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酉时前朝诸多大员便齐聚在华盖殿, 众人稍稍落座后便忍不住开始偷偷打量前头那三家。毕竟最近京城里头关于这三家的流言那可真是传的铺天盖地。

    永安侯府这一代还算是勋贵里的中坚力量, 所以老侯爷和世子的位子很是靠前, 也就摆在那几位国公下面,旁边倒是坐了个混不吝的靖远侯,他那张嘴口无遮拦的,一瞧见这祖孙仨人就自来熟的上前搭话。

    “哎,赵秉宣,你家那位十公子呢,怎么没拉出来溜溜啊, 啧啧啧, 那小子当初还叫过本侯几声世叔呢, 真是怂蛋,有本事把腿打折那还不如干脆点把人打死呢,那种祸害东西,真不知道留他干吗……

    瞪什么瞪, 本侯说的不在理啊, 你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天天嚷着礼义廉耻,本侯瞅着最不要脸的就是你们了,一个满大街祸祸别人媳妇儿的名声,一个脸都被抽地上了还默不作声的,呵呵, 还真是让咱这些武夫都开了眼界了。”

    从韦鸿烨能蹦会跳开始,朝堂上的御史估计每人都参过他好几回,他倒是不在意这个,反正被骂两句也不会少块肉,可自从他入朝以后就发现明显不同了。

    明面上的非议越来越少,可暗地里这些文官的手段可真是能恶心死人,堂堂九门驻军,全大朔最精锐的军队,粮贴补给竟然是三月一发,军械甲胄更是不用说,每一套都要在兵部登记造册,缺漏一点都只能去和那群堂官扯皮。

    原本他打算朝外祖母抱屈,可家里那个老头子一番话让他清醒过来,他依仗的无非是早死的亲娘,但在寿康宫老太太眼里,女儿再心疼也比不过儿子的一根毫毛,兵部和户部敢这么拖欠军饷,要说里面没有乾清宫的授意谁信!

    “噗……”

    勋贵里也就这位敢这么不分场合一次连怼两位阁老,偏偏人家有底气,老靖远侯承爵之前把北疆所有兵权都给交了,给韦鸿烨换了个九门提督的副职,虽说不过是四品武衔,但戍卫皇城这是多么要紧的差事,可比在北疆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强多了。再说了,想动这位主儿,也得看看太后她老人家同不同意啊。

    苏邵两家几位少爷的脸色都很难看,这群武夫简直是蹬鼻子上脸,要不是顾忌着御座上的陛下,他们非好好教教他们何为体统。

    东宫瞧着这火药味十足的开局,眉梢皱紧,他略有些不满的扫视底下一圈,瞧着都有所收敛才算是和缓了脸色。

    老永安侯向来是护短偏私,在他老人家眼里这次纯粹是苏家不要脸,邵家没动作只是为了顾全大局,再说秉安已经策划了今夜的筹谋,他们赵家吃不了亏就行。

    “靖远侯年轻气盛,有些事还看不透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切,永安侯您可真是大度,自家孙媳妇被人败坏成那样还能坐得住,搁本侯身上,嘭……”韦鸿烨手上一用力,把酒盏死死的压在案几上,“谁敢打本侯女人的主意,本侯灭他满门!”

    苏家大爷坐不住了,这是要把他们苏家的脸面拎出来当着满朝文武扇个透啊,“你……”,苏家大爷刚要站起来与其理论,就被父亲伸手给拦住了,这韦鸿烨是块天不怕地不怕的滚刀肉,以往拿捏勋贵的招数对他全不适用,户部里面已经被他折腾的快要撑不住了,苏阁老现在不能让他把炮口转向苏家,今夜要是给了他机会把军饷的事闹腾出来,那长子在户部的地位肯定保不住了,圣上可从不在明面上亏待这些勋贵。

    “侯爷说的是,是老夫教子无方,二郎,借着今天这个机会,你去向邵大人赔礼,请他宽恕阿七的罪过,要不然日后他就不再是苏家的子孙了。”苏阁老难得把老二带在身边,为的就是今夜这个时候,在满朝文武面前把这件事了了,既能阻止这件事发酵下去,也能把自家的损失降到最小,只要老二道歉够诚恳的话。

    苏泽衡唇角微抿,勾勒出一丝凉薄的浅笑来,真是幼稚,以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自己就无法反驳他老人家的要求,只能乖乖就范吗,父亲还真是低估了他。

    起身离席,苏泽衡直接就对邵文熙行了一个长揖礼,他俩虽年龄相差较多,但辈分上还是一届的,“邵大人,此前种种皆是小儿孟浪,泽衡糊涂,今次诚意致歉,万望您能海涵!”说完又长施一礼,毕恭毕敬。

    邵文熙倒是很想把手里的酒盏泼他脸上,这种事是一句致歉就能解决的吗,他满门清誉都毁在苏煜那个小畜生身上,不挫其骨扬其灰难消心头之恨。可是御座上时不时投过来的视线,让邵文熙不得不憋住满腔怒火,圣意难违,他现在一只脚已经踏进内阁了,这时候贸贸然与苏家结仇,必会破坏了圣上的布局,到时候入阁之事中断,邵家面对各方打压就会更显弱势。他得忍,忍这一时之气,谋来日方长。

    “望令郎今后好自为之!”

    邵文熙到底是饮下了这杯酒,上面乾封帝和太子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这次是邵家吃了亏,但东宫出的那个主意也算是很好的弥补,乾封帝给刘谙递了个眼色,让他去坤宁宫传个信,可以颁旨了。

    坤宁宫里皇后夏氏和太子妃也正打量这传闻中的邵家姑娘,眉若远黛,肤如凝脂,双目似一泓清泉,顾盼之际,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愁绪,除了面色过于苍白之外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大美人,怪不得能让永安侯府的公子如此惦记。

    刚才邵家女眷一进宫门,几乎就引起了京都所有贵妇的注意,皇后娘娘亲赐宫牌的消息早就传扬了出去,众人都在猜是不是因为永安侯府请动了东宫最后才得以打通了坤宁宫的路子。

    这皇城根底下的人都知道前些年皇后并不怎么受宠,后宫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刮跑东风,但从始至终这风就没往坤宁宫吹过,要不然当初太子爷不至于被乾封帝打压的那么惨。也就这几年,太子储君之位日稳,乾封帝也愈发给皇后脸面,不仅时常留宿,连统携六宫之权也都还给了皇后,要知道成婚二十几年,凤印一直攥在老太太手里,夏氏那是连面都没见上几回。

    也因为前几十年的遭遇,夏皇后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邵媛馨这样弱柳扶风娇弱可怜的闺秀,总能让她联想到宋氏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要不是那个女人,她和东宫何至于受了这么多年的罪,不过现在都过去了,宋氏和她那个混账儿子一起被圈禁,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出来碍眼了。

    邵家几位夫人岂能不知皇后偏爱端庄的姑娘,但媛馨这孩子原长得就秀气,这几日又是遭够了罪,就是上了胭脂也藏不住那股子虚弱的气色,她们也真是没办法了。

    赵家几位夫人早先都见过这姑娘,当时都是赞不绝口,只是今儿瞧着诸多熟人都在底下对其指指点点的,面上不由尴尬起来,因此迟迟未去与邵家见礼。

    这般情景更加重了殿中人的猜疑,不少京中闺秀都悄没声的离邵家女眷的地方远了点,最后只剩下与邵媛馨关系极好的两三个手帕交还在一旁搀扶着她小声安抚着,当然这两家的长辈也都与邵家世代交好,刨除家族利益考虑,心里对这可怜的姑娘也是颇为怜惜的。

    全场最不满的应该就是那位眼睛冒火的苏二夫人了,要不是苏府老太太拦着,她刚才差点就要扑上去把邵媛馨给撕了,就是这个狐狸精把她儿子一生都给毁了,想想府里煜儿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她就心如刀绞啊!

    蒋氏原本还有些犹豫,但瞧着苏家二夫人这样一副嘴脸,她心头突然一阵火起,你儿子落到那个下场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好吗,管邵家女子什么事,她可还没退婚呢,你这么瞪她儿媳妇当她是死的啊?

    “馨儿丫头,来,到我身边来坐。”蒋氏一冲动开了口,瞧见殿中女眷突然把目光都放在她身上之后,心里又有点怂,想往后躲结果被五弟妹给顶住了。

    “三嫂,做得好,咱不能给安儿丢脸。”

    被弟妹这么一夸,蒋氏的腰杆也挺了起来,苏二夫人的诰命是跟着苏泽衡走的,只有从三品,而赵三爷可是正三品六部实缺,蒋氏理当高苏二夫人半阶,这么一想,蒋氏的自信一下子起来了,比相公比儿子她不比殿中谁差,怕什么!

    “快,愣着干什么,赶紧让孩子过去给三夫人请安。”

    纵使邵家大夫人见识超群,此刻也为蒋氏的态度喜得不可自抑,原本以为赵家退婚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居然峰回路转又有希望了。这次邵家几位夫人打定主意,要是苏家再敢出面搅合,那她们就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撕撸起来,谁家还没点见不得人的事啊,她们就不信能教出苏煜那样不知廉耻的人家屁股底下会有多干净。

    邵四夫人从刚才蒋氏说那句话后就一直是呆滞的状态,直到被妯娌撞了一下才回了神,赶紧转过头来瞧瞧邵媛馨身上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检查再三,这母女俩才往赵家的方向去了。

    邵媛馨手里都是汗,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只余下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一下比一下快……

    “你这孩子脸色怎么那么差,可请大夫看过了吗,这马上就要换季了,可别是得了风寒?”

    蒋氏把人拉过来总要说上两句,她这几年没少见邵家这孩子,还从没见过这么憔悴的神色,再想想自家小儿子昨日说的话,难免有些心虚愧疚,连带着说出口的话都软和了好多,这让邵媛馨差点掉下泪来,天知道她这几日有多害怕多惶恐,生怕哪一刻突然就接到赵家退婚的消息,要不是时时刻刻攥着那根凤头钗,她真的一刻都撑不下去。

    “无,无碍的,只是这几日胃口不好,少进了些,母亲已经说过我了。”

    “这可不行,人是铁饭是钢,你吃的少气色自然就不好,小姑娘家家的,还是得听父母长辈的话,外人说什么很不必往心里去,我还不知你是怎样的人吗,放心,咱娘俩缘分天定,不是那等小人几句口舌就能挑拨的了的。”蒋氏拍了拍邵媛馨的手,一番话直接把苏家二夫人的脸给扇歪了,连永安侯世子夫人都侧目的很,实在是没想到三弟妹今儿能朝常发挥啊。

    苏家那边眼瞅着二夫人就快压不住了,永安侯府几位夫人自觉带人往邵家那边去了,两方就在坤宁宫摆开了架势,瞅这模样一个火星下去说不定就要干起来了。

    夏皇后真是头疼的很,这永安侯府是东宫的属寮,赵家最近又为太子出了大力,不仅扳倒了老大那块绊脚石,还在朝上给太子收拢了一大批勋贵,正是得用的时候,他家的颜面得给。而且邵文熙马上要进内阁了,到时候他与苏祇铭便是半斤对八两,要是拉拢到他,那就不怕哪一日苏祇铭突然倒戈投向康王那一方了,可关键是苏家现在和诸王都只是暧昧,要真踩了他家的脸面把人给逼反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夏皇后一番思虑之后给自家老母亲递了个眼神,算是把商量好的那件事定了下来,她心里想着这回算是委屈侄女了,将来东宫登基必不会忘了补偿她的。

    其实一开始夏皇后是打算把侄女配给赵家小子,可太子不允,说是身份上到底不妥,记名嫡女在这些武勋眼里是瞧不上的,勉强嫁过去也不会得宠。

    其实东宫当初差点被他母后这个设想给惊趴下,他那位三舅舅身上就一个四品典仪,那位表妹印象里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人物,谁给他的想头,居然妄想攀附到三品大员的嫡子那去,要不是苏煜的腿断了,他那位表妹连摸苏家门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边坤宁宫气氛正尴尬的时候,刘谙就到了,他都不用说什么,一露面夏皇后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轻呼一口气,这样也好,至少赵邵两家能握到手里了。

    “邵家千金今日到了吗,走上前来让本宫瞧瞧!”

    夏皇后半天不说话,一开口就这么一句,让在场的人很琢磨不透,不过上意不可违,蒋氏和邵四夫人对视一眼,压下心底的不安领着人上前去了。

    “是个不错的姑娘,太子妃这几日常在本宫耳边提起你,说是流言不可尽信,本宫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可定亲了吗?”

    这句话就有些明知故问了,经过苏煜那回事,估计现在京城里讨饭的叫花子都知道赵邵两家有门婚约。

    不过夏皇后这么问自然是有用意的,这不太子妃孟氏立即接住了这个话头,“已经有了婚约,前几年就定了永安侯府上的十公子,臣妾常听殿下提起,说是难得般配的一对小儿女呢。”

    “哦,这可是一桩好事,本宫得沾沾喜气,顺祥,把凤印请出来,本宫今儿要下道赐婚的懿旨。”夏皇后绕了那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句,这是赵家求上东宫的头件事,她得拿捏好分寸。

    底下诸多命妇都看傻了,就这三言两语的怎么就看出一个人的品性了,皇后这也太不讲究了,好歹也出个题问段女戒什么的让她们见识见识啊,这接下来她们夸都不好夸……

    夏皇后第一面对邵媛馨的印象就不好,哪还愿意深入发掘这个女子什么优点啊,她就当是一份差事应付完了事。倒是太子妃记得娘家传来的话,拉着邵媛馨和蒋氏亲亲热热地聊了半天。

    这下底下的命妇便都明白了,东宫为赵邵两家出头了,有皇后娘娘凤口亲誉,以后便不能再提邵家女的那些流言,要不然打了就是太子的脸面,打了皇家的脸面,这是绝对要不得的。

    到这时候,不少人反倒是羡慕上了邵媛馨,这事到现在已经很清楚了,赵家有人求了东宫,东宫又托了皇后娘娘,这才会有今天这道懿旨,而能为邵家女花那么多心思的人还会有谁,无非是那位传闻中“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赵十公子呗,这么有情有义的男人自家闺女怎么就遇不上呢。

    坤宁宫里此刻是悲喜两重天,赵邵两家找够了脸面,喜不自胜,而苏家那边却是静默无言,脸色肃黑。在场的人比这三家身份高的就那几位国公夫人,她们倒是早就预备着说和,可瞧现场这气氛,她们觉得这事恐怕是不能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尔不往,吾亦长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尔不往,吾亦长停驻。……”

    少年清朗的歌声从宫外的月拢河渐渐飘扬进来,引得坤宁宫中的命妇不由得都伸头外望,想瞧瞧今夜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听见这歌声的课不止这些女眷,就连华盖殿的那些大臣亦忍不住往外张望。

    乾封帝刚想和太子问询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就见太子一脸不争气的表情,再往下瞧瞧老永安侯那张难得发臊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赵家小子记着上回关雎那回事了,非要找回来呢。

    赵秉安可不知道宫里的人是怎么想的,他原本只是打算领着三百家丁就够了,哪成想太学馆这些师弟非要凑这个热闹,一个两个的唱的比他还来劲,这是集体思春了还是怎的?

    歌未停,河灯也该放出来了,此时放,待会女眷出宫的时候应该都能看见,而且太子帮他通了太液池和护城河的闸门,司礼监也打过招呼了,这么多河灯总会有部分能飘进去的。

    但愿她能看见上面写的话……

    第113章 情书

    冬日将暖,太液池已经化为流波, 月光照耀下颇显静谧。可随着宫外闸门一开, 月拢河的流水哗啦啦的就涌进了大内, 裹挟着那一盏盏河灯, 远看就像是一条柔和的光带,在点点斑斓中缓缓走进。

    宫中的女眷甚多,能在坤宁宫占的一席之地的就那几位,余下的低位妃嫔也得过节啊,京中闺秀是在月拢河放灯,而她们身处禁内也就只能在太液池凑合了。

    老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数十个女人中的人精凑到一起, 那一点火星儿也能扇成燎原之势, 没出半盏茶的功夫, 整个后宫便都知晓了太液池今夜的盛景。连太后她老人家都难得从寿康宫出来瞧这门热闹。

    数千盏做工精美的河灯,将太液池衬如白昼,那花花绿绿的一片,惹得年龄稍幼的女郎都想上前摸一摸。

    宫中几位稚龄的皇子还没长到避嫌的时候, 都蹿到各自母妃身边指着池中的河灯嚷着要。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宫外的歌声还在飘扬,众人却都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向了邵家女眷里那道单薄的身影,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赵家公子看来还真是情根深种,特意请来懿旨还不够,还专门设计这么一出, 以后京中人估计只会记得花朝节的悠悠我心,再不会提那劳什子关雎了,那邵家小姐真是让人羡慕啊。

    “娘亲,花灯上有字!”扒在栏杆上的女郎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临边的灯柄上系着一缕帛条,上面若隐若现的写着什么东西。

    小女郎喊得这一嗓子声音并不大,但顾忌着皇室最尊贵的三位女人在,谁也不敢擅自言语,所以这句童声一出来,着实把在场的女眷吓了好一跳。

    寿康宫老太太年龄越大越爱看热闹,也就这两年,她老人家身体渐衰,经不起多番折腾,这才消停了下来。其实太后当初也不是非要把着凤印不放,乾封帝别的不说,孝顺绝对是天下独一份,老太太咳嗽一声整个皇城都得抖一抖,就算没有凤印,她老人家也站在皇城顶尖尖上。关键是老太太觉得她那个儿媳妇太拎不清,堂堂正宫皇后天天跟那些妃子争风吃醋,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搅合的后宫里是鸡犬不宁,活该被皇帝厌弃那么多年。

    太后可怜的是东宫,再争气被这么个亲娘拖累那还能好,所以她老人家把夏皇后在手底下一压就是十几年,天天磨年年练,好不容易这两年算是开了窍,岂料今儿一错眼就又犯了糊涂。

    懿旨赐婚是何等庄重的一件事,不管里面掺杂了几方利益交替,你明面上都要遮掩好,不偏袒不露私,抓住明礼大义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不行吗,非得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东宫想拉拢邵家,这不是诚心给太子招嫌吗?

    太后当时都快服药歇下了,听说皇后办的这事气得又起来了,她老人家在寿康宫左等右等也没收到皇后补救的消息,恼的根本睡不下去,正好太液池的消息传过来,她老人家就借着这个借口赶了过来。

    挥手免了女娃母亲的请罪,太后“兴致勃勃”地让人把那带字的河灯捞上来,派人下水之前还特意问邵家几位夫人是否介意她老婆子代劳。

    太后难得起了兴致,她们这些做臣妇的又岂敢说不,只能笑着答应了呗,倒是邵媛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众人用目光打趣,这会儿脸都羞红了,一番小儿女情态倒真是让老太太看得开怀。

    “系我一生心,免你千行泪。”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

    数百张帛条上,每一份上面的字迹都是一样,可以肯定是同一人所写。

    往年京中人说起赵家的双安公子,第一印象就是温润内敛,才华横溢,而此刻展现在诸多女眷眼前的却是一个情意缠绵,温柔体贴的郎君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尔不往,吾宁不嗣音。……”宫外的歌声还在继续,在场之人瞧着这满池痴心,真是什么言语都说不出来。

    “你这丫头有福啊……”太后瞧着两眼噙着泪花的邵媛馨,心里也满是感叹,她转头朝着命妇的方向夸了一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皇后,你这门婚事赐的好!”

    夏皇后破天荒被婆婆夸了一回,简直都惊着了,天知道刚才寿康宫凤驾到的时候她有多忐忑,还以为老太太又是来找麻烦的呢。

    “臣妾也是瞧两家般配,儿女出色才想着沾沾喜气,原不知这赵家孩子如此有心呢。”

    “有心才好,有心才值得托付……”想当年要是靖远侯世子真对她闺女有心,何至于抛下身怀六甲的妻子就往前线去,还不是舍不得手中的权利,怕被皇帝架空兵权。哼,姓韦的那一家子都是没心的混账,要不是顾忌烨儿那孩子的名声,她早就把那一家给弄死了。

    “既然皇后已经赐了婚,哀家也得有所表示才对,要不然怎么对得起这满池心意哟。来人,把去年云南进献的那对玉如意取出来,算是哀家赠与的添妆。”

    这太后添礼简直太贵重了,说出去长几辈子的脸面啊。

    不少京中未出阁的女郎这回望向邵媛馨的目光都是绿油油的,那个羡慕嫉妒啊,恨不得以身替之。

    苏家几位诰命在太后刚到的时候还抱有点希望,毕竟夏皇后不怎么讨寿康宫喜欢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老太太要真有心打皇后的脸,把懿旨驳了也不是不可能,可听完刚才那道赐物的旨意之后,她们就不再奢想了,皇家今儿是摆明了要偏袒赵邵两家,她们再挣扎下去恐怕更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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