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月心生嫌弃,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薛永福的手。

    薛永福却没有察觉到,反而是笑着问她:“你洗过头洗过脸了?洗的可真干净。”

    先前薛嘉月头发干了,她想了想,扎马尾肯定不行,一直披散着头发肯定也不行,最后就给自己梳了两根麻花辫垂在肩头。

    不过原身虽然营养不良,头发洗干净之后倒是乌黑柔顺的,连薛嘉月都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一头好头发。

    薛永福就仔细的看了看薛嘉月,然后叫孙杏花:“你过来看看。二丫洗了头洗了脸,看着很干净。仔细看,长的眉眼还挺齐整的呢。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

    在这里,说人齐整就是夸人长的好看的意思。

    薛永福就好像忽然发现了宝物一样,笑嘻嘻的就想伸手来拉薛嘉月的麻花辫。又被薛嘉月给躲开了,同时心中越发的厌烦他起来。

    一抬头,又看到薛元敬在看她,目光凉薄,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不过孙杏花是很不高兴的。

    她三两步的走过来,看了薛嘉月一眼,然后嘲讽的说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会洗头发?还将一张脸洗的这样的干净?我记得你好像都快有半年没有洗过头了吧?每次洗脸也跟只猫一样,懒得恨不能用自己的唾沫洗脸。”

    她话一说完,薛嘉月就敏、感的察觉到薛元敬看着她的凉薄目光中带了点嫌弃的意思。

    这很正常。搁她自己身上她也要嫌弃自己。

    好在孙杏花说完她之后就拉着薛永福进门。又叫她:“你杵在那里跟根木桩子一样做什么?过来捧菜拿馒头。难道我在田里累死累活的忙了一天,回来还要伺候你这个大小姐不成?”

    薛嘉月觉得孙杏花约莫是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做仇人来看待的。反正穿越过来这两天,她就没从孙杏花那里看到过半分好脸色,也没有听到过半分好言语。

    她默默的将这口气咽了下去,然后抬脚往厨房里面走。

    菜和馒头都是她捧到桌子上去的,不过稀饭却不是她盛的。

    孙杏花正盛了一碗稀饭,拿了一只碗合着扣住,将里面的汤水逼的一点都没有才罢。薛嘉月在一旁见了心中都要叹为观服的。

    原样的逼了两碗和干米饭差不多的稀饭出来,孙杏花就将一碗给了薛永福,一碗留着自己自吃。至于薛嘉月和薛元敬,不好意思,都是一人一碗稀薄的能照见人影的稀饭。

    不过好在薛嘉月一开始已经偷嘴吃了一碗很稠的稀饭和炒鸡蛋,所以这会儿面对这碗稀薄的稀饭她还算心中淡定。偷偷的望了薛元敬一眼,很好,面上比她还要淡定。感情这人压根就不知道饿的。

    薛嘉月就捧了碗起来,慢慢的喝着稀饭。又听到孙杏花在问她:“你刚刚有没有偷吃?”

    薛嘉月摇了摇头。但孙杏花显然不相信,拿了钥匙去开屋门,将里面装米装面的缸子和放鸡蛋的木盆都检查了一遍才出来。又问薛嘉月:“我怎么感觉今天的这高粱米稀饭格外的稀?你到底有没有偷吃?”

    薛嘉月望了望孙杏花碗里插筷子都不会倒,稠成那个样子的稀饭,照例摇头。

    承认了只怕就要挨打挨骂,这会儿就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孙杏花还待再问,就听到薛永福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行了。你一天到晚的不是怀疑这个偷吃就怀疑那个偷吃,以后你出门的时候干脆将这里的这些东西都别在你的裤腰带上带着算了。”

    说着,又目光看向薛嘉月。不过脸上可是半点不耐烦的神情都没有了。

    “这个芹菜叶鸡蛋摊的很好吃。”薛永福笑着说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比你娘做的好吃。”

    薛嘉月转过头看孙杏花,就看到她的脸色很不好。想必她心中因为这句话很不高兴。

    不过有什么关系,薛嘉月幸灾乐祸的想着,她心里高兴就行了啊。

    一转头,又看到薛元敬凉凉的目光。她就不说话,低下头继续喝稀饭。

    第6章 月下道歉

    薛嘉月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总是很容易感伤的,更何况她好好儿的就碰上了这样一件堪称玄幻的事。

    入夜的乡村很安静,只能偶尔听到几声狗叫,还有夜枭偶尔发出来的凄厉声音。

    薛嘉月侧过身,面朝着窗外,默默的想着今后的出路。但忽然,她就听到一声很轻的吱呀声,应该是开门的声音。

    她心中一个激灵,忙起身从床上爬了起来,矮身凑在窗子后面往外面看。

    这是一扇很简陋的窗子。上面横七竖八的弄了几根木棍,外面又糊了一层绵纸就算完事。不过这绵纸糊的估计有些时候了,风吹日晒的,好多地方都已经破了。

    薛嘉月就着上面一处黄豆大小的洞往外面看,就看到薛元敬正开门走出来。

    今儿正是农历十六,月色很好,碎银一般的倾泻下来,倒是能看清楚外面的一切。

    就见薛元敬站在院子里,先是抬头看了一会儿头顶天空中的月亮,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事,然后他就抬脚走到了院角的那株桃花树旁。

    薛嘉月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忽然就见他伸手摘了一朵桃花下来,拈在两根手指间,垂眼端详着。

    薛嘉月也不知怎么,脑中忽然就浮现出这样的一句诗来,美人如花隔云端。

    薛元敬的相貌生的实在是俊秀异常啊。而且他身上的气质也很好,月下山岚中的一竿青竹一般,清雅绝伦。

    只可惜心太狠,手太辣。想起他今儿下午在她面前面不改色的将那条水蛭从里到外的翻了个面然后压在太阳下暴晒的画面,薛嘉月忍不住的就觉得心中发寒。

    这时又见薛元敬正将手里拿着的那朵桃花慢慢的塞到了口中去。

    薛嘉月见状,心中先是震惊,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薛元敬现在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而已,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且白天他还做了那么繁重的活。可看看孙杏花给他吃的又是些什么?不过是两碗稀薄的高粱米稀饭而已。就是粗粮馒头,也只不过是掰了一小半给他而已。对于薛元敬而言,只有这些吃的怎么够?他肯定会饿的。

    难得他白天在人前倒没有表现出半点来,只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饿的实在受不了了,才会一个人走出来摘桃花吃,聊以填饱肚子。

    虽然说美人月下餐花饮露是一种美景,但是薛嘉月这会儿还是觉得心里挺难过的。

    她上辈子的那个继母就没少这样对她,所以饿肚子的滋味她很清楚有多难受。虽然说爸是亲的,但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这话是一点都不错的。上辈子她爸是这样,这辈子薛元敬的父亲也是这样。

    薛嘉月看着薛元敬吃了十几朵桃花,见他没有再要吃的意思,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轻轻的打开堂屋的门。

    她想,看薛元敬的这番所作所为,他肯定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从不愿在人面前露出自己半分的脆弱来。既如此,万不能在他用桃花来裹腹的时候出去见他。不然只怕他心中会恼羞成怒,对她的敌意就会越发的深起来。

    薛元敬这时正在看着远处暮色下的连绵青山,耳中忽然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微微的回过头一看,就看到薛嘉月从屋子里面走出来。

    他心中对这位继妹是很厌烦的,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恨。

    若没有她和她娘,他的妹妹怎么会被卖给人贩子?也不知道他妹妹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又流落在什么地方。可恨他事先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不然就是拼着他这条命,也绝不会让孙杏花将他年仅三岁的妹妹卖给别人。

    而父亲他

    薛元敬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笑。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但凡父亲喝醉了酒就必然会打骂他们母子三人的。不过他也没有想到,母亲死后还不足三个月父亲就会这样迫不及待的娶别人。而且在孙杏花以要回娘家威胁要卖妹妹的时候,父亲竟然会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那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啊。虎毒尚且不食子,薛元敬觉得他的父亲简直连个畜生都不如。而孙杏花,连带着她的女儿,在薛元敬的心里也和畜生划上了等号。

    所以薛元敬很不想看到薛嘉月。一见薛嘉月出来,他转身就要往柴房里面走。

    薛嘉月见状,忙几步赶过去拦住他的去路,然后飞快的说道:“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道歉,说一声对不起。白天我不该在没有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推开你的屋门。但我发誓,我只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看,并没有走进你屋内半步。”

    说完,她又用很真诚的目光看着薛元敬。

    她知道薛元敬不待见她,若磨磨唧唧的同他说话,只怕他压根就不会理睬她,所以倒不如上来就直接将她的来意一股脑儿的全都说明白。

    薛元敬脚步微顿。

    这三个月的相处,已经足够让他知道,二丫是个嘴碎,邋遢,又惯会在孙杏花面前告状的人,但是今天,她却是一反常态,竟然会语气谦逊真诚的跟他道歉。而且白天她还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没有对孙杏花和薛永福说过半句话

    薛元敬对此难免心生疑惑。不过他转念又冷冷的想着,二丫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于是他就看也没有看薛嘉月一眼,也一个字都没有说,绕过薛嘉月,抬脚继续往前面走。

    等进了柴房,他反手就果断利落的将屋门关了起来,脱去外衣,展开被子上床睡觉。

    薛嘉月这时就看着面前那扇关起来的简陋木门,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出来。

    不管薛元敬心里有没有接受,但她总算是将道歉的话都说出去了。而且,以后的日子很长,她总是会努力慢慢的让薛元敬对她放下以往的那些成见的。

    她也不指望他心中真的会待她如妹妹,只希望他心中对她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往后得势之后不会将她削成人棍就行。

    想了想,薛嘉月就心满意足的回屋去睡觉。这次她躺在床上倒是很快的就睡着了。

    *

    清明高粱谷雨谷,立夏芝麻小满黍,芒种三天见麦芒。

    三四月春播,插秧,种瓜种豆,到了五月份就要开始割油菜收小麦了。

    这天傍晚孙杏花正在饭桌上发脾气。

    不知不觉薛嘉月已经穿越过来有一个多月了,经常看到孙杏花发脾气,所以这会儿她也见怪不怪,继续捧着饭碗淡定的低头吃自己的饭。

    晚饭是薛嘉月做的。因为已经五月了,天气渐热,晚饭做的就是绿豆大米水饭,凉拌了一个黄瓜做菜,另外蒸了几个玉米面窝窝头。

    现在围着饭桌坐的只有薛永福、孙杏花和薛嘉月,薛元敬一早就去学堂读书去了。

    大山里面的村子也不会每个村子都有学堂,离着最近的学堂也要翻一个山头才能到。于是薛元敬就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去学堂,等放学之后又赶回来。往往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说起来为了读书他也是很辛苦的,不过薛嘉月这些日子冷眼看下来,从来没有听到他说过半个字的累。而且每当他拿了书在手上的时候,他脸上还会出现很幸福很满足的神情,人也看着较平时柔和了不少。

    看来薛元敬他心中是很喜欢读书的。到底是未来最年轻的阁老,那学识肯定是很好的

    薛嘉月正想着这些事,就听到孙杏花猛然的拔高了声音在说道:“现在已经五月了,眼看着芒种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可油菜才刚割完,摊在谷场上还没有揉,地里的小麦也都熟了,若是这时候下一场雨下来,油菜和小麦都要烂掉。你还让他去学堂里面读书?读什么书?你还指望他往后真的做官不成?依我看你们薛家的祖坟上压根就没有长这根草。趁早让他别读了,回来帮忙做事,还能省点钱。上学堂不要钱?”

    “他们学堂到农忙的时候就会放假。昨晚我问过了,今儿再上一天学,明天就会放五天假。五天假还不够揉油菜籽收小麦的?”薛永福示意薛嘉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这才又慢悠悠的说道,“敬儿读书是他娘还在的时候求我的,而且他书读的也好,是我们村里唯一一个识这么多字的人。这两年村里但凡有什么喜事丧事,哪一个不要来求他对账本写婚丧事对联?过年的时候满村的人家也都要来求他写春联。平常写信念信也都是来找他。多少也能挣一点润笔费。所以这个学,还是要让他上。”

    “一两个铜板,就那点润笔费够做什么用的?”孙杏花嘲讽的说着,“有时候连一两个铜板都没有,给一个鸡蛋就不错了。还不够买墨的钱呢。”

    薛永福也是个脾气不好的人,听了这话,他脖子上的青筋就梗了出来,扬着下巴就说道:“那又怎么样?就算一个钱都没有那也行。全村就我儿子认字最多,说出去我脸上也有光。我还告诉你了,这个学他肯定会继续上。谁说都不管用。”

    孙杏花闻言,气的双手发抖,面色都变了。片刻之后,就听到啪的一声响,是她将手中的一双竹筷子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

    然后就将见猛然的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拍大腿一边伸手指着薛永福哭骂道:“好,好,既然谁说都不管用,你只听你那个死鬼老婆说的话,那你当初还娶我回来做什么?感情娶了老娘回来就是要老娘做你们老薛家的一头牛,专给你老薛家做事的,连话都不让说半句?姓薛的,老娘今儿还就告诉你了,要么,从明天开始你就让你儿子不要再去学堂读书,要么,老娘现在就回娘家去。老娘还愁没人要?嫁什么人不是嫁,何必要在你这里天天当牛做马的累个半死,连家里的事我都做不得半点主?”

    说着,她就怒气冲冲的起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进了屋里面,要去收拾包裹回娘家。

    第7章 上学之事

    薛嘉月原本还神色淡定的站在一旁看着孙杏花和薛永福吵架,但这会儿她面上的神情就有些惊讶了。

    她以前不是没有看过吵架,但是如孙杏花刚刚那样撒泼大闹的吵架她确实还是头一次见。一哭二闹三上吊,孙杏花接下来也只差上吊了。

    而薛永福一见孙杏花进去收拾包裹说要回娘家,他心中立时就慌了,忙赶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口中就说道:“哎,哎,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动不动的就说要回娘家?”

    却被孙杏花抡着刚从衣柜里面拿出来的一双鞋反手就啪啪的在他背上狠狠的打了好几下。又听到孙杏花在大声的哭骂着:“你心里不是只有你那个死鬼老婆?她现在都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你还只听她的话。她说的话就是皇上的圣旨?老娘说的话就是一个屁?这日子老娘过不下去了,散伙拉倒。”

    薛永福现在哪里还有刚刚的气焰?连忙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哪有这样的事。她哪里比得上你?她仗着自己是秀才的女儿,自认识得几个字,一天到晚的不是嫌我粗鲁就是嫌家里不干净。在床上也放不开,扭手扭脚的,如何及得上你在床上火辣辣的招人疼?我最听你的话了。你可千万别走。你走了,我上哪里再找一个像你这样好的老婆?”

    几句话哄的孙杏花回心转意,不过她面上还是紧紧的绷着:“那你儿子的书到底还念不念了?”

    “都听你的,这总行了吧?”薛永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又嘻嘻的笑着要去亲孙杏花的脸,“昨儿晚上我还没有弄够,现在再让我来一次?只要你现在再让我来一次,我保证,以后这个家里都你说了算,行不行?”

    孙杏花笑着呸了一声,半推半就的。不过一回头看到屋门是开着的,就放低声音说道:“房门你也不关?二丫还在外面,留神她听到。还是算了吧,晚上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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