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小孩子。”桓宗道,“他们是患上幼童症的病人,嗓音身高都与孩子相仿,就连寿命都比不上正常的普通人。不过此人身上有修为,应该是受了无名真人的恩惠,不仅避开早丧的命运,还踏上了修真途。”

    “原来如此。”箜篌恍然大悟,她幼时曾在书中看过此种人的介绍,据说还有贵族饲养这种人取乐。还是现在这样好,这些人不仅能够自食其力,还能有高深的修为。

    虽然无名真人脾气不太好,心却是好的。

    等了一会儿,童子走了出来:“真人让你们进去。”不过对着箜篌他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对他们极为不满。

    宰相门前四品官,箜篌……箜篌不得罪他。她把收纳盒塞到童子手里,“多谢你帮着通报。”

    “这是什么?”童子捧着盒子不解。

    “这是我们给真人的拜访礼。”箜篌笑,“有劳前辈交给真人。”

    听到“前辈”二字,童子神情缓了缓,小声抱怨道:“真是麻烦。”嘴上虽这么说,手里却稳稳捧着木盒。

    进门后,有个沉默的男仆引他们往里走,男仆缺了一条胳膊,走路的姿势却很好看,让人很难再注意他残缺的地方。

    内院的药味越来越重,箜篌跟着男仆进了一个院子,见无名真人在摆弄桌上的药草,便站在回廊上没有出声。

    无名转过身看了他们一眼:“哟,终于记起来我这个破旧的药庐了?”

    箜篌疑惑的看桓宗,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请真人见谅,在下有事耽搁了。”桓宗朝无名真人拱手行了个礼。

    无名哼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身死修为了。”他的目光落到箜篌身上,“昨夜的甘霖雨因你而来,我靠着你也接了不少的雨水,这次的事情便不与你们计较了。”

    他从怀里掏出三瓶丹药扔出去,林斛连忙飞身接住:“多谢真人赐药。”

    “别说什么赐不赐的,我不喜欢这一套。”无名摆手,对林斛道,“不到万不得已,丹药不要随意吃。以你的修为也应该知道,对丹药产生了依赖不是件好事。他这种情况,我听说上古时期流传下来一个秘方,能有重塑灵台,治死人肉白骨,但这种药方藏在何处,我却不清楚。”

    “多谢真人告知。”林斛没有直接告知这种药方他们拿到了手,只是需要的药材,却是整个修真界难寻。

    “实不相瞒,真人提到的药方,晚辈手里有一份。”桓宗看着无名,“真人若是不嫌弃,晚辈可借真人一阅。”

    “真的?”无名真人不敢置信道,“你那里有这份失传的药方?”

    桓宗把抄录的药方拿出来:“是与不是,真人看过便是。”

    无名激动过后,却没有伸手去拿桓宗手里的药方:“稀世药方何其难得,你给我看这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稀世药方虽难得,但是里面并没有伤天害理的治疗手段,就算给真人看了,又有什么关系?”桓宗把药方放到无名手里,“就当是晚辈谢真人的赠药之恩。”

    跟箜篌在一起待久了,桓宗似乎也染上了几分乐观态度,再神奇的药方,放在那里就是死物,不如交给擅医的大师,说不定还会让更多的人受益。

    无名看了他两眼,确定他没有说假话,打开药方。压抑着激动之情看完方子,无名叹口气:“不愧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药方,大多药材现在已经很难找到,空有药方又有何用。”

    “真人如此厉害,看到这份药方,说不定能找到替代的药材呢。”箜篌道,“到了那时,岂不是有更多的人受益?”

    “这种药方想要找到替换之物,只怕是难如登天。小姑娘到底天真,对什么事都看得简单。”无名收起药方,笑了笑,“不过你说得对,再难的事情都该试一试,若是真的能成,我无名便要流传万古了。”

    箜篌默默想,你的名字叫无名,一万年以后,说不定其他修士看到这个名字,说不定会以为这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修士弄出来的。

    名字有多重要,无名真人大概暂时还没有体会到。

    “那晚辈在此祝真人得偿所愿。”桓宗再度作揖,“今日多有打扰,晚辈告辞。”

    “等一下。”无名真人叫住他,“在我还没找到替代药材之前,你恐怕还是需要药方里提到的这些药材。”他在收纳戒里取出一个乌木盒,“虽说药方你无偿赠与我,但我向来不爱占别人的便宜,尤其是你这种好看的男人。”像这种好看的男人,欠他们的人情,会让他睡不着觉。

    “这里面有一条风干的横公鱼肉,是我师叔祖的师叔祖留下来的,这些年放在盒子里没有动过,你拿去吧。”

    横公鱼长得极丑,风干的横公鱼更是丑上加丑,箜篌接过盒子看了眼,就把盖子合上了,上古时期的鱼长得真不讲究,太随心所欲了。

    见他们还站着,无名挑眉:“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等我留你们吃午饭吗?”

    “晚辈们告辞。”箜篌把乌木盒塞给桓宗,冲无名真人拱了拱手,“请真人多加保重。”

    “少来几个像你们这样的访客,我就保重了。”无名摆了摆手,不再说话。

    三人对望一眼,齐齐拱手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等桓宗他们离开,无名真人又拿出药方翻来覆去看了很久,他倒没有怀疑桓宗在骗他,虽然没有刻意打听这三人的身份,但是观他们言行与修为,也能猜出他们是大宗门出身。

    大宗门的弟子大都要脸面,做不出这种骗人的事。

    “真人。”童子走进来,“甲号房的药炉快要出丹了,您要去看看吗?”

    “不用,普通丹药下面人看着就好。”无名发现他手里捧着个盒子,“这是什么?”

    “这是刚才来访的三位客人给您的拜访礼。”童子把礼盒放到桌上,“请真人过目。”

    “拜访礼?”无名嗤笑,他什么时候讲究过这些?打开礼盒,最上面一层整整齐齐排列着各种珍稀药材,拿开上面一层格子,盒底躺着一件法光大盛的上品神器,这么罕见的神器,即使无名看了,也忍不住动心。

    这确实是份诚意满满的拜见礼,无名盖上盒盖,他大概已经猜到这几人的出身了。

    从药庐里面,箜篌高兴得几乎用脚蹦着在走路:“我就说收集这些药材一点都不难,这才多久,就找到了其中两味。我们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很快就凑齐了。”

    桓宗失笑,见箜篌笑眯眯地凑到小贩摊位前买吃食,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她。

    摊位前食客很多,箜篌靠着一张讨喜的脸,让摊主很快注意到她,给她装了整整三大包香肉干。抱着肉干,箜篌挤出人群,给林斛与桓宗一人分了一袋,“客人多的地方,味道肯定不会错。”

    肉感很干,初嚼有些硬,但是多嚼几下,却香得让人恨不得多咬几口,箜篌道:“果然很香。”回头见桓宗与林斛都没有动,箜篌这才想起,他们不是常常跟她分享美食的师姐们。猜到他们不好意思在大街上吃东西,箜篌把手里的肉干也收了起来,“等到马车上我们再吃。”

    桓宗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纸袋中取了一条肉干放到嘴里,对箜篌笑道:“很好吃。”

    箜篌瞬间笑弯了眼,她轻轻拉了下桓宗的袖子:“那我们到马车上慢慢吃,下一个城镇是哪儿呀?”

    “下一个比较大的城镇叫雁城,也是和风斋的所在地。”桓宗道,“雁城多水地,当地的鱼乃是一绝,到了雁城以后,我们可以好好尝一尝当地的鱼。”

    “好呀好呀,鱼腹上的肉最好吃了。”箜篌点头,“不过我先要给师门穿个飞讯符,告诉他们我已经冲破筑基期的好消息。”

    “正好我也要给师门传讯。”桓宗道,“今夜我们再在客栈歇一晚上,明早再走。”他把药方给了无名真人这件事,也许应该告诉宗门一声。

    跟在箜篌身边,桓宗已经在无意识间,养成了一些她的行为。

    比如常给宗门传讯,比如给宗门长辈买伴手礼,再比如不管大小事都要告诉宗门,就算自己能够完全做主,也可以告诉他们。

    箜篌传到的云华门的飞讯符,让云华门上下欢喜异常,四年筑基,两年心动,这就是天才中的天才,云华门的未来啊。箜篌的亲传师兄师姐们尤其高兴,她们这一辈里面出息的兄弟姐妹越多,她们的压力就越小,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大家一高兴,就东拼西凑,攒够两千灵石,准备等箜篌到下一个主城后,就给她寄过去。

    琉光宗中,松河峰主神情略凝重:“宗主,师侄会不会因为心境出了问题,被人夺舍?”

    不是他多疑,实在是师侄近来太过怪异了。

    第48章 雁城

    松河峰主此言一出,殿上众人大为震惊,这位师侄是他们琉光宗近几百年来天分最出众的,自他进入宗门,便一直勤奋修行,又为修真界多次斩杀邪魔,若真因为心魔未平,被人夺舍了,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把夺舍的神魂赶出去。

    “可是……”前几日收到师侄送来的绣罗裙的女长老皱眉,她看向在座诸位神情肃穆的同门,“可若真有人夺舍了师侄的神魂,他要做的应该是维持师侄平日的模样,来骗取宗门的神器法宝,而不是送东西让我们察觉到不对劲。”夺舍图什么,就图给他们送礼,然后让他们怀疑吗?

    这样的脑子,还能夺舍师侄的神魂?

    仔细想想,大家觉得女长老的话也很有道理,哪个邪魔夺舍别人后,会做这种傻事。

    “那师侄近来究竟是怎么了?”松河忧心忡忡,心性突然大变并不是好事,他担心师侄是对身体放弃了希望,才学着普通人那样,开始给他们寄东西。

    难道是……为了给他们留个念想?

    这种猜测松河只敢藏在心里,他怕掌门听了难过。

    “你们忘了师侄身边有位云华门的小姑娘?说不定是小姑娘喜欢给宗门买东西,师侄瞧见以后,就跟着她一起买了。”女长老似笑非笑,“年轻又充满朝气的小姑娘,对旁人还是有几分影响力的。”

    “这话也有些道理。”松河对云华门行事风格颇为了解,他们确实有出门就买东西的爱好,说不定还没到地方灵石就花得差不多了。

    他年轻那会儿,与云华门的忘通一起参加某个秘境试验,那是他第一次闯荡江湖,心里十分紧张。半路上他遇到了忘通,就与他通行。与他的紧张相比,忘通全然不把秘境试验当回事,一路上吃喝玩,赶到秘境所在的城镇时,他身上的灵石已经花光了。

    从秘境里出来,忘通还在他这里借了几百灵石,若不是时隔十年后,忘通捧着几百灵石跑来找他还债,他恐怕早已经把这事给忘记了。

    “师侄都这么大的人了,在外面游历得好好的,你们就不要瞎操心。”女长老站起身,“一个个婆婆妈妈的,像什么剑修。”

    “我们也都是在担心桓宗的身体。”松河道,“把那个药方送给无名真人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若是他真的能够发现替代的药材,我们也不用担心找不齐药方上需要的药材。”

    “以无名那古怪的脾性,任哪个大宗门弟子去拜访也都不会留颜面,师侄竟然在他那里拿到了药,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女长老听过很多有关无名真人的怪癖,师侄绝对不是受他待见的那一类。

    在座诸位剑修想,或许无名真人并没有传言中那么怪异呢?只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才传出这样的谣言。

    金岳听着他们的讨论,没有告诉他们云华门给徒儿送了三片鲛人鳞,不是他不相信他们,而是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云华门以如此低调的方式把鲛人鳞送出来,说明他们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宗门里曾有过鲛人鳞。

    云华门如此慷慨,这份恩情他却不能忘。

    两天后,云华门再次得到琉光宗赠予的大笔谢礼,这次是打着恭喜箜篌成功渡劫的旗号。大宗门之间,若有弟子天分格外出众,确实会有交好的宗门派人来庆贺,但是琉光宗的这份贺礼实在太重了,重得让云华门峰主们怀疑琉光宗灵石法器多得没地方放,所以把漏到门缝外的东西全送到了他们这。

    “不用多想,既然是琉光宗金宗主自掏腰包送的东西,那我们就好好接着。”珩彦对这堆厚礼毫不意外,让勿川把东西都搬进了宗门的藏宝阁。

    等金岳带着徒弟离开,几位峰主互相对望一眼,宗主好像猜到些什么,却不打算告诉他们。难道他跟金宗主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灵石交易?

    真没想到啊,琉光宗金岳如此正直的人,也能干出这种事来。不过找谁合作不好,干嘛要找他们云华门,这考虑得也太草率了。

    转头见忘通一脸深沉坐着,也不开口说话,青元就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你难道有什么高见?”

    “那是琉光宗送给我徒弟的贺礼,是不是该我收着,掌门师兄怎么能拿走?”忘通痛心疾首道,“你们说我该不该把东西要回来?”

    青元:“……”

    “你还是闭嘴吧。”他刚才为什么要多这句嘴,贱得慌?

    琉光宗弟子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那高傲冷漠的样子,引得新弟子频频偷看,尤其是当白袍剑修跳上飞剑那一刻,有小师妹轻声叹道:“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真好看。”

    “这句话……是来形容男人的?”归临忍不住道,“琉光宗的人,最近好像常常来我们宗门?”

    “用来形容美色的话,不需要分男女,我不歧视男人。”小师妹摇头叹息,“可惜琉光宗的剑修好看是好看,那身气质太冷了,我有些受不了。”

    说得好像你受得了,人家就能看上你似的。归临就知道自己后面说的话,根本不会引起这些同门的关注,拿着剑沉默离开。走在白玉长廊上,他抬头看着正殿方向,若有所思。

    修真界第一大宗门琉光宗,给云华门送礼,这本就是件极其怪异的事情,更别提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上门两次。难道是琉光宗对云华门有事相求?

    “归临,快过来,今天中午有你喜欢吃的菜,迟到就只剩汤底了。”胖乎乎的高健演站在远处朝他挥手,“我们先去占位置。”

    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归临十分怀疑,在这种环境下长的弟子,以后能有什么用?心里很嫌弃,归临脚下却没有停,朝着高健演等人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从宜城到雁城,要渡过一条又长又宽的河,对于筑基期以上的修士而言,渡过这条河十分容易。但是普通人,却要靠着船舟过河,当地水性好的百姓,便在河岸边停了渡船,赚些过河钱。

    渡船并不大,每艘船最多坐十个人,船夫们穿着厚实,拿着渡杆的手黑黝黝的,就像是开裂的老树皮。这里宜城到雁城的必经之路,所以船夫们并不缺生意,不过看到箜篌他们从马车上下来时,他们还是有些失望。

    一看着三人的打扮,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自然也用不上渡船。

    有机灵的船夫招呼着其他路人,很快就凑齐一船人。好在这里的水流并不急,所以用撑杆在江岸上用力一撑,船便会缓缓往江中游去。

    普通人之间,银子与黄金也是流通货币,玉币与灵石对他们而言是稀罕之物,至于比灵石更值钱的紫晶,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

    林斛在马儿头上轻轻拍了几下,马儿便腾空而起,脚踏祥云拖着马车从江面上飞了过去。箜篌这才发现,原来这两匹马不是普通的马,而是能飞上天的马,没想到连马界也讲究深藏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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