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现在的卢卡茨面对的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凌晨四点被他吻醒后用依恋的目光看着他的项灵熙。

    现在他所面对的,是听陈秘书这个对他心怀不满的外交官分析了半宿的利害关系,并且又重新记起了先前自己为什么会被请进国安局的秘密大楼,独自面对心理评估师与审讯专员双重暴击的项灵熙!

    项灵熙说:“你总是营造出一种你好像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的假象,可实际上呢?你根本就没有胜券在握,也总是对我有着很多的隐瞒。先前你说你希望我能和你一起去罗科曼尼亚出庭。你说我走这一趟可能会冒很大的风险。这是我可以接受的。

    “可实际上呢?实际上连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被卷进危险当中。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肯定就不会答应你了。那么好,既然我已经知道你是这样的了,我们当然要另外再做点什么来确保事情会万无一失了。把我和你,还有我的那些画都放在一起,这么大的目标,你就这么肯定能不出意外?”

    面对如此坦诚的项灵熙,卢卡茨依旧没有直接且正面地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抓住了她的这些话语中的一个关键,并问道:

    “是谁告诉你,你的父母和朋友也会被卷进危险中的?以我对陷害我的那些人的了解,他们还不至于在中国也拥有这种能量。”

    项灵熙愣住了!

    而后卢卡茨又在项灵熙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被敲懵了的时候接着问道:“你该不会是因为他们大张旗鼓地找了很多人去保护你的家人,就以为你的家人和朋友真的正处在危险中吧?”

    【不然呢!】

    项灵熙险些就要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但她没有!并且她还说出了一句在卢卡茨听来更有意思的话!

    “可是支持社民党的美力坚养的恐怖分子的确能来威胁到他们啊。难道不是吗?”

    这下,卢卡茨是真的笑出来了,连脾气都没了,并问道:“这也是外交部的那位陈先生告诉你的吗?美力坚支持的恐怖分子,到这里来伤害你的家人?你是不是对你的祖国有一些误解?”

    第27章

    在前一天的晚上,陈秘书和项灵熙像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妹那样坐在紧靠着的两张沙发上。当陈秘书十分贴心地位项灵熙分析起这个分析起那个的时候,项灵熙每每都恍然大悟地点头,并在自己的心里说道:原来是这样!

    而现在,卢卡茨则像是一个被不信任自己的未婚妻给害到,却依旧还是无怨无悔的男人。当他那样反问项灵熙的时候,项灵熙又会眼前一黑地在自己心里说道:对啊,我也这么觉得了!

    两个玩政治的男人对她说出的话语都让她觉得好有道理,以至于把她逼到了墙上,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骑墙女”!这对于平日里一直都很有主见的项灵熙来说简直是个灾难!

    所以她到底对不起谁了!又是帮着谁一起害了谁!

    “你……你先别接着说,你让我好好想想……”

    在项灵熙低着头,纠结着思考的时候,在卢卡茨说出先前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由他站在门口的保镖推开了候机室门,并走了进来的陈秘书从她身后走近两人。在此之前,卢卡茨已经见过陈秘书好几次了,但是先前的每一次见面,陈秘书看起来都只是像“王部长的秘书”—— 一名谦逊的随行人员,并且也能独立处理一些突发事件。

    但是此时的陈秘书却看起来完全不同了,光是他周身气度的转变,就已经能够让敏锐的卢卡茨得到一个信息——在这次的事件中,陈秘书拥有了绝对的实权。

    “请原谅,卡拉乔尔杰总统阁下,我正好听到了你们之间的谈话,注意到了您的一些很有趣的用词。”

    陈秘书在项灵熙身旁的座位上坐下,并给了揪心的项灵熙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不要担心,而后才又转向卢卡茨,说道:

    “在您看来,灵熙似乎对我们中国的治安有一点误解?那您呢?我认为总统阁下一定是觉得,灵熙的家人和朋友很可能会因为您的打扰而陷入危险。如果不是那样,我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提前那么久就派人去灵熙的家附近保护他们。我猜您应该是为了保护她,而不是为了监视她吧?毕竟灵熙是一个很讲诚信的女孩,只要她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

    卢卡茨看了陈烨一会儿,并说道:“我只是担心她,想要保证她的安全,所以以防万一。”

    闻言,陈秘书笑了,并十分友善地说道:“我们也只是担心她,想要保证她的安全,所以以防万一。万一你的安保团里有人要害她呢?以您在国内的不幸遭遇来看,这种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听到这里,项灵熙哪里还能不明白!

    她根本就已经成了被两只霸王猫争抢玩耍的毛线球,可是她却喜欢狗,对于这样的遭遇更是心中毫无幸福感可言!

    对此,项灵熙尽可能让两人不注意到她地,动作幅度很小地把自己从椅子上挪开,并企图默不作声地离开这间候机室,却是在才刚刚站直了身体的时候就看到了来自两人的两道灼热视线。

    “我……我去看看飞机准备得怎么样了。”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的项灵熙仰起头来,却是根本没能敢转头去面对两人!

    陈烨:“还是别了吧,一会儿会有人来通知我们的。”

    卢卡茨:“如果你愿意再多待一会儿,我会很高兴的。”

    背对着两人站在那里的项灵熙犹豫片刻,最终顶着两人的视线,继续背对着他们横向移动到了离她最近的座位前,而后背对着他们坐了下来,尽可能地把自己缩得小一点!而后她就听到卢卡茨直白到了不能再直白的开门见山。

    卢卡茨:“你们希望我用什么政治承诺来换取灵熙的出庭?如果不弄清楚你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是不可能带她走的。”

    在这件事上,陈烨的声音听起来显然很笃定。在卢卡茨提出了这个要让项灵熙下意识地深吸气的问题之后,陈烨十分放松地说道:“那你就让项灵熙留下来。在你开庭前,祖国会继续保护她的。”

    陈烨的这句话到底还是让之前已经想好了他们两个不整出个结果来,就不面对他们的项灵熙猛转回头来。

    眼见着卢卡茨的眼睛颜色又随着他的情绪而变得更为冰冷起来,陈秘书又接着说道:“我相信卡拉乔尔杰总统阁下一定是有备选方案的,但我也相信这些备选方案统统都比不上让灵熙直接出庭,带着证物一起替你作证。但你要想好了,万一你被弹劾成功,也在罪名成立后被送进监狱,你现在正打算做的事就是政治自杀。”

    看着态度如此强势的陈烨,卢卡茨反而笑了,并说道:“政治自杀也好过出卖国家。”

    眼见着两人之间的谈话就要崩盘,陈秘书很快在向项灵熙示意稍安勿躁后抛出了这么一句话:“听起来您认为社民党不会出卖国家?”

    这样之后,这间候机室里的气氛再度变得沉默起来,直至陈烨再次开口到:“如果您被弹劾成功,让洛特尼亚的社民党上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您一定比我们更明白。”

    卢卡茨:“听起来陈先生就要说到最关键的重点了?”

    “对,您猜测得很对。”说着,陈烨笑了起来。这一次,那是十分真诚又友好地笑容。

    他说:“我猜您应该不会希望让社民党上台执政。在这一点上,我们的愿望是相同的。并且,除了社民党,任何一个不谄媚美力坚的政党都是我们欢迎的。只要您能明白这一点,一切都会变得很顺利。”

    “我可以认为,对于你们来说的关键只是不谄媚美力坚吗?”

    卢卡茨的这句话说得很慢很慢,似乎是在想陈秘书确定,中方所想要的是否真的只是这么简单。

    而陈秘书的态度也十分肯定:“当然。只要这些就可以了。除此之外,我们可以做做朋友,加深一下合作,也一起修修铁路,造造新型发电站,做点基础建设,甚至是买卖一点军火。又或者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们也可以配合你,对你做出冷冰冰的样子。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但重要的是,你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在外人看来,灵熙的出庭也只能是她自己的个人行为,和我们没关系。”

    “那我的那些画呢!卢卡茨很关心的!”当陈烨把思考时间交给到卢卡茨的时候,虽然背对着俩人坐得离他们老远,却是时刻关注着他们之间谈话的项灵熙举手问出这样问题,并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也很关心的。毕竟那还是我的东西吧!我只是把它上交给国家……暂时代为保管。在‘上交国家’后面还有那么几个字的!”

    对于项灵熙和卢卡茨都十分关心的这个问题,陈烨倒也没有含糊过去。他先是稍高声一点地回答了项灵熙的疑问道:

    “你的画我还像昨天晚上和你说的那样安排。”

    这样之后,他才在优先回答了项灵熙的问题后再看向卢卡茨道:“昨天晚上我就已经和灵熙说了我们的安排了。在这一点上我对她是没有任何隐瞒的。根据计划,你负责保护灵熙的安全,我们则负责保护证物的安全,证人和证物分两条路走。这可以给你的安保团减轻许多负担,也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意外。顺便,这些掩人耳目的假证物说不定还能帮你找出一些不值得信任的人。”

    此时已经有一名卢卡茨的随行访问团成员走到这间候机室的门口,对卢卡茨的保镖说了几句什么,似乎飞机已经做好了所有的起飞前准备,就等总统登机了。

    但卢卡茨只是向门口的保镖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着急再说些什么。他似乎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一遍陈秘书这番话里所隐含的信息,并在片刻后说道:

    “所以灵熙的那些画都已经在去到罗科曼尼亚的路上了,是吗?”

    直到刚才为止都在这场谈话中占据着上风,并掌握着主动权的陈烨终于在卢卡茨说出了这句准确的判断后笑容僵了一下,并在随后大方地承认道:

    “您很敏锐。但是如果您对我们的提议不感兴趣,我也可以现在就让他们掉头返程。毕竟,中国可是很大的。”

    在陈烨说出了这句话后,两人之间的对视与无声的试探随着卢卡茨对于这件事的考量持续了很久。

    那让盯了两人好一会儿的项灵熙感到紧张极了,又想转过头去等待卢卡茨的最终决定,却又不想错过卢卡茨哪怕一丝一毫的表情。而就在项灵熙感觉自己顶不住压力地想要转回头去的时候,她看到了卢卡茨脸上的微笑。

    这意味着,他同意了。

    再次开口的卢卡茨甚至调侃起了陈秘书道:“作为绝对不出手干涉他国内政的,负责任的大国,你们打算怎么把这些东西运去法庭?”

    对此,陈秘书给出的回答是:“我们委托了一家绝对不带官方性质的,名气不太大却很可靠的安保公司。他们会能把东西安全送到的。”

    卢卡茨:“你会把他们负责人的电话给我?”

    陈秘书:“当然,你必须得能知道对你来说很重要的证物在哪里。”

    说着,似乎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就对彼此露出了极为友善的笑容。他们几乎是一起站起身来,而后陈秘书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甚至连个正经彩屏都没有的手机,并把它递给了卢卡茨。

    随后两人便握起手来。

    只是在这个时候,陈秘书犯下了一个错误——他企图很用力地握一下这位比他稍稍年长了一点点的,罗科曼尼亚总统的手,并以此来重申他在两人间这段谈话中的主导地位。只是他不仅对他自己错误估计了,也对这位在从政前曾有过“短暂部队服役经历”的总统阁下也估计错了,并就此被对方看似极为轻松却是像钢铁一样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没错,在这间候机室里的确没有大批的媒体记者正拿着几十台摄像机和照相机对着他们,可陈烨的背后却还有着一个项灵熙!

    那让手疼得一塌糊涂的陈秘书根本不好变换出一个显得不那么男子汉的握手姿势,也不好叫出疼来!

    可后来,和卢卡茨握了好一会儿手的陈秘书到底还是让项灵熙看出了他抽搐背影的不对劲,已经准备好了和卢卡茨一起登机的她忙走过来,并不太确定地叫出她现在对于陈烨的称呼:

    “朋友?陈朋友?你还好吗?”

    在项灵熙说着这样的话语并同时向两人走来的时候,卢卡茨终于松开了陈秘书的手,并对两人都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

    而怎么都不可能向项灵熙诉说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陈秘书也在疼过劲来之后艰难地挤出笑容,向项灵熙说出告别的话语,并目送两人一起登上那架从罗科曼尼亚飞来的总统专机。

    直至项灵熙与卢卡茨终于走远,陈秘书拿出他自己的手机,并用先前没和卢卡茨握手的左手给项灵熙发了一条满怀情谊的短信:

    【灵熙,你昨天晚上向我要求的,给你的父母还有安广厦小姐都各买一份保险这件事我做不到,因为这可能涉及到对保险公司的欺诈。但是我代表外交部给你的那些画买了保险。53幅画一共700万人民币的意外险。祝你和你的画都能安全回来,一路顺风。】

    以为自己已经办妥了这件事的陈烨在短信发送成功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却没曾想,项灵熙的短信回复却是瞬间杀了回来。

    ——【都到了这会儿了你还好意思接着驴我?我爸妈还有安宝宝本来也就没危险,你还故意带人去吓他们!你让我回去之后怎么面对他们!把给我爸妈还有安宝宝买保险的钱都拿去给我的画加保吧!居然才给我买了700万人民币的意外险!连我家的房都不止这点钱!这就是我一辈子的心血?在你眼里我的画果然只值149美金!】

    陈烨:“…………”

    陈秘书感觉自己被错怪了,因而立马把左右手一起用上,并给项灵熙发去了用来解释的短信:

    【为什么你会又提起149美金?149美金只值989人民币。可是700万人民币保53幅画,那就是13.2万人民币一幅画了。能为你的画保那么高的价已经很不容易了,因为我们根本就很难说服保险公司你的画值这么多钱啊。】

    这一次,陈秘书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来项灵熙的回复,直至十分钟后,从特殊通道走出机场出发区的陈秘书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叮”的一声。

    气疯了之后又冷静下来的项灵熙发来此般回复——【陈朋友,您已失去和我之间的“信任关系”。】

    第28章

    在临行前的时候被陈秘书借了自己的手摆了卢卡茨一道,这让项灵熙感到心很塞。虽然就结果上来说,陈秘书的这一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皆大欢喜,也没损害罗科曼尼亚的利益。但他的此举也的确向卢卡茨这样一位保守稳健型鹰派的政客确立了中方的主导地位。

    对于项灵熙来说,这件事本身是没什么不好的,可令人难以接受的,就是她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无脑筹码!

    无脑墙头草!!

    她居然被这两个男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一忽悠,都会觉得他们说得很对,然后倒过去,又在另外一个找来和她说了些什么的时候“深思熟虑”一下,而后倒到另外一边!

    亏她还觉得自己是带了脑子的呢!可现在的悲惨现状却是她的脑子在上线状态中,却依旧让她被那两个政客耍得晕头转向的!那让项灵熙在这一刻感到特别同情国外的那些选民,被几个大政客轮番上台忽悠了几个月,最后眼睛一黑地投了一张票——可等自己投的那人上台之后却发现事情根本就和他们之前所以为的很不一样!

    而他们在摇摆不定之后真正意识到这样的事实短则需要一年,长则需要四年,然后好容易回过神来就要再被人这么轮番忽悠几个月!

    可项灵熙才在精神上悲泣了一会儿,就想起……卢卡茨就是上个月才刚刚被深爱着他的罗科曼尼亚人民选上去的!

    唉,太复杂了!

    独自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不想让任何一个罗科曼尼亚人注意到她的项灵熙感觉自己此时的心情真的是太复杂了。

    随着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抱着这种想法的项灵熙打算把自己的手机给关机了,并不再理会陈秘书接着给她发来的解释。

    反正,不听就对了!她只要骑在墙上,谁喊她她都不下去就对了!

    而就是在此时,一名总统专机上的空乘小姐从机舱后面的饮料小食间里走出来,并对项灵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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