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像一把尖刀,尖锐地捅进傅沛令胸口。

    “……她没有告诉我。”傅沛令神色苦涩。

    “阿令,那时候我真的好怕。”薄荧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片蝉翼,这片蝉翼比刀子更锋利,一刀一刀温柔地割在傅沛令痉挛不已的心脏上:“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哭着一遍又一遍地求她把电话给你,可是她告诉我你不能接电话——她告诉我,你已经睡了,让我明天再打给你。”

    “不!我没有——!”傅沛令惊怒交加,立即否定,他快速地将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和徐俏在一起的原因说了一遍,但是薄荧只是面无波动地看着他,就像他说的只是一个拙劣的谎言。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傅沛令目带哀色地恳求道。

    “事到如今,我相不相信,还有意义吗?”薄荧静静地看着他:“新闻报道上应该没有细节吧?”

    “那天晚上,他送来的是一束深红蔷薇,像红宝石一样鲜红美丽,在我签收花束的时候,他忽然告诉我,深红蔷薇的花语是‘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害怕极了,后退着将蔷薇砸到他的脸上,我试图在手机上报警,但是他打掉了我的手机,将我按在地上——”

    “够了!”

    薄荧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似地插在傅沛令心上,一刀接一刀,直到他身体里再也容纳不下新增的痛苦,他大吼一声,打断了薄荧的话。

    他的眼中闪着泪光。

    不可一世的他在薄荧的面前含上了眼泪。

    “薄荧……”傅沛令只说了她的名字,眼泪就从发红的眼眶中默默流了出来。他猛地一低头,用力擦拭眼中的泪水。

    擦掉泪水后,傅沛令抬起头来,朝薄荧大步走了一步:

    “薄荧,你相信我,我和徐俏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从今以后我和她连朋友都不是,我不会再让你留在家里等我,我们什么地方都一起去,我玩游戏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书,我去赛车的时候,我就叫上涂鸣他们,让他们帮我照看你——”

    “傅沛令,接受现实吧,”薄荧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我们分手吧。”

    “不,你不要说气话……”傅沛令的眼里盛满痛苦的乞求:“你要怎么才愿意原谅我?”

    在薄荧的印象里,傅沛令从来不会做委曲求全的事,如果被人拒绝,横眉冷对地讽刺后转身离开才是他的性格。

    但是现在他变了,变得会为了她退让,会为了挽留她而低声下气地说出道歉的话语。他已经将毫无防备的心房送上,只待薄荧将他的感情化为匕首,用他的感情,刺穿他的心脏。

    薄荧神色平淡地看了他一会,走回窗边的书桌,拿起桌上一只乳白色的精致钢笔,平静地对上傅沛令的视线:“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傅沛令怔怔地看着她。

    薄荧在傅沛令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将钢笔用力向外掷去,扔出钢笔后,她回过头来,对着傅沛令露出一个温柔却残酷的微笑。

    “就像这只永远找不回的钢笔一样,你也永远找不回属于你的那个薄荧了。”

    傅沛令脸色发白,几秒后,回过神来的他突然向外冲去。

    薄荧没有拦他,很快她就听到了防盗门扉被用力推开、撞在墙壁上的声音。

    那一整晚,傅沛令都在楼下寻找那只钢笔,天色暗了又亮,他没有注意,手指因为翻找草丛而被划破了几条口子,他也没有察觉。

    傅沛令只是着魔般地,拼命寻找着那只乳白色的钢笔。

    他还记得自己买下这只钢笔的情景,他在所有钢笔里一眼看中这只有着浮雕线条的乳白色钢笔,因为这只钢笔最美丽,最温柔,就像薄荧一样,一眼就击中了他的心灵。

    他来来回回地找啊,却始终找不到那只钢笔。

    到底去哪儿了呢?

    他是在什么时候丢失了钢笔,又是在什么时候丢失了薄荧呢?

    这个问题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

    他永远找不到那只钢笔,就像他永远也找不回那个薄荧。

    他失去了她,早在他察觉以前,他就永远地失去了她。

    ☆、第51章

    第二天下午顺璟的放学铃响后,老师抱着收上来的厚厚一沓试卷走出教室,动作快的学生提起书包就往外冲,剩下一些动作慢的,还在不慌不忙地收拾纸笔,教室里闹哄哄的,几个对考试答案的优等生因为答案一致而发出了高兴的欢呼。

    郑风背着书包走到宁滢面前,低声说:“我有话和你说,咳……你和我来一下。”

    宁滢又惊又喜,没有去想已经很久没有正眼看过她的郑风为什么会突然找她,她只是觉得自己翻身的日子到了,根本没有多想。

    “俏俏,我和郑风出去一会,不知道要多久,你别等我了,先走吧。”宁滢微红着脸对坐在她斜前面的徐俏说道。

    徐俏惊诧地看了郑风一眼,眼里露着狐疑,却什么都没有说。

    宁滢跟着郑风走出教学楼,绕了一圈,来到了背后的垃圾场,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郑风,我们能去操场小树林那儿吗?为什么来这——”

    她的话在看见从建筑背后走出的傅沛令吴旭彬等人时止住了,在她的大脑处理这个信息之前,她就本能地转身跑了起来。

    “你要去哪?”郑风在她的脚步刚刚迈出的时候就拉住了她,他用力一甩,将宁滢甩向傅沛令的方向,他则堵在了离开的必经之路上。

    宁滢踉跄几步才站稳了身体,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郑风:“你骗我?!”

    “只准你骗别人,不准别人来骗你?”吴旭彬不咸不淡地开口,他的双眼在金色的细边眼镜背后露着讽刺:“游戏没有这么玩的,宁滢。”

    “什么游戏……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宁滢瑟瑟发抖地后退,却又被郑风再次推了一把,推向几个男生的包围中心,她乞求地看向涂鸣:“涂鸣……帮帮我……”

    “涂鸣,你要帮她吗?”吴旭彬似笑非笑。

    “要是每个和我上了床的女人我都去帮,那我就成雷锋了。”涂鸣笑了起来。

    “你害怕什么?”傅沛令慢慢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怒火的痕迹,却反而让宁滢的心里升起更大的恐惧。

    “你在指使徐俏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不是就应该做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吗?”傅沛令说。

    宁滢一愣,刚要开口说话,她的肩膀就被傅沛令抓住,腹部被他曲起抬高的右膝猛地一撞。

    一阵铺天盖地的恶心感和痛意席卷了她的大脑,傅沛令的手从她肩上松开后,她立即跌倒在地,脸色惨白地捂着腹部,疼得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怕什么,我不会再打你了。你现在就觉得难受了吗?”傅沛令的声音平静无波地从头顶传来:“……可是你真正的痛苦还没有开始呢。”

    宁滢在痛苦中恐惧地抬头望着他,在他平静的声音外,他的眼里燃烧着凝结在冰层里的烈火,异常冷酷的脸上肌肉紧绷,露着一丝狰狞。

    “你还没有见过地狱吧?”傅沛令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让你看看……真正的地狱是什么样子。”

    傅沛令转身朝前走去,走出建筑转角的时候,他对上一张慌乱失措的脸。

    他冷眼看了徐俏一眼,径直穿过她朝校门走去,其余几名男生接连从转角后走出,看见徐俏,脸上神情不一,罗泾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他的嘴唇动了动,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徐俏就已经慌慌忙忙地追着傅沛令的背影去了。

    他脸色一黯。

    “傅哥有没有和你说过要怎么处理宁滢?”郑风皱着眉问吴旭彬。

    “你问来干什么?”涂鸣斜着眼瞥了他一眼。

    “我怕他不理智,会出事。”郑风说。

    “别瞎操心了。”吴旭彬像是听到什么异想天开的话一样,笑了出来:“他比你以为的理智得多。”

    “别说这些没意思的了,晚上去不去玲珑?”涂鸣玩世不恭地勾住郑风的脖子:“我认识了几个正点的妹子,今晚介绍给你们。”

    在几个男生决定渡过一个灯红酒绿的夜晚时,徐俏追到了骑上重机车的傅沛令身前,神色慌张地解释道:“沛令,我真的没有和薄荧说话!和薄荧通话的是宁滢,我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你相信我啊沛令——”

    傅沛令看都不看她,从后座里拿出头盔戴上就要走。

    “沛令——”徐俏着急,下意识地抓住了傅沛令的手臂,却没有想到傅沛令忽然情绪大变,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猛地用力甩开了。

    “别碰我!”傅沛令头盔后的眼睛闪着暴怒的火光,瞬间冲破了他眼里的冰层,带出了被一度被压制在眼底的厌恶和恨意。

    徐俏看着他眼中强烈的厌恶和恨意,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和窒息。

    “沛令,我不知道薄荧和你说了什么,但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徐俏颤抖着哀求道。

    “我就是因为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才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傅沛令头盔下的目光阴鸷狠厉,不用取下头盔,徐俏也知道他的脸上一定露着毫不掩饰的憎恶,她怕了,真的怕了,她应该从一开始就听从妈妈的话,不要和薄荧作对,比起失去傅沛令的痛苦,被嫉妒的火焰灼烧的痛楚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所以你现在才会好好站在这里,还能含着眼泪和我装装可怜。”

    傅沛令残酷伤人的话语让徐俏含在眼眶中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我不会放过宁滢,你尽可以去帮助她——只要你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傅沛令眯起眼,阴冷地看着她:“徐俏,你和我之间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抵消的感情了,下次,我会像对待宁滢那样对待你。”

    “沛令……沛令,我错了,你不要这么生气……我去和薄荧道歉好不好?求你了,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啊,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一个人啊!”徐俏哭着扑了上去,抓住傅沛令的车把不让他离开,几个远远路过的学生边走边用八卦的目光看着这里,徐俏毫无所知,傅沛令却因此更感厌恶,粗暴地扔开了徐俏的手。

    傅沛令一扭车把,发动机立时轰鸣起来。

    “沛令!我们认识十二年了啊!”徐俏泪流满面地喊道。

    重机车没有立即开走,傅沛令突然转头看向徐俏,她的心里升起一丝强烈的希望。

    “别哭了。”傅沛令说。

    徐俏的脸上露出惊喜,这抹绝处逢生的惊喜还没有完全展露,傅沛令冷酷的声音就打破了她的期望。

    “薄荧哭着求你的时候,你做了什么?”他冷冷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情谊,有的只是露骨的嫌恶和失望:“还是省省眼泪吧,那只会让我恶心。”

    重机车在徐俏被泪水模糊的视野中绝尘而去。徐俏无力地蹲下身来,在人来人往的停车场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宁滢回家的时候,一直如同一只惊弓之鸟一般不停回望。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傅沛令的报复会是什么,他口中的地狱会是什么。

    想到地狱,宁滢忍不住扬起了阴毒讽刺的冷笑。难道还有比她现在的生活更为可怕的地狱吗?她已经一无所有,还能再失去什么?

    傅沛令不外乎就是在学校领导那些人来排挤欺负她而已,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宁滢早就想好了,现在离高考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不少学生都请假回家自学备考了,她只要给老师打一个电话,傅沛令还能做什么?给她家的大门泼点红油漆?宁滢冷笑,随便泼吧,她才不在意。

    回到家后,一切如常,她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心中对傅沛令的嘲笑更甚,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得意不已。

    吃晚饭的中途,有人敲响了房门,宁滢没有在意,直到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冲进餐厅,她才意识到危险,那个没用的妹妹尖声大叫起来,飞一般地蹿到了她身后。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小心我报警了——!”宁滢颤抖地握住手机,强装镇定地说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告到天王老子那儿去也要还老子钱。”一个脖子上戴着金项链的可怕光头男冷笑着说道。

    另外几个男人四处看了下,什么话都没说就虎着脸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着任何值钱的东西,一旦找到稍微有点价值的东西,他们就直接揣进自己的衣兜,宁母扑了上去拦在一个大汉的面前,哭求道:“你们不能这样——之前答应我们的还款期限还有三年,怎么能突然就不作数了呢?你们看看这个家,我是真的没钱啊,你们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吗?!”

    “没钱?我看这个花瓶就挺值钱啊。”一个大汉从宁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钧瓷花瓶对光观看。

    “放下!还给我!那是我的!”宁滢的脸猛地扭曲了,这一刻,所有恐惧都被她扔在了脑后,她疯了似地冲了过去,在大汉反应过来之前夺走花瓶抱在了自己怀里。

    大汉回过神来,皱着眉抓住宁滢怀里的钧瓷花瓶,另一手对着宁滢的脸就是连续几巴掌:“呸!现在是我的了!要怪就怪你爸去,谁让他欠一大屁股债后自己跑了!”

    “你胡说!这是我爸留给我的东西!”宁滢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又扑上去抢那个黑色花瓶:“我爸还会回来的!他赚了大钱就会回来接我,到时候我还要带着这个花瓶搬回我真正的家,你们要是现在还给我,我还可以放你们一马,不和我爸说这件事!”

    “少做点梦,”大汉不耐烦地一脚把她踹倒在地:“多想想要怎么还钱吧。”

    一阵翻箱倒柜后,几个大汉留下一地狼藉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宁爽满脸惊恐,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宁母坐在忽然就陌生起来的家里哭泣不止,宁滢捂着痛苦不已的腹侧,忽然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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