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木老道摇了摇头,“不太清楚,好似与前任掌教亡故有关,但此事祖庭讳莫如深,忌讳提起,大人若想知道真相,我此番前去可为大人打听一番。”

    南风闻言歪头看向天木老道,天木老道表情凝重,缓缓点头,示意他一定会掌握尺度,拿捏分寸。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已经开了头,南风也不再藏掖,低声说道,“顺便帮我留意一下,看看山中还有哪些紫气真人。”

    天木老道并没有询问南风为什么要知道这些,而是郑重点头,“大人放心。”

    “盂县很是偏远,消息多有闭塞,沿途可多听些时事,回来说与我。”南风又道。

    “好。”天木老道点头应承。

    “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南风问道。

    “早去早回,下月中旬就能回来。”天木老道说道。

    眼见南风不再发问,天木老道便起身告辞,南风送了天木老道一些盘缠,又派了县衙马车将他送往龚郡。

    送走天木老道,南风回到后院闭门思虑,留在盂县有留在盂县的好处,可以安静修行,少有打扰。但留在盂县也有很大的弊端,这里很是偏远,消息闭塞,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无从得知。

    不过去留并不难以决断,哪怕这里消息闭塞也得待在这里,哪怕外面到处都是机会,他和胖子眼下也没有与别人争抢的能力,磨刀不误砍柴工,没长出牙齿之前不能急着张嘴。

    说走就走并不是勇气,而是鲁莽,与说走就走相比,不该走而不走更加可贵,哪怕无聊也得留在这里,实则也不是无聊,而是难得的平静,得抓紧时间练气修行。

    每日的生活很有规律,一天服药两剂,打坐四个时辰,闲暇之余或翻阅天木老道撰写的手稿,或沉思推敲洞玄真经,练气可以通过服用补气药草来提速,但对灵气的驭使方法,对法术的领悟使用,这些需要自九部真经里获得。

    南风在用功,胖子也没有松懈,他所修行的八部金身貌似需要辅以佛教咒语,而那佛教咒语都是梵语,正屋不时会传来胖子念诵咒语的声音,什么内容南风自然不懂,他只能听懂啊,啦,咄,啰等咒语后缀。

    二人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与南风喜欢闭门独处不同,胖子喜欢微服私访,踱着方步,领着狗,自城中四处转悠,说是体察民生,实则是享受被人认出的虚荣,最喜欢听的就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

    出去的次数多了,城里人都认识他了,确切的说是认识狗了,黑狗很常见,但白狗很稀有,一传十,十传百,只要看到老白,就知道季大人来了。

    “诶,开门,跟你说个事儿。”门外传来胖子的叫嚷。

    “门没关。”南风说道。

    胖子走上台阶,推门进来,神色慌张,“刚才米铺店主来找我,说上午有人在偷着给我画像。”

    “画像?画什么像?”南风疑惑追问。

    “不知道,当时我正在断案,围了一圈儿的人,有人在远处拿了笔墨给我画像,让米铺店主瞅见了,那人是外地口音,米铺店主怕那家伙别有用心,就跑来跟我说,让我小心点儿。”胖子很是紧张。

    “他确定是那人画的是你?”南风问道,胖子是县官儿,谁都想跟他攀交。

    “不画我画谁?”胖子反问。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南风又问。

    “男的,四十来岁,个子挺高,穿着大袄,戴着帽子。”胖子说道。

    “还有呢?”南风再问。

    “没有了。”胖子摇头。

    “不用紧张,如果真要对你不利,也不会给你画像,直接就砍了你了。”南风说道,他的仇家很多,但胖子没得罪什么人。

    “我就不明白,他给我画……”

    胖子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了门房的声音,“大人,有人求见。”

    “谁呀?”胖子问道。

    “一个年轻女子。”门房说道。

    “年轻女子?”胖子满脸是笑。

    “是啊,她说她是自墨门来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随机应变

    胖子吓的一个激灵,“你说啥?”

    “她说她是自墨门来的,要见大人。”门房又道。

    “完了完了,祸事了,正主儿找来了,咋办?”胖子万分紧张,“肯定是冲那本破书来的,那书还在你这儿不?”

    言罢,见南风皱眉就猜到他已经把公输要术给了元安宁,“完了,完了,真完了。”

    “慌什么?”南风抬手示意胖子不要惊慌,转而冲外面的门房问道,“她的原话是什么,是要见我还是要见季大人?”

    “她没说,只说要见‘你家大人’。”门房答道。

    南风想了想,冲胖子说道,“你留在屋里,我出去见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别为我出头,就当不知道此事。”

    “你准备咋办,他们既然找上门就是知道那书在咱们手里,咱们拿不出来,他们肯定不能轻饶了咱们。”胖子急的往复踱步。

    “他们不知道那书在咱们手里,只是怀疑,不要自乱阵脚,稳住。”南风直身站起。

    胖子也要跟着出去,南风皱眉回头,“你别出去,由我应对。”

    胖子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连点头,但他还是不放心,伸手拉住南风,低声说道,“实在顶不住就跟他们说实话吧,咱知道那姑娘住哪儿,去跟她把书要回来。”

    “馊主意,但凡看过公输要术的人,他们都不会让他活着。”南风正色说道。

    “好吧,好吧,你去吧。”胖子松开了南风。

    南风随门房去往前院,行走之时自心中急切思虑,墨门找上门有两种可能,一是元安宁被他们抓到了,审讯之后知道他也看过公输要术,此番过来是要杀他。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即便元安宁被他们抓到,也不会供出她来,他虽然对元安宁不太动心,对此人的人品却很是信任。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墨门抓到了那个当日挨了一记百花针的年轻男子,顺藤摸瓜找过来的,这种可能性比较大,元安宁既然能找来,就说明那男子走漏了风声,元安宁能找来,墨门自然也能找来。

    如果是这种情况,墨门就并不确定公输要术在他手里,只是怀疑,眼下来不及思虑缜密说辞,只能稳住阵脚,随机应变。

    按照此时的会客规矩,一个不曾谋面的人要求见官吏,官吏应该坐在中堂等门房带对方进来,但南风并没有那样做,而是随着门房来到了大门口,他需要观察此人是孤身到来还是有同伴随行。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实则此人也不年轻了,只是保养的比较好,显得年轻,此人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应该已经出阁了,长的还算秀气,个子比较高,跟诸葛婵娟个头差不多。

    此人穿了一身黑色麻衣,两手空空,没有持拿兵器也没有携带包袱。

    “这就是我家大人。”门房冲对方引见,言罢又冲南风说道,“大人,就是她。”

    “你先下去吧。”南风冲门房摆了摆手,转而冲那黑衣女子说道,“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情?”

    那黑衣女子冲南风抬了抬手,“我乃墨门公输氏,今日登门乃是有事向大人求证。”

    南风没有佯装没听过墨门名号,而是侧身抬手,“里面说话吧。”

    黑衣女子道了声谢,迈步进门,南风自后面环视左右,没有发现车马和同行之人,不过没马车不表示对方是走着来的,此人鞋帮非常干净,明显是坐车来的。此外,若是孤身远行,即便不带兵器,换洗的衣服也得带上几件,此人空手前来,定是将包袱放在了别处。

    待得看罢情况,南风快走几步超过黑衣女子,自前面引路,这黑衣女子表情还算平静,看不出喜怒,不过此人的架子倒是很大,寻常百姓若是见到官家自然不敢如此托大,但墨门终究不是寻常百姓,墨门传承近千年,历史悠久,人才辈出,虽然比不得三清宗,却也是名门大派,弟子门人自然不会将县官放在眼里。

    此外,据长乐所说墨门有两大姓氏,一是墨,一是公输,墨是墨子的后人,公输是鲁班的后裔,墨氏与公输氏世代通婚,墨门实则是这两大家族繁衍生出的门派。

    不等坐定奉茶,行走之际那黑衣女子就出言问道,“大人前些时日曾经去过东魏?”

    此事无关紧要,但南风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害怕是真,但骨气不能丢,“女侠为何有此一问?”

    黑衣女子貌似没想到南风敢反问,眉头微皱,但她并没有急于发火,皱眉过后压下了心中不满,“我们在追查奸佞恶贼,此事可能与大人有所关联。”

    挫了对方锐气,南风也就承认了,“我的确去过东魏。”

    “去东魏所为何事?”黑衣女子追问。

    南风厌恶对方的霸道语气,便强硬回应,“那是我的事情,请直说来意。”

    黑衣女子眉头再皱,鼻翼微抖,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发怒,右手下垂,自袖管顺下一物,拿在手里示于南风,“你可曾见过此物?”

    南风歪头看了一眼,“见过,我也有一个。”

    “哪儿来的?”黑衣女子收起百花针。

    南风没有立刻回答,进入中厅之后自主位坐下,手指客位,待黑衣女子落座方才回答,“别人送的。”

    “谁?”黑衣女子追问。

    有客人到访,按规矩是要上茶的,但上不上茶由主人说了算,仆人会假装路过门口,若是上茶,主人就会吩咐上茶,若不上茶,主人就不吭声。

    大婶儿照例“路过”,南风喊住了她,“把我的药端来。”

    大婶儿应了一声,揣着满心疑惑端药去了。

    “谁给你的百花针?”黑衣女子又问。

    南风歪头看了黑衣女子一眼,通过黑衣女子的神情不难发现,对方并不知道侏儒是他杀的,如果知道是他杀的,就不会追问谁给了他百花针。

    聪明和机灵是两回事,聪明是善长推敲,虑事缜密,偏阴偏厚。而机灵则是擅长应对,事到临头能够随机应变,偏阳偏浅。有些人很聪明但临时应对不成,而有些人擅长临时应对却缺乏深谋远虑。

    电光火石之间,南风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

    见南风上下打量自己,黑衣女子多有不满,表情转冷,“我在问你话。”

    “一位道门前辈。”南风说道。

    黑衣女子皱头大眉,“道门前辈?”

    南风点了点头,想让对方退走只有一个办法,也是他经常使用的办法,扯虎皮做大旗。

    黑衣女子皱眉不语,没有急于再问。

    南风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当初侏儒跟着李朝宗去东魏挑战上清宗,死在道人手里合情合理。

    大婶儿端了汤药来送,南风也不避讳黑衣女子,当着她的面将那碗补气汤药喝了。

    “具体是谁?”黑衣女子看了一眼南风放在桌上的药碗。

    “我只能告诉你是一位前辈高人,道号我不能说,我是敬你们墨门名号才与你说这些的。”南风不卑不亢。

    黑衣女子脸色变的很是难看,南风这番话说的夹枪带棒,言下之意就是对她到来之后的态度很是不满,她没想到南风敢冲她如此无礼。

    “没什么事情我要回去打坐了。”南风站了起来。

    “你说的那人究竟是哪个?”黑衣女子离座起身,面色不善。

    南风早就知道对方不会这么轻易的退走,冷笑过后走到壁柜前,拿了练习画符的文房下来,自怀中取出法印,蘸染之后加盖于符纸,捏住印有道号的一角,示于黑衣女子,“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但我能告诉你我是谁。”

    短暂的展示之后,放下符纸,画符其上,扔进火盆。

    这是一道净宅符,符咒燃烧,化为细小旋风一道,围着火盆旋转消失。

    那黑衣女子瞠目结舌,惊骇万分,她虽不是道门中人,却知道道家授箓品阶,南风法印分明是一品太玄的天官官阶,玉石为印,焚化起效,这便说明南风所持法印是真的,只是南风先前遮住了道号,便不知道他是哪一宗的掌教弟子。

    烧掉符咒之后,南风转身向后院走去,“来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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