝毫涌不起任何紧张的感觉,她的目光明澈平静,就如同看向寻常人一样的波澜不惊。

    那沉静的表情让皇太父心理微微有些惊讶,一个区区的宫侍,居然一点惧意也没有的眼神不避不闪,直直向他看来,他是宫里摸滚打趴了数年的男子,轻易地就能一眼看透普通的男人,可眼前这个大周的宫侍却教他有些迷惑。

    原本听梅昭侍提到他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小宫侍罢了,就算是大周的动不得,但是以他尊贵的身份,要给点教训也不是难事,他知道这个自家的侄子从小就被娇宠惯了,毕竟性子太直,往往还需要提点几分。

    可说是个小小宫侍,如今看他却是亭亭玉立,气质卓然,还故意当场作诗羞辱回击那些嘲笑他的后宫贵人们,如此机智,哪里像是寻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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