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龄脸色一变,她没想到薛锦棠竟然认识鸳鸯壶。不过她也没有太慌张,片刻时间就恢复了镇定:“你不想喝就算了,换酒杯那是不可能的。”

    薛锦棠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她之前的保证书:“是跪下给我磕头,还是以后每次见面都被我辱骂,或者是喝了我杯子里的酒,你自己选一个。”

    沈芳龄招惹了她,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把事情揭过去,哪有那么好的事!

    从沈芳龄不愿意喝酒,有些人的眼神就开始不对了。现在又见薛锦棠拿出了保证书,房间里就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原来之前沈小姐污蔑薛锦棠偷东西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听说保证书还是燕王世子做的中间人呢。”

    “沈小姐真可怜……”

    “那也是她自己做错事在先啊。”

    沈芳龄脸涨得通红,那酒她不能喝。喝了之后要两天生不如死。

    “我替你选一个吧。”薛锦棠说:“跪下给我磕头,虽然丢人,但是就丢这一次。”

    她有些咄咄逼人了。

    沈芳龄没办法,脸白得跟鬼一样,她扶着桌子,捏着裙子,准备下跪。

    “七公子回来了!”

    随着外面丫鬟一声通传,一个消瘦修长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沈芳龄噙着眼泪,扑进那男子怀中:“七哥,你总算回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沈七公子搂着沈芳龄,轻声说:“别怕,七哥在呢。”

    沈芳龄像找到了主心骨,破涕为笑,得意地看了薛锦棠一眼。

    薛锦棠呆愣了一下。她也没想到沈七公子竟然是沈鹤龄,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是在这种场合下见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沈鹤龄放开沈芳龄,朝前走了两步,声音清朗地对薛锦棠说:“舍妹不懂事,是七郎这个哥哥失责。这杯酒,我替她喝。”

    沈鹤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将酒杯倒置在桌上。

    沈芳龄一声惊呼,吓得说不出话来。

    沈鹤龄冲她摇头,制止了她。

    他是那种清新飘逸如山间青竹般的青年,举手投足都带着谦谦君子的温润。薛锦棠却知道他极护短,为人又清冷。他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非常生气了。

    “薛小姐,这保证书给我吧。”他双眸深秋皓月,明亮又清冷不近人情,不等薛锦棠回答,他就伸手抽走了薛锦棠手里的保证书。

    “快!”沈芳龄带着哭腔:“快扶七哥回去,叫大夫,叫大夫来。”

    众人簇拥着沈鹤龄离开,一时间房间里的人走得只剩下几个人,薛锦棠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样不愉快,她恐怕要失去沈鹤龄这个好朋友了。

    燕王府里,赵见深也收到了消息。

    “沈鹤龄回来了,与薛小姐闹了不愉快,薛小姐从沈家出来,失魂落魄。”

    赵见深问:“沈家那小子长得如何?”

    “秀若青竹,文雅温润,气质翩翩。”

    赵见深没说话,脸色沉了下去。

    ☆、51.解围

    校庆前一天, 祭拜圣慈皇后。燕王、燕王妃打头, 他们身后紧跟着世子、郡王、郡主,接着是北平府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及太太,最后是选出来的五位年轻俊彦、名门淑媛。

    祭祀礼浩浩荡荡,从最开始的奏乐到最后祭拜完成, 足足花了三个时辰。

    祭拜结束,燕王妃突然提出要去芳华女学仙影玉立看看。

    “请王妃稍后,臣妾这就安排人净院,以免冲撞了王妃大驾。”

    “不必如此。我正想看看女学繁荣景象, 若是把人都赶走了,反倒不美。”

    燕王妃换下按品大妆, 穿了常服,由沈大夫人陪着去仙影玉立。

    仙影玉立是女学荷花塘的名字,占地三亩,种植着莲藕。盛夏时节,满塘荷花如仙子弄影,亭亭玉立,是女学一大美景。

    这几天正是荷花开得最艳的时节, 荷叶如绿伞似罗群,荷花便是瑶池仙女, 胭脂红、露珠粉、梨花白……不同颜色的荷花随着清风摇曳生姿。

    荷塘边绿荫小径上, 有不少女学生在赏花吟诗作赋。

    女学生们不知燕王妃身份, 却认得沈大夫人, 不过女学的规矩是进了女学行师礼, 而不行官礼,所以学生们只是冲沈大夫人点头示意。

    沈大夫人与燕王妃登上船,一边赏花,一边说话,不知不觉小船来到人迹罕至处。

    岸边人已经很少了,有一个妙龄的少女正支了张简易的桌子,对着荷花作画。

    那少女穿了粉色裙裾,头发乌鸦鸦如青丝一般,脸蛋雪白细腻,比娇嫩的荷花瓣还要莹润白皙。

    满目都是娇艳的荷花,突然出来这么个比荷花娇、比烈日艳的少女,让人忍不住怀疑是荷花仙子现身了。

    燕王妃笑着说:“怪不得叫仙影玉立,你看看可不就是吗?明天校庆你叫了这位女学生来,我要看看她画了什么。”

    沈大夫人眉头微微一皱,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下去了:“这个学生画技不错,明天她也有表演。”

    燕王妃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这……”沈大夫人想了想,笑着说:“这位女学生名叫薛锦棠,是圆融法师的记名弟子,之前一直对外传说她替王妃抄写过经书,很得您的欢心。既然王妃不认识她,想来是以讹传讹。”

    燕王妃拧眉,道:“从没有这样的事,这些女学生们也是胆子大。”

    “打着您的名号,不管走到哪里大家都对她礼让几分。”沈大夫人连连道歉:“也是我们女学没有教导好,我回去就让她不许乱说。”

    “不是你们女学的错,她这样估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寻常人也没有那个胆子敢撒这样的谎,她敢这样说,就是算准了你们不会到我面前对质。”

    燕王妃有些不悦:“你不必惊动她,明天校庆我亲自跟她说。”

    沈大夫人自然不敢说二话。

    今天真是意外之喜。她也没想到燕王妃竟然不认识薛锦棠,燕王妃温柔和婉,想必不会狠狠惩治薛锦棠。不过只要燕王妃说一句薛锦棠撒谎骗人,他们沈家就能说薛锦棠无德来退亲。

    ……

    第二天校庆当日,薛锦棠与杜令宁一早就装扮妥当,用了饭,就来到桃李阁右间等候。

    桃李阁说是阁,规格上却抵得上大殿,内里十分宽敞,平时阁门紧闭,只在宴庆大典时才启用。

    女学生们在右间等候,不一会就听说燕王妃懿驾到了,燕王世子、安穆郡王也来了。

    听到燕王世子的名字,有好些个女学生们都不淡定了,一个个粉面娇羞,目露期盼。胆子大的,甚至用满含期待地声音跟同伴交流燕王世子如何器宇轩昂、如何俊美逼人。

    杜令宁也见过赵见深,她低声道:“燕王世子长得俊,身份高,洁身自好身边从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些人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也不想想,就是不看身份,光容貌这一项,她们也配不上。”

    薛锦棠“嗯”了一声:“小声点,被她们听见就不好了。”

    “听到了又如何?”杜令宁嘻嘻笑:“我说的是实话啊。莫非你觉得这些人能配得上燕王世子?”

    “配得上也好,配不上也罢,那是她们的事。那是燕王世子,咱们还是少议论的好。”

    薛锦棠心情不佳,杜令宁也感觉出来了,她就笑着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

    等候的女学生们轮流出去了,没过多久就轮到她们丹青组了。五个妆容一样的小姑娘来到大殿中央,共同画一幅巨大的百鸟朝凤图。这幅画她们练习多次,到了场上只要画出来就行了。五人并不因为熟练就掉以轻心,上周坐的是北平府最尊贵的女人,她们五人,哪个人出错其他人都会受到牵连。

    好在五个人都发挥正常,很快就到了收尾阶段,百鸟朝凤图画出来,满座夸赞。

    燕王妃召五人上前去说话。

    能被选出来展示才艺的,除了画技过关之外,容貌也一定不俗。五位小姑娘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千娇百媚,各有风采。可美人之中还有美人,同样的装束,薛锦棠就是生生压过另外四个人,让人不由自主把视线都落到她的身上来。

    她更娇更艳,真是闭月羞花,国色天姿。

    赵见深本来就一直打量她,此刻有了机会,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他也察觉到弟弟安穆郡王的眼神了,心里十分不快。

    这个小姑娘,这样的容貌,就该抱回家娇养着。就像精心娇养一朵牡丹,他浇水施肥、修剪枝叶,给她阳光雨露,让她对他一个人绽放,别人都不能欣赏她的娇姿。

    薛锦棠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却只装作不知道。

    燕王妃声音轻柔不失威严:“画得很好,赏。”

    有人捧了匣子过来,上面有五支玉簪。

    五人领了玉簪,谢赏退下。

    燕王妃突然开口:“哪个是薛锦棠?”

    薛锦棠不知发生何事,停下脚步,上前一步:“民女是薛锦棠。”

    “哦?原来是你!”燕王妃语气里带了轻微的不悦,冷笑道:“你打着本王妃的名头,对外说我很喜欢你,留了你抄经?我竟不知还有这样的事。”

    燕王妃语气很严厉,带着质问。众人屏气凝神,大殿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赵见深眼眸沉了一下。

    他不介意她说出真相,只要她说,不、只要她看他一眼,他就站起来护着她。

    只要她跟他在一起,哪怕是在这种不情愿、被逼迫的情况下,他都认。

    他是男人,她是他的女人,他有义务护着她,纵容她,原谅她的一切。

    她会怎么做呢?

    薛锦棠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过了一会,寂静的大殿里,响起她清冷的声音:“民女有罪。”薛锦棠并不推脱解释,她跪下来,给燕王妃磕头:“是民女胡言乱语,愿受王妃责罚。”

    赵见深的手突然紧紧攥着扶手,手背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脸色也深沉的吓人。

    这小女子好大的胆子!她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知不知道她面对的谁?这样认罪,她的名声就坏透了。

    燕王妃一声冷哼,眼神犀利:“原来你知道自己有罪!小小年纪满口胡言,是该罚。”

    薛锦棠再次以头点地,声音沉稳,没有丝毫的犹豫:“民女愿受惩罚,绝无怨言。”

    赵见深脸寒的能刮下一层霜来。她宁愿受罚,宁愿背负不好的名声,也不愿意向他求助。这个小东西,真狠!

    “将她带下去。”燕王妃声音不重,却不容置疑。

    薛锦棠不知道燕王妃会如何处罚她,但是最坏也不过是挨打吧。她怕疼,但是也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挨打可以扛过去,沈家会以此为借口退亲,这才是最棘手的问题。

    薛锦棠跟着燕王府的嬷嬷走下去,突然听到身后一声熟悉、低沉的声音响起:“母妃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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