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道电光劈开夜幕,照亮寰宇!

    程千仞什么都想起来了!

    ***

    世事一场大梦,程千仞睁开眼。久久发怔。

    回神时被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一跳。

    我在哪儿?他们在干嘛?

    “程师兄出关了!”

    南渊上下一片欢腾。

    程千仞想找个地方静静,梳理一下杂乱的思绪,却无处可避人潮。只好与朋友们先回医馆,诊室门一关,总算清净点。

    不多时,周延托人传口信给他:“强敌,勿动。”

    这四个字恳切而珍贵,因为周延正养伤在床意识不清,听到他出关的消息,可谓“垂死病中惊坐起”了。

    同时也令程千仞清醒地认识到,心障已了,现实世界里,情势急迫,风霜刀剑,不会给你追思的时间。

    顾雪绛一边铺纸润笔,一边对程千仞道:“据说胡先生对他的评价是‘成圣可期,剑阁无患。’”

    一个人保住一个宗门的地位,进而影响天下格局。只有最顶尖的天才能做到。前日观战后,顾雪绛也在思考,若自己不曾出事,可否胜过现在的傅克己?他不确定。

    纸上寥寥几笔,顾雪绛勾画出人物动作,剑势的走向,劲气攻击范围,一边口述当日战局。

    程千仞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线条撞进他眼中,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识海飞快拼凑,还原成跑马灯似的长卷。

    “……到了这里,周延拼尽真元发出四十余道剑气,已成围杀之势,傅克己长剑倒转,川洪倾泻而下,冲垮了他的剑气,突围而出,然后……”

    “不对。”程千仞忽道。

    顾雪绛停下,若有所思。

    程千仞:“这不像‘饮川洪’。”我亲身挨过,不会认错。

    “‘逐日’、‘激风’两招过后,傅克己没有顺势施展‘饮川洪’。因为……他有比‘饮川洪’更强的杀招。”

    “就是这一招,使他突围,反杀。结束战斗。”

    徐冉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程千仞摇头:“我不知道。”

    ****

    决赛进入尾声,挑战赛即将开始。程千仞这次出关后,变化很多。

    他不再抗拒别人的关注,甚至接受南山后院的教习先生邀请,去讲了几次课。学生间有大型聚会,运气足够好的话,也可以请到他出面。

    他第一次讲课时,堂中座无虚席,窗边门口站满学子;第二次人更多,其他院的学生闻讯赶来,南山只好在一片空地上铺设扩音阵法,让他办一场室外演讲。

    “我是程千仞,是一个普通人,像你们每个人一样,甚至不如你们……”

    人们总期待从别人身上汲取力量和安慰,不然书店的成功学鸡汤也不会本本热销。

    程千仞像拥有魔力,他的追随者越来越多。徐冉对此很不理解:“千仞他,到底在做什么?都没时间跟我们吃饭了。”

    顾雪绛正在写他的新书,闻声抬头:“他在养望。”

    徐冉一头雾水:“啥?”

    顾雪绛只好放下笔:“哪几个人的光辉事迹你听过最多次?最好是年轻一辈的。”

    徐冉脱口而出第一个人名:“安国长公主!”

    顾雪绛:“好,便以长公主为例。我在皇都时,每逢她胜仗,必有部下骑快马入京,一路打马进宫,玄武大道两旁由禁卫军维持秩序。百姓只要见这阵仗,就知道是她的捷报,夹道欢呼喝彩。圣上开国库施粥三日,各路达官贵人竞相效仿。”

    “其实军报传递方式很多,飞鹰、传讯阵法都比马匹迅速,‘快马报捷’只是做给百姓看的。”

    徐冉脑子不够转了:“等等,让我琢磨下。”

    顾雪绛继续写书。片刻后对她说:

    “东征之战后,王朝将星凋零,迫切需要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代替那些死去、老迈的战神,成为人民新的信仰。长公主出现的正是时候。她的威望,由整个皇室塑造。”

    “那千仞为什么要养望?”

    顾雪绛写完停笔,笑了笑:“可能是想做点事吧。”

    徐冉凑过去看,不是‘闲话皇都’第三部 ,封面上写着‘闲话南央’。

    她一直想着那本册子,直到吃饭时,才隐隐明白,顾二在为程三造势。

    徐冉忽然放下碗:“我是不是拖后腿了,我要不要做点什么?”

    林鹿懵懵地看着她。

    顾雪绛:“吃肉就好。来,多吃点。”

    林鹿也给她夹了一筷子。

    ***

    在人们快失去耐心时,双院斗法的决赛排名终于出来。

    武试中,程千仞因为境界突破排在第三。前面仅有傅克己、原上求两人。

    南渊学院好歹占了三甲之一,今年要毕业的师兄们彻底松了口气。

    有人认为这个名次已经足够好,程千仞的威望亦如日中天,不用再发起挑战扬名。有人说他会挑战原上求,毕竟某些私人恩怨存在,大家都心照不宣。至于傅克己,复赛时他败在克己剑下,应不会想不开。

    南央最大赌场‘金堆玉砌’甚至为此开盘。几千人参赌,一半人押他‘不会再战’,一半人押‘挑战原上求’。仅百余位押了‘挑战傅克己’这个选项,不知是脑子不清楚,还是被高得吓人的赔率动摇。

    程千仞听说后,只默默地等。并拜托朋友做一件事。

    于是顾雪绛赶在最后的下注期限,押下南渊四傻公账上所有身家。

    第二日他的战书寄去客院。

    他们赚的盆满钵满。

    “我们有九千两了!一夜暴富!”徐冉对着阳光看银票:“不对,还有双院斗法的奖金,加起来超过万两!万两是多少啊……我没有这个概念……”

    顾雪绛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下战书给他,有几成把握全身而退?”

    他没有问取胜,而是问自保。

    程千仞沉默片刻:“五成。”

    顾雪绛:“好。”

    输就输吧,输出个虽败犹荣,还是银子实在。

    其实双院斗法进行到这一步,程千仞作为横空出世、背后无主的天才,已接到不少势力主动示好。他只要随便接受一家的招揽之意,便再不用为挣钱操心。

    但大家都默契地没提过这件事。

    战书还未传到客院,半个南渊已经知道了。

    “他要挑战傅克己?怎么会!”

    “难道是没能亲眼见证傅克己的决赛,不甘心?”

    “程师兄高义!我相信他是为了南渊声威,才做这个决定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下出去的战书泼出去水,万万没有转圜余地。

    这一日,北澜许多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第二日另一个消息,将程千仞从风口浪尖上推下来。

    就连顾雪绛也十分震惊。

    最没有争胜之心、为了给他们三个凑人数,才报名双院斗法的林鹿,向文试第一名原下索下了战书。

    程千仞对他说:“鹿,你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做。”

    林渡之说:“是我自己想这样。”他羞涩地笑笑:“我还没有挑战过别人。”

    挑战赛需要再拼一次运气,武试抽场地,文试抽题目。

    林渡之与原下索被安排在第一场定题。双方写下各自擅长的几个领域,混着几道胡院长所出题目,一共二十支签,由挑战方抽取一支。

    院判还未入场,学子们在勤学殿外等待,顾雪绛越众而出,向原下索行了一礼。

    原下索回礼。

    顾雪绛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今年腊月十四,你去慈恩寺拜访苦心大师,结果如何?”

    那一场对弈远在深山古刹,无人观战,原下索从未在人前提过这场对弈的结果,谁问也不说。

    理由是大师隐退多年,成败不便再现于人前。

    但现在,对手要借此估计他的实力。若不回答,就是不诚。

    话音刚落,偌大广场所有人默契地静下,一齐等待这个答案。

    原下索慢慢说道:“大师礼让,在下侥幸胜得半子。”

    满座哗然。

    “他竟能胜苦心大师!”

    “大师修佛门神通一百年,算无遗策。”

    原下索苦笑,他本不愿以一位前辈的失败扬名。

    徐冉听不懂这些:“情况很糟吗?”

    顾雪绛:“没事,挑战赛没有辩难题,二十支签,只要不抽到‘棋’,林鹿稳赢。”林渡之之所以排在第三名,是因为辩难时以笔代言。没有完全遵照辩难规则。

    林渡之小声道:“不一样的,苦心大师修小乘佛法,我是修大乘佛法。”

    徐冉崩溃:“你们是下棋啊,跟佛法有什么关系?”

    “这个……你可以理解为,我们以佛门法诀算棋,算对手的棋,自己的棋。”

    院判仪仗到了,林渡之与原下索进殿。

    顾雪绛倒很沉得住气:“二十分之一,抽到才不容易。”

    徐冉心慌意乱地在广场踱步,她觉得等了半辈子,才等到林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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