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估衣街千户周家娶来的小娘子,怎么有这个排场?原来人是江南大户人家出身。听说是周千户受上峰一个将军赏识,给他在老家金陵那边保的媒!家里都说是财过北斗米烂陈仓,比个财神娘娘还要黄霜霜!”

    至于鼓楼东街周家今日接到信儿来观礼吃酒,倒是没见到这热闹,他们也听说了周世泽这媳妇似乎是江南有钱人家出身。只是他们心里估计也只是那样,不然何至于远嫁到太原来。

    直到接亲队伍渐渐往估衣街来了这才看出一些不同,简直看不到这一路红色的尾巴——祯娘这时候才到周家,那抬花轿的按着规矩,先把花轿接连抬起放下,连放三次,连抬三次,这是去了路上晦气的意思。然后轿子里的祯娘就感到‘嗒’一声轿子被完全放下了,周围响起宾客喝彩声,又是敲锣吹号,燃放鞭炮。

    至于嫁妆们还是一抬一抬的进入,外头有周家管家在唱嫁妆,里头的东西真是豪奢至极,还面面俱到。一样一样念出来,观礼的人也就听着,倒是把他们羡慕的不行,只心里道周世泽是走了什么鸿运,竟然打江南娶了一个真正的财神娘娘来。

    这时候正是一个银钱至上的年代,九边多战事,于是女多男少也是常有的。一个女子若是没得一副过得去的嫁妆甚至嫁不出去,同样的只要有丰厚的嫁妆不管你是寡妇,还是无盐,都有人抢着娶。

    在这些人看来——祯娘嫁妆单子没有体现出顾家的全部财产,但也足够撩动这些人的心思了。他们想来周世泽这位新嫁娘该不会是为丑女罢,当然这样也是十分值得了,毕竟这许多银子也是实实在在的,至于老婆的话,还有别的红颜知己么。

    鼓楼东街周家今日来观礼的张氏和她的两个儿媳也是惊讶,一个是被这嫁妆所惊,一个则是为了周世泽。他们想来周世泽似乎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哪里会为了媳妇嫁妆低头。不过其中一位儿媳妇道:“这时候才看出来了,我这位大侄子也不是那么腰板铁硬的。”

    然而不管这些人如何说话,在这样的喧闹里,轿帘子被打起来了。祯娘自然察觉到了光线变化,伸出手果然有人接住了她。这是已经有些熟悉的周家两个妇人,带着她跨过轿子钱撒着五谷的草垫子,然后就接入新房。

    到了新房,又有一个周家妇人上前,拿了一碗饭喂她。祯娘张口,这妇人只喂了三次,一面喂饭,一面道:“尊重公,尊重婆,两夫妻商商量量,和合欢悦,多子多福。”

    等到三口饭喂完,这妇人就撤了碗筷,周围响起女眷的嬉笑声。然后祯娘就在新房稍坐,只等着正院里开了正席,这才有人匆匆来喊:“快些快些正院开了席了,快扶着新娘子去正院堂前,莫要误了吉时。”

    果然立刻就拥上来丫鬟、女傧相、服侍婆子之类的人,拥簇着祯娘往正院去。到了正院,又有周家在这边临时请的媒婆把祯娘引到堂前,上头坐着周家宗族里的两位长辈。祯娘此时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随着司仪命令‘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这个时候她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了。这一生一世的大事啊,饶是她中间自金陵到太原多思索了一路,也是要手足无措的。

    这时候围着堂前的客人又是齐声喝彩,随着锣鼓齐作,鼓乐齐鸣,祯娘手里被塞了一根大红绸,另一头自然就是周世泽。他这时候也是喜悦神气的不行,旁边熟悉他的朋友见他这样子也是纳罕,晓得只怕他本心对新娘子满意的不得了!

    然后周世泽就拉着这红绸,两人在男女傧相和丫鬟的拥簇下往新房去。这时候司仪跟着高唱:“一请新郎言一状,今夜与君进洞房。出阁玉女柔如水,轻风细雨莫粗狂。二请新郎二和唱,夫妻即时上牙床。夫是彩蝶觅清香,妻有娇莲初流芳。三请新郎祝三多,相欢求得状元郎。桃红柳绿春为媒,青帐朱床结连理。”

    在这‘请新郎’里,一伙人嘻嘻哈哈到了新房,这时候依旧不到掀盖头的时候。周世泽和祯娘两人只能端端正正坐在了床沿上,有媒婆上前,把五谷、桂圆、莲子和铸着‘长命百岁’字样的铜钱撒在床帐里,并唱着:“撒帐东,宛如神女下巫峰。簇拥仙郎来凤帐,红云扬起一重重。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好与仙郎折一枝。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喜遇蟾宫客。”

    这才是撒帐完毕,有媒婆用茶盘托着送来喜称——周世泽的手平常是要舞刀弄棒的,自然没有不稳当的。一下利落挑落了红盖头,祯娘乍见光明,微微眨动了眼睛,然后就与周世泽看了个正着,眼睛里都有些笑意,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了。

    这下可把来观礼的人看住了,虽说新嫁娘的妆十分厚的,但依旧看得出这该是个难得的美人。这就和原本大家所想的全然不同,不过不管现下心里是如何犯嘀咕,大家都是齐声喝彩鼓掌。只是道‘世泽好福气’‘好俊的新娘子’之类。

    “夫君安好!”

    “夫人安好!”

    不管周遭人如何,两人还是照着礼仪往下走,这头一句问好是‘开金口’,等到两人说完这一句,周遭的人又是赶紧喝彩,媒婆也上前说起吉利话来。说着还递过旁边丫鬟端来的一把小金壶,两个莲蓬酒盅儿,这是要喝合卺酒的意思。

    媒婆往两个酒盅里注满酒,周世泽不要人递,直接拿过其中一个酒盅,另一个他也赶紧拿起递给祯娘。祯娘低头接过抿了一口,合卺酒自然都是苦的,她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再看周世泽,他倒是比祯娘强得多,到底是大碗喝酒长大的,这样也经过,依旧面不改色。

    能进新房的都不是一般客人,必然和新人家十分相熟。特别是一些周世泽相熟的男宾客,见他真是对新娘子格外喜欢的样子,反而故意要急一急他,都呼喝这他要去外头陪客喝酒,推推搡搡,好似慢一些就坐实了周世泽重色轻友的名头。周世泽双拳难敌四手,只得道:“我就是重色轻友了,难道你们敢把这话反过来同嫂子们说?嗳,就是嫂子,你多多看顾我那媳妇儿!”

    一时之间所有客人包括傧相媒婆等人都呼呼啦啦地出了新房往正院去吃酒,屋子里除了祯娘、丫鬟们和听候差遣的周家媳妇婆子外,就只有几位近枝女眷,这些人大概就是周世泽当时说的‘嫂子’们了。

    似乎是看出祯娘不晓得情形,其中一位坐的最近的就拉着她的手道:“哎哟哟,真是好俊的新娘子,我那世泽兄弟那时候与咱们说再不要人操心婚事了,我们还想着这是哪里来了一个天仙,把他这个誓要一个绝色的都折服。见一见妹妹就知道为什么了,倒是我家小叔好福气。”

    又与祯娘道:“你是第一回来咱们这儿,只怕不认得咱们。我丈夫是世泽的堂兄,与你们家就在一条大街上住着,以后来往十分方便。我本家是姓吴的,你以后叫我嫂子也使得,叫我一声吴姐姐我也应。”

    祯娘心里立刻对号入座,晓得这一位的出身了。正是与周世泽是远房堂兄弟,同住一条街道上的周世鑫的妻子。本来是姓吴,家里只是一个百户出身,按说给出名有钱的周世鑫做正妻是高攀了,不过她只是续弦,也就不讲究这许多了。

    按着祯娘了解的,这就是一位‘老佛爷’,最是和和气气——大概是续弦跟脚不硬,又还膝下空空,对着丈夫自然百依百随。对着交往的亲族女眷等,也是从来每一个坏脸色,正是面团儿一样的人物。

    旁边还有几位嫂子,有说话亲近的,也有不过干坐着意思意思的。其中就有张氏的两个儿媳,两人有些沉不住气,颇想打听一些什么,只是又没个开口。只得也抓住祯娘的手道:“你新来乍到只怕有许多不清楚的,我们算起来和嫡亲的嫂子也没什么不同,你要是有个为难的,只管来鼓楼东街找咱们。都是周家,一家人么!”

    只说鼓楼东街,祯娘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微微低了低头——好似是新媳妇面皮薄,其实是祯娘不置可否。她心里清清楚楚这家人不在交际范围内,最多就是有些躲不开的要应酬罢了。

    众人见祯娘一直不大说话,又笑道:“原来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可喜咱们家世泽兄弟话多又燥,你这样贴心小意儿倒是相衬,以后日子倒也和气。”

    说是这样说,却还是千方百计拉扯祯娘说话。祯娘却是打定主意不多说的,毕竟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呀,她是再没同妇人交往过的,每个头绪,因此也就是左右应和,算她的礼仪完整也就是了。

    这时候是没人肯放过祯娘的——人都有好奇,先不说祯娘是个少见的江南来的媳妇,只说祯娘生的不凡,嫁妆丰厚就足够她们来打听了。

    这一切也是外头看得着的,嫁妆进门可不是都要给众人看。周世泽住着家里的正院,饶是这样宽敞的地方,竟然也难得摆下祯娘的嫁妆,只好开了两边厢房,一些嫁妆给挤到里头。

    自然不是所有箱笼都是开着的,可是最上层的一些,有金银珠宝、蟒衣玉带、帽顶绦环,都是值钱珍宝之物。还有各样摆设,也是极尽华美,光是家具就有一套黄花梨的,一套紫檀的。更不要说专门从日本、高丽买来的小家具,精美异常,还有一种异域宝货的不同。

    与之相比,那些光华灿烂数量惊人的绫罗绸缎各色料子倒是显得平常了。当时看的人那个不咋舌,张氏那两个儿媳妇只一见就道:“好阔的人儿,这江南难道真到处是金山银山不成?看人家给女儿备下的嫁妆,这些年咱们也算是经过不少了,这拿出来也算独一份儿。”

    另一个也道:“要不人说江南是十里红妆呢,就是拿金山银海置办出来的,听说是要把女儿家从生到死的东西准备齐全。我仔细看了看,果然就是棺材寿衣这些也是有的。这原是浙江宁波起的风俗,虽然天底下都学了去了,却还是不如人家办的细致。咱们这位弟妹正是浙江人,家里费心自然超出咱们这儿。”

    张氏心里也暗自盘算,还记得听司仪唱嫁妆的时候提过竟然有太原这边的宅子铺子。她听着心惊,人家虽然没有凑出整条街整条街的气势,但想到人家又不是山西地头蛇,临时准备,有那许多就很了不得了。

    想着这个又觉得心里酸酸的——这个新嫁进周家的侄儿媳妇可着实比另一个周家的女人命好的多。周世泽比他那些兄弟叔伯有出息的多就不要提了,只说这些陪嫁的嫁妆,可是就比家里女人们的加起来还要多了。

    只是再想这些也是没用的,总归好东西都是人家的,关她什么事儿呢。一时有些心烦意乱,对着两个儿媳妇道:“行了,说什么这些,倒像是那些小家子出身,总是计较着一分一毫,看着人家婚礼,只能看到嫁妆!”

    其实也算是说着了,两个儿媳妇,大儿媳还好些,丈夫是将来的千户,当时说亲的还能说到不错人家。二儿媳就差得多了——毕竟卫所军官职位只能传给一个,其余的儿子若不是老子有本事能安排,就只能靠自己本事了。偏偏这些周家男子都看不出什么本事,说的人家也就勉强了。

    这时候她们等到了和祯娘说话可不是要好好打听一番,只是到底没做出没脸看的事儿,都是多往江南风物上引,偶尔也就打听一下祯娘出身罢了——实在好奇,祯娘这样的身家这样的模样,放着好好日子不过,做什么要远嫁到太原!

    祯娘本就不大会应对妇人交际,对于这些试探更加不耐烦,只是这时候不得回避罢了。倒是旁边有个妇人,原说是周世泽外家林家的,维护祯娘道:“你们且算了罢,原来世泽是托付你们来照管他媳妇的,你们却恁多话,让世泽媳妇怎么说话?况且也想想,人还是新媳妇,不比你们这些风干了的橘子皮一般,脸皮薄的很!咱们还不如先出去,让她歇歇是正经。”

    说到这里她有些神色暧昧起来:“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咱们再不让人歇息,晚间不是更不得歇息?”

    第86章

    这一下旁的人都退出去了, 只有伺候的人留着陪伴祯娘——祯娘总算是歇了一口气,她这样再撑着可是辛苦, 比起出门那一日不遑多让。现下人都走空了才能舒缓, 与身边人示意眼色, 于是大家又是照顾祯娘梳洗, 就如之前出门上船后那样。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这一日要更多与周家人打交道,将离带着几个丫头在外走动,要水、要吃食、要东西, 顺带初步摸清楚周家的水深。其间行动真是笑意盈盈,最重要的是坐实了新来的少奶奶是个财神娘娘的传闻, 见人撒钱,也是大方。

    等到周世泽由着两个婆子搀扶进来的时候, 夜已经深了。祯娘正和子夜几个一起收拾乱糟糟的新房,还要开些箱笼,迅速地让这屋子无处不添上女主人的色彩。总不能到家了用什么东西还要开箱笼收箱笼罢——这些用不着祯娘动手, 只是免不得她在旁指点。纵使小事, 想到这是日日要看的, 总得她来拿主意。

    周世泽这时候满身酒气, 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他是卫所子弟出身, 本身还是个小将军,这时候的客人自然多得是同僚。这帮武官聚在一起喝酒就是没得数的了,反正抓着随便灌酒的机会, 再不会放手的。

    周世泽身边纵使有男傧相帮着挡酒,那些要为难他一回的朋友也是不会放过的, 只把酒往他鼻子底下送:“今儿个是兄弟大喜的日子,没的说的,我先干为敬,你自己看着来。总之不管多少,也都是你的心意了!别说兄弟不为你着想,到时候洞房花烛夜不成。”

    话是这么说,然而事情却不能真这么干。这时候认下这句话,以后可怎么好说话。况且周世泽这时候只知道傻乐,懒得管这些算计,只让人起出一坛坛的金华酒,拿了个金杯直接从坛子里舀出酒来,斜着身子挑眉道:“哪管你那许多!你干了,难道我不干?”

    满场走下来叫好声不断,都是为了周世泽这喝酒利落。不过也有一个好处,大概是看周世泽这样上道,大家也就没什么难为的了,差不多的时候他要去新房大家也没个拦着,只是拍了拍他的胸脯道:“嘿!兄弟啊,这以后可要把持住,别像你那几个把兄弟一样,真成了个怕老婆的,以后出来都不方便!”

    周世泽自己倒是豪气干云,只回身拍了这同僚一把:“呵!再别说那话,谁能管得住我,我会怕谁?男子汉大丈夫的,难道还让个妇人管住。况且我家夫人是什么性子,绝对是顺着我来!”

    在场的人叫好声不断,也想着:是啊,人是江南来的小娘子,指不定多温柔贤淑呢,哪像家里的母老虎!转念又一想——啐!周大那厮真是命好,前程似锦年轻有为,往个江南走一趟还带来一个有才有貌的老婆。世上还有没有天理?

    只是这些人不晓得周世泽心里犯的嘀咕——他倒是想让祯娘管着呢,只是祯娘根本不是看这些小处的性子。真有时候主意了,他能高兴半日。周世泽还忍不住想。难道这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那些老婆时常这也管着那也管着的,哪里晓得自己这样老婆不在意这些的人心里的想头。

    周世泽砸吧了下嘴,让两个婆子把他给扶到了新房。这时候祯娘果然已经换了个打扮,依旧是满身红通通的,这新婚一个月都该是这样的打扮。周世泽这时候不再让两个婆子搀扶了,只围着祯娘走了两圈,稳当的很,倒没有之前让人扶的踉跄劲儿了。

    祯娘随着他看,倒是一下想起第一回在盛国公府园子里相见时候的样子,倒像是才将将发生似的。只是这一回她可不是随着他来看了,只是不去看他躲开了去。周世泽手可比她快,立刻捉住她的手——手当然不重,祯娘也不觉得疼,但是像是山岳,压的实实的。

    祯娘再也绷不住了,笑着侧过身去,仰着头看他:“做什么?消停些罢。周少爷且坐着,不知喝了多少酒,你们就常常是这样?只怕是空着肚子硬灌,我让人去厨房给你要些热菜。”

    周世泽其实一点没醉,都是装的,只悄悄拉着祯娘说:“我告诉你个秘密,别与人说。我是个从来喝不醉的,以往喝醉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不然那帮孙子是绝不会放过我的,他们可是真能一直拿住我往死里灌。”

    这也是真的,周世泽从小到大喝酒,无论灌过多少都没有醉过。最初时候他还心里得瑟,当自己天生千杯不醉。直到有一回又是喝酒,由着一帮子人傻喝,最后他也是清清楚楚的——直到第二日人却没起身,等到醒来的时候才晓得事情可不能这样。

    当时有个把他救醒的大夫说的明白:“似你这样的人一万个里头也只怕挑不出一个来,你大可随意喝酒,就是一直喝吧,反正从来没有醉的时候,脑子绝对能够一直清醒。但这些酒都是喝进去了的,人说‘酒色财气’最是利害,难道是没有道理的?许多人都是几坛子黄汤下肚,不要多少年就把个身子喝坏了的。还有似你前日那样,喝酒急了,一下喝死过去的,你心里有点儿数罢。”

    自此之后周世泽就学会装醉,喝酒当然能够,喝的过了却是不能的。这一回婚宴也是用着了,一个是为了身体着想,另一个就是为了早些来看祯娘——都是有媳妇的人了,做什么还和一帮糙汉子耍?

    祯娘听他与自己悄悄话,也就与他悄悄话:“真是这样?我只在书上见说什么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说的和真的一样,只是自己再不信。只要想想人肚子有多大,全装了酒水去又有多少,总没有千杯万杯的。”

    也不晓得这两人是怎么想的,明明屋子里只有一些丫头婆子,却是像小孩子一样互相说着悄悄话。偏生这两人自己不觉得奇怪,只有旁的人一个个见了纳闷,自家这少爷和少奶奶怎么这个样子。

    周世泽这时候就是大为得意,在祯娘吩咐人给他准备热粥好食的时候就又凑到了她耳边道:“话是这样说的,只是准许中间方便的话那就是了。我这喝酒就是像喝水一样,自己是没个察觉的。你要是想知道,寻一日功夫看我喝给你看!”

    祯娘吩咐过,听到他这样说话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拍了他的手臂道:“说什么呢,这也是好玩的?你不晓得这酒色财气一些最是暗暗害人身体的,你就是千杯不醉也逃不过。且正是你喝酒如喝水,心里没个害怕,越发没节制!”

    周世泽一时却想到了当初那个老大夫所说,祯娘这说话却是中中的了,心里一时有些不同的妥帖。只喜滋滋地想,虽说祯娘没明说不准这样不准那样,但这个意思也是差不多的了。于是嬉笑道:“可以可以,以后凡是有什么请我喝酒的,我再不去的,只说他们嫂子管住了。”

    祯娘有心说,自己哪有管着他,只是想到喝酒伤身,一时也不反驳,像是这些真是她的意思一般。只是顿了一顿又忍不住道:“也不是不许了,你自和人喝去就是,只是要有个数儿,三五杯不再伸手。”

    说完祯娘越觉得不对了,原来她是什么都没说的,这时候说这个倒是坐实了。只是不等她说些别的,周世泽就大笑着抱住她,只往她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就听你这话,唉!可是被你管住了!”

    祯娘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乐的,又不好这样问他。只见人提着食盒送吃的过来便推他过去吃些东西,周世泽自然从善如流,接过祯娘递给他的一双剔红筷子,三扒两咽就是一碗面条,最后还就着一碟子酱牛肉把三张荷花饼给吃了个干净,胃口倒是很好。

    等到他吃饱喝足,祯娘只指了指屏风后头——冒出袅袅的白雾,已经是准备好了满桶的热水,等着周世泽沐浴。祯娘替他解开了头上束发冠,轻轻摩挲几下,道:“今日也太忙了,也风尘仆仆,还是要洗浴的。”

    周世泽觉得头顶按的舒服,有心让祯娘再来几下,又不好意思对祯娘直说。便故意看她道:“手在哪儿放着呢?都说男人头女人腰,随意摸不得的——算了,谁让你是我老婆,那就放着罢。”

    换一般人只怕要懵,祯娘却是看穿了他的把戏。迅速收了手,指着屏风道:“我才懒得,你还是快快去洗澡,可别一会儿水又冷了又是一重麻烦。”

    周世泽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起身道:“行罢,我去洗澡,你把外头料理清楚,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要安歇。”

    说完周世泽就自顾自地洗澡去,只是祯娘一下怔住了,回过神来是满脸红霞。她再不通也知道今日是洞房花烛夜,早先那些春宫画里说周公之礼,她哪里不晓得就是要用到今日的。种种细节,还有嬷嬷与她掰开了揉碎了说呢!

    心里有些胆怯,但祯娘也不是避让的性子,况且怎么避得过呢。一下咬了咬嘴唇,叫过将离和子夜两个如此这般吩咐清楚。于是便有了两个丫头领头,把个房里收拾出来,无论是床上干果花生铜钱这些,还是桌子上的杯盘狼藉。

    周世泽出来的时候祯娘正站在那对有小儿臂粗的龙凤红烛前思量,祯娘听见响动回头看他。周世泽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想到这时候的气候,祯娘皱眉道:“这正是冬日里,外头呵气成冰的,你便是这样。”

    说着便把搭在屏风上的大衣裳寻来要与他穿上,周世泽却是不要那些:“有什么可穿的,屋子里烧着地龙,和个春日一般。快快让人把这头发绞干了,我这就歇息,且用不着。”

    ‘歇息’二字似乎说的重了,祯娘就是觉得他有别的意思,只是立刻把大衣裳往周世泽身上围:“让你穿上就穿上了,也有人与你穿衣,与你解扣,不劳烦你的。只是别一会儿不在意,就是这些小处生病。”

    周世泽这时候就饶有趣味了,这时候的祯娘倒是与周妈妈钱妈妈很像。但他想祯娘应该不是这样的,之前她自己也是一个娇小姐,是人家管着她这些小事,而不是她想着叮嘱别个。所以天底下女子都是这样无师自通的么,一下子就会照顾人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醺醺然,祯娘照顾他和周妈妈钱妈妈她们照顾他自然是不同的,他心里不止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觉得欢欢喜喜的。只拉住了那衣裳,自觉的伸手穿衣,只道:“没错,你说的有道理,你说的都对。”

    祯娘可不知他犯了什么痴傻,只是让丫头捧来干毛巾给绞头发,自己则是与他穿衣系口子,又倒热茶与他喝。周世泽原来虽然也是有仆人照顾的,但他自己本来就不耐这些麻烦,人侍奉他反觉得不方便。这时候却不同,乐在其中了。

    等到一切都毕了,将离和子夜便领着一干人等褪了出去。按说隔间应该睡人,只为了照料主子守夜。只是祯娘不肯,总觉得更别扭了,因此提前吩咐过将离和子夜两个,就是为了这时候人能走个干净。

    周家来服侍的仆妇也大都是在船上呆过的,早知道自家少爷如何中意少奶奶,有少爷撑腰,少奶奶自然就是后院的天了,再没有一点别的意思了。这时候少奶奶身边的大丫鬟做事,她们自然跟随。

    等到人走了个干净,祯娘不言语,周世泽却是个大大咧咧的,只拉着祯娘的手就要亲。祯娘没做别的,只任由他过来,从指尖亲到了脖子上。周世泽只是喜欢的不行,像是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又甜又香,吮了一口又一口,忍不住了就轻轻咬一口。

    在祯娘耳边的时候他咕咕哝哝‘你好白啊’,祯娘却躲过一点点,问道:“你做什么。”

    周世泽做什么她自然知道,偏偏这时候却还问这个,原也就不是问这个了。周世泽也察觉出了,一把利落把祯娘抱起——祯娘放在床上,他自己就倚着床沿亲她。祯娘再没有躲避,反而一下凑近了他,唇齿相依。

    周世泽既觉得惊讶,又觉得意料之中。祯娘本就是这样的,开头似乎和普通女儿一样,规矩羞涩守礼胆小,但是这这姑娘其实只是在装模作样呢!最后你就知道她总是要反客为主吓你一跳的。

    只是他并没有吓着,含含糊糊地就回了去。这时候周世泽还是半跪在脚踏上的,手上还不停摸索,在解开祯娘丝扣和裙子。只是勾挑了一会儿却不见完,正不耐烦的时候祯娘抓住了他的手——偏偏她自己不给解开,只是引着他的手一点点解开。于是这一路就慢的不得了了。

    只是两人都不在乎,这夜还长的很呢!

    等到第二日祯娘醒来的时候还有些应不过来——自己这是嫁人了,身边还有个男子。一时懵懵懂懂的,只从枕头底下拿出核桃大的金怀表看看时辰。果然,即使再累,第二日该到点了还是要醒来的。

    周世泽更是起的早,只因他每日早间都是要起来练武的,往常这时候已经在练武场了。只是今日才是新婚头一日,他再舍不得就起身的,只看祯娘睡眠都觉得有意思。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人,再看看不够的。一时想起昨日,喜欢地想要又亲一口咬一口,但又由于闹醒了人。

    但他没有犹豫多久,就见祯娘醒来了。这和平常的她有些不一样,是更可口了,周世泽看她放下怀表的时候就忍不住凑过去。祯娘还没回过神来就叫他扑住了,只听耳边声音:“就再让我吃一口!”

    又是好长时间,听到外头有丫头非常本分地拍门。周世泽才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进来罢!”

    为首的自然是子夜将离两个,除了一些婆子,这些丫鬟和年轻媳妇立刻知道这里头怎么回事,一时都脸红起来。不过都没因此乱了手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近身服侍祯娘的子夜要管住自己的眼睛,不去想小姐身上□□出的部分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还有仆妇恭恭敬敬地给添热水,这是早上就准备好的,只是这边一直不开门,因此换了一回又一回。祯娘和周世泽两个这才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回,洗去了之前满身的疲惫与黏黏糊糊。

    过后两人一人在床沿上坐着,有丫鬟服侍穿鞋。另一个在梳妆台前坐着,也是围着一圈丫鬟给梳妆打扮。只是这样的两人反而不像之前一样大方了,一时像两个羞怯小儿女,看到哪处也好,就是不看对方。

    周世泽这边自然先完毕,就不再扭捏了,装作无事一样去看祯娘的妆奁,挑出几样首饰问正在梳头的红豆道:“少奶奶今日梳的头配这些装饰可使得?你给她头梳的低一些,今日只有咱们两个在家,我带少奶奶家里转转走走,不用那样累人。”

    红豆忍着笑道:“少爷说的是,我这就与少奶奶梳个同心髻!保准一点儿也不累人的。至于少爷挑的这些首饰也是极好的,这刚刚新婚呢,别的都会错,只有这些黄金红宝石的首饰再没有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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