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八年之后我必须回去。”南风正色说道。

    胖子刚想接话,门外传来两声犬吠,胖子起身把白犬放了进来,又坐回座位,“八年之内你肯定到不了居山,回去干啥,送死呀?”

    “你给我滚出去,让我自己静一静。”南风摆手驱赶。

    胖子不走,但也想不出言语宽慰南风,只是闷声坐着。

    南风努力定下心神,细想前后,先前胖子给他算的是八年之后晋身居山,还没有给他留出寻找和参悟龟甲天书的时间,不管怎么算,时间都远远不够。

    而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在晋身居山之前就着手寻找龟甲天书,没有居山修为就无法凌空飞渡,灵气也无法离体外放,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死,凭借当年服下的龙齿天蚕脱胎换骨,加快修行的速度。但此事极度危险,他服食的只是雄蚕,只能脱胎换骨,不能起死回生,一旦进入濒死状态,就必须有岐黄圣手守在旁边,拿捏尺度,予以救治,救早了不得脱胎换骨,救晚了可能就真死了。

    “你这样不成啊,修行不能急,着急就容易出岔子。”胖子也发现南风情绪急躁。

    南风没有接话。

    胖子又道,“还是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别管几年了,只要回去了就成,你师父已经死了,报仇也不差那一时半会儿。”

    南风仍然没有接话,他此时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他手里有两片龟甲,但他却不认识龟甲上的文字,若是有人能认得龟甲上的文字,翻译下来,或许可以凭借这两片龟甲悟到妙法玄通。不过此时还不能大张旗鼓的张榜悬赏,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端倪,就可能猜到他手里有龟甲残片。

    苦思无果,南风只能将此事暂且压下,虽然急切,却还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缓缓再说吧。

    “我明天去趟驹县,见见胡县令,然后跟他一起去龙空寺转转,摸摸底。”南风说道。

    “八部金身我还没学会呢,那波若神功先放一放吧。”胖子说道。

    “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个店儿了,你别管了,这事儿交给我。”南风说道,正所谓好年防荒年,现在二人还在做官儿,天知道什么时候就得卷铺盖滚蛋,得提前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免得事到临头紧张慌乱。

    “我也想回去看看。”胖子试探着问道。龙空寺当年是借口让他下山游方把他撵走的,他跟龙空寺没彻底翻脸。

    “你感觉合适吗?”南风反问。

    胖子想了想,也没有坚持要去,离座起身,向外走去,“你小心点儿哈,别亏着他们。”

    当日晚间,南风去了县库,取了黄金五百两,连夜出城,施出身法向北掠出百十里,寻了一处隐蔽所在,埋了两百两,凡事要想的长远一些,万一东窗事发,得备下逃亡的盘缠和日后生活所需。剩下的三百两带在身上,若是真的窃取了般若神功,便留下与龙空寺添置香油。

    次日,南风带了张忠几人前往驹县,此前胡县令曾经来过两次,他此次属于回访。

    由于之前下了大雪,路上走的就慢,一直到下午未时,一行人才赶到驹县县衙,胡县令见他到来,急忙设宴款待,喝到二更时分方才散席,散席之后定下明日往龙空寺游玩。

    次日,小雪,众人早起上路,于辰时之前赶到了龙空寺。

    龙空寺位于驹县北郊,寺庙不是很大却也不是很小,众人的车马刚到寺前广场,一个知客僧人就快步而至,但他不是迎客,而是拒客,“阿弥陀佛,鄙寺遇到事故,不得接迎香客,诸位请回吧。”

    胡县令手下也有衙役,此番众人穿的都是便装,衙役就训那知客僧,“大胆,这位是本县胡县令,你们也要拒之门外?”

    “阿弥陀佛,大人恕罪,不是鄙寺有心拒接,而是真的遇到事故,”那知客僧手指山门,“喏,那人挡住山门,声言挑战鄙寺住持,任贫僧如何相劝,只是不去,怕是稍后会有拳脚生出。”

    循着知客僧人所指,南风抬头看向山门,广场北面有上山台阶,此时台阶下站着一个高瘦的男子,此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右手抓着一把无鞘长刀。

    众人此时位于广场东南,离进山台阶有十几丈,天上又下着小雪,那男子又背对着众人,故此便看不到那男子模样,不过那男子蓑衣斗笠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可见已经自此处站了好长时间。

    “岂有此理。”胡县令手下的衙役有意上前。

    “江湖之事还是让他们自行处理吧,”胡县令抬手拦住了他,转而冲那知客僧人说道,“进香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就在这里等候,待贵寺处理了此事,我们再进寺进香也不迟。”

    胡县令言罢,转头看向南风,南风会意,冲他笑了笑,胡县令摆明了是想逼龙空寺派人出战,单纯观摩游览有甚意思,难得遇到这样的事情,必须趁机开开眼界。

    那知客僧闻言只得回去通报,他们本来还抱有幻想,希望把这事儿拖黄了,而今县令大人来了,若是闭门不出就是认怂,虽然可以借口佛门与世无争,但终究瞒不过明眼人,还是要落威风的。

    道士和尚受到双重管辖,一受祖庭约束辖制,二受地方官府管束,僧人道人都是要造册备案的,想要建造道观寺庙也得官府批准,庙产观地也都是地方官府划定,故此龙空寺对于胡县令还是很是忌惮的。

    知客僧通禀之后,一名长老出来邀请众人进寺,胡县令摆手拒绝,只道等龙空寺处理完琐事,众人再进去进香。

    长老亦不傻,知道胡县令想要观战,无奈之下只好回去与住持等人商议,最终决定出战。

    龙空寺不是很大,共有僧人三十几位,住持法号空性,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僧。

    空性身穿大红袈裟走在前面,身后是四位长老,再后面是一干比丘。

    见龙空寺众僧尽出山门,南风便有心趁虚而入,绕至后门潜入寺内,趁机寻找般若神功心法,那般若神功不比太玄真经,定有秘籍记载。

    就在南风犹豫是趁虚而入,还是趁机察看般若神功威力之际,那身穿蓑衣的高瘦男子横刀胸前,冲空性道了声“请。”

    南风闻声陡然皱眉,这声音很是耳熟,此人他肯定认得……

    第一百四十四章 胜负已分

    就在南风努力回忆这声音来处之时,龙空寺住持空性双手合十唱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南风闻声立刻收回心神,定睛看那老僧空性,佛教进入中土之后借鉴了大量道教礼仪,以这道号和佛号为例,寻常道人只能念诵无量天尊,只有晋身居山的紫气真人才可念诵六全道号福生无量天尊。而寻常僧人也只能念诵阿弥陀佛,只有晋身紫气或者身拥与紫气相当神通的大德高僧才能唱诵南无阿弥陀佛。

    龙空寺本不大,他先前小瞧了龙空寺,没想到这小庙之中竟蛰有紫气高手。

    唱罢佛号,空性又道,“请问施主,此番到来乃是寻衅挑战还是比武切磋?”

    这空性虽然年长,说话中气却足,众人于十几丈外听的很是清楚。空性这番话大有深意,目的是探明对方来意,如果是寻衅挑战,动手之时就不会留情。如果是比武切磋,那双方就只能点到为止。

    “挑战。”蓑衣男子沉声回答。

    那男子再度开口,南风越发感觉对方声音很是耳熟,但他却仍然想不起这声音属于他认识或见过的哪个人。

    “阿弥陀佛,再问施主,是要分胜负还是要见生死?”空性又问,高僧可以唱诵南无阿弥陀佛,却不表示他们必须唱诵六字佛号。

    此番那蓑衣男子没有答话,后退两步,反手握刀,拉开了架势。

    空性右手微抬,身后众僧会意,左右散开。

    那蓑衣男子所用长刀与寻常武人所用利刃有所不同,有三尺长短,刀身平直,脊窄薄刃。

    由于刀身平直,刀身又窄,故此这种样式的长刀在使用时力道会有所不足,但操驭却会更加便利,说白了就是以放弃力量为代价,换取出招迅速。

    单有速度也不成,还要能够伤敌,缺失了力量就必须自别处弥补,这长刀的刀身上落满了雪花,说明长刀异常锋利,真正锋利的刀剑其刀身和刃口都会略显粗糙,不曾开刃的那些才会锃亮光滑。

    此外,这蓑衣男子所用长刀连刀鞘都不曾配有,如此一来连拔刀出鞘的时间也省了,由此可见此人只求实用,不在乎美观,刀对他来说是武器,而不是配饰。

    就在南风看那蓑衣男子握刀姿势之时,那蓑衣男子突然出招,此人走的果然是唯快不破的路子,身形左旋前移,与此同时右臂前送,那长刀本是反握姿势,送臂之下连挥刀的时间也省了。

    同是观战,胡县令等人看的只是招式,而南风除了招式,还在看那蓑衣男子气色,令他没想到的是那蓑衣男子所发灵气色呈赤红,竟然只有高玄修为,比他的升玄还要低上一阶。

    也不知是站立不稳,还是角度的拿捏不够精准,那蓑衣男子的长刀对的竟然是空性的左脸。

    临阵对敌,如果想杀人,就应该直接砍脖子。如果是试探性进攻,就应该攻击非要害部位。砍脸属于定位不清。

    眼见长刀挥来,空性仰身避开,与此同时左膝弯曲,只以左腿支撑体重,右腿疾出,踢向那蓑衣男子的左腿。

    蓑衣男子避无可避,也无心闪避,身形右倾斜倒,与此同时抖腕转刀,变挥割为劈砍,借助自身重量,加速下劈。

    空性此时单腿撑地,蓑衣男子斜身倾倒,令他踢出的右腿失去了准头,实则他此时仍然可以继续踢踹,而且也能踢中那蓑衣男子的左腿,但是一旦踢中蓑衣男子的左腿,就会令对方倒斜的速度大大加快,届时反倒自受其害。

    那蓑衣男子的应变不可谓不巧妙,但南风是行家,看的清楚,这蓑衣男子的长刀貌似再度失去了准头,砍的不是空性的脑袋也不是空性的肩膀,而是空性的耳朵,这是什么打法?

    危急关头,空性收回右腿力道,身形向右侧扭曲,以右臂撑地,代替左腿稳定身形,腾出左腿,凌空反踢。

    那蓑衣男子反应不及,被空性左腿踢中,旋转飞出,跌落雪地。

    此人落地之后一跃而起,右腿前伸,左腿半蹲,双手握刀,略作调息。

    蓑衣男子落地之后,头上的斗笠掉落,南风终于看清了此人样貌,心中陡然一悸,当真是既惊又喜,这蓑衣男子不是别人,竟是他失散多年的结义兄弟,公孙长乐。

    时隔五年,公孙长乐有了很大的变化,离别时长乐不过十三岁,而今已经十八了,虽然还是那般瘦,却长高了很多,五官轮廓也更加刚硬,由于太过消瘦,颧骨眉骨显得很高,略凹的双眼暗蕴精光,专注沉稳,冷酷深静,这样的眼神他曾经在太乙山的那头公狼脸上见到过,二者如出一辙,极为神似。

    当年失散的时候众人只是半大孩子,稚声还没有完全退去,而今都是大人了,声音也都有了些许变化,故此他先前只是感觉耳熟,却一直想不起是谁。

    长乐这几年可能过的不很如意,身形消瘦,发髻杂乱,此时已是冬天,蓑衣里面竟然是一身单衣。

    南风与长乐私交甚好,眼见兄弟落的这般光景,心痛不已,恨不得立刻上前揽住才好,但此时长乐正在与空性对战,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分他心神。

    长乐眼里只有空性,并没有看到南风,短暂的调息之后,再度挥刀上前。

    “那人不是空性大师的对手。”胡县令手下衙役说道。

    空性是紫气高手,灵气可以破体而出,眼见长乐来攻,不等他近身便隔空击出一掌。

    长乐反应异常迅速,在空性抬手之时便猜到了空性要以灵气遥攻,不等空性出掌便中途换位,令空性一掌击空。

    长乐料事于先,堪堪避过空性两掌,再度近身,招出诡异,扭转刀锋,反撩空性会阴。

    除了激动和担心,南风心中还有浓重疑惑,凡事都有原因,长乐为什么挑战空性他并不知道,但通过长乐出招的角度和方位来看,长乐好像并不为战胜对方,因为长乐选择的都不是最佳的攻击目标。

    会阴乃汇聚阴阳的大穴,空性不敢托大,气发丹田,疾送涌泉,在长刀近身之前凌空拔高。

    长乐貌似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应对,仰身后倒,左掌击地借力,双脚同时上踹。

    “糟了。”南风陡然皱眉,也不知长乐是修为不到还是怎地,双脚踢踹的角度并不是空性的会阴,而是空性的双脚。

    空性岂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灵气急收,反坠下落,双脚同时踏中长乐双脚。

    紫气高手的蹬踏自是非同小可,受到千钧重压,长乐立刻倒栽落地,也亏得他应对及时,落地之前弓背弯腰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如若不然很可能折断脖颈腰椎。

    长乐再度受挫却并不气馁,稳定身形平稳呼吸,待得空性落地之后再度欺身抢攻。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儿时是什么性情,长大之后通常不会有大的变化,南风跟长乐从小一起长大,非常了解长乐,公孙不是汉姓,长乐的祖上应该是外族人,长乐言语不多,凶狠倔强,偏激执拗,不过长乐很聪明,头脑也清醒,做事很有条理,以当年杀那无良庸医为例,之前毫无征兆,藏刀,选时,入室,行凶,为了不连累兄弟,杀人之后留在原地等待官府来抓,所有这些都表明长乐是个非常清醒的人。

    不过长乐此时所做的事情貌似并不理智,甚至很没来由,他修为差空性太多,绝无获胜可能。

    前后八个回合,皆以长乐受挫败退而结束,由于连遭重创,长乐嘴角已见血迹。

    “这家伙真是不知好歹,若不是空性大师手下留情,他早死好几回了。”一个衙役自以为是的说道。

    “他到现在还活着,不是因为空性大师手下留情,而是因为他快。”张忠反驳。

    南风不无赞许的看了张忠一眼,长乐只有高玄修为,竟能凭借过人的速度与紫气高手对战八个回合,他自忖自己做不到。

    此前胖子曾经说过般若神功共有十八招,但是在长乐的抢攻之下,空性这九个回合竟然一招儿般若神功都没用上,又一次被空性击退之后,长乐没有再度抢攻,而是横刀抱拳,“胜负已分,后会有期。”

    言罢,不待空性答话,捡了斗笠,转身就走。

    长乐心无旁骛,戴了斗笠低头疾行,自众人身边走过,竟然不曾看众人一眼。

    南风此时心思已经不在般若神功上了,只道有心招揽此人,便舍了众人,独自一人去追长乐……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兄弟聚首

    长乐有伤在身,走的很慢。

    胡县令等人在远处观望,南风不愿让他们知道二人关系,便没有急于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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