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向林渡之和顾雪绛:“你们且去抽签。程三拼了半条命打进决赛,没道理你俩文试弃权。”

    文试于今天下午开始,是闻所未闻的仙魔牌。参赛者要先去勤学殿,抽自己的身份牌。每种身份对应不同试题。

    顾雪绛立在窗边,望向客院:“有些人太安静了。”

    徐冉一怔,才明白他说什么:“大家都在准备双院斗法,哪有时间安排别的事。”

    顾雪绛摇头:“很多事情他们不用亲力亲为……在我和鹿回来之前,你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离开这间诊室。守好程三。”

    “非我多心,我们初受重创,心神乱,意志弱,容易因为悲伤或急切失去警惕,对于心怀恶意者来说,正是最好的时机。”

    徐冉:“这儿是学院医馆啊,众目睽睽。我只要大喊一声,楼下巡防的督查队员立刻就到。”哪有更安全的地方?

    “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小心总无大错。”

    徐冉见他神色认真,拉过一把凳子放床边:“放心吧,我又不傻。今天我就坐这里,谁也别想引开。”

    带鹿午睡是没时间了,顾雪绛抽着烟,沉着脸色离开。

    他们赶到勤学殿时,雨势渐小,秋风不减。

    上午武试显然影响了众学子情绪,有人跃跃欲试,有人神色颓唐。

    见到二人,几个南渊参赛者围过来,紧张地询问程千仞伤势,还未说两句,只听殿上一声:“肃静——”

    执事长开始念名字,百余人逐一上前抽签。

    身份牌有四十余种,有人抽到‘人类将领’,有人抽到‘雪域魔将’,众学子都觉新鲜,只是碍于规则,不敢议论,只在心中猜测自己会被考验什么题目。

    邱北抽到‘隐士’,原下索抽到‘间者’。

    林渡之抽完,念签的执事高声道:“佛子。”

    殿中一阵哗然。

    ‘佛子’属于特殊身份牌,签筒里只有一根,类似还有‘魔王’。

    百里出一的概率,大家都研究过规则,一致认为这种牌对应的题目必然难度极大。

    谁知林渡之刚下来,顾雪绛就抽到一根‘魔王’。

    其他学生都暗暗松了口气。

    抽签结束,有执事接引众学子前往考试地点。

    对立阵营不能同场答题。两人跟随不同队伍,在路口分道扬鞭。

    林渡之皱着眉,他与顾雪绛身份牌完全对立,可能试题也对立,评分时会被放在一起比较。

    顾二知道他在想什么,临走前揉了他一把。好让他安心。便撑伞往栖凤阁去。

    医馆二楼诊室,徐冉正在擦刀。

    早在双院斗法前,她已经历过无数场战斗,两把刀被火烧过,被霜冻过,打磨至锋利无比。

    按照顾二的指导,每场结束,她都会梳理战斗感悟,汲取教训。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室内空气潮湿,又浮动着草药味与淡淡的血腥气。

    寒炽相克,今天那把青雨快剑让她很不好受。

    朋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她心想克己剑更讨厌,早晚把你们都打败。

    徐冉自认北澜队伍中,除了这两人,没人能胜她。

    所以即便顾二临行担忧,她也丝毫不怕。

    时间在反复的擦刀中流逝,不知何时,渐弱的雨声彻底消失。

    天空像是一瞬间放晴的,陡然明亮起来。

    她膝上长刀映着灿烂晚霞,像一匹光华潋滟的锦缎。

    估摸下时辰,文试快结束了。

    忽听外面一阵吵闹,喧闹声由远及近。徐冉推窗去看,天地明净清澈,西天烟霞烂漫。

    楼下却一片混乱,巡卫的督查队员不知何时已离开,大家都向同一方向奔跑。

    徐冉大喊道:“怎么回事?”

    人群中有人抬头应了一声:“栖凤阁失火了。救火救人去。”

    第58章 千山万水,千难万险,我带你走。

    程千仞闭着眼, 无知无觉。

    他的意识沉落在幽远白雾里, 雾霭深处的影子渐渐清晰。

    “为何受伤?”

    逐流一改昨夜冷漠,眉心微蹙, 神情担忧。

    程千仞惊觉孩童又长个子了, 竟只比他略低两寸。

    仿佛弟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一夜之间出落成翩翩少年。

    皇都伙食真好啊。

    程千仞既欣慰又难过,不自觉端出可靠兄长模样:“没事, 小伤。”

    想拍他发顶, 硬生生忍住。

    少年突然握住他手腕:“你重伤未愈,识海脆弱, 我不能停留太久。且问你一句, 当初是不是有人逼你?”

    逐流最见不得他受伤。心想去他的摄政掌权, 去他的天下苍生,去他的成神成圣。

    二百两卖弟的事我不计较了,今天你只要答一句是,千山万水, 千难万险, 我也带你走。

    程千仞摇了摇头。

    这个梦境未免太过真实, 自己先前竟当真了。如果总在打坐冥想或睡梦中看到逐流,还怎么吐纳修行?生活如何继续?

    他自言自语:“放过我吧,我不想再梦到你。”

    逐流甩开他的手,退离两步,气势陡然凌厉。广袖浮在白雾间,猎猎翻飞。

    他冷笑道:“我放过你, 谁放过我?”

    少年睁开眼。

    他扯碎鲛纱帐,踢翻铜鹤灯台,砸断青玉案,富丽雅致的房间转眼一地狼藉。

    外间的侍从们噤若寒蝉,过往教训使他们默契地装作没有听到。大约过了几息,碎裂声停下,少年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滚,都给我滚。”

    侍从们忙不迭敛袖退出去。

    逐流自幼早慧,奈何情义误人,偏只有这件事转不过弯。

    他怔怔立着,不知过去多久,忽有微风吹动残破的鲛纱。

    烛火煌煌,一道虚影浮现在墙壁上,沛然莫御的威压当头笼罩。

    “我教你分魂之术,不是让你整日牵挂这些微末小事。何况以你如今的修为,勉力施为只会自讨苦吃。”

    “情绪是最多余的东西,无能者才会愤怒。”

    墙壁上虚影开口说话,声音如暮钟,语调没有起伏,显得异常冷漠。

    “你的目光,该放在更远处。我寿元将近,所以你的时间不多了。”

    “在下月最后一次催灌前,如果你不能取舍,我会替你取舍。因为弱者没有资格做选择。”

    少年早已平静下来,不卑不亢地行了个半礼:“我知道了。”

    “恭送父亲。”

    虚影消失,威压散去。

    少年冷下脸色。很多事情,他从小就明白。

    父亲看他的眼神很奇怪。那种目光不像看儿子,而像看一件作品。

    因为有父亲的心头血喂养,他从母胎中开始自发修行,吸收母体灵气,最终撕裂母亲的肚子破体而出。拥有先天境界与智慧。

    偌大的府邸没有人敢跟他多说话,大家都很害怕他。

    每日除了修行读书,父亲与人谈话时,就安排他在一道帘幕后听着。他知道自己会重复这样的生活,直到未来某一日,被抹去自身存在的痕迹,接过父亲的面具,承袭他的身份名字,包括修为与地位,继续做王朝最强大的守护者。

    他站在父亲的阴影里见过许多人,形形色色的官员,隐居独行的圣人,日渐衰老的皇帝,还有皇帝的四个儿子。

    “我们与皇族有誓言约定,如需必要,可代帝择太子。我活不到那个时候,朝歌,这份责任是你的。”

    “我要选最优异的人吗?”

    “不,你要选最听话的傀儡。因为他们四人都太平庸。”那时父亲的态度比现在亲和许多。似是对他很满意:“天下只能有一位帝王。平庸者的野心是最坏事的东西。”

    ‘帝星’五皇子死了,皇帝年老力衰,他的亲人们野心勃勃。但王朝需要稳定,更要震慑魔族,首辅便不能死。天下大势当前,大人物们不在乎一个孩子是否愿意。

    逐流不愿意,甚至恼恨起素未谋面的‘帝星’。如果你好好活着,我何苦来这世上受罪,王朝是否千秋万代,跟我有什么关系?

    命运既定,生而存活于牢笼,他表现得好学懂事,适当展露责任感。令父亲信任他,逐渐将一些重要秘密传授于他。比如京都的万年阵法、连通府邸与皇宫地下宫殿的机关、以及这片大陆四条空间通路的位置。

    他很认真地学习,心中反复演算、拟定计划,最终打开府邸的地道,潜入皇宫,借阵法之力打破一条空间通路,从皇宫雁鸣湖底逃到沧江。瞒天过海,全程未超过一盏茶。

    空间穿越使他修为散尽,记忆受损。

    然后便是东川五年,南央一年半载,许多艰辛困苦,反觉幸福满足。

    但那个给他名字、护他周全,身形单薄却顶天立地的人,到底还是舍弃了他。

    经历巨变,重回皇都。少年的野心和欲望在黑暗中疯狂生长。

    ——我会赢得所有战斗的胜利,他将作为我的战利品,打上我的印记,永远陪伴我。

    ***

    徐冉得知栖凤阁失火,心道糟糕,那里似乎是文试地点之一,顾二和林鹿在不在?

    她大半身子探出,一只脚已经踩上窗框,身形一动就能跳下去。

    “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离开这间诊室。守好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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