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邵家堂中的宾客可是看足了热闹,这赵十果真不负四元之名,肚子里很有几分才华啊,就是不知明年下场能否再续佳绩了。

    千辛万苦进了内院,赵秉安望着那绣阁,一时间所有疲惫都尽数消去了,笑得傻不愣登,一点不像刚进门时的样子。

    众人之中邵柏博垂眼敛眸,突然拿不准这小子到底有几分情谊。

    “玉漏涓涓银汉清,鹊桥新架路初成。催妆既要裁篇咏,凤吹鸾歌早会迎。宝车辗驻彩云开,误到蓬莱顶上来。琼室既登花得折,永将凡骨逐风雷。”

    “催妆诗成,新娘却扇!”

    太子妃与东宁王妃引着邵媛馨缓步靠近楼栏,站定之后便让婢子轻轻扬了一侧团扇,让底下迎亲的人一睹秀颜。

    赵秉安从没见过盛妆下的邵媛馨,不知怎的,就那一刹那的娇羞便深深印在了心坎里,让他脸红耳热。

    一时心神呆滞着,身体却自觉的开始往绣阁上跑,结果起步的楼阶就踏空了,要不是身后的族弟拉的快,说不准赵秉安就成了京都第一个爬上绣楼的新郎了。

    “哈哈哈……”

    喜婆丫鬟,诰命高官,在场的人都破口大笑,怎么都忍不住。

    太王妃还“火上浇油”,绷着脸骂赵秉安急性儿,扣着新娘不给下了。

    浸淫内宅的夫人们嘴上功夫一个比一个了得,这一会儿的逗趣话都快把邵媛馨说得抬不起头了。

    千催万请,永安侯府满筐满箱的金鸳鸯送上楼,夫人们才算是高抬贵手,没让赵秉安接着在底下焦心挠肝。

    “真美……”说的不知是人还是裙,想来前者居多。

    新郎直勾勾的眼神太撩人,新娘好似有些招架不住啊。旁观的七大姑八大姨此刻变身慈爱的长辈,笑得含蓄又有深意,外面涌进来的宾客却不罢休,一个个起哄的厉害。

    赵秉安此刻也忘了规矩,伸手就要去扶新娘,结果一只臂膀横空冒出,把他给挡回去了。

    大舅子脸上在笑,眼神却很危险。赵秉安悻悻的缩回来,但两眼还在直勾勾的盯着。

    邵柏博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想动手,可身后被人用力的一拽,他就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女儿外向真是一点不假!一时片刻的功夫都忍不得?算了算了,嫁就嫁吧,眼前这小王八犊子好歹没什么歪心肠,有自己看着,也不虞他负心薄幸。

    背起一身红妆的妹妹,邵柏博轻声祈愿着,“一生喜乐,儿孙满堂。”

    邵四夫人看着女儿慢慢被送进喜轿,眼眶止不住的酸,打今儿起,她宠大的丫头就成了赵邵氏,再不能随心所欲的生活,而自己也已经不能再为她挡风遮雨了。

    “永结同心,白头偕老……”邵四夫人知道赵秉安值得托付,却还是忍不住一遍遍的嘱咐着。

    “岳母大人放心,明诚必不负所托!”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赵秉安前世今生最渴求的不过是一个家而已,邵媛馨是他认定要过一辈子的人,就算现在不能把心全部交给她,但身为丈夫的体贴包容,他绝不会亏欠。

    喜乐声再起,迎亲的喜队要回府了。邵家陪嫁的上百家婢已经抬起了这一百二十八抬重妆,上街了。

    金吾卫郎将开道,侯府宫卫团举太后亲赐玉如意,晒妆于京城百姓。

    这已经让所有人家开了眼界,结果等喜轿一出邵府,所有宾客还是惊呼不已。

    内务府的六抬喜轿,奢华大气,雕金镂花,隐约能看见其内婀娜的娇娘。内院六个壮妇抬出外门,便弓着腰快步退开,院门两侧走出十二位身着六品青色鹭鸶补服的青年官身,接过肩带,郑重的抬起了唯一的堂妹。

    邵柏博已经回了翰林院,正六品的侍读,此时由他打头,邵家第三代的精锐尽皆出场了。

    如此大的手笔,让内外院所有宾客心弦猛跳,新娘如此得娘家看重,日后小夫妻要是有了摩擦,赵家十公子恐怕有的受了。

    有人羡慕自然就有人酸,宴上不少大人都在嘀咕,“前有沈来后有邵,永安侯府端的是好眼色。”

    十里红妆,绕城一圈,晃瞎了多少人的眼,尤其是邵家倾力而出的族送,让京城老一辈的人都膛目结舌。多少年了,还以为有生之年得见沈赵一场就是了不得的幸事了,没想到二十载过去,人老赵家又娶上一门这么金贵的媳妇,真是不服不行!

    “新人过门了!”

    永安侯府已经开宴,门口接连传过来的消息,让上百桌宾客的眼神都汇聚到了府门口。

    三爷夫妇没想到邵家出动这么大的阵仗,蒋氏紧紧的握着三爷的臂膀,激动的嘴唇说话都不利索。

    老侯爷早早占了高堂之位,三爷夫妇没办法只能恭立一旁,邵雍一出场就引起了不少的骚动,好在一圈弟子都在,加之首席宾客身份尊贵,也没几个人敢上前找不自在。

    此时他以授业恩师的身份被人引到高堂之上,瞧着底下风华绝代的小夫妻,眉眼间都是笑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赵秉安与邵媛馨连拜了两次,三爷夫妇绝不能落下。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最后这声喊得尤为响亮,腔调一波三折,堂中宾客无不叫好。

    “佳儿佳妇,百年好合……”

    闹新房,可是大婚必不可少的一关,可惜赵秉安摆出蛮横无赖的架势,就是不许人看一眼。

    侯府里头几位少爷都在说好话,还好几次差点没挡住人潮,新房里的少奶奶们才不关心外面那些爷们怎么闹,只是彼此交换着眼神,这十弟妹当真是殊色,难怪十弟如此小气,不舍得外露半分。

    赵映姝挺着个大肚子,正拉着弟妹的手说悄悄话,她弟弟的性子独着呢,能放外面那些人进来才怪!

    “得了得了,赶紧都散了吧,外面的大戏不听啦,留在新房可没有喜果子吃。”

    赵秉安严防死守就是不给看,旁人群嘲他小气也都脸皮厚的受着,惹得不少人放狠话,待会非灌得他走不动道不可,让你不给看,今夜甭想洞房了!

    赵映姝可是贴心好姐姐,揽着一群嫂子出了房门,留下小夫妻独处。

    喜婆可是不敢走的,只能缩在门口当鹌鹑,只要少爷不过火,她老婆子也只当耳背听不见。

    喜帕是一层绣沙,盖在新娘的脸上朦胧暧昧。赵秉安挨着床沿慢慢靠近,很快就摸着了小手。

    第173章 醉人

    新床甚大,漆朱描金拔百步, 层层帘幔, 挪进来的时候可没少费事。不过此刻, 都成了最好的遮挡。

    赵秉安往前一点一丝的移动, 旁边的新娘身形早就僵硬,手心里都泌出了汗珠。

    尚未入夜,还不能掀开盖头,但房中巨烛早燃,赵秉安灯下赏美,愈发觉得心神摇曳。

    右手重张,十指扣紧。白皙的小手一直颤抖, 赵秉安突然勾起嘴角, 飞速低头在手背上亲了一口。

    “呀!”新娘就像被惊着了的兔子, 整个人都往上跳了一小下,结果喜服太过累赘,人好像要歪倒了。

    关键时分,一只有力的臂膀把受惊的佳人揽入怀中, 温柔安抚。

    “噗通, 噗通……”,这静谧的空间内霎时乱了几人心扉。

    很软,很香,赵秉安搂住了人,心里既踏实又喜悦。新娘的脸色早就羞得不能看了,躲在心上人的怀中, 一点都不敢动。

    一刻钟过去,外面的喜婆都要急死了,这十少爷血气方刚,待会别心急干出什么不妥的事来。

    “扣扣,扣扣……”拉着门环轻扣了几下,喜婆扒着门缝使劲往里瞄,别的也瞧不清,不过床上两个身影竖排着,这应该还没逾矩吧。

    “外面,还等着呢。”

    “再抱一会儿吧,宴上那些人如狼似虎的,晚上我能否顺顺利利的回来还指不定呢。”赵秉安故意把话说得可怜巴巴的,怀里的傻姑娘果然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满心满眼都是对情郎的担忧,小手紧紧攥着喜服前襟,不想放人了。

    门外邵家陪嫁的丫鬟婆子站了一院,眼睛都往新房使劲瞅,你说这姑爷也太心急了,不过几个时辰就将入夜,人都抬进门了难不成这时候还能跑了吗。

    侯府三房的下人在一旁尴尬的笑着,只能一遍遍安抚说自家少爷娶得心上人,高兴过了头也是情有可原。

    前院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新郎官,都快拍桌蹬椅子了。几位少爷眼瞅着拖不下去了,便打发十一赶紧去新房寻人。

    胖团子跑起来根本刹不住闸,冲进回文阁之后,十一直接在一众奴仆的惊呼声中破门而入,随后顶着自家十哥要吃人的眼神,麻溜在地毯上滚了一遭。

    “大喜之日,瞧瞧你这毛躁的样子,成何体统!”白瞎疼宠多年,臭小子坏他大计!

    十一再怎么说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纵使年龄还小也朦朦胧胧知道了一些男女之事,此时隐约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所以有些手足无措。

    “还不过来见礼。”新娘躲在赵秉安身后,脸上臊的都不用涂胭脂。还好,进来的是十一,这小胖子在邵家外院混迹三年,一口一个嫂子早就喊得顺溜。

    “哦哦哦……”神魂离体般作揖鞠躬,一鞠到底,小胖子俩短腿自觉开始往后退,临过门槛,一下想起来外面几位堂兄的吩咐,一个蹬脚摔在地毯上,急急说了句,“外面那些人就要打将过来,大兄他们让十哥你快点出去。”

    得,赵秉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会儿出去恐怕真的很难脱身了。

    半蹲下来,握住双手,赵秉安柔声安抚着,“我先出去应酬,待会儿姐姐会送喜食过来,你好歹用些,别饿着了。”

    侯府中的下人何时见过十少爷如此柔肠的一面,院中的婢女个个心神荡漾,直把邵家的陪嫁丫鬟看得牙根痒痒,一群狐媚子,也敢肖想他们家姑爷,真是反了天了。

    “……嗯。”邵媛馨也知道再拖下去就要闹笑话了,明诚已经陪了她许久,此刻她已经不心慌了。

    转身踏步而去,临出房门,直接拎起了十一的后脖,一百多斤,赵秉安就跟没感觉似的,夹在腋下就带走了。

    回文阁小厮居多,赵秉安不喜女色近身,所以院中最多就剩几个粗使婆子,倒是蒋氏,因为大婚的缘故让三房不少人到回文阁来帮忙,所以此刻,院中的职责划分就有点混乱了。

    好在赵秉安心细,早早留在赵康安排这一应事务,日后回文阁便要改成回文院,而当家作主的自然就是邵媛馨了。

    “新郎官出来了嘿!”

    大堂中的高官重臣不会为难赵秉安,他们之间的交际已经接近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境界,往往三言两语足以明白对方的意思。唯有大堂内与赵秉安同属一辈的年轻人,最好喜宴上的热闹,他们才不管什么理由呢,先喝上一盅再说!

    老永安侯府为这场婚事广散喜帖,上百桌酒席,恐怕赵秉安走不到一半就得趴下。侯府上沾亲带故的都站出来帮忙挡酒,但赵秉安还是一杯接一杯,根本停不下来。

    “太子殿下到!魏王殿下到!九皇子到!十皇子到!十六皇子到!”

    门口司仪一口气通传五位皇子,自己都有些站不住了。

    哗啦一下,宴上惊落了几多杯盏。

    老永安侯此刻赶紧领着满府子孙下堂迎客,同时立刻让世子抽调五城兵马司守府。老天爷啊,五位皇子,但凡有一个在他们府上出了什么意外,那喜事立马就要变成丧事了啊。

    太子与魏王带着三位小皇子此番还真是轻车简从而来,每人身旁除了宫侍就三五个护卫。十六年纪最轻,此刻正趴在太子的怀里,好奇的往永安侯府里张望。

    金龙绣纹,五位殿下齐出,满堂宾客无不折腰。

    “老臣见过诸位殿下!”

    “永安侯免礼……”

    封王之事在前朝闹得沸沸扬扬,太子尚未出声反对,康王倒是跳出来折腾出不少麻烦。魏王原本也想下场搅合搅合,但被镇国公严令禁止。

    明眼人就知道魏王不是坐大位的料,再让他继续蹦跶,是想拖着阖族作死吗。镇国公三下五除二,消了魏王好不容易纠结起来的党羽,硬把人往东宫这边塞。石彪现在正在陆续隔绝魏王与朝政之间的联系,他不在乎魏王将来会不会成为闲散亲王,反正他封地富饶,往常也没狠踩过太子,日后只要安分守己,总能有太平日子过。

    因此种种,镇国公现在就差拿根链子把魏王拴在裤腰带上了,乾封帝也没想到石家人真这么轴,能把老五管束成这样。

    但东宫欣喜啊,魏王党一散,剩余老六一个在朝上也蹦跶不了多久。小九他们还有些年岁才能长成,现在撒下长兄的恩德,那日后说不定还能养成几个助力呢。至于老五,太子虽说心里还有些芥蒂,但毕竟他能迷途知返,也算是不错了。

    今早诸位小皇子晨阳宫殿试,东宫随侍乾封帝,圣上嘉奖十六皇子吟诵《孝经》,太子有感,遂跪地陈情,请求父皇大封诸弟,并呈上自己亲自拟好的封号。

    内侍监的眼线无处不在,乾封帝自是知道太子私下筹谋封王之事已久,就等着一个好时机来给他老人家一个惊喜。

    东宫友爱至此,乾封帝怎能不龙颜大悦,相较而言,康王那些小动作愈加上不了台面。

    太子手下就永安侯府一个铁杆,他昧谁都不能昧赵秉安的功劳啊,当下直接痛陈自己早先多么狭隘,嫉妒诸皇弟得父皇偏爱,幸得贤才点醒,才幡然悔悟。乾封帝早就从内侍监那里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但太子自己抖露出来,毫不掩饰,却更显得真诚仁厚。

    永安侯府该赏,太子更该赏!

    封王之事势在必行,乾封帝有意同时册封皇太孙,太子坚拒,圣上思虑再三,改册宝瑞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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