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人为龙凤

    在那黑龙引颈龙吟之时,那两条四爪青龙幻化为人,疾速落地,与那画符道人一同收拾法台上的器物。

    龙吟声止,黑龙蜿蜒下行,临近地面时化为人形,是一个年轻的道人模样。

    此时那三人已经将一干法器尽数收起,不得带走的法台挥入江河,那年轻道人与三人汇集一处,短暂的交谈之后,四人踏地升空,往东北方向去了。

    直至四人不见了踪影,南风和胖子方才回过神来,此时上空的乌云已经散去,雷电也已消停,不过仍在下雨,二人便跑到那三人先前作法的草棚避雨。

    “他们是什么人?”胖子冻得直打哆嗦。

    “它们可能不是人。”南风摇头说道,此前他一直以为那三人要降妖,未曾想那三人与那巨蟒竟是一路,三人不但助那巨蟒渡劫,还以师弟称之,这便说明那三人与那巨蟒是同门道友。

    胖子自草棚内顶拆了些木板干草,探手入怀找出火捻子,却发现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好在南风也带了火捻子,一通费事,终于点燃了篝火。

    二人脱下湿衣凑火烘烤,说着先前所见。

    那三个道人和那渡劫成功的黑蟒想必是上清道人,上清宗是三宗之中唯一招收异类弟子的宗派,那黑蟒注定自此时此地渡劫,作为师兄的三人事先得知,便赶来此处出手相助。

    眼见所得也只有这些,至于四人出自上清祖庭还是出自上清宗下属门派,便无从推度。四人是谁更是不得而知。

    很少有人能够亲眼看到蟒蛇渡劫化龙,二人从头到尾看了个详细,离的又近,看的更是真切,胖子兴奋不已,叨叨叙说。

    南风虽然也感觉新奇,却没有太过兴奋,恰恰相反,他有些失落,不管是之前见到的黑衣老者保护临凡仙人,还是此前巨蟒经受天劫化身为龙,他们都只是个旁观者,只能看个热闹,看不出门道,更不能插手涉足参与其中,与那些身拥异能的道人和异类相比,他和胖子显得异常渺小,虚弱无能。人家若是飞在天上的龙凤,他们便是爬行地面的蝼蚁。

    外面下雨,寻不到干柴,胖子就地取材,自草棚这里扯把草,那里卸块板,如此这般,不等烘干衣物,草棚被他搞塌了,二人灰头土脸的自废墟中钻了出来。

    “那些牛鼻子搭这棚子的时候,怕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风雨。”胖子套着半干的裤子。

    南风歪头看向胖子,身为罪魁祸首,这家伙竟然能跟没事儿人一样,推卸责任还搞得理直气壮。

    “走吧,再找个避雨的地方。”胖子帮南风拽出了袍子。

    南风没穿那袍子,搭在肩上,拎着包袱往大路走,胖子找出刀剑,随后跟了上来。

    走出四五里,雨停了,但二人不曾寻得破庙废屋,到得下半夜,气温更低,二人衣服都是湿的,冻的瑟瑟发抖。

    破庙没找到,废屋没见着,二人最终自山前发现了一处山洞,山洞不大,此前可能有人自这里歇脚,洞里还剩下一些树枝。

    摸黑收集树枝干草,等到生火时却发现火捻子灭了。

    胖子的意思是这里避风,自这里将就一晚,但南风不同意,二人现在身上都是湿的,若是睡着一定会染上风寒,他有前车之鉴,便逼着胖子出得山洞,继续赶路。

    这一夜熬的好生辛苦,好在天亮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处县城,二人加速赶往。

    这是一处边陲小城,比村镇大不了多少,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栈还是有的。

    烧热土炕,烘上衣服,二人躺卧休息。

    睡了没多久,就听得前厅有吵闹之声,还有桌椅板凳和陶器破碎的声音,南风扯过被子盖住了脑袋,若是他和胖子现在学有武功,遇到不平之事还能管上一管,但二人不曾习得武功,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二人也无力干涉。

    一觉睡到午后,南风醒了,但他没有起床,而是穿上衣服,躺回炕上,睁眼想事。

    十个胖子九个打呼噜,胖子也打,每当胖子呼噜声太大,他就会踢上一脚,胖子也不醒,但呼噜声会消停一段时间,随后又会响起,再踢。

    胖子一直睡到傍晚时分方才醒来,他自然知道南风一直在踢他,不过他也知道南风为什么踢他,醒来之后也不与南风计较,“真是好睡,该吃斋饭了吧。”

    南风也没有吃午饭,早就饿了,便与胖子一同前往前厅吃饭。

    此时前厅只有一桌食客,二人进得前厅,那桌食客下意识的歪头看向二人。

    那桌食客共有四人,武人打扮,三男一女,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人南风有些眼熟,再细看,那女的也很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二人。

    其中一名年轻武人貌似也看南风眼熟,心中存疑便多看了他几眼,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离座站起,“好小子,没想到在这里撞见了你。”

    此人一说话,那年轻女子和另外两个年轻男子纷纷歪头看向南风,那女子一转头,南风看到了正脸,瞬时想起在哪里见过二人。

    “撞见你又能怎地?”南风撇嘴冷哼,转而自桌前坐下,“店主,来些酒肉,我们要吃酒。再来碗素面,我师父吃素。”

    那年轻武人闻声止步,皱眉看向南风。

    眼见吓住了那有心寻衅的年轻武人,南风暗暗松了口气,前年深秋,他和天元子离开长安赶赴南国,中途遇到了一对年轻男女,那女子中途勒马,请天元子算卦,与她同行的男子诋毁天元子,他气不过,便破口谩骂,双方由此发生了冲突,这四人之中就有当日的一男一女,剩下的两人想必是他们的同门。

    “师父?什么师父?”胖子疑惑的坐到了南风对面。

    南风本来就是扯虎皮做大旗,未曾想胖子一句话就让他露了馅,当真是不怕强敌,就怕恶友,此番真让胖子给害惨了。

    那年轻武人转念一想,立刻明白南风是在唬他,狞笑迈步,来到二人桌前,阴声开口,“站起来。”

    南风没有答话,也没有起身。

    “阿弥陀佛,施主……”胖子话到中途才想起自己已经换下了僧衣,此时是俗人打扮。

    “你是他的朋友?”年轻武人冷视胖子。

    眼见对方语气不善,胖子隐约猜到这人与南风有仇,“有话好好说,和为贵,和为贵。”

    “滚开!”年轻武人陡然出手,给了胖子一记耳光。

    胖子被打懵了,“你,你,你……”

    南风早就知道此事难以善了,见那年轻武人殴打胖子,随手抓起桌上的茶壶冲着对方脑袋就抡了过去。

    那年轻武人猝不及防,未能躲开,茶壶破碎,里面的热水洒了他满头满脸。

    那年轻武人捂脸蹦跳,惨叫连连。

    南风趁机拉上胖子,冲向后门。

    那年轻武人的两个同门见双方动手,立刻起身参战,凌空起脚,将冲到后门的南风和胖子踹进了后院。

    南风倒地之后立刻爬起,向房间冲去,他和胖子的刀剑都在房间里,空手肯定打不过,得回去抄家伙。

    但那年轻武人的两个同伴有些功夫,其中一人将准备起身的胖子一脚踹倒,踩在地上。另外一人闪身上前,将跑到房门口的南风抓了回来,反手扔下台阶。

    此时那年轻男子已经冲进了后院,脸颊和脖颈通红一片。心中愤怒,也不多说,冲着南风狠力踢踹。

    那年轻男子动手之际比那灵研子还要狠辣,南风不通武艺,难以起身还击,但他并不老实,挨打之时一直在高声叫骂。

    胖子想要前往援救,却被另外一人制于原地,只能高声呼喊,“莫动手,莫动手。”

    喊莫动手的不止胖子自己,那年轻女子也在外围呼喊。

    那年轻男子动了真怒,见南风死撑硬挨并不求饶,环视左右,自门后抄起铁锹一把。

    胖子见对方要动家伙,越发焦急,挣扎坐起,高声唱佛,“阿弥陀佛。”

    那年轻男子闻声看向胖子,胖子盘腿坐直,双手合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要打就打我,阿弥陀佛。”

    那年轻男子面露憎恶,冲着胖子脑袋就是一锹。

    胖子哎呀一声,吃痛倒地。

    南风本想趁机反击,却被另外一人起脚踹倒,那年轻男子转过身来,抡起铁锹没头没脑的拍砸,此人下手甚重,几锹下去就把南风打的晕死过去……

    第六十九章 如影随形

    南风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屋顶残破,四面透风。

    他睁眼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检查自己的伤势,也不是确定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而是探手摸向左胸,确定龟甲还在怀里方才放下心来。

    “你醒啦?”胖子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南风闻声歪头,只见胖子正蹲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吹火煎药。

    “这是什么地方?”南风问道,他记得事发地点是城中客栈,而二人眼下身在一处陌生的破屋。

    “城外的一个破房子,我听说这里死过人,你怕不怕?”胖子凑了过来。

    南风皱眉看向胖子,胖子的左脸肿的老高,眼睛也肿的只剩一道细缝,如此狼狈,自然是拜那几个年轻武人所赐。

    “为什么不住在客栈?”南风撑臂起身,虽然浑身疼痛,却不曾伤及筋骨,只是坐起之后感觉有些晕眩。

    “养伤得找个安静的地儿,客栈太闹腾了,这儿多好。”胖子蹲下身,扶着南风靠墙坐直。

    “说实话。”南风抬手抚额,一摸之下发现自己头上缠着纱布,不用问,脑袋被人打破了。

    胖子跑回去继续吹火,“那些人是祥云镖局的,祥云镖局在这片儿势力很大,你得罪了他们,店主不敢让咱们在那儿住了。”

    见南风皱眉,胖子急忙出言宽慰,“这儿也挺好的,房子大,还不用掏房钱,你看,柴禾我都准备好了,晚上冻不着,还有谷米我也买了,还有酒,不过你得喝药,不能吃酒。”

    南风环视左右,房子虽然破,却比较宽敞,进门右手边摞着一堆柴禾,还有一个装米的口袋,里面有小半袋谷米,在柴堆左侧有两个坛子,一个稍微大点的坛子装水,那个小的应该是个酒坛子。胖子也是乞丐出身,知道如何过活。

    “现在是什么时辰?”南风问道。

    “二更了,你渴不渴?”胖子问道。

    南风摇了摇头,他本来就头疼,一摇更疼。

    胖子见他龇牙,急忙离开火堆,歪斜水坛倒了碗水送了过来,“我终于知道你这一年多都在干啥了。”

    “什么意思?”南风接过水碗随口反问。

    “你没干别的,光忙着得罪人了。”胖子伸手西指,“咱俩碰头才几天哪,这就遇到了两拨儿,你怎么得罪了那么多人?”

    南风没有回答胖子的问题,喝过水,将陶碗还给胖子,“祥云镖局是什么来历?”

    “好像是个很大的镖局,是玉清派的一个俗家弟子开的。”胖子回去接着煎药,“你运气好,幸亏那女的在,若不是那女的拦着,那吊丧眼能打死你。”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南风冷哼,胖子所说的吊丧眼是指打他的那个年轻武人,那人眼角上挑,一看就是轻佻肤浅之人。

    “你可别了,这几年你吃的亏还少啊?人家可是有功夫的人,咱俩加在一起也不是人家对手,再说了,咱们都是皮外伤,也没什么大碍。”胖子连连摇头。

    南风没有接话,七人当年在一起的时候,挨打最多的是吕平川,吕平川是大哥,经常为他们出头讨公道。公孙长乐是个犟货,也没少挨打。他不吃窝囊气,挨了欺负总想报复,也是挨打比较多的。但胖子不是,胖子心宽体胖,不好面子,懂得见风使舵,最会趋吉避凶。

    出门在外,家什总不是那么齐备,罐子只有一个,碗也是一个,南风端碗喝药。胖子将罐子简单刷洗,又用它煮饭。

    没有银钱的时候吃的是稀粥,有钱了就可以吃干饭,胖子出城之前还买了咸菜,二人吃了晚饭,胖子把自己的铺盖给了南风,自己睡草铺。

    胖子白天睡了一天,晚上睡不着了,“南……老六,你当了一年的道士,咋就一点儿功夫没学到呢?”

    南风倚墙而坐,“我当道士没多久,之前一直在山上做杂役。”

    “你那瞎眼师父呢,他是不是也不待见你?”胖子当年与众人前往龙空寺的途中曾经遇到过南风,知道南风拜了瞎子为师。

    “不是的,他对我很好,还教了很多练气法门给我,只不过我一直没有修行练习。”南风说道。

    “能练为啥不练?”胖子起身添柴,随手拿了小酒坛回来。

    “一直没有安定下来,也就没急于练习。”南风说道,在太清山的后期他成了孤家寡人,脑子里的那根弦时刻绷得紧紧的,唯恐丢了性命,离开太清宗之后也时刻提心吊胆,唯恐途中遭到追杀。直到前几日过河到得魏国,方才放下心来。

    胖子喝了口酒,咂舌摇头,“赶紧练点功夫吧,没功夫实在不成,这里不是长安,乱的很,挨打还是小事,万一路上遇到会功夫的强盗,咔嚓一刀杀了,那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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