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恢复常序,正是那迟醉夏夜,北宫府邸,上御冕暂住的别院。

    院子里栽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广玉兰,树干笔直,绿油油,密盈盈的叶子随风慵懒地伸展着,发出“唰啦、唰啦”的轻响,翠绿中点缀着大朵、大朵,白荷般的花儿,开的干净皎洁,灵秀更胜月影。

    只随着月牙形的瓣间或一落,地上水磨的青石砖上便多了一轮白,疏落的分布着,却也布满了中式的庭院,月光一照,雪霜般动人。

    可惜,如此慵懒暧昧的夜,如此极富灵性的庭院,却被两拨剑拔弩张的人所辜负。不过对立的双方面子上还算客气,只是冷言冷语,夹枪带棒地一来一往,已经消磨了不少夜色。

    细心看便能发现,双方的“发言人”都不是关键性人物,他们每每发话都需问过核心圈内的人。

    只是双方的核心人物,一个脸色阴郁,表情漠然;另一个则更难揣测,似笑非笑,不置可否的表情,倒是身上的那份雅致,格外引人注意。

    再仔细听双方的争辩就能明白,原来院门口候着的那拨人是府里的安检人员,奉命前来搜查府里刚刚遗失的“物品”,哪怕是府里暂住的“贵宾”,也没有特例。

    院内拦着的一拨人觉得受到了侮辱,以他们主子的高贵身份,怎会做出“偷窃”的行径?因此矢口否认,更别提让对方“搜”了,哪怕是靠近半步,都不允许!

    双方就这样各执一词地僵持着,直到两扇雕花楠木门被从里面打开,小楼内又走出一男子为止。

    后来的男子径直走到两拨人对立的分界线处,月光下这才看清,来人华彩熠熠,天生的风流俊逸,正是北宫阳。

    立刻有人恭谨唤他:“大少爷。”

    阳点点头,懒懒开口,对象却不是唤他那人:“我看时间不早了,你还是离开吧。”

    没人敢应,一时间只剩寂静。

    此刻却见院门那拨人中走出一个来,本已如雪的发在月下一晃,竟如结霜般耀眼明晰。

    “阳少爷也在这里,倒是全了。”银发男子缓缓开口。

    阳眉头一蹙,表情已有三分不快,七分隐忍,语气也僵硬下来:“彬,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彬仿若没听见般,继续:“府里丢了东西,总要有个交待,阳少爷却一来就赶我们,难免让人……”

    却听北宫阳重重一声喝止:“大胆!你这是在质疑我吗?就算我真做了什么,也不是你能评定的!”

    彬却完全不在意阳语气中的严厉,淡笑,说:“属下自然不能,但是尊者的命令,阳少爷总不能也不顾吧?”

    谁知阳瞬间换了副阴冷的面孔,冷哼一声,答:“你这话一点都不在理,首先,这院子不是我的,住的是家族贵宾,别说我,尊者都要给上三分面子,更何况,就算这里是我的地盘……”

    他顿了顿,弯出一抹讥讽的笑,接着说:“这么半夜三更的闹腾,我会连院子都不给进,直接把你们……‘请’出去!”

    闻言,彬的表情一滞,思虑片刻后才答:“阳少爷,无论哪种方式,这事都要有个交待。”语气似柔,实则更硬。

    北宫阳却不再搭理,绕过,径直走向对面的人群。

    没有人阻拦,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径。

    阳在那俊雅男子面前站定,压低了声音与他贴面道来:“丑事你要多少人知道?你有没有为月考虑过??退了他们,我们的事情,私下解决。”

    说完他后退一步,却瞧见对方正噙着完美动人的轻笑,偏着头打量着他,眸子,如深海般晦涩幽深,猜不透,却知也在权衡利弊。

    良久,蓝眸一眨,终于出口:“都下去。”

    很快,闲杂人等如同秋风扫落叶般退了个干净,小小的院子里,只站着四个人,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脚底的玉兰瓣,得了风,悠悠荡漾起来。

    “她呢?”将臣一开口,就这冷冷两字,连疑问都用的极轻,似怕惊动什么。

    阳却避而不答,只用眼瞄了瞄彬。

    “上御先生不也没走吗?”将臣如是回答。

    阳只能收回眼神,压低声音:“我还是那句话--她要的,你没有,也给不起!”

    对方没有反应,冷漠的俊脸上一对寒霜般的眼睛。

    “你要的已经足够了!不要太贪心!”警告的语气。

    “贪心?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我的,哪用得贪心?”冷光游移,答得自信。

    “她不是你的!我和她一起长大,最知道她的心愿,也许冷了一点,也许犟了一些,不过,却是纤尘不染的特例!自由、幸福、平静是她应得的!你不是说要让她永不知情吗?为什么带她回来?!是你先违规,怪不得我!”

    “阳,和这种禽兽废话什么?直接让他滚出去!”刚刚碍着人多,上御冕一忍再忍,如今彻底爆发,重话脱口而出。

    “上御先生,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将臣却不生气,笑着反问。

    上御冕仿佛被针刺了般,身体一搐,细长的眸子里火花四起,朗声挑衅:“我向来光明磊落,最不屑那种背后突袭的下三滥手段,有本事,真刀真枪比上一回,看看是谁留下伤疤!”

    意外的,向来心思缜密,喜怒不易形于色的将臣竟脱口而出:“可以,比什么?赌注呢?”

    “当年还欠着一次比剑吧?这次爷心情好,成全你!赌注……还用说吗?”上御冕邪邪一笑,右手虚晃,刹那间多了一柄漆黑细长的武士刀。

    原来早有准备。

    将臣笑笑,不以为异,月光下,缓缓举起的双手间,各一把通体凝翠寒滞的流云纹短剑,正是常用那对。

    “我不占你的便宜,武士刀对武士刀,公平!”上御冕转身取过另一柄白漆苍龙纹刀鞘的武士刀,亦是寒光粼粼,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他将刀抛与将臣,对方流云刃回身,接过,直直拔刀离鞘,刹那间寒光耀耀,发出龙吟细细的嗡响。

    也就在同时,上御冕以快速凶猛的气势已然袭到。

    未曾想这些只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将臣的双眼却仍似停留在刀刃上,面对攻击,以为将臣会避,谁知他将刀尖一立,只在对方袭到的千分之一秒,由下自上地一撩,直取上御冕的小腹,似乎打算与他同归于尽。

    北宫阳的惊呼风般掠过,高大的广玉兰树,枝叶懒懒轻摇,几片瓣儿悠悠落下--

    只见上御冕腾空而起,月空中多了一抹漆黑的凌厉,却始终跟着一点寒光,随他腾挪而直指天际。

    上御冕只能变招,一扭腰,险而又险地躲过了撩向自个儿小腹的光点,接着手中的刀一抖,尖一颤,瞬间幻化出几朵花,卸开了重新劈向自己右肩的一刀,势头兀自未尽,一刀直取对方左肩,却没想对方身形挪移如幻影昙花,只一虚晃,刀尖便冲着青石砖而去。

    上御冕即刻改变攻势,落地,收招,以极快速度确认方位--

    将臣正在他对面,噙着浅笑望他,两人这一来一回,换了个位置而已。

    上御冕心惊,刚刚最后那刀,本该轻易取他左肩,可是却被他逃过,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北宫将臣,还有什么本事,你就尽管使出来!”他收敛心神,左手,忍不住也握上刀柄,沉下身子,做出新一轮攻击姿态。

    将臣也将手中的武士刀轻轻扬起,肃杀沉重的武士刀在他手下,竟有了几分剑的灵性,却见他将其随意舞动几笔,管不得刀尖雨点般碎开的残花,极迅,却极温柔地攻近,刀尖直取上御冕胸口!

    但见他势头虽轻,犹如微风中轻轻落地的花瓣,可刀身却发出阵阵低低的嗡鸣声,显然蕴藏了极猛的力道,加之鬼魅般的速度--

    上御冕手中寒刀一指,爆发出一声怒吼,同时迎了上去。

    就在两刀即将相遇时,将臣手中的刀突地一颤,由原本极轻变成了极狠,出手如电,刀光如雨般狂野地攻了出去,一口气连出数十刀,刀刀凶狠。

    上御冕转攻为守,先牢牢地守住门户,虽说稍有些被动,可守得极稳,堪堪躲过这一场暴风雨般的攻击。

    两刀在空中接连硬碰了十余次,相缠抵斗的身姿伴着武士刀的寒光,融成暗夜魅影。刀锋掀起的狂风将那些静止的玉兰花纷纷扬起,又瞬间将其剪成碎屑,落雨纷纷,妖娆无比。

    这是场惊心动魄却又勾人心魂的较量,院子里,北宫阳和彬各立一角,心神已完全融入进去。

    除了清脆的碰鸣,院子里一片寂静。

    绵密的攻势将尽,上御冕低吼一声,开始转守为攻,手中的刀接连抖出朵朵花火,追上了正抽身后撤的将臣……

    又一场你追我夺即将上演,却听到打破夜空的一声惊叫--

    “啊!!!!”

    叫声尖锐而凄厉,震动了在的场所有人。

    只见纠缠在一起的刀光同时撤退,在空中冲撞起最后一缕火花,频频退后的两抹身影不待站定,便向着同一个方向迅速移动过去。

    而观战的两人,也早已不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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