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可是方长庚小相公?”

    方长庚还是第一回被人这么称呼,惊讶之余有些脸燥地转过身,看见一个中等个子,身材富态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一看找对了人,眉飞色舞地转了转拇指上显眼的玉扳指:“小相公可还记得我?”

    方长庚略一思索,虽那晚并未看得清楚,但光从身材以及他找自己的举动也能猜出几分。

    他点点头:“这位老爷找我可有事?”

    男人嘿嘿一笑:“我是隔壁三原镇刘老爷家的,上回小相公替我解围,我还没谢过小相公呢。”

    王复和周其琛都不明所以,方长庚也来不及解释,只屈了屈身:“您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他都忘了这件事了,没想到这人还特意过来道谢。

    那位刘老爷本准备了酬谢的银两,然一双眯缝眼上下观察了一通,大约也知这少年多半不肯收钱财,索性也不费那周章,点了点头笑说:“以后有缘再遇见小相公,我再好好谢你一番!”

    说完也不等方长庚回应,腆着大肚子走了。

    王复眼神奇怪地凑上来:“你怎么认识这人的?”

    方长庚斜眼:“难道你认识?”

    王复挺挺胸膛:“我当然认识!这人是三原镇的乡绅,家中豪田上万亩,跟我爹还常有来往,这附近有谁不知道的?”

    我就不知道……方长庚心里惊叹了一下这人的财富,转头又有些疑惑:“既然这么大的来头,他还眼巴巴地求什么功名?难不成还想考个官当当?”

    这时周其琛说:“就算是乡绅,见了官也得点头哈腰,要是能考个秀才甚至举人,才叫名利双收。”

    方长庚问完那句话也想到了这一点,暗叹这世道只有读书才能得来世人的尊重,想起曾看过史书记载,一位才华横溢的大臣未通过科举而入仕,到老都被人耻笑是“文盲”,无怪大家在这条道路上挤破头。

    对这位刘老爷的话也不曾放到心上,回了永镇,照例是向方思成和方万明道了喜讯,方启明因这几天药房繁忙没空,方长庚便自己回了村里。

    小李氏喜不自胜,一边喊着“宝贝儿子”,一边抱住方长庚狠狠亲了一下脸颊,害方长庚都羞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想想这么多年以来小李氏都不曾表现过这么激烈的情感,如今他不过是通过了县试就如此高兴,方长庚更是暗下决心,一定要一举考个秀才回来!

    老李氏恨不得全村都知道这个消息,跟推销产品似的把方长庚推到让他眼花缭乱的各位婶婶婆婆面前旁敲侧击地吹嘘了一通,他不禁心里苦笑,这要是府试没过,今天挣得面子可要丢得一点不剩了。

    还是家里的男人们沉得住气,方万英摸摸方长庚脑袋:“千万不能骄傲自满,要好好跟着你思成叔读,给咱老方家考个秀才回来!”

    小李氏这才想起一件事:“这回沐君那孩子没考上,你可不能在人家面前炫耀,免得你思成叔不高兴。”

    方长庚一律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住了。

    老李氏笑得满脸皱纹:“咱们长庚不比你们哪一个都聪明?用得着你们教啊?是不是,长庚?”

    方长庚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忙把脸埋进碗里吭哧吭哧塞饭。

    第二天也请了假不用上课,方长庚主动领了放牛的任务,带牛去河边喝了水,又喂了草,就把牛绳一拴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看书。

    时间久了人也有些迷糊,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从芦苇荡那边传来的。

    方长庚脑海中瞬间闪现一个念头,偷牛贼!

    他一时不敢发出声响,好在这块大石头能完全遮住他的身形,微微探出个头就能看到芦苇荡那边的情形。

    不看没什么,一看顿时把方长庚气得怒火中烧。

    好一对狗男女!

    从芦苇荡里鬼鬼祟祟、弓着腰走出来的一男一女里,赫然有和大丫私定终身的方松!

    这两人俱是红着脸,如果方长庚是十一岁的孩子,未必感觉得出来其中的暧昧,可他偏偏不是,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猫腻。

    只听一个略微有些紧张的女声响起:“阿松,你看那儿有头牛,不会被人看到吧?”

    方松似乎也有些慌:“不会的,人不在呢。”

    女声轻声说:“我怎么觉得像是方大丫的牛……”

    方松有些恼怒:“管它谁家的,赶紧走吧!”

    女的还有些不放心:“你去看看石头后面有没有人啊。”

    “……”

    方长庚心里一凛,心想着被发现也没什么好怕的,就听见远远地传来几个村人交谈靠近的声音。

    那两人也骇了一下,错乱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小道上。

    方长庚眉头紧拧,牵着牛回了家,决定找机会和大丫谈谈。

    第22章 劝说

    这时家里的男人们都去了地里,小李氏和何氏大约是去河边洗衣服了,整个院子里安安静静,只隐约听到踩织布机的嘎吱声。

    方长庚把牛安置在牛棚里,摸了摸它眼尾微微下垂的大眼睛。看到它有些不舒服地阖上眼皮,却没有躲,方长庚不自觉笑了笑,心中却暗叹这头水牛已经十一岁了,农耕时节一天也只能犁一亩半的田,再过两三年就完全干不了重活,只能供人代步了。

    杀牛取肉想也别想,若官府严厉些,判个死罪也不是没有先例。只有等它自然死亡后才能交给屠夫宰分了,之后把皮和筋骨上交官府换一些银钱,再把造册登记的“牛户”给销了,才算结束。

    不过方大山他们都盼望这牛能多活几年,这和期盼老人长寿的心情是一样的。虽说这头牛是几户人家一同养的,但这么多年来老方家的人照顾得最为用心,草料吃的是最好的,还时不时煮黄豆给它补充营养。好几次别家的来牵牛,方长庚都能感受到它的依依不舍。

    牛通人性,方长庚以前时常会躺在牛背上看书,它就乖乖的一动不动,或者背着他在田间小道上缓缓穿行。渴了会自己去河边喝水,也不会把背上的男孩儿甩下来。

    它是方长庚最安静懂事的朋友,可惜自从去私塾上学,他已经很少喂它吃草,带着它走遍整个云岭村了……

    似乎察觉到方长庚伤感的情绪,水牛伸出肥厚柔软的舌头在他脸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洗了一遍,险些让他闭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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