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声音压抑低沉:“抬起头来!”

    小戏子瑟瑟发抖却不敢抗旨,他战战兢兢抬起了头,这下子皇帝彻底看清了他的容貌。

    小戏子年纪尚小,不过十来岁,圆脸圆眼睛,跟小蝶的确有三四分的相似。

    “说吧。”皇帝多了几分耐心:“你有何冤?”

    小戏子砰砰砰磕了头,哭着说:“皇上老爷,小民要告长兴侯,他不顾草民父母双亲的阻拦,强买了草民的姐姐、哥哥,丢了几锭银子,抓了人就走。草民父母双亲在家中望眼欲穿,草民的娘眼睛都哭瞎了。”

    “草民一路寻亲到京城,被人告知长兴侯府已经没了,草民的哥哥、姐姐也不知流落到何方了。求皇上老爷开恩,替草民寻找哥哥姐姐。草民的爹已经死了,死之前还记挂着我姐、我哥,他死不瞑目啊。若是姐姐、哥哥再不回去,草民的娘也活不成了。”

    “求您为草民主持公道!”

    小戏子嚎啕大哭,浑身发抖:“草民的姐姐、哥哥,都跟草民很像,我姐姐名叫小蝶,她额头上有一个紫红色的胎记,形状与蝴蝶相似。我哥哥叫大毛,手臂上有块青色的胎记,是圆形的。”

    众人大惊!

    这小戏子的姐姐不就是南巡时的蝶妃吗?

    不是说蝶妃无父无母是歌姬吗?怎么会冒出来个弟弟?

    众人惊骇不已,震惊地看着吴王。

    长兴侯那可是吴王的舅舅,长兴侯做的事,吴王又怎么会不知道?

    难道说,那个蝶妃竟然是吴王安排的吗?

    那皇长孙岂不是被陷害的?

    众人想到了,太子想到了,皇帝也想到了。

    因为除了蝶妃之外,皇长孙身边也有一个小戏子,据小戏子说蝶妃是他姐姐,皇长孙也说是受了他的怂恿,才去跟蝶妃接触的。

    皇帝脸色铁青,王大德当先一步让文武百官都散了,只留下皇室宗亲在殿内。

    太子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地指着吴王:“阿浩待你不薄,你们素日感情很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吴王,你的心是被狗吃了吗?你……你……”

    太子还想再说,却因心神俱震,体力不支晕死过去。

    吴王也是脸色惨白,双唇颤抖,两眼惊慌:“父皇,您听我说,这一切都是别人的陷害,儿臣是冤枉的。”

    “是谁冤枉你?是谁设计你!是朕还是太子!”皇帝勃然大怒,重重给了吴王一个耳光:“你这丧心病狂、背德佞行的逆子,朕怎么会生出你这个畜生!”

    吴王惊恐万分,跪地求饶:“父皇,儿臣真的是冤枉的,父皇,您听儿臣解释……”

    皇帝气得两眼发黑,胸口起伏不止,他大声叫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字:“程进!程进何在!将他拉下去,拉下去!查,给朕好好的查!”

    不查则已,一查问题就太多了。赵见深早就把吴王昔日所作所为的证据给弄了出来,就等着程进去查了。

    不单单皇长孙是被吴王陷害,就连六皇子的奶娘也是受了吴王的指使,程进还在吴王府后花园挖出一具女尸,经仵作验尸确定是萧淑妃身边的那个嬷嬷。

    而那个嬷嬷走失的时间正是萧淑妃被抓起来的前一天。

    “好一个丢车保帅,好一个淑妃,好一个吴王!”

    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皇帝几乎丧失了理智,恨不能将萧淑妃挖出来鞭尸。

    最终皇帝下旨,剥夺吴王封号,贬为庶人,永禁幽居宫。

    王大德进来,声音忧虑:“圣上,太子殿下要见您。”

    皇帝身子一震,过了好一会才道:“摆驾吧。”

    太子已进入弥留之际,昏睡的时候倒比清醒的时候多,皇帝一直不忍来看。可是现在,他再不来,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么多儿子里头,皇帝最疼的就是太子。

    “父皇。”皇子面如黄纸,双目浑浊,分明到了油尽灯枯之际:“儿臣不孝,要让父皇难过了。”

    皇帝心头一酸,坐在床边握住了太子的手:“休要胡说,朕乃天子,你乃太子,俱有真龙护体,受祖宗保佑,会长命百岁。”

    太子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有力气,他伸出另外一只手给皇帝看,掌心里一个蚕豆大小的机关球:“这是在阿浩嘴里发现的,儿臣一直没能打开。儿臣再求父皇最后一件事,求父皇打开这机关球,看看里头是什么。”

    皇帝接了机关球,声音沉痛:“朕答应,答应。”

    太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做出放心的样子:“父皇,儿子累了,想睡觉了。”

    皇帝强忍着不让自己哽咽:“那就睡一会,睡一觉就好了。”

    王大德扶了皇帝出来,轻声道:“圣上,请保重龙体。”

    皇帝身子摇了摇,差点没站住:“宣阿深进宫吧。”

    皇帝把那打开机关球的任务交给了赵见深。

    当夜,太子殡天,举国哀悼。三天后,赵见深找来的能工巧匠当着皇帝的面打开了机关球,球里有一张血书,不过短短两行字,正是皇长孙赵见浩的笔迹:皇祖父,孙儿冤枉。吴王要害死我。

    估计是他被监.禁时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消息。而这血书也恰恰证明了皇长孙并非自尽,而是被吴王所杀。

    这血书成为压倒吴王的最后一根稻草,皇帝怒意滔天,命人将吴王从幽居宫迁出来,送到癀山地牢,因为他这样的人不配在宫里。

    只是没想到,在去往癀山地牢的路上,吴王被人劫走,不知所终。皇帝下旨,命人全力抓捕吴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薛锦棠叹息:“真没想到吴王还留了这么一手,本以为他死定了,不想他这么厉害。如今泥牛入海,怕已经逃去番邦或者海外了。”

    赵见深笑而不语,过了一会说:“吴王这种人,要么不对付,既然要对付,就要让他没有反击的可能。皇祖父到底心软,吴王害了这么多人,他老人家都不舍得要他的命。”

    “虎毒不食子,吴王到底是陛下亲生,若是汝宁,吴王怕死一百次都不够。”

    赵见深道:“吴王若是不逃,他虽然被幽禁,却能保住一命。此番逃了,再被抓住,必死无疑。”

    薛锦棠挑眉看他,惊诧道:“难道吴王逃跑是你安排的?”

    “嘘。”赵见深笑着把手指点在她唇上:“小声一点,你知道就行了,不许告诉别人。”

    薛锦棠表示怀疑。她知道赵见深本事大,却不知道赵见深本事能大到这个程度。

    “你没骗我?”

    “我答应过你,扳倒了吴王再成亲的,我怎么敢拿终身大事开玩笑?”赵见深笑着亲她:“你就乖乖等着嫁给我吧。”

    薛锦棠失笑,瞪了他一眼,真是三句话不离成亲!从前她可没想到外表冷酷的燕王世子竟然是这样没皮没脸的人。

    一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吴王却如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皇帝下旨,让各藩王留意,一旦发现吴王,立刻抓捕送进京城。

    赵见深知道,时机到了。

    吴王在四名死士的护卫下,一直藏在京郊。正所谓,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其中一名死士深谙此道。在他的掩护下,吴王一行人一直很安全,并未被发现,几个月下来,吴王几乎对他言听计从。

    “殿下。现在天气变暖,北境冰雪消融,行路不难,是时候去鞑靼了。”

    吴王沉吟道:“你那个亲戚靠得住吗?”

    “靠得住!您就放心吧。”死士道:“就算他走漏了消息,可我们人已经在鞑靼了,就算朝廷要追捕,也不能跑到鞑靼去抓我们,只能小范围地偷偷抓捕,他们有顾忌,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逃脱。”

    “京城毕竟不是久留之地。”死士道:“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藏头藏尾。”

    吴王也不想一直躲着,他最终被说服,决定次日北上。

    一路躲过重重关卡与查探,那死士的亲戚带着一队鞑靼人前来迎接,众人详谈甚欢,不料四周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

    燕王一马当先,眨眼间就冲到了吴王面前:“吴王弟,一别数年,不料你竟这么本事,杀皇长孙不算,竟然还勾结上了鞑靼人,王兄虚长几岁,比你可差远了!”

    看着四周手持弓箭的兵马,吴王面如死灰,知道自己这回再也逃不掉了。

    五月,燕王押解吴王进京,同时还抓了几个鞑靼人,证实了吴王与鞑靼勾结,数罪并发,吴王被判绞死。

    行刑当日,燕王世子赵见深前去送行:“吴王叔,一路好走。有淑妃娘娘与汝宁公主相陪,想来你也不会寂寞。”

    吴王已死心,也没有力气做反抗了,他看了赵见深一眼,在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的时候,他死灰般的眼里迸射出入骨的恨意:“孙五,是你!是你!你竟然是赵见深的人!”

    那个孙五正是劫走吴王一直护卫吴王的那个死士,他点点头:“殿下,属下来送你一程。”

    吴王恨意如刀地看着赵见深,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赵见深,你以为扳倒了我,你就赢定了吗?”

    “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吴王如痴如狂,形状疯癫,嘴角涌出鲜血:“你既然叫我一声王叔,我便指点你一次。那年中秋夜宴,宫中进了刺客,你以为是奔着父皇去的吗?”

    赵见深脸色一凝:“你知道什么?”

    “你一直在查,却一直查不出线索,你就没想过查查燕王?”

    吴王双目猩红盯着赵见深,一字一顿道:“没错,就是燕王!刺客根本不是奔着父皇去的,就是奔着你去的。你死了,给你爹的庶长子赵见鸿腾位置,还能让父皇愧疚。这就是你爹、燕王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扑到父皇前面,刺客估算错误,没能当场杀了你。你那个爹,为此懊恼了很久。”

    赵见深面冷似冰,双目如寒冬般冰冷。

    吴王笑得畅快:“哈哈哈,现在父皇病重,其他儿子都不在身边,这皇位眼看着就是燕王的了。你以为燕王登基,你就能做太子了吗?哈哈哈哈,你做梦,白日做梦。徐侧妃所出的庶长子赵见鸿,才是燕王的心头宝,你、你赵见深,不过是他们的踏脚石罢了。”

    “枉你赵见深机关算尽,却没有算到这一步吧。你知道了又如何?还能杀了燕王不成?我朝从没有越过皇子立皇孙的先例,燕王死了,你也得不到那个位子。你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赵见深走了,吴王癫狂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范全心惊肉跳,孙五面色惊恐,两人见自家主子脸青的跟一块寒铁一般,俱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特别是范全,主子刚进京城时过得是什么日子,他比谁都清楚。要不是那次遇刺侥幸活命得了皇上庇护,在这云谲波诡的京城,早被人吞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主子这么做,这般殚精竭虑,为的还不是燕王府?可谁能想到,竟然是燕王府在背后捅了主子一刀。

    范全张口想劝,说这是吴王的离间计,可主子又不是傻子,吴王说的这些,主子愿意就一定能查到,他犯不着撒这么一个容易被拆穿的谎。

    “孙五。”赵见深声音低沉:“在燕地,抓捕吴王时,陪在父王身边的人,是谁?”

    当时他去了信,说让父王带着弟弟赵见泽去,到时候把这个功劳给赵见泽,父王回信答应了。

    孙五不敢隐瞒,低声道:“是安平郡王赵见鸿。”

    赵见深不再说话,眼神却比刚才更冷了。

    “走。去乾清宫。”

    彼时,燕王正在皇帝面前给庶长子赵见鸿请功。

    ☆、97.发现

    燕王成为储君的可能性极大, 若燕王成了皇帝, 他的儿子就是皇子了。

    赵见鸿是庶长子、赵见深是嫡次子。一个为长,一个为嫡,算得上势均力敌。

    可若是这次赵见鸿有了功勋,那他的筹码就加大了。再加上燕王的偏心疼爱, 赵见深还有成为太子的可能吗?

    燕王想到了、皇帝自然也想到了。他没有说话,脸色冷冷的,就这么冷冷地看着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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