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绍元不禁挑了挑眉毛,觉得李浚真是有些迂腐。明明是富阳父母官,怎么回京却不去拜访谢仁行?怪不得十几年了还是个小小的七品。

    想到这里,他对李浚的心思也淡了起来。

    风慎却有些魂不守舍的。

    他想起今日永安帝在金殿上称赞文谦的长子文安学,称他少而聪慧,闻见明辨,诗才奇高。又令大太监吕芳当着朝臣的面读了一遍文安学的文章,大太监吕芳口才一向不错,文章读得抑扬顿挫,令人回味悠长。

    永安帝称赞文安学就罢了,夸奖文谦也无所谓。可是夸完之后为什么要问风慎有没有去苑马寺上职?消息传到苑马寺,他当时恨不得地上能裂个缝,好让他钻进去。

    而那些低声议论的同僚更是让他无法忍受,他们有什么资格嘲笑他?难道他们就不是养马的?

    想到这里,风慎的脸色变得铁青。如果不是因为文氏自作主张替他讨了这个官职,他能受这些侮辱?

    都怪文氏。

    要是文氏有郑铭琴一半的体贴,他又何至于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与他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不仅眼里没有他,心里更是没有他,枉费他白养着她们母女多年。

    他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屏风另一侧郑白锦的声音传来。

    “你们知道吗?古通判今了?”

    “可是病了?我听说古通判已年过古稀,身子早已大不如前。”郑铭琴听得稀奇,放下了手中的竹箸。

    郑铭琴初来京城,并不知道武定候的这场官司,郑白锦便将武定候逼死民女,而后大闹顺天府将古通判打得头破血流,古通判因而去世的事情给讲了一遍。

    郑铭琴颇有些意外。

    早在富阳时她就曾听说武定候的混名,没想到居然能糊涂到这个地步。这可是一条人命啊,武定候就不怕永安帝不饶他?

    郑铭琴不敢随意议论这件事,就话题引到了风明贞的身上,“明姐儿真是好仪态,若是婵儿能有她十分之一的气度和规矩,我这辈子就不愁了。”她刚给了风明贞两朵红玛瑙石串成的珠花,也算得上重礼,可是与风明贞送李婵的琉璃珠子相比还是次了些。

    “我就喜欢大姑娘这样如水般通透的人物。”说着话,她将手腕上一对金镶玉的手镯塞到了风明贞手中。心中却有些肉痛,这是她当年的陪嫁之一,也是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可是再转念一想,风明贞能随意拿出琉璃珠子,足见淳安郡主对她的宠爱。若是李婵能借着风明贞与淳安郡主扯上关系,这也算得上物尽其用。

    郭老夫人听得很是欣慰,看着郑铭琴的目光也温柔了许多:“小孩子家,哪里值得你这样夸奖。”

    风明贞看了看那对玉镯,撇了撇嘴,不动声色的接了下来。

    说是家宴,却把客居的郑铭琴一家给请了过来。而真正该请的文府,却连个面都没露。

    文谦一家人不仅不露面,反而周太太还避病去了乡下。难道祖母就不知道,真正对府里有助力的并不是靖安候府郑家,而是文府吗?

    为什么要与文府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她百思不得其解。想到这里,她看了看一直娴静端坐着的风重华,不由轻叹。

    而那边桌上,郑白锦将注意力放到了文氏身上,“姐姐,大舅兄常在翰林走动,也是圣上身边说得上话的人物。他可有说过古通判的事情会怎么处理?”

    文氏眼皮一垂,“外面的事情我怎会知道?兄长一向不传这种消息给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郑白锦脸色遽变:“姐姐这话何意?难道我就爱管外宅之事?”郑白锦狠狠地揉了揉手中的帕子,面带委屈,“若不是为了二老爷,我能会费这心?”

    文氏抬起眼色,冷冷地瞧了她一眼,却没做声。

    “咱们家二老爷本是好好的礼部主事,如今却去苑马寺养了马。知道的人只会说咱们家圣宠不断,皇恩浩荡。可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二老爷就此埋没再无出头之日。”郑白锦说着话,故意往郭老夫人那里瞟去,见她微微颌首,胆气不由得更壮了些,“我就想,古通判的缺不正好出了吗?姐姐不如再去求求长公主?若是二老爷能做了顺天府的通判,必不忘姐姐的辛苦。”

    文氏初时还没反应过来,细细想了后,脸色顿时就变了。

    恰在这时,屏风那边传来了风慎的喝彩声:“说得好。”

    文氏的手掌一下子攫了起来。

    花厅里一下子寂静下来,都将眼睛望向文氏。

    就在这时,只听得‘扑哧’一声,风重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郑白锦顿时怒了。

    风重华忍笑站起,先向着郭老夫人福了一福,“实在是孙女刚听到好笑的事情没忍住,还望祖母勿怪。”而后这才看向郑白锦,“二娘将报效朝廷说得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这让那些苦读了几十年终于考中进士如今依旧候补的情何以堪?”

    闻听此言,郑白锦脸上立时露出狰狞之色来:“我倒不知道二姑娘竟对朝中之事如此了解!只可惜朝中未设女相,否则的话二姑娘倒能试试,说不定咱们府上也能出个上官婉儿。”

    花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郭老夫人垂下了眼帘,轻轻地转动着腕上的赤金手镯。

    风明贞则是抚着袖边的绣纹,眉尖微皱。

    郑铭琴露出震惊的神色,她没想到郑白锦居然和一个孩子置上气了,这传出去风重华的名声固然不好听,可是郑白锦却会落得欺压嫡女的恶名声。

    就在她正想圆场时却看到风重华言笑晏晏地开了口:“《旧唐书》言,中宗崩,婉儿草遗制,曲叙其功而加褒赏。及韦庶人败,婉儿亦斩于旗下。二娘将重华比做上官婉儿,岂不是将咱们府比过上官府?实在不妥。”风重华往郑白锦小腹位置瞧了瞧。

    郑白锦听到风明贞回来的消息,不顾自己小产执意要来迎接。郭老夫人本就不喜欢,偏生她还不知收敛,这会不教训她却去教训谁?

    郑白锦不禁目瞪口呆。

    上官婉儿去世之后,上官一门就此湮灭在历史长河中,连点浪花也不曾翻起。用上官婉儿来比喻风重华,岂不是在说将来风氏一门也会如上官氏般灭门?

    明明是欢喜的日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用膳。结果郑白锦却说了个破家灭门的人物,狠狠地煞了风景。

    郭老夫人的脸立时沉了下来,她又想起郑白锦小月子还未坐满就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只觉得烦透顶了。

    “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郭老夫人冷冷地道。

    风明贞不由得多看了风重华两眼。

    “老夫人您快尝尝这个,这道菜既有鸭又有鸽子,吃起来酥软香甜,烂而不腻。”郑铭琴忙笑着站了起来,将一道带子上朝端到郭老夫人面前,“说起这个我得夸夸贵府的厨子,这道菜不仅好吃,看起来更是漂亮。”

    郑铭琴到底是远道而来的客人,郭老夫人多少也得留几分颜面,便笑着道:“周太太这不是病了吗?抽不空来。于是便送个厨子过来做几天菜,我倒也不知道菜名。阿若,你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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