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点头:“多啊!多了去了!这县城里住着,一说挑野菜,九成九奔百溪滩去,可也没见哪个说空着手回来的。不止这些,还有野葱、小笋、蕨菜,野葱这会儿就有,那东西剁碎了炒饭可真是太香了……”

    俩人就说起野菜野物来,若非那桌上铺的细毡,好似还在当年行里做活儿的时候。

    等灵素走了,七娘才想起来,抚额道:“莫非这憨劲儿也会过给人的?都年底了,这溜溜半日,竟忘了同她说年下分红的话了……罢罢,反正说了她也未必爱听……”

    正叹气,外头自家相公来了,手里抱着畅儿,畅儿手里捏着个吃了一半的春卷。七娘刚想问他吃东西洗过手没有,就见他手一递,把那半截春卷塞他爹嘴里了,七娘提在胸前的一口气,只好默默吁了出来。

    黄源朗浑然不觉道:“灶上正炸这个,香!从前都是开春吃,今年这会儿就吃上了!不是说如今更冷了么,这明明是热了吧!”

    七娘接了畅儿拢到跟前,拿了帕子给他擦手,又道:“我们这里向来是腊月里就有荠菜的,又不是北边。这是灵素昨儿刚从百溪滩挖的,特得给我们拿来。”

    黄源朗呵呵乐道:“算她还有点良心。”

    七娘瞥他一眼:“她怎么没良心了?”

    黄源朗一瞪眼睛:“明明说好了是你们合伙的买卖,可你瞧瞧她,甚事儿都不干!她要是擎等着分红还能说一句无能又爱财,可她分明连这个都没记在心上,我同伯丰说起,结果伯丰全不接头,可见她……唔,莫非她是想把这份当私房存的?嗯……”

    七娘还没来得及说话,畅儿忽然开口道:“祖母说爹爹也甚事儿都不干,就等着娘挣钱养家……”

    黄源朗咕噜咽了口口水,嘟囔一句道:“娘也真是的,在孩子跟前怎么什么话都说!”

    畅儿又道:“祖母还说,爹爹同方家姨姨简直像亲姐弟俩……爹爹你又做什么说方家姨姨不好?那不就是说你自己不好?”

    眼看黄源朗一肚子委屈想要分辨却不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儿,七娘心里直乐,咬着嘴唇说畅儿:“好孩子,那是祖母说笑话给你听呢。咱们家买卖都要你爹爹出去同人谈了才成的,没有你爹爹,咱们家可做不成营生。”

    畅儿这才不说什么了,靠在七娘怀里等她给剥桂圆干吃。

    黄源朗看看这样子,想想看还是自家媳妇对自己最好,——娘就会说我,怎么不见她说说爹去呢?!

    七娘问起黄源朗外头的事儿来,黄源朗才收了心思,一件件细说起来,哩哩啦啦说了一大篇,又道:“知县大人又出新花样了。这回说是征集县里能人们的巧法子,若是谁有在耕种匠作上的新鲜主意,哪怕一时还拿不准的,只要写明了姓名报到坊业司。衙门试过了果然有效的,就会给奖赏。最高能得一百两。

    “又在金宝街贴出了长长的布告来,上头细分了许多类别。那耕种上头的不止有新粮作、良种这些,连新奇的杀虫法子、养土的法子、甚至连更能显效的追肥的法子都算……这位大人真是太能折腾了,都不晓得他想干嘛……”

    七娘听了目露深思,点点头道:“这位大人真是心思厉害。想必是见如今农闲来县里寻活儿做的村里人多了,故意贴出这么个告示来,叫人把官府这个话传回去。要说农务上的事情,只问县城里住着的人,能问出个什么来?自然是打那些村里来人的主意了。之前的辣茄会,大笔银钱撒出去,如今衙门的话大伙儿都信得挺真,没准还真能搜上许多主意来。这可比让农务司分片下去跑有效果多了……”

    说完了摸摸自家儿子的头顶道:“畅儿可得好好读书,这读书人的肚子里就是心眼多。”

    黄源朗不以为然:“那都是人家天生的,读书可读不出这些来。”

    七娘看看自家相公,这话他嘴里出来还真没人能反驳,嗐!

    晚上方伯丰回家来,也同灵素说起这话。灵素那脑子,是来了凡间这几年一点一滴积起来的,旁的不说,种地这块总觉着里头许多他们家该当的事儿似的,听说此事立马就积极起来了,催促方伯丰道:“那赶紧把我们的那些法子都细细写下来,你不是都见了么,真的就那么养土的,不哄人。”

    于是匆匆吃了饭,点上三头烛台,全家人聚一块儿群策群力开始忙这件事。

    灵素养土的法子挺稀奇,同寻常农家用的堆肥还不大一样。只因她太能搜罗东西了,寻常就靠天生天养的法子于她而言实在太慢,她就老琢磨着想像养鸡养鸭似的养土。怎么养?喂啊!先跟养花斑鸡似的,得寻着种鸡,之后就跟养鸡一样喂它们。

    她发觉所谓养土,都是些极小的东西在忙碌,它们把那些瓜皮枝叶给腐熟了,才成了好肥料。试了几回,岭儿说了:“娘,稻田里多,它们喜欢吃饭。”

    灵素将信将疑,最后用蒸好的干饭,放在一个木匣子里,去了盖,倒扣在割完稻子的稻茬上。六七日后,那些米饭上头就绒白一层,湿湿的。

    再把这一匣子饭放在洗晒干净的缸里,岭儿说放糖,她就给放了饭量三分之一的红糖,又过一阵子,这饭就整个化成水了。拿这个浆水,兑上一千倍的净水,往糠堆上一喷。要不了几日,糠上就满结了一层黄白的厚绒,拌到堆肥里,比寻常的速度要快上几十倍不止。

    这兑完水的催肥液,也可以直接喷地里,之后的土就自然会越来越松软,好似雇了无数个小工在不分昼夜地深耕一般。

    她晓得岭儿的能耐的,有什么就问,果然岭儿又说在深山腐叶堆里也能用这法子采集“小工”,直接用米糠就成;还有用艾蒿、水芹菜、八月果这些拌了红糖酵出汁水来,兑了净水喷地喷作物,能叫它们长得更有“精神”……

    这些古怪的法子,她都一一试了,还试给方伯丰瞧,方伯丰看了真是目瞪口呆,一是吃惊这个效果,二是实在想不明白她是怎么琢磨出来的,这脑子里整天都想的些什么……

    可是事实就在眼前,也不能不认吧。何况那俩一大一小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只好铺纸蘸墨,老老实实一条条写将下来,那俩还不时补充上两句。

    一旁的湖儿就琢磨上了,——既是大家的事,妹妹都出了力了,自己总不能落后太多。

    不过这田里作物的东西,有娘同妹妹在,也用不着自己费心了。另外的呢?方伯丰边上摊着个簿子,翻开那页就是这回布告上细类的目录。湖儿识字啊,他也不用问人,自己在那里一行看一行琢磨,思量着自己能在什么上头显把本事。

    小书塾已经歇了,这之后俩娃儿跟着灵素往山上或者街巷里去,湖儿左顾右盼的时候更多了,大人们只当他是小孩子好奇,哪里能想到他还存了这样的心思呢!

    且说知县大人叫人打了那布告出去,又直接从年底的官帐上划出了一大块来专用作此“献技”的奖赏。因这年换了许多米袋子,后来米粮实在多了,也略收了些银钱;加上辣茄会后头许多新鲜事,引了康宁府和运河上过的客商来,这一年下来官帐上还真是多了不少钱。

    从前的规矩,这余钱里头,知县得自得些孝敬,都是常例,算不得刮地皮。结果这位大人却丁点没要,是以虽今年很做了些“劳民伤财”的事情,最后衙门里从上到下的年钱却比从前年月都要多了。如此一来,众人心里都有了数,——来年便是一个月闹上两回,也绝不敢喊苦喊累了。

    许是财帛动人心,布告挂上去一些日子,真有人往坊业司“献技”来了。开始还好,不过零星几个,自从有人献的一个上梁的法子衙门里试过果然有用,真给他发了五两银子的奖赏,之后“献技”都得排队了!

    有些心里有成算的,托了信得过的读书人把自己的主意细细写了,署上姓名递上去。还有些虽不识字,可心里着急要得奖赏,一则来不及寻人细说,怕叫人抢了先,二来还怕万一听了的人先拿去换钱了可又怎么办!是以便直接去衙门里现写,——他说,司员们写录,最后画个押表示是自己的主意。

    许多农事上的东西没那么快能见效果,奖励什么的都得缓缓,却是技艺上的许多立竿见影的主意,这个三两那个五两的,看得人心热眼红。

    有些自己本没有主意的,也开始一整日往街上转悠去,那磨坊和碓房里就围了许多闲人,只因之前一个人改了个跳脚双头碓,得了十两银子的大奖赏。如今个个都指望能再从这里头挖出个什么主意来。

    瞧得磨坊老板好笑,还在那里张罗:“白呆着你就想出来了?我同你们说,这人就得手里动着脑子才活络呢。来,来,拿着这个!哎,对喽,摇起来,摇起来!白呆着干嘛,我还嫌你们碍事呢!往后干站着不动弹的我都收站地钱了啊,一个脚印两文!……”

    说着笑话就往人手里塞大小箩,哄那些人给他筛粉筛碎米,也是一场热闹。

    老人们更抱怨:“这都叫什么事儿!闹得过年都不安生。都指望发个白日梦就能换钱呢!”又说自家魂不守舍的儿孙,“这会儿晓得要动脑子了?那也得你寻常脑子里有东西才成呐!平日里什么活儿都不干,晓得做活儿的人有什么烦难?不晓得烦难又哪里来的巧妙主意?!啧啧啧,别晃了,没听脑壳里头都晃郎晃郎的空响儿么!”

    知县大人本来也没指着这一下子能从一处小小县城里挖出什么奇宝神技来,不过是给大家埋个动脑子想主意的种子,慢慢转换一地风气。却是他“福运太厚”,居然真出了几件值了大钱的东西。

    头一个就是农务司的二愣子送上来的“养土”之法,光看那匪夷所思的路子,这位恐怕在农务上真是走火入魔多少年了,要换个正常人他决不能想出这些来啊!

    再一个就是一早有人在用的,造房子用的青灰,双羊镇那里有两个泥瓦匠愣给弄出来一个新的炼法,用的还都是他们那里的材料,里外里一算,整个造出来比通行的做法得省下六七成的耗费。

    知县大人赶紧把那俩人叫来面谈了一回,之后就让百杂行和坊业司出面,直接把那俩人纳入司衙,给了个“官身”,之后就由百杂行牵头在双羊镇建了个“青灰行”,也算作官行买卖了。

    这还是年里呢,恐怕许多人还忙着过年没得消息,知县大人如今对年后的献技真是满心期待起来,连即将到来的年夜饭都顾不上惦记了。

    第300章 财源滚滚

    灵素的那些“买卖”,除了一个已经算不得“米市街”的米市街上的杂粮铺是进了年关就半开半歇的,余下几样都是越近年节越红火。若是有人晓得她底细,大概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一个有大连店干股的人,怎么还会去开那么个单门脸的小铺,卖些上不得台面的米粮。

    进了腊月灵素就叫那位帮她看铺子的嫂子歇了,除了腊月里的工钱,还另给了两斗好面、两身衣裳料子和四斤好棉花。这位胡嫂子是谢了又谢,之后隔三差五过来瞧瞧,若是灵素正好开门,她就过来帮着看一天。如此直进了二十,才彻底歇了。灵素又要给她添钱,她却死活不肯要了。最后灵素给她拿了二十几个鸡蛋,明说了就是自家养的鸡下的,给她拿去做蛋饺使。这才收了。

    饭庄子上灵素又给送去了两头大野猪并两水桶的鲜鱼,还有些自家山上的时鲜菜蔬。刘玉兰有的是法子借这些东西招揽客人,她只管搬来就好。

    俩人在门口坐着细算今年订出去年席还需要预备的东西,灵素看看路对过的热闹样儿,跟刘玉兰叹道:“我刚来那年,进了腊月就靠个官集和年集,之后买东西都叫掐肉钱,根本没什么人还在做买卖,都忙着准备家里过年的事务去了。这才几年,竟跟换了个世道似的。这都过了二十了,街上还跟平日里一样,都没见什么歇的铺子。”

    刘玉兰往自家卖卤味点心的窗口一指乐道:“从前这些都是家里自己预备的,光算这几样就得多少功夫?”

    如今那里一长排的叠案上,各样年糕、团子、米糕、粽子,应有尽有;另一边则满堆着鱼丸、肉丸、炸排骨、炸排条、甜醋熏鱼、馓子、饹馇、小麻花儿……外头排着七八个人,都挽着篮子来的,轮上了少说也得买个三五样。

    刘玉兰又接着道:“这两年,尤其今年,你看看这满县里哪有什么闲人?连周围村里庄子上都跑城里寻活儿来了。真是一年忙到头的,好容易歇歇,谁耐烦再弄这些去?!从前那么折腾,是人同功夫都不值钱,现在可不是了!就今儿个,码头上还好些扛活儿的呢。你说是去卸半天货挣个一二百文的好,还是留家里打一甑麻糍的好?再说这开买卖的又那么多,人专门干这个的总比你这一年就开两回油锅的强吧?价儿又不贵,可不是买了划算!”

    灵素也只好跟着点头,又看填塘楼里人进人出的还是热闹非凡的样子,便道:“这行商们也不赶回去过年了。”

    刘玉兰笑:“这么些人过年了要吃要喝不说,还要买好看的首饰、穿时新的料子,难道天上能掉下来?还不都得买卖人给运送。再说了,其实想开点儿,这年不年的也没什么要紧。这时候他们就是卖高一两成的价儿,也没人好意思同他们较真不是?多挣了银钱,赶开春北边开河了再回去,饺子包子一样吃,妻儿爹娘一样团圆。做什么那么想不开,不挣眼前这轻便银子!”

    灵素看看她:“难怪你那年席单子拟得那般花哨……”

    刘月兰大笑起来:“他们年下不歇多挣些是应该的,难道我就不应该了?!”

    俩人闲话了一回,又定了给饭庄子上下人等年下的红包数,灵素才出来又往码头的铺子去。

    七娘前日已经遣人将这半年的分红给她送了来了,拿了银封儿一点,她只好叹:“女人的钱可真好挣啊。”想想那些在绍娘子作坊里一年忙到头的姑娘媳妇们,不知道几成几的工钱都送自己这头来了,心里还挺不落忍。——你们怎么就这么好哄呐!

    这回刘玉兰也给她算了年账了,灵素瞧了都有心把自己那宅子卖给她算了,这么什么事儿也不管干拿钱的日子她真觉得没意思透了。还不如往三凤楼卖菌子、往运河商船上卖山货来得踏实有趣,像是挣钱的样子。

    一路瞎琢磨着,到了码头铺子,里头挺热闹,差不多满座了。

    她赶紧过去帮忙。来这里吃饭的人,少有坐下来细吃慢喝的,多是风卷残云之势。没过两刻钟,方才闹哄哄的屋子里就静下来了,灵素跟两位大娘忙着收拾打扫,陶丽芬在那边算账。

    收拾得了,陶丽芬把灵素喊到跟前来,给她说这一年的账目收益。灵素是经了大连店和饭庄子的人,哪里还在意这些,何况真想要银子的话,她可以直接炼啊!所以给她说这些,都不如跟她说说码头上的风闻更能叫她上心。

    陶丽芬费劲巴拉说了半天,她来一句:“要不我把这地方卖给你得了。就按我买的价儿好了。”

    她这话也不是头一回提了,陶丽芬听了白她一眼:“让你费心了吗?还老想着同我拆伙!”

    灵素无奈:“就是我都没费心,才不好意思如此。要不……你少给我点,就给我两成好了……”

    陶丽芬都快气笑了:“当日怎么说的?说得好好的,这下又不算数了?!有你这样办事儿的么!”

    俩大娘在边上听不下去了:“我说,要是过路人一听,准定当你们俩是年下分账不匀吵嘴呢!别说有这样办事儿的没有,反正我们活这么大了是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争争争,都是替自己往里争!你们这叫什么……敢是有钱人的心思咱们不懂,这银钱是会咬人呐还是烫手啊?这推劲儿!得,实在你们吵不拢,我们俩委屈受受累,替你们分了得了!”

    最后灵素还真从自己的那一份里头多拿了些出来分给两人,把她两个闹得很不好意思:“瞧瞧,瞧瞧,这往后还叫不叫人说笑了!闹得我们跟讨钱似的了!”

    灵素笑道:“丽芬本就要管这里的,我来不来,她都得那么些事儿。所以我偷懒,偷出来的实在都在您二位身上担着呢。我这算是另一份‘偷懒工钱’,您二位收了,下年我才好踏实接着胡混不是!”

    都是一半说笑一半真的,陶丽芬在边上道:“你们收下吧,别替她省钱。这是位财主,咱们这小买卖的利息人家还看不上眼呢!”

    灵素则愤愤道:“不管怎么样,明年后年的,我一定得把这铺子卖你不可!”

    陶丽芬大笑:“你可以试试!”

    正说笑,杏妮儿同她老爹过来了,给这里送来几条肥鱼。

    便又说起他们的日子营生来,正主儿没说话,一边大娘笑道:“姚瓦匠是个有运气的。这捉鱼的人一多,傻的鱼都捉完了,剩下的都贼精。那些没本事的混了一阵子就仍改行做别的去了,剩下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真想指着水龙王过日子的。我看他们也不是日日都能打着鱼,姚瓦匠却几乎没什么走空的日子,真是得龙王爷照顾的主儿。”

    杏妮儿爹笑笑道:“什么运气,不过是他们不敢去的地方我敢去罢了。”

    大娘好奇了:“不敢去?这挣钱,掉汤罐里的铜钿还抢着捞呢,有什么地方是他们不敢去的?”

    杏妮儿爹便笑道:“起先我也是不知道,误打误撞去的。发觉那边的鱼挺多,去一趟往家里一养,能卖两三天。后来去了几次,出来叫人碰上了,才晓得那地方本地人还真不怎么爱去。”

    大娘催问,嘴里还赌咒发誓说绝不告诉旁人云云,最后杏妮儿的爹道:“就是文山岙下头的浦里,那一圈三条水里都不少鱼的……”

    “文山岙!”大娘惊呼了一声,苦笑着摇头道,“你可真是胆儿大得很了。”

    原来那文山原是叫“坟山”的,后来人嫌不好听,才给叫成了“文山”。那是德源县几处埋人的地方,水本来就阴,那文山岙还在山北,谁会去那里捉鱼啊!两个大娘听了都直道姚瓦匠胆子大,旁的却一句都不想多说了。

    灵素这二愣子却道:“光寻着一个能捉着鱼的地方也还是不保险。这边水路都通了,其实村里的人来一趟并不算很远,只是他们心里觉着‘进城’是件挺大的事儿,多半不会来。今年来城里做工的人多了,往后走熟了不觉着那么远了,把村里捉的鱼来县里一卖,鱼多价儿就上不去了。”

    姚瓦匠把灵素当弟兄的,听了这话连连点头道:“不瞒您说,我也琢磨这事儿呢。”

    一旁杏妮儿道:“姨姨,我正试着做您之前说的糟鱼和鱼干呢。要是做得好吃,比卖鲜鱼还划算。”

    灵素听了夸她:“这主意好。鱼都是一样的,要是你能给做出独一味的好滋味来,就是份长久买卖。”她这是想到绍娘子那织行的事情上去了。

    如今织行还在盖,织机已经有做出来的了。绍娘子自己在家先织了布样出来给几处料子商行送去,换回来一大沓子的订单。那价儿都赶上大绒了,丝还是丝,不过换个编排法子,就值这许多钱!灵素算是明白知县大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那些“技艺”了,这东西真是“点石成金”啊!

    姚瓦匠却道:“这东西说来容易,真要能做出寻常人做不出来的滋味,又哪有那么容易。我们不过平头百姓,说句实在的,好东西也没吃过几样,许多连见都没见过,哪里就敢说做出独一份的好滋味了。我现在想的是把鱼攒一攒,趁着天冷不容易死,给运去府城里卖去,或者能多挣几文。”

    陶丽芬听了道:“这走水路去一趟府城单趟也得三四个时辰吧?到了那里也不是立马能卖掉的,这一天能打个来回?若是不能,难道留杏妮儿一个人在家?!”

    杏妮儿便道:“那我就跟着爹一块儿去,正好还能帮忙卖卖鱼。”

    陶丽芬又道:“这去了得有地方落脚吧?那府城里住一夜,只怕就把多挣的几个钱搭进去了。”

    灵素听了这话忽然想起来一事儿,——她在府城里还有处小宅院呢!便道:“这倒好办,要是真要去,晚上就住我们那里好了。当日为着我相公在府城读书,我们在那里置了个小院子的。”

    这下陶丽芬没话说了,姚瓦匠反不好意思了:“眼下就是个打算罢了,还没定去不去呢。”

    灵素却道:“要是定了要去就告诉我一声,我告诉你们地方。别觉着不好意思,因我相公一年里还得往府城里去几回的,那屋子便也没有赁出去。寻常都是白空着的,你们能用上最好不过了。”

    姚瓦匠父女都领她这份好意,不说到底去不去,先满口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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