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子清道:“府学里不是有直入六部当京官的一路?真要喜欢农事,怎么不往这一路走走?大男人,胆量大些,拿出些气魄来!这样的机会,旁人砸银两也未必能砸得中呢,你这命好的,倒不顺着往上走,不是可惜了么!”

    方伯丰笑道:“那大官帽,只怕无福消受啊。我就在山上地里做点事情的能耐,旁的不够秤,路虽好,却不是我能走的,叫那些能走的走去吧。”

    闵子清听了连连摇头,又说起这一阵子另外几个县里考上贡生的人来,又是有什么亲戚后台又是结交了什么人物,样样门儿清,都不晓得他哪里打听来的。

    等这几个走了,方伯丰又拎了点茶叶去看了一回老司长。老司长听说他还打算过两年过了典考还回德源县来,高兴得不成:“不上京?还来这芝麻绿豆的地方儿?”

    方伯丰笑道:“晚辈原本就志在此地的,这不是中间生了些波折么,要不然我这会儿就该跟着您忙前跑后了。”

    老司长挺高兴:“你自己想明白就好。我是不敢开口劝你。这把人生往低处劝,没这个道理!”

    等方伯丰一走,老司长回到里院对自家老伴说了一通,最后笑道:“得了!再两年,顶多三年,只要这后生一来咱们司,我带一阵子就算出山了!到时候你爱上哪儿我陪你去!你不是顶喜欢平湖崖了么,到时候咱们在那里定居养老都成。”

    老伴听了也挺高兴:“可算叫你盼着了!”

    第二天趁这天早凉快,方伯丰又去遇仙湖看往鲁夫子去了。

    他这里忙活,灵素可算瞅着空儿了,坐上囫囵舟顺着小清河出了城,到人烟稀少处,换上衣裳把船往灵境里一收,一点脚就往沁州去了。

    这神隐庙的事情还真闹得挺厉害,官府如今认定了是那几家受了罚的人家煽动民众,妖言惑众加上这一条,加重治罪。里头为首的一家就姓乔。

    灵素一听说姓乔,好似霎时穿越了百年光阴一般。那洞府里乔氏的衣裳首饰都原样放着,宛如昨日,在这里已经是神庙里供奉的说不清来历的仙人娘娘了。

    乔家要证明自家没有撒谎,那写着乔氏的族谱却没什么用,一个名字而已,难道有神仙背书?还得能拿出点什么东西来。传说当年乔家人发现乔氏同其子的新墓时,同时还有一封书信,那纸都入水不湿沾火不着的,只说送母子二人回归故里。另有一匣子银两,那样子绝对不是凡人能做出来的。只是如今都只剩下传说了,书信不晓得什么时候遗失了,银两也不知所踪。更有传说乔氏同她儿子得了仙缘,都是尸身不腐的,难道要开坟掘墓?!

    如今眼看倾族之祸就在眼前,却徒有些没根没据的神异传说,不为助,反成罪过,可如何是好?!又不是一两代间的事情,还能埋怨哪个族长祖宗两句,这都不晓得多少世代传下来的话,怎么偏要这一辈的来背这个罪愧?!两人都难得同心,何况合族?自然难免有想要赶紧脱罪的,这罪只一个,自己想要脱了,少不得叫别人多背些。这么一来,无中生有,亲族相诬的事情也出来了。

    灵素看了两日,原本想要相助的心思也淡了,往乔氏同乔圣儿的墓层里放了些神银锭子并那洞府里乔氏从前用修界符纸写的一两页文书,就撒手不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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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更还无法做到,隔壁还欠着几章,等我还了那头的债再说哈

    第174章 炎夏蜗居

    方伯丰对不断而来的邀约几感穷于应付,便同灵素商量等山上盖房子的时候索性搬去山上住。灵素早有此打算,只是最开始的打算里头没有方伯丰……

    这里的规矩,请人盖房得管人一顿中饭一顿下午点心,且中饭都得见荤,若是遇着平土结顶的大事还得加大荤硬菜才算合规矩。食材东西灵素不怕,关键是她都放在灵境里,这回方伯丰同她一起上山,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也是形影不离的,这就得好好计较一番了。

    临上山前一夜,她大概点算好了东西,等往山上走时,就趁机用神识把物资都放到了边上盖的几个草屋里。一会儿盖房的师傅们来了,开始放样开祭破土。灵素同方伯丰也跟着去拜了一回土地爷,回来就开始淘米烧火预备饭菜。

    方伯丰见灵素东西预备得齐全,心里有些愧疚。自己在府城里久不见她讯息,也隐隐有些埋怨。如今看看这满山的石料木材和罗列整齐的米面油盐,她哪里得空?且自己一点算不上数的小前程,家里这许多杂事竟都落在自家媳妇身上了,岂不亏欠?心里越发坚定了趁这阵子有空要好好陪伴她的想法。

    灵素这时候神识还不成,还不能读心,要不然这会儿得多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日子,俩人一早起身,吃过早饭,就忙活开了。

    方伯丰如今是田里也去地里也去,连南山上开的梯田也叫他看出来了。幸好灵素开出来之后堆了许多陈枝烂叶上去,尤其还有从那个洞府里收来的一谷的肥土。说是二三年间陆续开出来的,倒也像那么回事。

    方伯丰趁着日头不高,也往地里拔草松土去,他一个凡身,做起这些活儿来自是辛苦。他自体味这这份辛苦,再想想常年操持这一大片山地水田的灵素,真是又佩服又心疼。在他看来,这山不是长不长东西,有多少出息的事儿,这是灵素一块石头一担土一步一挑磨出来的样子,真是血凝垄亩汗滴土的。这怎么能是轻易离得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想过要转科考要直升六部的缘由。

    灵素喜欢这山,花了这许多精神时候拾掇成现在这样子,往后她还想来山上住着。她既然喜欢这里,那自己就守着这里。自己也不是有多少大本事的人,或者连替她开一片山都做不到,可至少自己能守着她守着家,把自己的余生打算都调到她喜欢的方向。——胸无大志的男人,平平无奇的想法。

    等方伯丰往地里田里一去,灵素就开始预备一会儿这么些人的午饭和下午点心。米饭面条粥、包子馒头饼,大锅炖鱼大片蒸肉,菜蔬更简单了,地上什么当令吃什么。加上些暴腌的小菜,醋渍的咸酸,这饭管得人说不出半句不好来。

    她还得空做点一早学了一直没机会干的买卖,什么?给田里做活的人送饭。

    如今天亮得早,方伯丰都是一早就下地去了。灵素便在辰末巳初时候,挎个篮子,里头装一碗绿豆汤小米浆并两个刚蒸得的包子或者刚烙好的千层麻饼,神识一探,往方伯丰干活的地方送点心去了。顺便再给他带一竹筒的清茶,他早上带去的那一筒只怕已经喝空了。

    送到地头,招呼一声:“当家的,垫点儿东西吧!”连这话都是同人学的!

    方伯丰初时还挺不好意思,后来也惯了,扯了嗓子回一句:“来嘞!”歇了手里的活就过来在地头边石头上还是泥地上一坐,接了浆水粥汤就喝起来,再咬一口包子大饼的,赞一声“香!”

    灵素就在边上瞧着乐,有时候还从边上揪截树枝子,给方伯丰打扇。方伯丰夏天的衣裳都是用草汁子泡过多少回的,汗湿了干干了湿的也不容易起汗疹,尤其避虫效果好。要不然就方伯丰那皮肉,早被咬成谷穗儿了。

    等方伯丰吃完,嘱咐他一声“看日头回来吃饭”,她才顾自己回上头去。

    灵境里用神识虽千般灵巧,外头这蒸炒煎炸的活计却一点懒都没法偷的。只不过她如今都趁机多做一些出来,常是一顿能做出够三四天的量来,反正有灵境在,也不怕坏。这些存着,往后自己有事情要往山里去时候可以直接拿来吃,或者等自己生了娃,事情多得忙不过来了,也有现成的可以对付。如今她真是做什么事儿都要想着往后有了娃如何如何的话。

    这时候暑天,山里能得的东西不多,有些菌子还成,另外就是高山上的羊了。她在几处草谷里盖了羊圈,这些年她能收的羊毛都多了许多。虽这山里吃羊的兽不少,有些羊除了会跑也不会别的了,自然难免饱了兽吻。可就算这样,这羊的数目还是增加得极快。灵素如今已经开始每年宰杀几只小公羊了,只是羊群还是大得极快。

    倒是有一回听上林埭的村民说起铁网庄那边有几个猎户在他们那边的山头看到对面远处山谷里一片雪白,好大的羊群。可惜那俩山头中间都是深壑裂谷,连路也没有,除非有翅膀,要不真过去不去。几个猎户在这边看得口水滴答,只恨不得胁生双翼。这话传出来,又有人说那都是神仙所牧之羊,凡人不得觊觎云云。

    灵素还特地去看了一回,到底也没弄清那些猎户们看到的是哪边的羊群。这些羊她也没什么办法,若是能弄回自家山下的草坡上养也好,只是活物她一次没法子带太多,且自家山上那点草坡同群仙岭里比起来可小多了,就算能弄些回来养,也养不了多少。只好往后再看吧。

    如今那群仙岭里头有她照看的各样野禽羊群野猪群,还有四散养着的野蚕和白蜡虫,各处抛种着的豆米粮作。就算没什么可收的,她也每日都抽空各处看看去。顺便探一探梦里娃儿说的稀奇地方。还真是有些奇异处,光前辈遗室就叫她又寻着了两处。她又忍不住要想自家这娃儿和它说的小伙伴的来历了。只是到时候投胎做人,前尘尽忘,也不知是幸是憾。

    这时候天热,若在下头,盖房子中间都得歇晌,因为灵素这边是半山上,比底下凉快,加上她在吃食茶饮等事上大方周到,干活的师傅们也跟着卖力气,这歇晌都省了。灵素怕他们热着,又备了绿豆汤、蔗浆水和凉茶在边上。那绿豆汤和蔗浆水都拿冰镇着,凉茶倒是温乎的。

    这村里不比县上,哪有人家夏日里用冰的。等下晌做完活儿,灵素便让师傅们把那些浆水粥汤都带家去,只说自家就俩人用不了白放着放坏了。倒搅得工匠师傅家的孩儿们天天盼着自家爹爹晚上回来带回那一小瓮冰透的甜水,想着往后自己长大了也要做这行当才好。

    方伯丰初时也觉奇怪,不晓得自家娘子哪里弄来的冰块子。灵素便把他带去后山阴凉地,指着一间草房叫他进去瞧。方伯丰走进里头,就觉得有凉意,再看那草房中间四面用木板架好的一个深窖,推开两层夹草垫的木头翻盖,里头扑人的寒气。却是一处冰窖。这满是石头的荒山上,难为她怎么寻着的这个能往下挖的地方。方伯丰从里头出来,对着自家媳妇叹道:“还有什么你不会的事儿没有?”

    灵素道:“这不是要生娃了么,我就想把什么能预备的都尽量预备好,别到时候要用了没有,委屈了娃儿。”

    方伯丰摇头笑:“你这是打根上惯着他了,当心惯坏了。”

    灵素心说这就算惯了,你是没瞧过什么叫惯呢!

    如此过了一个来月,这房子就算盖好了。方伯丰同灵素也几乎日日在山上剩下的那间屋里住,只是每每等工匠师傅们走了,灵素就要整些邪事儿出来。方伯丰都叫她撺掇地把大浴桶搬到外头,晒着月亮泡了一回澡;还给抓去后头群仙湖里戏过水;半夜里烤过鸡煨过鹁鸽喝过酒;还在湖中间的沙洲上搭过棚子过过夜……真是野够了!

    三间房子盖好,灵素当时就给结了工钱,又给每个人一份红包喜钱。上林埭和小河滩同她相熟的人家还等她办上梁乔迁宴呢,份子钱都预备好了,结果一问,她就没打算办这个。那几个一想也是,人家在县里有家有业的,哪里会在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常住?!不过算个别院罢了,再就是堆放堆放粮食的。

    只是这盖房怎么也算一件大事,她这里不摆宴,几家要好的还是凑了份子给她挑了副贺担来。里头一对儿鸡一个猪头一百个红点馒头一百只麻饼,还有一对竹子一对桃树都连根带泥的,请过菩萨就赶紧得找地方种上。灵素见了十分感动,干脆又拿出银钱来请了上林埭的大婶大娘们帮忙,开了八席流水席,请了要好的人家来庆贺了一番。

    等这里事情落定,方伯丰还想着里头添置家什的事情,都叫灵素拦下了,只说不急。

    今年的仲秋在秋分后一旬,府学的秋学开学在秋分前一旬,如今已经出了伏,眼看着就到白露了,这离开学也没多少日子了。方伯丰又是新生,还是个有些特别的新生,更该提前去办手续才好。这些当日郑学差都叮嘱过他了,他也同灵素说过,灵素的意思还是叫他赶紧回府城去。

    方伯丰心里难道会忘了这样大事?只是自家媳妇说了这几个月的生娃生娃,若两个人不在一处,哪里来的娃?且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一个人住在那只四间房的院子里,却觉着院子大得空荡荡的。从前在后山峪时候,一个人住了那么多年,如今却连一个月都挨不过去了。一静下来就会想起灵素,有时候想到什么笑着抬头欲言,才发现那人不在跟前,那一刻的滋味,真是没法言说。

    尤其再看自家媳妇这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更不能把自己心思说出来显得那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想想这下又要几个月才能见上面,尤其往后日子越发短,天黑得早,对灯思人的滋味恐怕要尝个透了。正心思上下不停,灵素却道:“你先去,我把这边的杂事安排安排就找你去。”

    说着掰着手指头算起来,还得插秧收粮种一波秋菜,再把县里的那些鸡该杀的杀该送人的送人……这就差不多能成行了。之后收野蚕茧虫白蜡这些倒不着急,至于山里的那些她只在心里过一遍,却不会说出来的。

    方伯丰一听说她过一阵子就找自己去了,且看这架势是要同自己一起在府城常住,立时心头热起来,便打算要留下把家里的晚稻种了再说。吓得灵素赶紧劝他,只说这就赶不上他开学了,又保证自己到时候会请人帮手的,方伯丰自己算算也确实不成,才松口作罢。

    两人议定了,灵素给方伯丰整理了些天凉了得穿的衣裳,又一起去同鲁夫子和夫子夫人拜别,回来在三凤楼蹭一顿晚饭就算同自家师父打过招呼了。大师兄拿出来一筐子的各样路菜,都用小油纸篓子一篓篓分装着。方伯丰感动得不成,直说受不起。那府城同县城离得虽不算近,一天也能到了,哪里用得着这许多东西。

    大师兄也不多话,只说了句:“自己保重。”言下之意“你媳妇是指不上了”。

    方伯丰听不出来那意思,灵素也不会往自己身上想,只苗十八听了在一边乐。

    第175章 万事俱备

    方伯丰临要走的时候,祁骁远找上门来了,说要出去吃饭,方伯丰给拦下了,灵素便整治了几个酒菜出来。盐水芽豆、油蒸鲫鱼干、糟鸡条、虾卤肚片、拌瓜丝、渍半梨。

    那油蒸鲫鱼干是方伯丰最喜欢的下酒菜。小鲫鱼去肠略抹盐,竹篮子挂起来晾干,大柴灶烧旺,铁锅抹油,将晾干水汽的小鲫鱼在锅里煎到两面焦黄。这用的东西小,手艺却大,尤其这鱼下锅时锅要够热,结皮后就要用余火慢。翻动时候还得小心,别给碰散了碰破了。这样才得首尾端正皮皱肉香的一锅鱼干。

    到这步还只完了一半。这煎好的鱼干还得用大竹筛盛着放太阳底下暴晒去。为了防虫蚋,常用松枝在边上起个小烟堆。这鱼干都叫太阳晒得滴油,等肉都收紧,鱼籽都板结一块跟咸蛋黄似的,这才算好了。用纸包好,放灰缸里存着。什么时候要吃了,取出来浇上好秋油上锅一蒸,那香味难以言喻。方伯丰有一盘这个,喝半斤酒都不用别的菜。

    祁骁远只吃了几口梨子,也没像从前那般满口夸赞了,这面色看上去憔悴了不少,那半疯不癫的跳脱样儿也没了。只是他本生得孩子气,这忽然沉静了,怎么叫人看着有点“穷人孩子早当家”的意思。

    两人说些不咸不淡的话,三盅冻过的米酒下肚,才渐渐掏起心窝子来:“方兄,伯丰兄,我现在都不晓得拿什么脸对你好啊!唉,要不是我,季明言也没那么容易到你这里来……好在你这回因祸得福,进了府学了,要不然,嘿,我真不晓得要怎么好了!”

    方伯丰又给他斟上一杯,语气平缓道:“你想多了,照你这么说,最不该的应该是夫子,要不然也论不上师兄弟不是?”

    祁骁远一愣,皱眉看看方伯丰道:“你如今胆儿见肥啊,都敢拿夫子取笑了!”

    方伯丰笑道:“哪里取笑了,不是你这么说,我顺着你的意思说的么。”

    祁骁远见方伯丰果然没放在心上,叹道:“你这心可真大。要换了我,不定要怎么着呢。”

    方伯丰不接他这话,一笑说起旁的来:“我明儿就走,你要晚来一天咱们还见不着了。”

    祁骁远脸上换了一重别扭,猛灌了一杯酒,开口道:“正是来寻你结伴的,明儿……明儿我也要去府学了。”

    方伯丰有些意外,祁骁远借酒壮胆,索性把事情都从头说了。原来是他姑父交好的一位大人,上年调到康宁府了,在官学里有点脚力。说若是祁骁远考过一回科考,甭管成绩如何,倒有法子给弄去府学里借读。

    就像黄源朗那样花了银钱在县学里借读的,叫做借廪,这也有个名目,叫做“私府”。只是借廪的好歹还有个廪生的名号,这府学借读,银子得多花好几倍,贡生的名号却买不到的。只跟着一块儿读书上课,别的什么也没有。也不像借廪的还跟着一起在县里司衙帮忙什么的,私府的一概没有这些。

    所以这回祁骁远才会下场考试,原就不是为了科考去的,却是为了能去府学读书。这私府可比借廪难多了,不止要的银子多,没个可靠有力的人,光有银钱也没门。这机会难得,祁骁远被家里人说动了,才依了此计。

    只是他多少年看不上黄源朗读书没能耐,就靠着爹娘砸银钱铺路,没想到如今人家不挣蹦了,他也走上这条路了。不止走上了,还比人家砸得多砸得远,甚至不止银钱,还贴了老大的人情。是以做是做了,却不好意思叫人知道,方伯丰同季明言那时候问起,他也只随便支吾过去了。

    原打算到时候自己一走,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哪想到方伯丰阴差阳错地也要去府学读书,这就躲不过了,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听他支支吾吾说完,方伯丰也没说什么旁的话,倒是说起府城的衣食住行来,祁骁远见他并无嘲笑之意,也放下心来,言语才恢复两分旧观。

    等他走了,两口子收拾碗筷,灵素道:“这也没多久,祁骁远怎么变了许多,难不成也要当爹了?大师兄最近就挺奇怪,后厨嫂子家的小孙女儿过来玩,大师兄居然给买了俩糖人,生生把娃儿给吓哭了。往后我侄女侄儿生下来,看着娘生那个样子,冷不丁地瞧见他爹,也不晓得会不会被吓哭呢……”

    方伯丰照着她后脑勺拍了一下,笑斥道:“胡说八道!看大师兄知道了这话给不给你好果子吃!”

    灵素一摆脑袋:“他没事也没少训我啊,来回来去就说我不顾家,就知道玩儿,不替你打算,不像做人家媳妇的样子……我就奇了怪了,他又没给人做过媳妇,他还比我明白了?!”

    方伯丰晓得同她歪缠就每个能赢的时候,只好往回拽话头:“祁骁远那是走了门路觉得不好意思了,毕竟从前他可没少拿这个嘲笑源朗,这回怕我们也跟着笑话他,才别扭起来了。”

    灵素全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好别扭的,你们这里不都这样么。说别人的都头头是道跟十世八世的大能圣贤似的,一到自己就是好坏利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了。看旁人得什么好处占什么便宜是几百个瞧不上,真轮到自己有那机会了,跑得连魂儿都跟不上呢!他这样不是最正宗不过了?别扭个什么。”

    方伯丰发觉这正话说来她也照样能歪缠,只好都放下,只说明儿要拿的东西,这才没二话了。

    等方伯丰登船走了,灵素先跑群仙岭里头把这阵子发现的几处前辈遗室好好探查了一遍。寻着了几个玉简记录着一些零散的凡修感悟。倒是没有那个洞府那般有烟火气的地方了。灵素一行查看那些玉简,一行奇怪:“怎么在自己之前就没有人来寻这些东西呢?”连护阵的玉简也有几个,她知道界与界之间的时空变动比对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一日一月亦可,一日百年亦可,说不明白。只有开凡门时她们这些修者的出没来去都靠入凡令定点而已。

    之后又犁地平田做垄,赶着把自家的晚稻种了。腾出空来就四处帮忙去,人家听说她相公去府城读书了,她到时候也要往那里去,都说会替她照看田地的,叫她放心。灵素只说走水路一日半日也够跑一趟的,并不太远,自己还会常回来的云云。有年轻姑娘媳妇听了,难免又叫她从府城里帮忙带东西,她也无不应允。

    田里山间的事情都忙完了。她又抽了空去陪了沈娘子和七娘几日。七娘还忙着水围库房和填塘脚店群的事情,每日总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要过问,好在她性子比从前平和了许多,不至于为什么事情着急上火。沈娘子就辛苦许多,她身子弱,起初还不觉着,等渐渐显怀就老觉着疲累,一日里常要睡大半日。

    苗十八出面请了燕老先生来给瞧瞧,灵素才知道这位老先生医术十分精湛,只是寻常并无名声,只至交好友里晓得他能耐。老先生号了脉后只说要补脾胃,同之前几位大夫所说的不太一样。有了身孕这用药也另有讲究,这方子也很是斟酌了一阵子。

    灵素如今已经可以用神识自探全身光流光团,只是到底怎么个相互关系却不大清楚。看沈娘子调理身子的方子因怀了身孕各种讲究,忽然有些害怕万一自己也遇上这个不成那个要补的可又怎么办。她这肉身可不是人生出来的,也不晓得有没有什么这里人不晓得的忌讳。为了防着日后烦难,少不得提前做点功夫了。

    回到县里,跑去成药铺把补脾的补肾的补心的……补五脏六腑的药丸子都买了些回来,关上门就开始试起来。一粒药丸下去,看看哪一路光流有变化,又如何传递到所说的脏腑上的。原本以为这东西估计分不太清,哪想到还真是同她之前判断的相类,那些光流竟是一路一路与脏腑相关的。

    还有身上的七个光团,她看过的人里,光团大小形状各不相同。同她自己相比,最大的不同是这些人顶门心上头的光团都较小而疏淡,不像她,明晃晃同日头似的一团。而她没事吃下去的那些药丸,把某一路光流带得异常了之后,她头顶的光团便会放出一丝光缕来,霎时就把那道光流恢复原状了。——这就是我死不了病不了的缘故?!她心里暗暗琢磨着。

    只眼前也顾不上这些,先把几道光流同脏腑一一对上,梳理清楚了,再去看沈娘子时,用神识将其笼住,便发觉她大脚趾头内侧开始的一道光流上头许多阻塞不通处,这一道正是她试出来的与脾相关的光流。那些光流也极有趣,也不是都能用药物作用上的,幸好这一道倒可以。

    灵素本有心用神识帮沈娘子疏通一下光流,却发觉自己并使不上力,且沈娘子又怀着身子,她也不敢多试,只好作罢。好在看着那一碗汤药下去,果然那道光流亮了想多,一些滞塞处也松动了不少。可见这药是对症的,也省得她冒险了。

    从沈娘子这里出去,她就奔西月楼去了,却是想找岳二试试神识点化光流的法子,可惜没寻着人。问了那里的伙计,说他们东家去京城谈大买卖去了。灵素就想起西月楼的那个鲜石粉来,如今这位知县老爷最讲究一个地方的民生经济的,所求只一个字“财”。

    听说他之前就是把一处偏远地方治理富裕了,才能轮到康宁府这样的地方来。一招鲜吃遍天,尝过这一手带来的甜头,又碰到德源县这样占了天时地利的地方,更该放手一搏了。同气相求,新知县同西月楼的东家简直一见如故,这回上京的路子,就是知县大人给引荐的。

    也不晓得那些沉积在身体两侧的紫色光尘到底对人身体有多大影响,灵素心里又留了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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