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小生非指此事。”言此,蒲先生眼中一亮,“小生本意,乃是寺中何故未曾寻得三具尸首?彼时遭迷魂锥所刺的书生二人,亦当陈尸荒寺才是。”

    聂小倩闻言一愣,正在沉吟,却不料传来一声莺声细语:“老爷,奶奶。”

    我登时吃了一惊,急四下环顾,只见屏风后又转出一位冰肌玉骨的美人,生得明眸慧眼、朱唇皓齿,目光中透出一股锐利。我众人正在惊讶,那女子又开口道:“妾闻贵客来访,斗胆前来请安。”

    不只我等,宁采臣与聂小倩亦大惊失色,唯有蒲先生开口道:“敢问……”

    话音未落,只见女子嫣然一笑,答道:“妾乃宁公子侧室,特来与远方贵客请安。”

    我闻言更生惊愕,想宁采臣曾好出言“生平无二色”,如今不只娶了鬼妻,更纳了美妾,实可谓讽刺至极。正此时,宁采臣迟疑道:“方……方才蒲先生所疑寺中尸首数量,是因在下一时糊涂,忘与诸位讲起彼时我与燕兄两人将主仆尸首扛至寺北乱葬岗下葬之事……”

    见宁采臣面色尴尬,蒲先生遂一抱拳,言道:“多谢宁进士相告。眼下时候不早,我等在此间亦有些公事待办,在此便不再相扰,多谢宁进士款待。”我等见此,亦了然蒲先生之意,遂纷纷起身告辞。

    只见宁采臣面色更生尴尬,却又无计可施,便不加挽留,恭敬将我众人送至大门,匆匆别过。

    待宁采臣闭门而返,王特使面露讥讽:“好一个‘生平无二色!’”

    但蒲先生却诡秘一笑:“宁采臣侍妾于彼时现身,的确有些玄机。”

    玲闻言,悄声道:“莫非是刻意而为?”

    我一耸肩,言道:“于我众人前无故现身,难不成有逼宫之意?”

    不料话音刚落,蒲先生赶忙劝止,低声道:“此地非是议事之所。王特使,敢问张大人交与我等的衢州地图可取来一看?”

    王特使点头而应,便自袖中取过地图,道:“蒲先生欲往何处?”

    “医馆。”蒲先生展图相视,答道。

    王特使一惊,问:“莫非旅途劳顿,蒲先生身有不适?”

    蒲先生扑哧一笑,道:“自然是求证宁采臣之事。”言罢,他将图纸一指,“此间赵氏医馆涂写浓重,似是本地名医,我等不妨前往一看。”

    见蒲先生已解马先行,我众人忙跨鞍赶上。只听王特使问道:“去往医馆,是为何故?”

    蒲先生一牵马头走入小巷,见四下僻静无人,低声道:“只恐宁采臣亡妻之死有诈。”话毕,便又一拱胯,继而向前去了。

    我听闻此言大惊,稍加思索,想来宁采臣与聂小倩二人返归家中之后,宁采臣之妻未过多少时日便一命归西。莫非蒲先生正疑心宁、聂二人因无名分共住,竟伺机杀妻,以便聂小倩名正言顺嫁入宁家?如此一想我登时毛骨悚然:莫非宁采臣与聂小倩二人,当真是伪善凶手?但以二人方才一番言行看来,怎会……

    正思忖,忽闻蒲先生平静道:“诸位,正是此处。”

    循声望去,只见眼前矗立一座气派建筑:三层红木高有数丈,窗檐雕工甚是考究,镶金牌匾上书“赵氏医馆”四个大字,可谓气派至极。

    蒲先生赞道:“好排场!若馆主无有非凡之才,想必难养活此间医馆。”言罢,蒲先生跳下马,拴了,二话不说便跨步进入医馆。

    我牵着玲随在蒲先生之后一拨门帘而入,只见医馆中熙熙攘攘,前来求医问药的衢州百姓为数不少。

    馆中的伙计见我众人步入,即刻迎上前来,堆笑道:“诸位大人有何吩咐?小人一定尽速安排。”

    我瞥见王特使身上那件扎眼的孔雀补服,不由苦笑摇头。而王特使早有自觉,道:“此番叨扰深感惶恐,若本馆之主方便,不知可否一见?”看伙计点头哈腰而去,王特使叹道:“我少时好言‘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不想如今却成了行使特权,乱医馆秩序之权贵,讽刺之至!”

    蒲先生苦笑道:“王特使何必言此?想王特使曾言此行有公事与张大人相谈,若我等皆以便装而来,不知要受城门戍卫多少刁难。若在此间亦久等耽搁,想必得返不及,只得留宿衢州过夜,如此岂不误事?”

    王特使闻言点头称是,却仍是眉头紧锁,一副闷闷不乐之状。

    不一时,只见伙计急忙奔回,拱手道:“几位大人请先往书房稍歇,馆主即刻将至。”

    王特使抱拳与伙计道谢,便随在伙计之后,领我几人纷纷踏上台阶,行至走廊尽头。伙计将门轻轻一推,道声有请,我等便依次步入其中。四下环顾,只见房中收拾得整洁典致,书案前摆了张精致的茶几,四周围了一圈木墩形状的矮凳,可谓别具一格。

    伙计正张罗我等就座,我忽闻门口传来脚步声轻响,回首看去,只见一清瘦男子身着大褂,不声不响已立在门前,拱手道:“在下赵铭。今日诸位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听闻此言,我众人忙应声而起,纷纷与赵郎中拱手回礼。待我等依次与赵郎中通了姓名,王特使道:“我等此番忽来拜访,耽搁赵郎中行医,还请见谅。”言罢,王特使转与蒲先生道:“蒲先生,不如开门见山,将事情尽速问个分明?”

    蒲先生点头称是,遂与赵郎中一拱手,使了个眼色。赵郎中见状心知肚明,遂将伙计屏退,锁了门,亦于桌边就座。

    待我众人相顾一周,蒲先生清了清嗓子,问道:“请恕在下直言,敢问赵郎中可与本城进士宁采臣相熟络?”

    赵郎中闻言略吃一惊,却并不言语,只是颔首相答。

    我见此态势,料此人与宁采臣定有渊源,而蒲先生早低声道:“恕在下失礼,敢问赵郎中可知宁采臣亡妻,乃是身患何疾而亡么?”

    赵郎中闻言登时双手直抖,过许久,道:“采臣亡妻……实则乃是中毒而亡。”

    第四章 风云突变

    蒲先生接过银梳称谢,略加端详,问王特使道:“不知老妪死时可是身着红衣?”

    我闻言吃了一惊,而王特使已复埋头查看,只见他自尸骨上一抔泥土中小心翼翼拉出一片碎布,放在面前观看;片刻,忽扭头惊道:“蒲先生所言正是,此布正乃绯红之色,不知……”

    听闻此言我等皆大惊失色,蒲先生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呓语道:“中毒?”

    赵郎中长叹一声,痛苦道:“中毒。”

    王特使闻言而起,与蒲先生惊道:“方才宁采臣亲口称其亡妻乃因病而亡,怎会……”未及言罢,王特使忙转与赵郎中,一字一顿道,“赵先生,莫非宁采臣亡妻之死,与宁采臣有关?”

    但赵郎中只是双手合十,搭在嘴前不发一言;只见他目光失神,茫然盯着茶几发愣。

    王特使见状忙跳下椅,行至赵郎中面前躬身拱手,正色道:“在下乃当朝右都御史,赵先生如知此事隐情,大可不必讳言,我王索定与宁采臣亡妻讨回公道!”

    赵郎中闻言又长叹一声,道:“诸位所言,各位方才与采臣相会时,采臣假托其亡妻因病而亡么?”见我等纷纷用力点头,赵郎中低声道,“不怪采臣,此事实为家门大耻。”

    听闻而言,我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赵郎中葫芦中卖的什么药,王特使则又拱手道:“若宁采臣亡妻真为宁采臣与聂小倩二人设计毒害,我发誓定将二人绳之以法,还望……”

    话音未落,赵郎中早摇摇头,打断道:“宁采臣亡妻,非为宁采臣所害。”

    王特使闻言大惊,却不依不饶,继而道:“赵先生何必如何讳言?我身为吏部要员,查处乱发之官正乃职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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