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君道:“魂魄离体,拘魂使者已经在门外了,我不可能从地府阴差手里抢人。”阴差是正经的地府使者,如果贸然阻止,便是有违天和。

    知府听了这句,忍不住放声大哭。

    突然,阿镜道:“如果魂魄能够回去呢?”

    北冥君挑眉:“魂魄已在拘魂使者手中,不可能再自行回去。但若能,自然就可死而复生了。”

    阿镜道:“大人能不能稍微拦一拦拘魂使?”

    北冥君虽不愿如此,但既然是阿镜所求,他竟不忍拒绝,于是一点头。

    阿镜见状,就对知府道:“快把表少爷的尸首抬来。”

    苏知府听到这里,虽不明白为何,但却知道必有玄机,当即忙喝令小厮快些把蓝少爷尸首抬来。

    北冥君叹了口气,后退一步,盘膝在榻上坐了,双手抬起,在胸口画了几个道诀手势。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堂下突然起了一阵风,北冥君的袍袖微微鼓荡起来,而那拘魂使者的铁锁交撞之声开始剧烈。

    隐隐地,一阵阴风送了拘魂使者的声音进来:“丹凤国师,你干什么阻住我等去路?”

    苏知府张春等虽然听不见使者的声音,但阴风袭来,森寒入骨,令人毛骨悚然。

    这会儿,蓝少爷的尸首终于给抬了来,阿镜让放在苏小姐身旁。

    知府早把刚夫人抱了过去,胆战心惊地看着阿镜,不知这小姑娘要如何行事。

    张春也呆呆地望着阿镜:“镜儿,你能让死人复活吗?”

    阿镜不言语,只是望着面前两具尸首。

    两人的魂魄已经离体,但是心头的情苗一时却仍未枯萎,这也可见两人的确是两情相许。

    但凡越是深情之人,情根就种的越深越牢,就算肉身气断,情苗一时半会儿却仍在。

    阿镜深深呼吸,盘膝坐在两人之间,左手按在蓝少爷心头,右手按在苏小姐心口。

    “入我情天,得我庇佑,”阿镜喃喃,小手上金光赤影,从两人的胸口牵引而起,“情根不灭,情缘不死,——起!”

    一声低喝,从苏小姐跟蓝少爷心头各引起的情丝陡然升空,彼此紧紧地绞缠在一起,犹如连理枝开花一样,情花绽放的瞬间,金光赤影烁烁然,原本室内的森然鬼气竟腾然而空!

    拘魂索发出铿然声响,两道魂魄竟自动脱离,从屋外嗖地冲了进来,各自入体。

    原本死寂的两具尸身,不约而同地动了动。

    苏小姐睁开双眼:“表哥……”与此同时蓝少爷也坐起身来,彼此对视,蓝少爷叫道:“表妹!”两人爬起来,抱头痛哭。

    苏知府跟夫人先是愣愣怔怔,继而反应过来,都也扑过去,一家子抱着,大哭不已。

    张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虽是亲眼目睹,却无法相信。

    因为太过震惊,她竟没留意阿镜已跌在地上,昏迷不醒。

    直到身后北冥君起身走过来,将阿镜抱起。

    ***

    北冥君抱了阿镜回房。

    灵崆不知何时跳在他的肩头,望着阿镜昏厥中的苍白小脸,忍不住喃喃:“这丫头……好厉害,竟然……可以从拘魂使者手中抢人。”

    如果硬抢,北冥君也可以做到,但那已经犯了戒规。

    阿镜的高明之处在于,她让两个魂魄自己挣脱了束缚回到肉身。

    换句话说:情之至深,可以超越生死。

    这也是后来拘魂使者不再争执,无奈离去的原因。

    北冥君抱着阿镜来到自己的卧房门口。

    灵崆道:“丫头为了催生那两人的情花元气大伤,啧啧,这至少得大病几个月。”

    北冥君道:“今晚你到阿春房里。”

    “什么?”灵崆大叫:“死也不去,那丫头打鼾会让吾做噩梦。”

    北冥君斜睨着它:“我要跟镜儿一起睡,你也要来?”

    灵崆对上他幽静深邃的双眸,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第25章 共君今夜不须睡

    这天晚上,府衙内几乎闹了个通宵。

    女儿死而复生, 知府夫人大惊大喜, 安顿好小姐, 寸步不离的守着。

    苏知府则命人好生照顾蓝少爷,又仍是不放心, 请了大夫来给两人详细诊过,确定无碍了才罢休。

    那边张春追出来后, 北冥君早抱着阿镜进房内去了。

    张春伸手推了把, 门竟是从内关上了。

    失魂落魄地退后一步,看见灵崆蹲在旁边, 一人一猫对视片刻, 张春问:“猫……镜儿方才、方才她晕厥了, 她没事么?”

    “吾不知道。”灵崆转身。

    张春追过去,低着头不耻下问:“镜儿为什么能把已经死了的人救活?”

    “你跟她一起长大的,却来问吾?”

    张春见灵崆圆滚滚的头昂着,倨傲地瞥自己,想到上次被挠花了脸的惨痛经历, 忍无可忍,遂跳上前合掌掐住它的脖子,用力摇晃:“你说不说?快说!”

    灵崆猝不及防被揪住脖子,勒的喘不过气来:“混蛋,放吾下来!”伸出爪子旋风般挠向张春。

    这晚上整个府衙几乎无人安眠, 连向来心宽无挂碍的张春都有些翻来覆去睡不着, 总是不由想起在苏小姐闺房里发生的那一幕惊世骇俗的场景。

    第一声鸡鸣的时候, 张春就迫不及待翻身跳了起来,将到北冥君卧房之时,才见苏知府垂手立在房门外,也不知等了多久。

    知府见张春来到,忙招呼:“姑娘醒了?”

    张春道:“大人怎么这样早?”

    苏知府道:“昨晚上多亏了国师大人跟……夫人,不然的话小女跟她表哥两个就性命不保了,下官心内感激之极,但又不知夫人怎么样了,实在担心。”

    张春心思单纯:“放心,我哥哥厉害的很,镜儿不会有事的。”

    灵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发声:“知府大人,只怕不只是担心那丫头吧,虽然你的女儿跟表少爷被救活了,但东宫那边的旨意可还在,就像是悬在头顶的刀刃,对不对呀?”

    这还是灵崆到府衙后第一次开口说话,苏知府见猫做人语,心头一跳,却也明白既然是国师身边的宠物,自然也非等闲,又听说的是自己的心事,一惊之下,便尴尬地苦笑低头。

    众人等在外间,又过了半个时辰,房门才被打开。

    北冥君衣衫整齐,只是脸色微白,长睫轻眨之际,显出几分淡淡的慵懒,他一旦不笑,便更透出不容侵犯的慑人气息。

    苏知府虽忐忑地揣着私心,此刻面对面,却竟无法开口,只深深躬身拱手行礼:“国师大人。”又小心问道:“不知……夫人如何了?”

    张春却也正同时问:“哥哥,镜儿怎么样?”

    北冥君瞟一眼她,吩咐苏知府道:“我要在这里休整三日,这三天之中不可让人到房中打扰。”

    苏知府一愣,忙连声答应。

    在众人说话的功夫,灵崆早跳进了屋内,转到里屋,却见阿镜躺在榻上,脸色同样的苍白,仍是昏迷不醒。

    灵崆人立而起,趴在床边上仔细打量阿镜,见她虽气息微弱,但呼吸还算平稳,看着像是累倦交加的睡着了,并不像是被病痛折磨的模样。

    ***

    阿镜醒来的时候,车驾已经离开了玉华洲。

    天正降雪,宝龙马们四蹄如飞,雪片随之翻舞,看着更像是飞驰在云端,将白云踩碎成了片片。

    阿镜呼了口气,意识还未完全恢复,便觉着有什么蹭在脸颊上,丝丝地痒。

    缓缓睁开双眼,先映入眼帘的,是微微敞开的白衣的领口,露出了修长如玉的一节脖颈。

    阿镜诧异地抬眸,缓缓对上一双凝视的凤眸。

    四目相对,他道:“醒了?”唇边流露一抹笑意。

    阿镜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他抱在怀中,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倦累的很,就像是才干过很久的重活,浑身的骨骼都有些酸痛。

    “秋……”阿镜皱皱眉,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嗯?”北冥君挑眉。

    阿镜盯着他眉心那一抹黑色的波纹,硬生生地将没叫出口的那两个字咽了回去。

    “难道……”北冥君笑笑:“不认得我了?”

    阿镜因才从昏厥中清醒,脑中一团空白,不仅不记得发生过什么,甚至连这个人都有些……

    深深呼吸,阿镜道:“国师?”

    北冥君的手落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后道:“还好,以为你病了这场,整个人傻了呢。”

    阿镜想坐起来,至少不要以这种暧昧的姿态在他的怀中,北冥君似察觉她的用意,却反而用了几分力将她抱的紧了些。

    阿镜放弃了挣扎,凝神想了会儿:“已经离开玉华洲了吗?”

    北冥君“嗯”了声。

    阿镜又问:“那苏小姐跟她的心上人……如何?”

    “你还有心去管别人。”北冥君的声音有些不悦,“早知道你有这种能耐,我当时就不会答应帮你阻住勾魂使者。”

    阿镜追问:“大人,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放心,好的很。”北冥君皱皱眉。

    阿镜缓缓松了口气。

    北冥君望着她释然的表情,忍不住道:“那两个人的生死,对你来说有这样重要么?你……事先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强行救他们性命,对你自己却有极大妨碍?”

    阿镜道:“他们明明是有情之人,且……情根未灭,我怎能眼睁睁看他们这样冤死。”

    “冤死?又不是你叫他们寻短见的。”

    “我……”阿镜语塞,过了会儿才笑笑:“我也不知,但当时总觉着不能袖手旁观。”

    北冥君沉默片刻:“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许再贸然动手,这次幸而是我在身边,若我不在,都不知你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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