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是一旦入门,就彻底卷进了权力争斗的漩涡,再想抽身就难上加难了。

    离收徒大典还有半个月,前来道贺的太清外支门派陆续到来,而前来参考的生员也聚集了数百人,外支门派住在山上,参考生员都住在山下,阴阳广场的东西两侧已经搭起了长长的木板房屋,供参考生员居住。

    这些人的饭食由俗务殿提供,南风打着送饭的幌子,每天都会去山前转上一圈,他希望能够碰上天成子,跟天成子说说自己的想法,似他这种情况,完全可以离开太清山,去一个安静之处修行道法,等年纪大了再回来,一直住在山上,他就一直处在危险当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南风终于碰到了天成子,天成子送一名官员模样的中年男子和他的孩子下山,南风站立一旁,等天成子送走对方,方才迈步迎了上去,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太清法印在他们手里,没有法印便不得授箓于你,你必须留在山上。”天成子说完快步离开。

    南风沮丧回返,天元子曾经跟他说过授箓的情况,道士不授箓就不能请神驭鬼,天成子所说的太清法印应该是一种特殊的印章,只有加盖了印章的授箓祈文才能上达天听,

    “南风,你与天成师叔在说什么?”身后传来了灵喜子的声音。

    南风闻声止步,转身冲灵喜子施礼,“他问我灵研子有没有再去打我。”

    灵研子没穿衣服被南风瞅见一事太清宗很多人都知道,灵喜子一听就信,拉着南风走向无人处,“我与你说,参考三问之时走左侧通道,我已经与钱辅事打过招呼,保你过关。”

    南风闻声急忙道谢,灵喜子是个好人,虽然贪财却不白贪,但他担心天德子等人另有安排,便问道,“我听说天成法师也是考……”

    灵喜子冲着南风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个衰仔,天成师叔最是严苛,你若走了右侧通道,定然凶多吉少。”

    南风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得再度道谢,追上了送饭队伍一起回返。

    离收徒大典还有七天,上玄殿发出公示榜文,收录人数定下来了,普通门人弟子九十六人,掌教弟子三人,共计九十九人。

    榜文一发,山下立刻炸了锅,往年每届收徒都不会低于三百,今年竟然还不到一百个,最要命的人今年参考的生员还特别多,是往常年的三四倍,足有一万多人,如假包换的百里挑一。

    前来参考的生员很少有人孤身前来,大部分都有仆从或者家人陪伴,眼见大门太小,担心自家孩子不得进门,纷纷设法想要走那后门和偏门。

    道士也是人,也有人情世故,那些紫气真人大多与当朝官员有着或深或浅的交情,很多官员就私下联络,直接通上,有些紫气真人会坚持公正,而有些则耐不住对方死缠硬磨,冲下面说一句某某人我收下了,他们的一句话,名额就会少一个。

    离收徒大典还有三天,已经有十几个紫气真人先前定下的收徒人数满员了,而榜文已经下发,他们也无法临时增加,九十九个名额,怕是连一半也不曾剩下。

    孔一鸣等人听到风声,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跟南风不同,南风是个叫花子,住在这里感觉很舒服,他们都是有家的人,留在太清宗倒了一年的马桶,到最后很可能白忙一场。

    明日就是收徒大典,俗务殿众人一直忙碌到深夜,南风自厨下准备了一些酒菜,等众人都回来,喊了两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吃酒,一个是同室的孔一鸣,还有一个是同为车夫的曹猛。

    孔一鸣和曹猛心事重重,无心吃酒,一直长吁短叹。

    “你们担心自己不得入门?”南风问道。

    “哪个像你这般没心没肺。”孔一鸣长长叹气。

    “我自十二考到二十,再考就九回了,眼瞅着又黄了,让我如何跟爹妈交代?”曹猛哭丧着脸。

    “吉人自有天相,来,喝。”南风端杯劝酒。

    二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又开始长吁短叹。

    “明天过后,十二年内太清宗不再招收弟子了,你有什么打算?”曹猛看向南风。

    “你有什么打算?”南风反问。

    “似我这般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九试不中我也彻底死心了,厚着脸皮回家去吧,总不能死在外头。”曹猛说道。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南风看向孔一鸣。

    “我没脸回去,我也不想留在山上,我想去东魏的上清宗碰碰运气。”孔一鸣说道。

    明天过后南风就不会再回俗务殿了,他今晚请二人喝酒,本意就是给二人送行,但是见到二人这幅模样,心中又多有不忍,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不能带上二人,不然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二人不似南风那样经常喝酒,喝了几杯情绪失控,开始掉泪,南风又动了恻隐之心,但他仍然没有言明,到了明天再看吧,如果可以就拉二人一把。

    俗务殿似二人这种情况的还有十几个,凌晨,后厨的大婶儿早早的为众人做了早饭,众人吃罢早饭,前往山前集合……

    第四十章 收徒大典

    一行人走的唉声叹气,只有南风例外,他走在队尾,哈欠连天,昨夜睡的太晚,不曾睡足。

    “这帽子跟牛屎一般,你们还戴它干嘛?”南风扯下了前面杂役的帽子。

    “莫玩闹,”杂役转身抢过帽子扣回头上,“落选之后我们还要搬拿桌椅板凳,也省得再跑一趟。”

    “南风,你怎得如此轻松,是不是暗中找过天成法师,得到了消息却不说与我们?”孔一鸣问道。

    南风打了个哈欠,“胡说八道。”

    “还不承认,他们都见到了,前段时间你在山下与天成法师说话。”孔一鸣撇嘴说道。

    “他那是问我灵研子有没有再来寻衅打我。”南风随口敷衍。

    “天成法师为何对你如此关心?”孔一鸣疑惑追问。

    “若那灵研子打的是你,他也会关心你。”南风说道。

    “不对,”孔一鸣连连摇头,“定是你暗中行贿,与他攀了交情。”

    众人与南风朝夕相处,他喜欢请客,喜欢送礼一事大家都晓得,孔一鸣一说,众人纷纷应和,要南风分享三问题目。

    “我当真不晓得,我若知道三问题目,便是阿黄生的。”南风赌咒发誓。

    阿黄是俗务殿的看门狗,他如此一说,众人也就信了,只当他心大,对是否入门并不在意。

    卯时三刻,众人来到山下,虽然离大典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山下已经挤满了人,陪送生员的那些人都被撵到了山门之外,大量参考生员聚集在广场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一干律察殿的道人在场中维持秩序,知客道人则带着下和殿的一些义工给那些参考生员分发号牌。由于人数太多,广场上异常喧闹,便是对面而立,说话也要高声才能听得清。

    人群中的灵喜子发现了众人,自远处挤了过来,将手中木牌分发众人,“怎么才来?!”

    “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吗。”南风接过了灵喜子递过来的木牌,木牌有巴掌大小,为长方形,正面刻着阴阳太极,后面刻有一串文字。

    就在南风低头看那文字的时候,孔一鸣问道,“道长,为何我们的号牌与他人颜色不同?”

    “生员太多,号牌不够,这些是临时篆刻的,拿好号牌,列队站好。”灵喜子向东挤去。

    到得南风身侧,灵喜子扯了一把正在低头看字的南风,冲他使了个眼色。

    人多,南风也不方便说话,只能冲灵喜子笑了笑。

    “南风,号牌换给我。”孔一鸣伸手索要。

    “我不给你,你是不是要打我?”南风横了孔一鸣一眼。

    孔一鸣见南风语气不善,急忙服软,“我哪敢打你,当日是你打了我,你看我头上这道疤,便是你用板凳打的,你若真没有私下寻人攀交,就把号牌换与我吧。”

    “这玩意儿没什么用的。”南风瞅了孔一鸣一眼,将木牌递了过去。

    孔一鸣连声道谢,换过木牌,紧张的握在手里。

    南风对孔一鸣此举很是不满,但他也不怪孔一鸣,孔一鸣家道清贫,能否拜入山门直接决定了他的前程和家人的命运,也不怪他如此紧张。

    看过手里的号牌,南风暗暗皱眉,‘壹万伍仟叁佰肆拾柒’,一万五千多人,怪不得号牌不够分。

    由于人数太多,几乎无处立足,俗务殿的杂役和下和殿的道士开始拆除广场东西两侧的木屋,腾出位置让生员入场。

    入试的生员有男有女,男的占了七成,女的较少,想要拜入山门的男子以穷人居多,多是为了学身武艺,谋个前程。而想要入道的女子则多为富家千金,她们入道是为了接受道家氛围的熏陶,养出一身从容优雅的气度,他日嫁到夫家,待人接物也有分寸尺度,若夫婿跋扈,也能加以惩戒。

    实则入道的这些人动机并不单纯,而太清宗也知道这些人入道不是为了参天悟道,济世救苦,所以这些人哪怕被选中也只是普通弟子,最高只能授箓大洞法师,接触不到顶级的玄妙法术。

    太清宗的这种作法既接人世地气,又保持了道家的孤傲清高,几千年的传承,所有规矩都经过无数次的推敲,详尽而周全。

    即便拆除了两侧木屋,场中仍然显得异常拥挤,知客道人只能率人将那些生员的扈从和家人继续向外驱赶,这些人堵塞了进山的道路,朝廷派来观礼的那些官员被挡在了外面,只能舍弃轿辇,自人群中塞挤进来,一个个官服不整,官帽歪斜。

    辰时临近,太清宗外支门派观礼众人开始入场,他们的坐席本来设在法台下首的左右两侧,由于生员太多,原本设立的座椅昨日换成了板凳,今天连板凳也没有了,只能站着。

    即便是站着,他们也比广场上的生员要好上太多,至少不用挨挤受累。

    随后是礼乐殿的一干礼乐道人入场,这些人男女各半,带着各种道家乐器,分居法台左右。

    接着是掌教亲传弟子和朝廷钦差登上法台,今日是重要场合,众人穿的都是庄重法袍,紫气真人身穿大紫法袍,双袖纹龙,前胸太极,后背八卦,手捧青丝拂尘。

    掌教亲传弟子之中没有晋身紫气的不多,天成子和另外二人身为掌教亲传弟子,虽然不曾晋身居山紫气,也要登上法台,他们穿的是深蓝法袍,双袖纹虎,阴阳太极与紫袍无异,亦捧如意拂尘。

    紫气真人登台,呈反八字落座,,南风自远处观望,暗暗腹诽上任掌教收徒太多,单是亲传弟子就收了几十个,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谁也不是善茬儿,不内讧才怪。

    不过转念一想,太清宗这么大,亲传弟子收少了也不行,等到教授普通弟子的时候人就不够用了,就这样,一个紫气真人平均也得教授一百多个徒弟,可不轻松。

    “诶,那两个坐在前面的老道士是谁?”南风碰了碰身旁的孔一鸣。

    “不认识。”孔一鸣摇头说道。

    曹猛在山上住了七八年,见多识广,“那是玄清真人和玄净真人,太清山就属他们辈分最高。”

    南风闻言凝神远眺,那两个老道年纪都在八十岁以上,须发皆白,登台落座之后垂眉闭目,无有表情。

    辰时马上就到,律察殿的一干道士想要制止众人喧哗,连喊肃静,但肃了半天也没静下来。

    眼瞅着时间就要到了,法台上传来了一声震天怒吼,“肃静!”

    这声肃静不但振聋发聩,还撼人心神,场下生员应声晕倒者不下数十人,吼声过后,场中鸦雀无声。

    南风定睛望去,只见发声的不是旁人,正是矮个子天启子。

    天启子镇住场面,重新落座,周围一干紫气真人被他吓了一跳,皱眉斜视面露不满者不在少数,但坐在最前的两位老道未动声色。

    场中安静下来之后,一名紫气老道离座起身,环视台下,语发高声,“合奏九天云音,恭请掌教真人……”

    第四十一章 傀儡掌教

    老道言罢,礼乐殿的数十名男女道人开始奏乐,道士所用乐器以锣,铃,钟,鼓,磬等敲击乐器为主,道姑所用乐器则以琴,筝,瑟,竽,箫等吹弹乐器为主。

    南风不通音律,只能听出礼乐殿众人合奏的乐曲非常悦耳,**肃穆之中暗蕴缥缈灵动,**肃穆的主调由敲击乐器引领,缥缈灵动的辅声由吹弹乐器随和,庄重而不沉闷,灵动又不轻佻。

    乐曲奏响,一道人影儿自山腰大殿缓缓升空,由于距离太远,看不到那人样貌,只能看到那人穿了一身大紫法袍。

    既然是恭请掌教,那人无疑就是太清宗现任掌教了。

    此人升空速度很慢,很显然是故意为之,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凸显道门仙家的飘逸自在,而此人也确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场中生员和远处观礼之人无不仰头注视,骇然瞠目。

    南风只是看了那人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离的太远了,也看不到什么,还不如趁机观察一下那些法台上紫气真人的表情。

    此时现任掌教万众瞩目,通过观察这些人的表情,就有可能判断出他们所属的阵营。

    南风叫花子出身,每日乞讨要饭,察言观色很有一套,他最先看的是天启子,天启子歪身坐在座椅上,扭着头,撇着嘴,一脸的不屑。

    再看天德子,天德子虽然没有天启子表现的那么明显,却也是眉头微皱,很显然,对于现任掌教这种哗众取宠的作法大为不满。

    看罢这两个熟人,南风又试图寻找当日在场的那些老道,但是在寻找的过程中惊讶的发现,几乎所有紫气真人的表情都透着不满,要么面色阴沉,要么皱眉低头,只有坐在最前面的那两个玄字辈老道脸上看不出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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