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伊奥文承认:“和红龙被抓走的时间差了一年以上,洛兰绝不可能忍这么久。不过之前他做了什么我们还不清楚,只知道最近的是这头红龙。”

    “那个伴侣呢?”

    “是人类。”

    “咦,是人类吗?真稀奇。洛兰抓走他们干什么问过吗?”

    “说过是因为有仇追杀洛兰,反而被他设计了,银龙进来之后就带走他们离开了。”

    阿尔想了想:“应该问一下的。他们两个呆了那么久,也许会知道一些什么。”

    伊奥文也是事后才想到这件事,但他希望还是先弄清楚这个房间再考虑问不问吧。玛利多诺多尔是他很好的朋友,如果他去询问,很可能精灵们会以为龙就是拿走自然之石的疑犯。但他和两头龙相处过一段时日,他们个性磊落,并不是这样的龙。这也不利于追捕真凶。

    他一语带过了,阿尔没有多问,他确实在人类那里锻炼出了相当察言观色的本事。他们往地下室走。地下室中非常黑,需要点起火把。这地方也不大,是一个大约十步左右的空间,拿出血衣的精灵画出过地图,伊奥文凭记忆中的印象指给阿尔看:“在这里。”

    是一个角落,旁边放着个桶,据说血衣被埋在桶下的泥土里。这个地方和周围都已经被简单地挖开了,没有什么可看的,他们检查了其他地方,角落里有个明显的物品——一个餐盘,和已经变质,散发恶臭的食物。

    两个精灵不得不捏着鼻子蹲下来检查食物。“烤肉,豆子,牛奶。”不知道为什么能留这么多,都烂得不行了,黏糊的半流质碰都不想碰。从剩余的菜量看盘子最多是两人份,荤素都有。阿尔一脸嫌弃地说:“这个食物绝对是近期的。一年的时间不可能是这样子。”

    不是龙,不是精灵。杂食的种族有很多,时间限制到这里,只有可能是人类——那个银龙的伴侣。伊奥文从角落捡到了几根黑色和黄色的毛发,还有血渍和衣服的碎布。他脱口而出:“这应该是那个女孩……”

    但也许还不能确定,他们只知道这段时间进入了贝莉儿和杜维因,可谁知道还有谁在这时候也进了洛兰的魔窟?伊奥文这么想着,试图理清一点思绪。而就在这时阿尔叫他说:“你来看,伊奥文。”

    他将火把倾斜在餐盘外的另一边。那边的土是被挖掘过的。阿尔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个看起来不像是近期的。”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用刀柄将土挖开。

    随之闪烁而出的光芒,在火焰下闪闪发光。伊奥文走了过来。现在两名精灵眼前的是一个光质的一角,火红色,边缘锋利无比,将阿尔的刀柄划断。阿尔哎了一声,只能无奈地收起匕首:“这个是我用了很久的,真可惜。”将火把往旁边一插,伊奥文默契地蹲下来,和阿尔一起用手将土挖开。

    向下越挖越大,露出来的是一个明亮的火红色的圆盘,有一米平方,深深地斜插入土中。阿尔举着火把试着碰了碰,火焰晃过,圆盘在跳动的烈焰下仿佛闪着锋芒的光。

    阿尔对着挖出来的东西想了一会儿,他在人类世界呆得太久,对这个反而不如精灵世界的同伴来得确定。他不太确定地问伊奥文:“这个是龙鳞吗?”

    伊奥文说:“是龙鳞。”他的目光发沉。

    “一年前有一枚红龙鳞在这里。阿尔,我们该回去向议会报告了。”

    第150章

    战鼓平原如今业已进入冬季, 在城外刚刚下过一场小雪, 草地上满是霜冻的花。而天气此时有些微的回暖, 人们正在趁冬日祭前加紧进行最后一波贸易。红龙杜维因就是赶在这个时候进了市集, 大营地外满是帐篷,围成的一片巨大的区域自成了一个小城。

    杜维因自己身上还有点钱, 抱着小黄东逛逛西溜溜,煞有介事的把它当儿子, 每到一个它晃尾巴的摊位就举着问:“想吃什么?”战鼓平原遍地兽人, 大家对小动物都很有耐心,笑眯眯的任小黄闻来闻去, 选好了高兴地“吱”一声, 杜维因就付钱买下来,照旧把小黄挂在腰上晃荡,自己拎着食物叶子包,一点点地撕碎了, 有一下没一下往它嘴里塞, 自己大爷般继续走。

    他不吃肉也不吃叶子,不过喝酒。也有很多城里的酒馆拉着桶来外面宣传生意招揽顾客,杯子带酒卖会贵一些,好处是一个酒桶周围还能找到其余无数的酒桶, 不需要在城里大街小巷地钻。杜维因喝一些酒, 和路上搭讪的姑娘们搭一些话, 笑眯眯地在拥挤的人群中自得地行走。红龙华贵的一头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完美的下颚和尖尖的耳朵, 那两颗红宝石耳钉并列在一起,星光下也如此地璀璨生辉。

    只是仍会给人一种感觉,这样高贵美丽的人应当是高高在上而孤独的,而他的那种兴致勃勃又应该是有人相伴的。他走在人群中,鲜明的颜色和格格不入的耀眼。杜维因有时候看到有趣的东西会回头说:“玛多……”身边当然没有龙在。于是红龙从善如流地取出通信符文呼叫玛利多诺多尔:“玛多我在这里看到有意思的首饰啊!”

    那边的声音叽叽咕咕和他通话,人类女孩饶有兴致地要他描述,间或打断了好几次银龙凑过来的求吻。好容易蹲在摊子前面把那些小饰品挨个讲完了一段,贝莉儿选好了一把牛骨梳要杜维因帮忙带回来,挂了通讯。杜维因又逛到下一个摊子发现有没见过的奶酪。

    他继续打通讯,这次传出来的是玛利多诺多尔欲求不满的指责。红龙不动如山,呼叫贝莉儿,如此这般一说,又高高兴兴地买下了一大包奶酪,塞进空间戒指里心满意足地继续走。然后第三次通讯的时候根本就没接通,银龙把符文塞进了自己的亚空间。

    他龇了龇牙,恶作剧完毕的继续走。市集具体是分为几个大概的大区,生活区、食物区和武器区这三种大致地根据功能分开来,其中又会根据各种族成员自行组合。不过因为这种分类方式只是约定俗成的惯例,加上各种物品功能的交叉也非常频繁,实际上交易区块不是很明显,食物区里有卖衣服的,买衣服的摊子也会混搭带把刀。在武器区逛累了,随手找个酒桶买一杯酒,运气好会附赠一块烤肉,逛起来也是别有趣味。

    杜维因不知不觉主要在食物区和武器区逛,逛完一圈也不知不觉走到了生活区。生活区实际上是市集上最热闹的一块,许多人趁着冬天前进行最后的日用品交换。周围人声鼎沸,摩肩擦踵,天上星河辽阔,地上星溪蜿蜒,半结冰的溪水在月光下反光。整个溪水横穿市集,海族推着小船来回游动,载客也贩卖来自风暴海的水果和珍珠。

    有一条红发的蛇人少年盘在水边,试戴一颗紫幽幽的黑珍珠。那种黑色和他晕染般轻浮的橙红色并不相配,不过付钱就是顾客。老板高高兴兴地和他完成交易,蛇人罗兰回过头来,正好对上站在不远处的红龙的眼睛。

    她浮现在傀儡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有些消失,眼睛里开始放射怒火。杜维因脸上维持着礼貌的假笑,小黄在他腰上炸了毛,被他解下来抱在怀里,顺了顺毛。

    罗兰那顶火红色的帐篷就在不远处,她找人的方式倒是从来不动脑子。蛇人高昂着头颅游进了帐篷,杜维因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赴一场你知我知的约会。放下不练,整个空间倏然一静,罗兰的怒气这才毫无遮掩地朝杜维因发出来。

    “杜维因,你是什么意思!”

    杜维因脸上的假笑无缝转换成冷嘲热讽的讥笑。

    “我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然是洛兰!”罗兰气急败坏地指责:“当然是清泉绿林!当然是洛兰的事!”

    洛兰和罗兰的关系如果要说那一点微薄的血缘关系,不如说更多的是利益维系。他们之间是脆弱而稳定的连线,洛兰提供药剂和炼金产品,而罗兰帮他在人类权贵中售卖和拉拢客户。罗兰傲慢、虚荣、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洛兰可以通过她很方便地在黑市收集珍稀材料,而她则通过洛兰的地位撷取巨额财富,以“和不死炼金师洛兰有密切联系”做为炫耀和广积人脉的资本。

    失去洛兰的损失简直无可预估。罗兰火冒三丈地责问杜维因:“为什么不阻止精灵带走洛兰!”

    “老子那时候为了你折腾玛多的女人,被迫牵连,睡在地下室。你要老子阻止?”杜维因反唇相讥:“你不是在那里吗?你怎么不阻止?哦,对了,你的那只猫偷窥玛多的女人睡觉,被玛多切成了碎块。”

    罗兰铁青了脸。她从前是能自由出入清泉绿林的,只是由于这次杜维因撺掇她去暗杀塞西瓦尔,拿回放在他那里的龙器,罗兰为了不把火烧到自己身上,需要做好大一番谋划。但她同时也忍耐不住她那操控一切的嫉妒心,在知道杜维因进入洛兰地盘以后派黑猫傀儡去试图找存在感。

    她讨厌贝莉儿,与其说是讨厌还不如说是“我让你死你怎么还不早点老实地去死的厌烦”。她还带着自己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想要杀了她,而她和杜维因定了约定,不得伤害她,所以她满以为自己另找个方法,蛊惑贝莉儿去找洛兰就能让她被洛兰杀死。结果差点让罗兰气疯,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有什么好,洛兰留下她的性命,反把她赶出石堡。

    洛兰在之后封禁了罗兰的精神印痕,让她无法操控黑猫在石堡中自由行动。罗兰在自己的城堡中发了好大一番脾气,砸了无数个房间,杀了几十个仆人,最终她还是花大力气驱动着黑猫,让它跟在贝莉儿附近,想找到合适的时候再弄死她。她花了好几天才被小心陪笑的男宠哄回来,又幻想着红龙那美丽强大的身姿,想把他踩在脚下,重新开始计划杀死塞西瓦尔。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是洛兰的空间被攻破的时候,她的视线进入傀儡之中,最后的景象是玛利多诺多尔的银发在眼前一闪而过。

    罗兰狠厉地看着杜维因,蛇人脸上那种扭曲憎怒的丑恶神情早就失掉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那种令人作呕的矫揉做作感。杜维因几乎是享受的看着她的狂怒。“难道不是你吗!你瞒着我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我们谈好的条件是去杀了塞西瓦尔!你在我背后捅我一刀,去扯洛兰?!”

    “所以你怀疑我?我能有什么企图?干掉洛兰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塞西瓦尔之后是洛兰,被人怀疑的点都是顺理成章的。三个人之中唯有不死炼金师洛兰才是牵制杜维因的真正锁链,他是维持杜维因身体稳定的存在,他是最好的炼金师,如果没有他在,杜维因很难保证自己将来就不会需要任何医疗。自然之石和龙躯的结合是独一无二而危险地平衡着的。——而如果连洛兰都能杀死,何况塞西瓦尔,何况罗兰?

    巨龙的高傲是危险的东西,一个不慎就会引火自焚。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不是因为有所牵制,而是骄傲的一叶障目。“杜维因,我警告过你!”甚至都没来得兴师问罪,罗兰几乎是惊怒又恐惧的来质问他。“你杀不了我的!我们之间有契约!”杜维因冷笑的看着她。“我当然想杀你,无时无刻不想杀你。把你活生生地撕开,点火烧成灰烬。从你的黑心一直烧到你那对令人恶心的眼珠子,你脑子里是都是屎,以为你这种人,我会甘愿被踩在你的脚下?”

    她的脸色随即更加的扭曲。红龙冷笑着,轻声细语。

    “可惜我现在是杀不了,我们之间的契约我还没找到办法解决,罗兰,你真该感谢这一点,以及最好祈祷我永远找不到方式解除契约。”

    蛇人少年的脸色乍红乍青,须臾尖叫着将一堆东西往他这里丢来。杜维因神色冷峻地走向前,一片龙焰在空中燃起,灰烬还没落在地上就直接随风灰化,罗兰被撕成两半,头颅滚在地上,杜维因踩裂了少年的头骨,眼珠子和黑雾一起爆出来,仍在刺破耳膜般抓狂地尖叫。“杜维因,我会弄死你的!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杜维因!”

    尖叫到一半,火焰将噪音吞没。无数绿枝从火焰中伸出来,拥挤着炸了头骨的膛,堵住那张令人恶心的嘴。杜维因还没跟她算账:“你想怪我?你怀疑我?你怎么不看看自己那蠢样?要不是你把那个女人弄到洛兰那边去,我们早就平安离开了。我和洛兰只约好了三天!”

    红龙恶狠狠地冷笑起来,脚下加力。杜维因厉声的说:“是你先撕毁了约定!我告诉过你不要去打扰玛多,你想干什么?让他发现我们之间有联系?要不是你把那个女人哄到洛兰那边去,玛多不会帮精灵撕破亚空间抓住洛兰!洛兰的事起因难道不是因为你犯贱?!你还敢来怪我?!”

    头骨已经叫都叫不出来,蛇尾在地上扑腾,挣扎着要黏合起来,一团火焰从尾巴开始慢慢地往上烧,无数的树枝从骨头的四面八方穿透,扯裂皮肉,撕碎血髓。眼珠子慢慢地愈合起来了,橙红的瞳仁在地上滚着,瞪着他的眼神有如恶鬼。杜维因冷笑:“你真恶心。”他漫不经心地把脚挪开了,站到一边脱掉鞋子,把鞋子也烧了,另外取了一双新鞋来穿上。

    “如果你想找我说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我就走了。老子没有空在这里听你鬼叫。记住,杀了塞西瓦尔,否则我亲自动手。到那时候老子面对他会说什么就不能肯定了。”

    “我会杀了你。”罗兰的头骨还没有全愈合,喉咙能发出声音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怨毒地说:“我会杀了你,让你痛苦地死去!杜维因,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塞西瓦尔有的是办法募集佣兵屠龙!你不是很在乎你的同伴吗?那头银龙?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候会做什么——”

    杜维因没有再踩死那个头颅,尽管他们已经几近快撕破脸皮。红龙抱紧了怀里的吱吱,蹲下身体,微微底头,朝那颗头露出一个毫不在乎的微笑。

    如同在酒馆中,火焰中,所有的女人中,俊美的男人挑眉笑了一笑,只有左耳一侧的红宝石耳钉在放射光芒。火红色的竖瞳,火红色的头发,皮肤是雪白的,嘴唇血一样红。高挺的鼻梁投下一片阴影,几缕不服帖的散发垂到脸边,晃荡地摇曳。

    他的那个笑容几乎看不出他的胸口是撕裂的。契约的魔力在烧灼他的灵魂,剧痛如附骨髓,而红龙露出的笑容如此美艳,华贵迷人,一瞬间让周围的背景都黯然失色,择人而噬的危险。“你要是敢对玛多或者他的那个女人下手,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罗兰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音,蛇人的脸上满是强硬的怨毒和不自觉的惊惧。杜维因视而不见地轻声说:“要不是有玛多在,你以为我很在乎那个狗屁契约?”

    他轻蔑地笑了一声,站起身来,不想再和脚下的蠢材多争辩一句话。难得看这个女人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他心情好得很。“你要是还想多增加点筹码,最好抓紧点把清泉绿林里那个疯子救出来。对了,精灵要是追过来,及时通知我。”

    红龙自顾自地掀开布帘出了帐篷,失掉了洛兰,罗兰还没来得及补充足够的炼金物品,这次的帐篷再拦不住杜维因了。他举着瑟瑟发抖的小黄看了看,问它:“喂,你还要吃什么?”草地上仍然摩肩擦踵,人声鼎沸,毫无变故的热闹。

    而同样的星空下,在遥远的小山上,银龙玛利多诺多尔在山洞中把自己围成一圈。身边的宝石散落,四下光芒点点。龙掀着翅膀温柔地盖住躺在他爪子上的小花。他长长的脖子弯过来,张开嘴舔舔贝莉儿,把她舔了一身口水,她被他折腾了一下午,累死了都已经快睡着了,又被舔醒。无奈地佯装发怒地推开他的嘴,把盖在身上的毯子往脖子拉了拉,阻止他害她再浪费水洗澡。玛利多诺多尔突然思考着说:“莉莉……”

    他的声音在洞里回响,贝莉儿嘀咕着说:“什么?”

    龙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觉得杜罗罗是不是在瞒着我什么?”

    声音隆隆,贝莉儿猛地惊醒过来。

    第151章

    玛利多诺多尔觉得有一些奇怪。

    他在三个人中知道的事情是最少的, 杜维因和贝莉儿各瞒着他一部分内容。他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有很多事情好像太过顺利了, 让他觉得很担心。在之前他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思绪更多地被快乐和宽慰占满, 和杜维因与贝莉儿的重逢,他们都好好的, 他和他的小花在一起了,他们办了充满祝福的婚礼。

    只是在这个入夜的洞中, 贝莉儿在他的爪子上睡着觉, 龙将下巴放在她的身边,在某一个时刻, 澄清的意识里, 从前被忽略了许多的异样渐渐地浮上来。

    在精灵那里时他曾做好很多准备,尽管万分的不甘心、愤怒和不愿相信,他还是做好了很多准备。他在亚空间外面的时候每分每秒心里都会涌上无数种能吓坏自己的猜想。洛兰的名声非常响亮,他听说过的他的所有事迹都不足以说明杜维因和莉莉竟然会完好无缺地呆在那里。——怎么可能呢?不死炼金师洛兰, 时间每多过一天玛利多诺多尔就越痛苦, 越是后悔和责怪自己竟然弄丢了他们。

    杜维因陪在贝莉儿身边,这是他唯一的庆幸,他又为这种庆幸感到痛苦,因为他想象不到杜维因为了保护贝莉儿会做出多少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和贝莉儿在梦中相会的时候, 他是觉得如此幸运, 感谢龙神, 他们都没有事。他又觉得一刻不停的心焦,不知道他们在洛兰的亚空间里会遭遇到什么, 不知道他们完好无缺的时候他担心,知道他们完好无缺以后接下来的每一秒他都更加难过、焦灼和备受折磨。

    他撕开了亚空间的那一瞬间首先是感到松一口气,杜维因没事。那之后的每一个确定的消息都让他狂喜。贝莉儿没事,好好的,杜维因也没事,睡在地下室里,只不过受了一点小伤。因为封印了刚醒,看起来有一点虚弱。

    玛利多诺多尔当然也很高兴,很庆幸,很幸福和快乐。可是在现在的如今,他突然觉得事情或许不像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他看到的整个过程太过简单和顺利了。贝莉儿和杜维因被卷入洛兰的亚空间,贝莉儿用许多自己曾经获得的那些奇妙知识和洛兰周旋,杜维因被封印在炼金阵里睡着了,只受了一点无伤大雅的伤。

    或许是因为太顺利了,人总是患得患失。玛利多诺多尔知道那些抓住巨龙的人会对他们做什么,在法师塔之前他就知道。他也熟悉杜维因的个性,骄傲、逞强、死鸭子嘴硬。如果杜维因私下里做了什么——这完全是可以想象的。他什么也不会和玛利多诺多尔说,他只会打着“为他们好”的旗号自己去完成。

    玛利多诺多尔用脸轻轻拱了拱贝莉儿,冰凉的鳞片贴在她温暖的脸上。他想着这件事情,感受着从小花那里传来的那种淡淡的震惊。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看起来一切都这样顺利平静,玛利多诺多尔很希望这些是自己的错觉。

    “莉莉,你说杜罗罗会不会私下和洛兰签订了什么契约呢?”

    他只能想到这个。不杀死巨龙,夺取他们的财宝和身体的话,通常都会强行签订一些不对等契约。巨龙是这片大陆上单体战斗力最强的生物,能够驱使他们能得到的好处也是巨大的。洛兰——那个人,玛利多诺多尔没有和他打过交道。

    他犹豫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贝莉儿并问她:“你觉得洛兰和杜维因之间有什么不对的吗?”

    贝莉儿有些语塞。她当然知道洛兰和杜维因之间有什么问题,事到如今她也猜得出来杜维因当初绝对不是什么像他说的那样被过路的人捡走——他就是作为战利品,被分到洛兰手上。洛兰没有把他分尸,而是接好他的手臂,用他做了别的试验品,用精灵的自然之石拼好他的心脏,这么让他活着。

    贝莉儿不知道杜维因的心情是怎样的,红龙除了初见她时的那种冷漠疏离与让人难过的憎恨,他面对玛利多诺多尔始终是嬉笑怒骂的。杜维因将一切都维持得很好,将一切事情的发展都掌控在手里,让它们看起来就是表面该走的那个样子。如果不是贝莉儿跟他一起被卷入了洛兰的亚空间,她也会和玛利多诺多尔一样,仅仅只是出于患得患失地担忧:一切都这么顺利,美好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她曾经答应过杜维因不将这些事情说出去,替他向玛利多诺多尔保密,那是因为她认为这件事情要杜维因亲自和最好的朋友说才可以。她说算什么呢?问题只在于他们现在似乎还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时间可以谈谈。贝莉儿想着要不要先和杜维因谈谈,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一边说:“你可以直接问杜罗罗吗?”

    她现在也和玛利多诺多尔一样叫红龙“杜罗罗”。贝莉儿觉得这个外号很可爱很久了。玛利多诺多尔舔了舔她的脸:

    “杜罗罗很会说谎的,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

    “你不是说你们巨龙不说谎吗?”说是这么说贝莉儿也醒悟过来,光就她知道的杜维因都不知道骗玛利多诺多尔多少事情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乎那种所谓“巨龙尊严”的样子,或者说他在乎的“巨龙尊严”应该是不在这种地方。

    玛利多诺多尔说:“杜罗罗不在乎这个。”说谎,这种行为是要分场合的。有些善意的谎言,有些玩笑的谎言,有些恶意的谎言。杜维因和玛利多诺多尔约好要一起在大陆上游历,一路会遇到那么多人,他们总不能见面就说自己是巨龙吧?这些都是红龙搪塞过去的。“我可没有诚心在骗人。”杜维因说:“这是善意的谎言,这是为了大家好。如果我说我们是巨龙,那我们就得把他干掉。……太麻烦了,还不如撒几个无关紧要的小谎呢。”

    所以路边遇到漂亮女孩也是这样的:“比起你脖子上那串漂亮的珠宝,还是你的笑容更耀眼呢。”路边遇到通缉犯也是这样的:“把钱都交出来就不杀你。”杜维因自有一套能自圆其说的标杆,衡量“为大家好”与“巨龙尊严”之间的平衡点。

    贝莉儿笑得不行:“所以杜罗罗是因为看到她脖子上的项链才去搭讪的吗?”

    “他一直很扼腕——那串项链是成色很好的红宝石,符合他的口味,他不小心看久了一点,思考要不要抢,被人家误会搭讪了。”

    “那最后抢到了吗?”

    “抢到了。”玛利多诺多尔说:“不过发生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他没有和我说。”

    龙巨大的头颅依靠在爪子边,贝莉儿连他的全貌也看不见,只能意思意思抱抱他的嘴。“这样吧,你和杜罗罗谈之前我去问问他?”她想了一下:“虽然我现在也还不知道说什么,不过我先去和他谈谈?”

    小花一直是嘴炮小能手,他们没好之前玛利多诺多尔在口舌之争上输了无数次。她一向思维敏捷,在许多事情上有出人意料的见解。龙觉得很靠谱。于是第二天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贝莉儿就借故让玛利多诺多尔去收集材料,把杜维因单独留下来谈谈龙生。

    “你什么时候和玛多说自然之石的事情啊?”

    她问得倒是相当直白。杜维因帮她磨磨盘,一边从眼皮底下白了她一眼。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啊?”他另一只用不上的手懒洋洋地托着下巴架在磨盘边缘,一片浓烈的头发垂在地上,像燃烧的草丛:“真是一点都不关心我,如果有什么事,我早就死翘翘了吧。——这几天过得很幸福、很快乐、很爽吧?玛多那个傻货真是龙神保佑他。”

    这张贱嘴,贝莉儿分分钟就想一脚踹死他。她红着脸强行的把话题扭回来:“你在说什么,别想转移话题。”

    “这不算转移话题吧,我不是跟你这样地举例说明了我没事吗?”

    “这跟没事不没事没关系,当然没事最好。但你不打算和玛多说吗?玛多说觉得事情太顺利了,他觉得洛兰可能和你签订了什么契约。”贝莉儿若有所指地说:“就……那种不能毁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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