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们也算是本宫的人,这后宫这么多人,谁不想得陛下的宠爱,但有本宫在一日,总会帮扶着,不至于让你们受冷落,可如今,你们胆大妄为,做下了这么大的事情还瞒着本宫,莫非你们就预备仗着本宫的势,在后宫为所欲为?”话到最后,洛清扬的语调带着轻微的上扬,透出的是一种带着肃杀的凌厉。

    那两个后宫男子顿时又是匍匐在地连连叩头道:“求凤后陛下宽宥,卑妾再不敢了。”其中一个容貌俏丽脸蛋却有些消尖的男子更是慌忙开口解释道:“殿下明鉴,这荣才人本是一年前犯了错而被您罚为宫人的荣侍郎,却不料短短几个月便又重新被陛下临幸重新被封为荣才人,卑妾这也是乱了主意,生怕他重得陛下宠幸后嫉恨我们几个往日里对他的欺辱,这才不得不想到先下手为强。”

    另一个男子则是连声附和道:“正是如此,且我们私下查证,这荣才人很可能已经有了身孕,如今陛下名下除了几个皇子还尚无人有所出,若是诞育下公主,依着陛下对他的宠爱只怕日后更是难以压服,卑妾为了凤后着想,这才不得已……”

    闻言,洛清扬微微扬手,一声冷笑道:“为了本宫着想?真为了本宫着想也就用不着让我来给你们收拾这烂摊子。”

    两个美男子顿时噤声,复又低下了头静默不语,而就在这阵令人压抑的安静中,两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不知过了许久,才听见凤后洛清扬似乎是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几疑是错觉之下,又听见他平静地道:“都起来吧。”这算是不会再问罪的意思了。

    一时间如蒙大赦的两人都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他们缓缓起身后退半步,低头束手站在了一边。

    “这荣才人有了身孕的事,你们以为我就不知道?哼。”他淡然地道,一股怫然不悦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作为凤后,本该是后宫之中最为显赫尊贵的第一人,但却无人知道,安澜但凡要招他侍寝,第二日必然会有一碗避子药汤静静地送到他的面前,也许这便是她的帝王之术,毕竟她对洛家可是有着十足的防备之意,比对之下,他自然对宫中每个有孕的侍君也同样的讳莫如深。

    “如今陛下膝下犹虚,尚无可以继承大统的公主,如此关头你们却做下了谋害皇嗣这么大的事,虽说是本宫的人,可这么大的事若是被陛下知道……”洛清扬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两人,吓得这两人更是浑身如筛糠般发抖,“求凤后陛下救我们……”两个人都很清楚,这件事既然会捅到凤后这里,自然也意味着会捅到其他人那里,一旦被荣才人知道了,也许就意味着安澜也知道了,依着她一贯以来的雷霆手段,是绝对不会顾念丝毫旧情的,两人身为后宫贵人和美人,虽然平日里仗着凤后的关系在后宫横行无忌,无数次全身而退,但这权利既然是被给予的,自然也可以随时被剥夺。能不能活命,如今就在凤后的一念之间。

    而洛清扬此时也的确在思量自己是否还要保下这两人,便听见随云忽然进殿低声禀道:“殿下,君傲皇子与荣才人在殿外求见。”

    洛清扬眉头一皱,君傲皇子与荣才人?这俩个人怎会结伴而来,遂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随云,后者没有抬头却似是已经知道了洛清扬所想,于是又道:“皇子与荣才人不过是一前一后在宫门外遇到。”

    洛清扬点点头,挥手让随云退下,他面无表情地起身,对着显得有些犹疑不定的秦美人和尚贵人道:“宫里如今耳目灵通的人只怕早就知道了你们来了我这里,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面色森然的又看了眼忐忑不安的两人,沉声道,“先前本宫不直接帮你们,就是要让你们好好看清楚!在这个后宫里,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就要狠下心来,做的漂漂亮亮的,斩草除根!否则被人抓住了这个把柄,就是轮到有朝一日你们被人清算。”两个美男子听了,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洛清扬的话很简单,当初荣才人被贬为宫侍时,凤后碍于身份不能出手,而他们作为凤后的人就不该只是欺辱他而是应该直接打杀了这荣才人以绝后患,而不是留待如今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那两个美男子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自己当时耀武扬威的做法多么幼稚可笑,比之凤后的雷霆手段差了不知多少。

    素景然身为一国皇子,随云自然不敢怠慢,他恭敬地将他迎进了殿内,只是进殿时随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地投向素景然身边易容后的玉锦瑟,在他看来,这位君傲皇子的内侍完全没有惯常的宫中奴才来到凤后宫中的谦卑拘谨,反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犹如到凤后宫中来闲庭散步一般,比一旁亦步亦趋跟随着进殿的荣才人内侍随性自然的多了。以至于随云心中暗自有些吃惊,他暗地里朝锦瑟上上下下打量一阵,仍觉得看不透她的深浅,于是进了殿后又忍不住抬头朝锦瑟看了一眼,心中暗自琢磨开了。可能因为锦瑟天生就不是影帝,她学不会从头到脚的伪装,即使她的宫中礼仪可说完美,可一举一动哪里瞒得过宫里那些早已成精的人。素景然也只是觉得好笑,装傻的他哪里看不出锦瑟的表现,只是又怎么可能会去提醒她。

    所有人都等了半晌,洛清扬方才堪堪而来,就见他一进来,顿时整个凤后宫中更是肃立噤声,甚至连衣袖摩擦之声都不可闻,唯有锦瑟,有些无奈地在心底摇摇头,这洛清扬,还是一如既往的重规矩,搞得一个凤后的景阳宫就像监狱似的,真心让她十分不喜。

    身为凤后,洛清扬气质自然是翩然出尘,那身姿颀长如玉树,在他的身后此时除了内侍还跟随着两个后宫贵人打扮的男子,一个脸蛋削尖,显得十分俏媚,让锦瑟觉得有几分像她前世的那种偏女气的男人,而另一个则偏唇红齿白一些,那清秀中透着几分雅致也算是不俗,而相对而言,这荣才人同样看着年纪并不大,但衣着打扮和首饰却完全的不出挑,看起来显得很本分的样子,而且那容貌算是极其普通,至多颇有几分神采罢了,让锦瑟十分诧异自家二姐这几乎可算是选美男人集中的后宫居然还有这么一位人物。

    和素景然随意寒暄了几句之后,洛清扬便将目光转向了荣才人,眼前面对凤后,这荣才人面色十分平静,似乎完全都不记得当初他被凤后和皇贵君以违反宫规杖责三十杖,险些丢掉了性命,若非后来陛下网开一面将他降为宫人,他恐怕早已活不过那几日了。可饶是如此,待得他伤好了以后,安澜有一次竟无意中又临幸了他,将他从尚衣局中带了出来不说,又重新封为从六品才人,这使得先前凤后和皇贵君对他的所谓宫中仪制不当的惩罚完全成为了一场笑话。这一番起伏本就容易令人猜度,而身为这漩涡中心的荣才人,却任谁也想不到的只不过是眼前这个面目平常的少年。

    “臣妾参见凤后陛下。”

    “平身吧。”起身后的荣才人仍是平静地低头伫立不语,洛清扬提都不提他被下药的事,反而面色和蔼的问道,“荣才人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不过,特地到本宫这里来该不是专程就为了请安吧。”说到最后,语调竟微微地有些上扬,无形中就带出一分令人紧张地凌厉感。

    “臣妾不敢,只是凤后是为后宫之主,臣妾只能请凤后做主。”说着,他抬头直视洛清扬,眼神中隐隐似是带着审慎,“若是后宫中有人罔顾宫规毒害他人,请问凤后该如何处置?”

    闻言,始终冷眼旁观的锦瑟细微的皱了一下眉,这个动作其他人没有发觉,但眼角始终关注着锦瑟的素景然却发现了,他很快地就领悟了过来,这位传说中清高而自持的锦亲王定然是十分厌恶那些龌龊的后宫争宠手段。

    身为一个普通的才人居然敢对着堂堂凤后质询,换上常人只怕早就怒了,但洛清扬却是轻轻地笑了,他双手搭在座椅两侧,整个人显得很是闲适:“听说荣才人都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怎么本宫是为后宫之主,却丝毫不知呢,这皇嗣大事毕竟马虎不得,知而不报,荣才人你可知罪。”语毕,洛清扬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盏,那瓷器落下的清脆声音在整个大殿中显得特别刺耳而尖锐。面对凤后此时的先发制人,荣才人面色不改地道:“是臣妾疏忽了,可能是月份尚浅,臣妾自己也没有确认岂敢上禀,若不然岂不是欺君之罪。”

    洛清扬微微颔首,显得很是赞同:“却是如此,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即是尚无法完全确认的事情,自然也就不能随意拿出来说,否则便是欺君,你说是不是?”言罢,洛清扬凌厉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荣才人,若是普通人早就要在这样的气势下败下阵来打退堂鼓。

    “臣妾自然并非空口白牙的指认,秦美人和尚贵人买通臣妾宫中的下人,在臣妾的膳食中下毒,此事乃是臣妾宫中内侍亲眼看到,恳请凤后做主,若是凤后真要一心偏帮,臣妾也只能去找陛下为臣妾找个公道。”

    砰的一声,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洛清扬缓缓地在凤座上起身,那动作优雅而从容,但任谁都看得出此时他是动怒到了极致:“你是在威胁本宫!”

    “臣妾不敢,只是凤后素来不喜臣妾,既然如此,臣妾也有自知之明。”

    两人互相对视,若是撇除身份的差距,在气势上几乎可说是不相上下。

    一旁的锦瑟不由在心中暗道,这终究是男人的后宫,男人的手段总是更为简单粗暴,说话也不带绕弯子的,可是有时候也的确更为直接有效。

    洛清扬微微扯起嘴角,将目光转向身后:“随云,告诉这荣才人,冒犯凤后,宫规该如何处罚。”

    “凤后陛下,臣妾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荣才人打断他的话,毫不示弱地同样逼视着洛清扬,“臣妾受责不要紧,但若伤到了皇嗣,只怕陛下若是知道了也会动怒的吧。”

    “哦?荣才人果真有孕了,怎么本宫方才招来御医问询,却得知并非如此呢?”洛清扬冷冽的声音是那么的平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屑。

    荣才人对上洛清扬那清冽透彻,直入人心地目光,他显然是怔了怔,凤后这话,显而易见是预备将他置之死地了。

    素景然赞叹地着看着洛清扬,饶是他演了那么多年的戏,看了不少演过凤后的演员,却没有一个及得上眼前这位真实的历史中的大周凤后的冷冽高贵,而演惯了后宫戏甚至读多了类似剧本的素景然也很清楚地知道,后宫这样一个是非之地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所以对于凤后洛清扬的手段他并没有直观的好恶感。只是锦瑟却与他的想法截然不同,即使明知道自己眼下的身份只是一个区区内侍,可她仍旧不想只做个旁观者,毕竟这是两条人命,何况她本身的身份也让她带着些天生的有恃无恐的胆大妄为。

    于是,就在所有人的意想不到中,她面如春风轻言细语地开口道:“不如再招来御医诊断一下如何?”

    锦瑟的声音不疾不徐温润动听,就像一缕柔和的春风轻轻叩着门扉。因为她刻意借机用上了音魅术,让人听着,只觉得心尖似被电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即使这种质疑插话是对凤后的大不敬,可因为她的魅术原因,此时所有人包括洛清扬在内居然都只是惊愕她的胆大妄为,却没有本能的反感。

    “你是什么人?”洛清扬话虽然如此说,眼神却是瞥向素景然,毕竟名义上锦瑟是他带来的内侍,而这番作派也让众人明了,在凤后的眼里,一个个区区内侍还不配回他的话。

    就见素景然微微一笑,态度亦是不卑不亢地上前一步道:“这位是我从亲王身边要来的大周宫侍,让凤后见笑了。”他的话只是表述了锦瑟的身份,却半分没有方才对她擅自出声的不安和歉意。

    眼下,洛清扬何尝看不懂素景然的意思,他沉下脸,冷冷的盯着素景然,而后者则始终保持着视线下垂,一派的平静。

    “凤后陛下,皇子殿下已是说的很明白了,我并非是后宫之人,若是要惩罚我的不敬,不如先问问锦亲王。眼下首要的,还是招来御医看看荣才人的身孕,凤后陛下连下毒这么大的事都不在意了,想必也不会在意让荣才人看看御医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石化了。寂静,整个宫中都是一片寂静,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开口甚至大声呼吸,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玉锦瑟,面对凤后她可以再胆大妄为一点不?

    洛清扬眼中的寒芒一闪而逝地隐没在眼底,转瞬却已是一脸的神色自若。

    好一会,他才似笑非笑地开口道:“你这话,是在责怪本宫处事不公了?”

    锦瑟淡淡回道:“不敢。”

    不敢?看她这表情这态度,恐怕没什么不敢的吧!!如此肆意妄为是仗着锦亲王的势?

    “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与凤后陛下说话。”此时,先前始终站在洛清扬身后不敢说话的秦美人和尚贵人终于找到了机会向凤后表忠心,但洛清扬显然不领情,他冷喝道:“退下。”

    两人忙不迭的退后几步,再不敢言语。

    “不错,你很好!”凤后洛清扬带着几分冷意地看着锦瑟,把她弄得一怔,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位凤后眼下是要把她惦记上了,幸好素衣不是在他的宫里啊。只是锦瑟却疏忽了,身为后宫之主,名义上就算是宋润也完全归他管制。若是洛清扬不知道她的身份尚好,要是知道了……

    “来人,召内廷上鞭笞之刑。”所有人皆是面色一凛,在皇宫中执行鞭挞之刑可算是最重的惩罚了,秦美人和尚贵人此时都心头暗惊,明白凤后终于决定要亲自下狠手了,便是方才一直十分镇定的锦瑟自己此时也变了脸色,但洛清扬的下一句却更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只见他冷声道:”将荣才人宫中服侍的人全部押往苦役局,再将他身边的内侍拿下,身为奴才竟然不思劝解主子,跳动生事,死罪难免,至于荣才人……”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此时已经吓得匍匐在地的荣才人身后的内侍,“便先在翡翠苑里静思己过三个月吧。”

    正所谓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此时任凭谁也想不到洛清扬方才还勃然大怒,几乎就要将荣才人置诸死地,但转瞬间就只是惩治了荣才人身边的内侍,但唯有深谙宫中生存之道的素景然才会懂得,凤后这一手玩得极其漂亮,只是打杀了几个下人根本无法让有心人挑出刺来,且对荣才人的惩治看似不重,却完全限制了他的自由,更斩除了他在宫中的臂膀,这一招实在狠辣。

    顿时,在荣才人的惊愕之色之中,一群宫人鱼贯而入,将荣才人身边的贴身内侍直接拿下。

    见此情形锦瑟正要上前开口,却不料一旁的素景然忽然将手压上她的手臂一拦,随即对着她轻微地摇了摇头,有些事可一不可再的挑衅,凤后的尊严不得违背,否则的话,今日的她除非亮明正身否则别想全身而退。可依照素景然的看法,堂堂亲王女扮男装在后宫走动,这样大的事情便是女帝知道了也会大怒的吧,因此出于保护锦瑟的念头,他当然要阻止她继续开口。

    眼下瞅着这位亲王这表面上是半步不让,还不是同情心作祟,素景然苦笑地想道,这位亲王大人说起来也是宫里长大的,怎么还果然如传言中一般有些率性天真呢,凤后和荣才人这些后宫家务事摆明了就是争宠,这时谁要吃饱了撑的往中间插一杠子谁肯定得倒霉,唉,早知如此,他还是应该老老实实的当他君傲皇子,何必想当好人带着锦瑟去见她的林侧君呢。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说,后面没几章开始又有比较……咳咳的地方了。摆明了肯定要被晋江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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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章

    “既然是让荣才人身边的内侍受刑,那就在宫里执行吧,如此也可以让荣才人看看,宫中对以下犯上的奴才如何处置,日后身为主子也更懂得该如何□□奴才,免得犯了大错连累主子。”洛清扬居高临下冷冷地说道,神情中更带着帝王般的高贵矜傲。

    荣才人终于脸色发白浑身颤抖,但这却并非是恐惧而是愤怒,他不甘示弱地瞪视着凤后,却发觉对方只是斜睨着自己不屑冷笑,便知道此时此刻便是求情也救不下身边内侍的性命。说话间,已经有人放置好了行刑需用的矮凳藤条,更有两个看起来气力健壮的宫人走过来将荣才人身边的两个内侍摁倒在了长凳上,更直截了当地拨拉下了他们的裤子。

    也许是明面上看来整个景阳宫里都只有男人,不会有人觉得此举有何不妥,但看到这一幕的锦瑟还是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当她看到那一边哭着被绑上凳子一边被人扒得露出白花花的臀部的小宫侍们不断求饶时,锦瑟简直心都塞了。鞭挞之刑不同于杖责,主要是针对奴才们来的,一般都会剥除了他们的衣物,如此做派自然会让人觉得十分羞辱,但宫侍本就低人一等,在宫中也的确有不少贵人主子用这样的手段来压服众人,杀鸡儆猴。

    “凤后陛下,如此做是不是过分了点!”她当即朗声开口,素景然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再拦住她,毕竟他很清楚一个女人看到这个场景的感受,也罢,走一步算一步吧。

    “身为后宫之主,本该公平处事,才能让这偌大的后宫的每个人都心服口服,可凤后如今却是凭着一己好恶,肆意处置宫人,如此做法,似乎有失偏颇,更不符合洛家一贯以来的家世渊源,还请凤后陛下三思。”

    随着藤条抽打声与小内侍求饶的哭声交叠,锦瑟夹杂在其中如黄莺出谷般的清雅嗓音便显得极为突出,她双眼乌黑幽亮地盯着洛清扬,这般姿态也极尽清贵,引人侧目。

    “看来,本宫该请亲王大人过来坐坐,问问她最近是不是对身边的奴才都太和气了。” 洛清扬不怒反笑,右手重重的一拍座椅,目光锐利的盯着锦瑟,简直是满满的气场全开。而随着洛清扬黑曜玉般的一双眼睛流转着眸光转过来时,锦瑟简直觉得其中都是刀光剑影,藐视睥睨得让她继续都想低下头去。

    这男人生气起来真可怕,看着眼前这个丰神俊秀的“姐夫”对着自己毫不掩饰地释放着杀意,锦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以洛清扬的凤后身份要收拾自己绝对是分分钟的事。

    “凤后多虑了,亲王已经赐下了一块令牌给我,让我事急从权,想必今日之事,她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废话,那本来就是她自己啊。

    “亲王令牌?!”洛清扬惊讶且意味深长的看了素景然一眼,而后者居然也完全把这个颇有内涵的眼神看懂了,只能佯装羞涩的低下了头,事实上此时在现场的众人都看懂了,那眼神都带着十足的暧昧和了悟。

    注意到所有人飘过来的欲言又止的眼神,此时锦瑟方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什么乌龙,谁家亲王会把自己的贴身令牌交给一个宫侍,眼下看这个宫侍还跟在人皇子身边跑前跑后的,这分明是故意借着法儿保护自己未来的侧君。怨不得别人会这么误会,如此一来,方才锦瑟的仗义执言如今在有心人的眼中也变成了其实背地里君傲皇子的意思。面对这个被莫名歪曲的真相,锦瑟此时脑海里唯一的感想只剩下点点点。

    素景然其实心理始终都有点挣扎,他知道眼下是个很特别的时机,如果他能站在锦瑟一边帮忙救人表现出女人们都很喜爱的“善良纯真”定然可以在这位亲王大人的眼里加分不少(其实他也是想多了),甚至可能会得到她的另眼相待,但在娱乐圈摸滚打爬多年的世故和理智又让他很清楚地明白那种所谓的见义勇为全身而退就是编剧写出来美化给大众的,真正的历史中若是如此不知进退和好歹,那么锦亲王和他都将面对极其不利的地位,任意妄为只会累及她的名声,害得她被女帝申饬被所有人鄙视她女扮男装(他还是想多了)。更何况眼下他的身份只是一个他国的小皇子,是不能直接插手大周的宫廷事务的,否则就是在给他这个身份惹祸,若是惹得凤后不喜,日后就算入了锦王府也不易生存。事实上素景然也是后宫争宠的戏拍得太多,有些思维定势,他却不知道玉家的姐妹向来是最护短的,且不说锦瑟本身就是个不好色的,就算她真的看上了后宫的谁谁谁,依着安澜的个性恐怕也会直接赏赐给她。

    锦瑟和洛清扬只是这几句话的功夫,两个长凳上受刑的宫侍已经被抽打的整个背部都几乎是血迹斑斑,皮肉翻滚,荣才人眼神中带着一丝泪意,却强忍着没有开口,因为他很清楚,此时此地若是他开口为这两个内侍求饶,只怕反而会让他们死得更快。事实上纵是影帝的素景然此刻也是面色发白,虽然拍了那么多戏,但那些血腥的场面毕竟都是后期加工,哪曾真的如此身临其境过。反倒是锦瑟此世毕竟在皇宫长大,如此阵仗其实也看过不少,虽然亦是十分不喜,但至少不至于当场失态,只是面色也带着几分凝重罢了。

    “凤后陛下,亲王若是在此也必然看不得这样的事情,还请凤后陛下适可而止的好。”锦瑟终于开始扯起了自己的亲王旗帜,但洛清扬听到锦瑟的话,却唇角一弯,口气依旧冰冷:“把他们的嘴巴都堵上。”洛清扬完全无视锦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她,意有所指道,“在我的宫里,由不得他们大呼小叫,至于你……若是再多言一句,本宫不介意再多处置一个人。”他锐利而冷凝的目光划过锦瑟的面上,后者心里陡然一紧,形势比人强,其实她自己也是很清楚的知道,就算是江湖上,所谓的“公理”也只不过存在于地位平等的人之间,除非她今天亮明正身,否则在如今双方绝对的身份差距碾压下,那些所谓的道理根本就已经不值一提。而洛清扬眼下虽然显得对她很是宽宥并不计较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也不过是因为她用上了摄魂术中的一些技巧罢了,在潜意识中让他顾忌到了锦亲王的名头而不对自己下手,只可惜自己终究不如师傅那般可以将摄魂术用的挥洒自如,直接让洛清扬住手。

    但锦瑟并不想放弃,她看着洛清扬,手指微动运转真气,眼神一时间开始变得有些飘忽诡异,素景然观察敏锐,没有放过这一丝细微的变化。但锦瑟还没有来得及再有动作,荣才人却忽然已经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原来,执行鞭刑的宫侍早得了洛清扬的暗示,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两个宫侍被打得气息奄奄,身上更是血肉模糊,每一鞭子下去,两人都跟着挣扎扭动,可因为嘴巴被堵起来,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反而更觉得可怖。一众宫人,此时静立在宫连大气都不敢出,秦美人和尚贵人更是浑身抖得如同筛糠。洛清扬则是始终面色平淡而肃穆,似乎就像是在欣赏庭院中的美景一般泰然自若。而这荣才人本就有着身孕,这两日没有什么胃口,加上无意中被他的内侍发现秦美人和尚贵人对他下毒,就有些气急攻心,如今再亲眼看到这血腥的场面,终于让他的身体忍耐到了极限,种种负面状态相加之下,他就这样顺利成章地晕了过去。

    荣才人这一倒,锦瑟和素景然都是吓了一跳,可能是锦瑟因为离得相对更近,又加上她有一点儿轻功的底子,于是就顺手捞了那么一把,这一捞之下荣才人避免了摔倒在地的局面而是直接躺在了她的怀里,锦瑟面色大变地直接扶住他之后,当即就又唤了他几声,见他没有动静这才抬头直接对周围的人喝道:“快,快请御医!”

    注意到她眸中毫不掩饰的对荣才人的同情与担忧,一旁的素景然饶是伪装得再镇定也是禁不住神色接连变幻,其实以当时的情况,锦瑟觉得自己顺手救一下荣才人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内心深处就是一个普通小女生,有能力却碍于身份不出手去救一个孕夫也实在是太没人性了一点。但素景然却并不这么认为,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对于她的所作所为便有了自己的一番理解,身为一个身份高贵的皇族,本该是高高在上,她却还能维持一份清明的本心,面对看不过去的事仗义执言,甚至还愿意亲自出手救下一个普通的宫中才人。相比之下,那些现代生活中他早已司空见惯了的为了一点点利益就出卖朋友甚至你争我斗,有了几个钱便装模做样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豪门与商界名流是多么浅薄,唯有眼前的这位古代历史中的锦亲王才是真正的贵族风范,更是人如其名的优雅如玉。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猜错了一点,也许这位美貌的锦亲王并不是所谓的鲁莽,而是善良。能在拥有这一切名利权势后还能维持这般单纯良善的本性,素景然顿觉自己那曾经早已冷寂而冰封的心似乎都在逐渐消融了,但是这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让他连深思一下都没有就被很快抛诸脑后了。

    锦瑟尚还没有素景然想得那么多,见荣才人昏迷中仍难受地紧皱着眉头,当即也顾不得太多,直接对着周围的人喊道:“还不快请御医?”

    就见所有的人都不敢有所动静,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洛清扬等待示下而凤后又偏偏陷入沉吟,这幅情形让她实在是看不下去,干脆直接对着洛清扬催促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这荣才人尚还怀着身孕,还不救人要紧……”

    这些别说其他人了,连洛清扬自己都感觉是一头的黑线简直无言以对的感觉,这锦亲王身边的内侍到底可以脱线到什么程度,居然对堂堂凤后指手画脚,大呼小叫。

    所幸锦瑟也突然意识过来自己不该这么拆这位凤后的台,虽然她的真实身份不用怕他,毕竟安澜是个有姐妹没男人的个性,但问题是如今林素衣还在后宫里面继续在人家手下讨生活……虽然那日子应该也过不了几天了,但好说总得等自己顺利的混进去把人给救走吧?

    这么着锦瑟就立即换了一张非常和颜悦色的表情,并且又刻意用上了她一贯的杀手锏——魅术,就见她目光一侧,流转之间,一双媚眼潋滟流华,其中却明明白白地写着请求:“请凤后陛下恩准救治荣才人。”人家都怀着孕呢你都见死不救,做出这么没人性的事你难道就不愧疚吗?!

    看懂了锦瑟嘴里恳切地请求着,眼中却分明表达着不容质疑的神情,洛清扬愈加不悦,他真的很想直接动手把锦瑟一巴掌拍死,还好关键时刻他终于凭借强大的自制力压了下来,但长袖下的手还是暗地里捏成了拳头,死盯着锦瑟又看了三分钟,此时任谁也不知道平日里总是稳如泰山的凤后居然还有险些失控的一天。

    “来人,把荣才人扶进偏殿,招御医。至于你……”洛清扬语气放缓,带着冷笑,“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今日一再顶撞冒犯本宫,罪责难逃,绑起来掌嘴三十……”本来想说直接杖毙,但话到嘴边看着那双胆敢直视自己的幽深瞳眸居然就变成了掌嘴……

    锦瑟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怎么这魅术居然不顶用了啊?

    看来自己缺乏便宜师傅的直接教导,就连摄魂术也完全修炼得不到家啊,当初对宋润使不上劲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洛清扬都不买帐,看着此时眼中似乎蕴含着刀片,杀气逼人的洛清扬,此时的锦瑟简直无语凝噎都快给这哥儿们跪了,二姐啊,你娶得这些男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我真是玩不过也玩不起啊。好歹这家伙也算是自己名义上的姐夫,心志坚定也是常理,这说明安澜比他更厉害才对……咦,怎么这样一想突然感觉心情更复杂了?!

    一边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思索着对策,锦瑟一边还紧紧的盯着洛清扬,几乎要想在他的脸上盯出个洞来,无视了一旁朝她走来的气势汹汹的宫人们和一旁已经神色大变正欲开口的素景然,锦瑟以不变应万变,忽然就出声道:“凤后陛下,其实来之前亲王殿下还有一句话托我转述。”

    洛清扬依旧长身玉立,他微低下头定定看着她,面无表情,嘴唇紧抿,剑眉下的双眼锐利又深邃:“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您确定?”锦瑟故意显得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洛清扬冷哼一声,死到临头了,倒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

    锦瑟有心要反将洛清扬一军,见他果然顺着坑跳了下去,于是扬声道:“亲王殿下说,洛哥,我这奴才刚进宫没多久不懂事,您多包涵,若是有得罪的地方,您教训几句也就罢了,回头我自己管教。”

    后面的话其实没人注意,单单这声洛哥一出,所有人就已经傻了,连凤后洛清扬都明显地有些发蒙,锦瑟这一声洛哥,简直喊得他心都有些发颤了。

    小时候那位锦亲王还是皇女的时候,但凡只要有事求他,必然都会来一句谄媚的“洛哥,帮帮忙嘛。” 其他皇女都是把他当成未来的凤后毕恭毕敬的对待,唯有那个玉锦瑟,你说她不恭敬吧,她礼仪周全,完美得让人无可挑剔,可你说她真的把他当未来的后宫凤后看待吧,偏偏她每次开口的第一句就可以搞得他哭笑不得,完全是一副杀熟作派。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其实玉锦瑟是很聪明的,或者说大智若愚吧,他如今住在后宫,成日里看那些后宫贵人们来我往地为了一点安澜的宠爱争斗不休,精心揣摩女帝的心思不说,还要巧妙适当的安排后宫中的侍寝头牌,每天每天都是费尽心思,那时候的他就会想着,他这个凤后其实做得真没什么意思啊。

    还不如玉锦瑟这样看似糊涂却过得比谁都自在安然的好,她什么都不争也不在乎,遇事巴不得有多远躲多远的性格反而更得安澜的信任。

    想到这里,洛清扬忽然极淡,极淡地笑了。但那样的轻浅的笑容,丝毫不达眼底。

    “既然如此,本宫就给亲王面子吧,掌嘴就免了了,不过你方才不是想救人么,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愿意躺上长凳挨上十下藤编,本宫就饶恕你的不敬之罪,也放过荣才人那两个内侍,如何?”

    锦瑟登时脸色就沉了下来,如何?如何个鬼啊,要她在一群男人面前脱了裤子挨鞭子抽,这可能吗?

    但洛清扬嘴巴里虽然问着如何,那几个向锦瑟走开的膀大腰粗的宫中刑役司的奴才的行动却是丝毫不慢,显然是得了洛清扬眼色,看着就要把手架上锦瑟的胳膊强行拖她过去。

    锦瑟登时就怒了,凤后陛下,你这样急着扒人亲王的裤子女帝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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