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娘只道:“不打紧,买来后把我几个石头的盒子翻出来,恰好用来装这个,也燃不着。况且也在我这里放不了多久,我打算请家里的匠作来看一看能不能仿制出来,这是个好生意。”

    丁香更加奇道:“小姐怎会想做这个生意?这可不赚钱呢!这样东西至少是殷实之家才能日常用着。但是又是这样危险,谁要?就连买这的那家铺子掌柜也是直摇头,直后悔当初看货后觉得稀奇好用就进了货,如今实在卖不出去,放在铺子里害怕烧起来,只让伙计时时盯着。”

    祯娘轻轻戳了丁香的额头一下,只道:“这一听就是外行话!生意可不是这样的。我问你若是这‘点灯儿’价贱又不自燃,你会不会用它?”

    辛夷口快道:“自然用它,或者那些贫贱人家还是觉得不值得,但是一般人家都是会用了。一点小钱不在意的,自然想要方便省心,更何况就是火镰、火折子,也是都要钱的。”

    祯娘这才认同了,道:“所以做生意的要这般想——这东西是不错的,那就要想法子把不好的地方去了,价钱降下来,也不要随意就自燃了。”

    辛夷恍然大悟后就是更大的疑惑:“那小姐要如何才能做到这般?”

    第21章

    “那小姐要如何才能做到这般?”

    祯娘从书架子上找出几本书,有《抱朴子》、《道藏》,也有番邦来的《化学》之类。随意翻了翻,才道:“我大抵晓得了这‘点灯儿’用了哪些东西,只是用量还要斟酌。但也不必一定要与‘点灯儿’用同样的原料,那样价钱怎么降的下来?见了这个我才想起这些书里写下的容易着的东西多着,其中就有比硫磺价儿更贱的。”

    “稳妥一些也不见得多难,我记得许多也是易燃,但是只有自己并不容易,非要与别的配在一起才行——这就是法子了。到时候把这样东西裹在松木条上,另一样东西就糊在盒子外头,用的时候只在这盒子外头蹭过才行,一般并不会出事不就成了。”

    只听祯娘说完,几个丫鬟没有不惊奇的。红豆就道:“大小姐真是太厉害,只是一见这东西立刻心里就清清楚楚。人家因这门生意快亏死,到了小姐这里居然就成了好生意,这便是点石成金了罢!”

    祯娘在书本里翻找,回道:“哪里那般了?我也只是说了给大概,真要做起来,哪一样不麻烦?找到能用的合适的药粉,这就不晓得也试多少次了,匠作们要忙碌了——这只是开头,后头真做生意才真真琐碎死。”

    子夜却是笑眯眯道:“万事开头难呢!就是这开头在多少人不得其门而入?真要是有了好用的‘点灯儿’,多少人做不得生意?可是偏只有小姐想到。”

    祯娘明知道这些丫鬟或者真心有些赞叹,但定然也有奉承的意思,但心里也高兴,毕竟好听的话谁不爱听呢?因此脸上是一直带着笑意的。

    带着这般愉悦,祯娘翻找书籍的时候忽然若有所感——想到‘点灯儿’的生意,倒是想一切都自己经手完成了。她是真对做生意上头有进取,但是她之前提的一些主意,多数只是一个法子,唯一的一宗生意竟是养珠。

    但养珠这样的生意并不合适祯娘来做,一个是当时她年纪太小,谁会让她来做?一个是养珠艰难,如今孟本还驻守在海中洲那边,祯娘能离家么?最后一个是养珠关系重大,一眼看就知道这是极值钱的,不敢让她独自操持。

    可是这‘点灯儿’的生意就不同了,祯娘打定主意要制出几文钱就能买一盒的。这样的生意可不惹眼,开头投在里头的钱也不多,祯娘要做,只怕顾周氏当作是给她消遣就答应下来了。

    虽然在祯娘心里这‘点灯儿’的生意做开了只怕比养珠还要赚钱——只要以后摊子铺大了依旧只有她家来做。毕竟珍珠又有多少人能受用?而这点灯儿只有极穷苦的人家才会不用,而且用完了还要接着用,这就是厉害处了。

    祯娘想到一宗生意竟能由自己一手操持,心里一时有些不能平静,这对祯娘倒是极少的了。她心里暗自筹划要先找匠作研制,之后要选地方办作坊,还有招收工人,从家里伙计挑选来协助,最后再到发卖。一桩桩一件件,其中满足,只要想想就比之前自己提几个主意多得多了。

    只是想的再好,事情也不能立刻成行。这样的生意至少也要开春了再做计较,现如今可没法子。所以祯娘也就是记下这件事,只等着到了合适时候拿出来。

    想着这件事,之后一日去盛国公府赏雪都是兴致缺缺了,只由着丫鬟随意给自己拣了衣裳上身,至于搭配首饰,梳头等,她也一句话不言语,这在平常是不能的——随着祯娘看着漫不经心,但在这上头就算一丝不苟了,只爱精致东西。

    只不过就是这样也不会失礼,毕竟这些丫鬟都是顶顶聪明伶俐的,难道会祯娘不说话,就连一件衣服,一套首饰都不会配了?不能的。

    祯娘到了时候就出门了,头上戴着一顶海龙拔针的雪帽,身上穿着青莲色缎流云暗花的短袄,领口露出两寸高的紫貂领子。领子向外微微地翻着,一大片毛露在外头。衬着一件全由白色狐肷拼成的斗篷,倒显得她浑身毛绒绒的,软和了好多!

    到了赏雪的松花亭,果然大多都是到了。玉淳先扯过祯娘的手,摸了摸她的斗篷道:“这是新出来的斗篷样子罢!倒是真好看,只是不晓得怎么走红的——原也有这样拼出来的皮毛斗篷,但是不走俏呢!”

    这个祯娘倒是十分清楚,便与她道:“这都是做生意的想的法子。原先这样拼出来的只用那条状的碎皮子缝就是了,价儿低了许多,得不到富贵人家看重。后头他们就想了巧宗,因着是碎皮子,就可以可着劲地做花样,这又是整张皮子不及的了。又不要钱请一些行院里的红姐儿穿,这就流传开了。”

    这时候月芝扑哧一笑道:“祯娘还有一样没说呢!她们不晓得这些,我是从北边来的,又去过关外,所以格外明白。有些皮子并不是整张最好,浑身上下其实只有一处最宝贵。这样的皮毛,原先只能做小件,或者帽子,或者手筒之类。如今有了这个法子,尽可做大衣裳了。”

    “譬如祯娘身上这一件狐肷拼出的斗篷,什么是狐肷?狐狸前腋下有两个旋涡,也是毛最厚最好看的地方,割下来做成像钱一样的圆圈,这叫做狐肷。这样一点子,多少张狐狸皮才能攒一件斗篷?何况是这样毛色纯净雪白的。”

    李月芝话是这样说,但是这东西能有多稀罕?在场的女孩子的穿戴,不是猞猁狲大裘,天马皮、乌云豹的氅衣,就是骨种羊、草上霜的雪褂子,貂鼠皮、哆罗呢的鹤氅。孙家姐妹这样家境差一些的,也是披着两领半旧羽缎羽纱大红斗篷。

    松花亭本就是赏雪的地方,早前几日盛国公府的长辈就办过赏雪,里头地龙已经烧了好些日子了。一进去,祯娘就觉得热气扑面而来,于是便解开斗篷,让丫鬟给拿下去。至于帽子就更不戴了。

    李月芝这时候才看见她的帽子,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啧啧称奇的:海龙是比水獭还要大的海兽,皮毛比水獭不知要高贵多少倍。这种海兽不到大雪以后皮毛上不长银针,必须到了节气,银针才长出来。厚厚的油黑发亮的绒毛,长出一层三寸来长像雪一样的银针。

    这样的稀罕东西只有近年才有关外海参崴才有的进贡宫里,数量也不多。至于民间是有流出一些,但是都是小件,譬如祯娘这一顶雪帽。但是这样也很了不得了,虽然对于她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子来说少有什么东西可以说是了不得的——就是所谓的进上内用还常被她们说嘴呢。

    这时候人也差不多齐全了,就有人问道:“今日大家齐来赏雪,只是却没有一个名目。前头几日就心里纳罕了,这时候就要问了,今日到底玩什么?别的便罢了,赏雪作诗是不能的了。这些日子各处开宴,最多的就是赏梅赏雪,既然赏梅赏雪了,就必然是要作诗的。就是再爱这些,这时候力量也尽了,心里也絮烦了!”

    这话引的大家都说‘极是’。因着是众人里的姐姐,又是主家,这种时候一般就是由玉浣说话。她只微微一笑,就道:“本来还想着是要收集一些雪水烹茶,然后作诗来着。既然大家都是这样的心思,那就不做了。咱们一处本为了玩乐,要真是计较起来倒是不美。”

    然后众人一通商量,最后竟然都说要开两桌马吊,也就是叶子牌来玩。这一下让众人相视而笑——本以为只有我想赌钱游戏来着,原来大家都想啊!

    这时候赌博耍钱很多,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没有不爱的。这大概是如今商业风气越来越浓厚带来的一个影响,倒是有些宋代时候的样子了。这些闺阁小姐也不例外,各自备着几套赌博戏具算什么!

    这些赌博游戏里,在闺阁以及上层社会中最为流行的就是马吊了。因这既是赌博,但是又是一种讲究头脑的游戏,并不是那些纯靠运气的简单玩法。只要玩儿上了,觉得格外消遣时间,而且趣味十足。

    玉润直接道:“我见太太奶奶们各个不知道开了多少桌,在家时候玩儿,出去应酬也免不得打上几圈。这几日耳边竟是马吊声音不绝,把我们的趣味都勾起来了。”

    既然是这样说,也就立刻吩咐了丫鬟去取来几套马吊牌。又让婆子给支桌子,算定了开上四桌恰恰好,但是实际上只开了三桌——一直打马吊也是十分费神的,总有人可以休息替补才是合适。

    祯娘因着记忆力好,算术强,打马吊是极好的。不过大概是特别会玩的就没什么好运气了,反而一些不怎样的运气极好。所以祯娘一般摸不到好牌,除了偶尔能够‘抢结’以外,其余时候大多就是不赔不赚罢了。

    只是她来金陵以后竟是没有再打马吊的了,也不知能不能转运。

    第22章

    既然要开始打马吊,那就必然是要算钱的,不然有什么趣味。只是要算银钱也不能开的太大,她们本就是玩的一个趣味,又不是那要倾家荡产的赌徒。但是这样就要用铜钱计较了——之前又没说今日要打马吊,谁会带着沉甸甸的铜钱出门。

    这时候差着些了,别人尚可,不过是让丫鬟去取就是,只有祯娘不能。于是就要与人换一些铜钱,玉涓就在她身旁,揽下这件事情来:“我让小丫鬟把我装零用钱的千匣子拿来了,到时候与你换!”

    玉润就道:“你都知道要拿整个钱匣子来了,可见是胸有成竹,怕到时候赢来的钱没处存放!”

    这本是一句促狭的话,但也是一句实话。玉涓打马吊从来只赢不输,是个赌运极好的。这样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有的说不愿意与玉涓一桌。有的说偏偏要与玉涓一桌,到时候轮到玉涓坐庄,三个闲家就一同拿下她!

    说话功夫,一个个小丫头就带着铜钱过来了,祯娘也让丫鬟拿来银子——这当然不用换多少,大的银子用不着。最好用个一两的银锞子,比较好算账,不然还真拿个戥子称过么?

    换好钱,大家坐定了才开始打马吊。一开始四个没上桌的是玉浣、许嘉言、玉淙和玉湲。玉浣是因为当着大姐姐,还要与她们张罗着点心茶水木炭等事情,不能立时玩儿起来。玉淙和玉湲是因着在这上头不在行,有些意兴阑珊。只有许嘉言一个,竟然是不会的!

    玉浣只让玉淙带着她看别人玩儿一会儿,等到晓得了体统,再上手——这一站就恰好在了祯娘身后。只见祯娘一手坏牌,许嘉言还是懵懂,玉淙却觉得好笑,差点没忍住。

    这可不能笑出来,正如观棋不语真君子一般,这看人打马吊的也切忌露出行迹。不小心叫别人见了,猜出一二三可怎么办?

    说来也的确值得笑,这时候玉湲走过来,见了也差点要笑!见过牌面不好看的,也没见过这般的。玉淙忍住笑,与许嘉言道:“这马吊说起来也是极容易的,总而言之是易学难精。总共有牌四十张,分作了十字、万字、索子、文钱,四样花色。四人每人只得八张,多余八张只放在桌上不动,由着手上八张来玩。”

    玉湲在旁也道:“规矩真真不能更简便了,也就是以大击小。轮流一圈,大者为胜,直到八圈。只是要说其余花色都是牌面大的算大,只有文钱这样的,是牌面小的反而大。至于花色之间的,则是以十字、万字、索子、文钱为序,十字最大,文钱最小。”

    说到这里,一切都明了了。许嘉言只看祯娘的牌面就知道她真是格外运道差,心里替她紧张起来。祯娘可不知道有人替她担忧,这时候只在自己牌面上打转——她只怕是依旧没得运气了。死了心了,又重新开始像以前一样用心谋划起来,反正她年少见过大场面,这样的局面算什么!这时候她都有些得意起来了。

    祯娘心中只默默计算,从自己牌面,和其他三人出牌计较大家都是些什么牌。中间小心调度,许嘉言只见她连连败退,前面七圈全输了了,没得话说。玉淙和玉湲则是看的眼中异彩涟涟,玉湲更是踱步到其他三人那里瞥了一眼,然后悄悄对玉淙点了点头。

    祯娘当然不会这样干脆利落地全输——即使她牌面再差,也没得她一圈都打不下来的样子。这是她为了最后一圈留着力量,其实所有人都会为了最后一圈留着力量。只是最后一圈到底还是让祯娘拿下了。

    玉淙这才与许嘉言解释道:“打马吊里一圈中取胜即赢得一吊,得到两吊即可保本,三吊至五吊为胜一桌,六吊为胜两桌。但最为关键的还在最后一圈,也就是第八吊,即使前面七吊全输了,只要第八吊赢则可竟全功,反败为胜,称之为‘抢结’。”

    玉湲跟着道:“只是这样很难,毕竟谁不知最后一圈重要?能做出‘抢结’的,若不是运气太好,那就是十分会玩儿的了。”

    祯娘当然不是因为运气,她真要有那样的运气,也不会有那样的牌面了。这时候她罕见地十分欢悦起来,脸色红扑扑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亮。兴冲冲地站起身道:“是我赢了,给钱给钱!”

    这桌上其余三个,李月芝、玉淳、玉涓,都是十分诧异。什么时候见着祯娘这样过!再没有的。只听说有人喝酒了会成另一个人,难道祯娘就是上了牌桌就另一个人。三人面面相觑,不过再看祯娘的样子又觉得没什么不好的,还少了一点冷清呢!

    只是祯娘并不是忽然变成另一个人的,她是有些爱打马吊,但是也不曾打了马吊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这一回大概是有本而来——事情从很久以前就有引子了。

    祯娘之后手上运气依旧不好,只是她确实高明,玉淙三个站在她身后觉得比自己打还要来的有趣。见她凭着一手烂牌,各种筹划,就算不能‘抢结’也往往能做到两吊保本,偶尔还能三四吊,只有极少时候才会输掉。她们这一桌最后算账,除了玉涓赢的最多,也就是她还小赢了。

    大概打了有十多局,玉浣把一切处置料理完毕,就见还是原来三人站着没上桌,就问道:“怎么不去玩?玉淙和玉湲也就罢了,她们两个本事玩的多的。嘉言你却是从没玩过的,很该与姊妹一处。”

    还不待许嘉言说话,玉淙就道:“玩不算什么,方才嘉言姐姐和咱们一起看祯娘玩,真个比自己玩还有趣。明明牌面是那样差,偏偏她有法子筹谋,大多最后还能反败为胜,咱们看着也长舒一口气!”

    玉浣挑了挑眉头,大感兴趣道:“真个是这样?”说话间她也上前去看,看了一局果然不错。顺带也见了祯娘赢钱后不同以往的样子。

    这时候祯娘觉得有些疲劳了——她是费神了的,在这上头用心可不是就会容易累!于是起身,这才发现四个人都站在自己身后了,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才道:“都打了十多局了,你们还没上桌?不若换我罢!”

    许嘉言是文静性子,本来不欲抢其他三人的先的。但是她算是客,其他人都要谦让她一些,最后还是她上座了——新人手热,她只是随便打打,竟然把玉涓都打倒了。祯娘站在后头看了一局,晓得了她的好运气就去内间搭椅上休息了。

    她回想着刚刚在外头的表现,想起自己的‘失态’,竟然不觉得有多惊奇。她早就晓得她变化很大了,当初刚到金陵的时候,她还是原来样子。除了交际的时候软和一些——但骨子里依旧冷淡。其余时候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或者与家里掌柜说话强一些,那也不是显得温和,而是变成了生意人的口吻。

    但是到了金陵以后,她认得许多一般年纪的姊妹伙伴,这才使她越来越不同——她原本以为自己就是冷心冷情的一个,除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再没可动容的了。现在想来竟是小孩子的想头,她那时候见了几个人?其实是没遇上让自己折心相交的罢了。

    之后,祯娘就有了新的变化。或者还是有些冷淡,但那只是一点性子使然。似乎整个人都柔软了许多却是肉眼可见的——再没有大家说的热烈,她却寥寥几语。也没有别个专注地不得了的事情,与她似乎是没有关系的了。当然,这些‘别个’、‘大家’都是她放在心上的,谁会把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

    顾周氏作为母亲自然很快看出这些,一时真是大喜过望,只与文妈妈说话:“这些年来我为这个担忧了不晓得多少次了!她父亲性子温润,我就更不说了,只是不晓得她怎么生了这样一个怪脾气。这样的性子,说的好听叫冰清玉洁,说的不好听不就是目中无人?就算咱们晓得她并不是不好,但在外人开来终归不讨喜——我只怕她将来为着这性子吃亏!”

    文妈妈是从小教祯娘的,某些事情比顾周氏看的还深,只道:“说到底是天资太高的缘故。你看她从小到大,做什么不是易如反掌?再难的事情,到她这里也是一点就通,又生的那样出挑。这样的,就是咱们常在锦绣堆里走动也是没见第二个的。既然是这般,她难免自矜自傲,这都不是她的过错。换了别个和她一般,谁又能做到平淡守拙?”

    “祯娘这样的,要她转了性子,要么是将来跌了一个大跟头,晓得她这样多艰难。要么就要遇到一班和她相亲相爱又不俗的,这样天长日久的,在这样人里她再不是不合群的一个。慢慢的,人也就松泛开了。”

    顾周氏这时候叹息了一声,道:“其实咱们家若是门第高一些,我也就不去想祯娘要不要变一变性子了——咱们知道,那些真正金尊玉贵的小姐脾气古怪的好多呢。若不是,若不是——”

    文妈妈只得道:“往好处想,到底还是这样好一些。况且是祯娘自己转醒了过来,也没因此委屈,只当是孩子长大了。”

    第23章

    就在祯娘变化的时候,时间也就过去了。腊月、过年、年后,一晃眼就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后了。热闹似乎没有穷尽,似乎要一直欢庆到开春为止的样子。但是盛国公府二房却没得这份热闹了,只因安应榉即将返回九边。

    其实说起来早就应该动身的,是家里苦留,至少让过完上元节。没得法子安应榉这才到了这个时候,他只在心里盘算,已经耽搁了一些时日,路上只怕要着紧一些,不然误了时候可是大事,毕竟事关军国。

    的的确确,既然是为皇家效命,这些许的儿女情长就不能很顾了。就是父母妻儿再是不舍,一过上元,安应榉就赶紧上路,多一日也不停留了。直往北方而去——他要去的地方是九边军门里的太原,这些年因着北方边贸,本来就繁华的,越发兴盛了。

    只是这样的兴盛就是沙中之堡,只要北边的威胁一直在,随时都可能化为乌有,所以才会有九边军门子弟和外地精兵一直枕戈待旦。

    这一路安应榉是十分着急的,只怕迟了时候。就在他正焦头烂额赶路的时候,他惦记的太原军门也是焦头烂额了——不为别的,为的是今岁军门里头粮草又是不足的,朝廷迟迟不说话,军门就得自己想法子。

    其中有一个法子就是‘化缘’。有句俗话说的清楚‘山西老抠,富甲天下’,说的是山西晋商的豪富。大抵是因着山西土地贫瘠,地窄人稠,真靠着种地只怕养不活恁多人。这就逼着他们自己找出路,于是成了一代又一代的晋商。

    山西商人这般富有,为了有个好名声,回报家乡建桥铺路、兴建义塾也是有的。至于军门也常找他们要钱——道理也很清楚,你家祖坟都在这儿,祖宅也在,有些人的产业也有一部分在。既然是这样,真个边关告急,你们有什么好?

    这样的厉害关系摆在眼前,又有捐钱后上报朝廷带来的嘉奖,一开始军门要钱也还算容易。但是,凡是就怕子子孙孙无穷尽矣。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要钱也要了几十年了,居然还要往下要,山西商人就越来越冷淡了。特别是这些年商人地位上升,他们更加有恃无恐。虽然不至于一毛不拔,但是其中的消减、对军门军官的为难真是越来越多了。

    这一日,又是太原大商贾办的一个‘赏宝会’。说是赏宝会,但更多是为了大家约谈生意,以及夸耀财富。到时候会有许多当地豪商到场——这样的场合,又正好遇上了军门没钱,可不是十分关注。

    这些豪商大户在赏宝会上或者出风头,或者谈成了生意,那就正是高兴的时候。这时候‘化缘’就是正当其时,事半功倍。所以九边军门找了好些请柬,委派一些千户、副千户去做这个事情——位置太低说不上话,位置太高的自己又拉不下脸。

    卫所千户周世泽就正是与自己同卫所的另一个千户赵兴一起来办这件事——两人不仅同一个卫所,年纪也接近。赵兴今岁才二十五,在一群四十岁上下的同僚里算十分年轻的了,也只有周世泽年纪比他更小。也就是卫所军官是世袭的,不然哪有这样年纪的做五品武官的,又不是皇亲国戚。

    周世泽这时候没有赵兴的愁眉苦脸,赵兴这时候真觉得应该看看历头再出门的。只是转念一想,真个看了历头也没用啊!今日是必定要来这‘赏宝会’的,就是大凶还不是要硬着头皮出门?

    原来这两人本就是才从军营那边赶着过来的,路上掐着点儿似乎能到办赏宝会的辰楼。但是偏偏有个混账纨绔当街纵车,他们两个本来是骑着马慢行的,一下子算是殃及池鱼,被撩着了。

    好在两个人是格外机敏的,到底没什么事儿——赵兴是控制马匹的时候手掌有些勒伤,周世泽则是脸上被木头刺刮了一道口子。其余的就是形容狼狈一些。但是,他们也因此迟到了。

    两个人紧赶慢赶,到的时候还是迟了。正准备趁着开始不久,趁人不注意就进去。但是半路上就被两个小厮拦下来了,小厮眼睛很尖,立刻看出这两人不是自家老爷那样的商人,而是和之前几个一样的丘八。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晓得这是大鱼来了。这些人虽然也有请柬,但是并不是主家欢迎的客人,只怕主家巴不得他们进不去。因此他们这样的小厮为难一番,得些油水,并不怕主家知道了怪罪。

    于是其中一个立刻大声道:“咱们这儿正是太原远近许多老爷正在开的赏宝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的。”

    赵兴和周世泽拿出了请柬,一个小厮随手翻开看了看。另一个会意,就道:“两位只怕不知道,里头赏宝会已经开始了,后来的人是不得进去的。

    赵兴立刻就要拿银子,但是翻了半日也不见自己的荷包。这时候才变色——估摸大概是路上出事的时候失落了!这可怎么是好!那两个小厮见赵兴上下翻找没个结果,只当他是被自家主将派来的穷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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