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帅别恼,这京中的郡主甚多,虽都不如柔福郡主显赫,但,但也是天家贵胄,就是委屈了二郎,好好一桩姻缘竟被人横空夺去,唉,造化弄人呐……”

    方才只是火上浇油,这会儿却是真的扎心窝子了。夺妻之恨呐,是个血性男儿就不能忍。怪道靳二今日在靶场上行走总觉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他娘的,原来是被师家那小崽子截了婆姨啊。

    “爹!”

    “嚎什么,这赐婚的圣旨还没下,谁能证明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若只是谣言,你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儿都听见那些人在背后议论了,他师家都要把绿帽子扣在儿子头上了!”

    “混说!师泰从小养在京城,娇弱的风一吹就倒,宗室怎会舍得把出身显赫的贵女下嫁给那个病秧子,三日后行猎,你好好表现,为父到时候自然会给你讨回个公道。”

    “您的意思是,杀——”

    “这些事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剩这几天功夫,你跟着大郎好好跟御前几个红人套套近乎,尤其是永安侯府那位,若是能得他在御前进言,你的婚事也就成了大半。”

    “南郊不是想往北疆发展吗,本帅腾出一条防线来,你们几个也不要吝惜银子,该拉拢的人定要拉拢到手,这次来京本帅就真切明白了何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师家老贼缘何处处占尽先机,不就因为黑云武勋在朝中说得上话吗,此番不惜任何代价,我靳家都要抓住这门婚事,在京城扎稳脚跟!”

    赵秉安之所以对三家军团挑拨离间,乃是因为皇帝流露出的倾向一方的用意,黑云、辽河的战力居上,而且两系武勋根基深厚,在京中影响巨大,赵秉安怎么可能让泰平帝得到如此雄厚的助力。

    师、郭二人是为太子预备的护身符、催命剂,只有靳啸隶这个小人货色是赵秉安打算引荐给泰平帝的。如此安排,内阁那边便会将警戒心降到最低,哪怕沈炳文知晓此举会为太子埋下祸根,可面对十几万大军的声援,哪个人舍得拒绝,尤其在顾椿失势的情况下,任何支持太子的势力都显得弥足珍贵。

    突然,行营中一片躁动,赵秉安抬头仰望天幕中的流光溢彩,心凉了半截。

    西北陲幕天生异象,方向正对应着——凤帐。

    一炷香的功夫,司礼监内侍赵喜欢天喜地的爬到露台,头一句话,“恭喜圣上,贺喜圣上,皇后娘娘临盆了!”

    隽星流雨,中宫此子来历不凡啊。

    “好!好!好!天赐嘉儿,佑我大朔河山!”

    “圣上英明……”

    这场宴会已经不重要了,泰平帝急切的赶去凤帐,他要亲眼见证爱子的降生,而留在原处的赵秉安,却在祈祷,这场异象的时间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大人,公子已平安降生,邵大人递信儿让您在前朝早做准备。”

    “好……”

    第266章 赐名

    孟皇后这一胎极为凶险,民间常说活七不活八, 若非有着外面的天象助威, 孟氏只怕先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她发动的突然, 就是歪在软榻上休憩的时候猛然昏厥, 片刻之后羊水就破了。近身伺候的宫女们都被内侍监带走,排查着人为的嫌疑。

    不过,凤帐上方的星雨愈发璀璨,正空圆月高悬,苍穹红芒四射,十分妖冶。

    钦天监两位卜算师跪在帐外,缜密推动着星盘, 核对着司礼监刚秘密呈递过来的生辰八字。

    壬子年九月初七戌时两刻, 赵家小公子的命格, 奇诡莫测。不过两位监正显然早有准备,大国师早在秋狩之前便已将一切安排妥当,赵家新子的诞辰往后推两个时辰,便是破军之运, 主杀伐, 损祖荫,挨倚紫薇,于新主有益,返宗族罹难。

    这等命数诞生于皇家是个劫难,但出自永安侯府,那既是一份幸运了。

    此子有碍赵氏气运, 这是泰平帝从钦天监的命书上看到的东西。皇帝去了心头大刺,开始专心致致的等孟氏生产。

    邵柏博此刻提心吊胆,他不惜暴露宫内蛛卫对孟氏下手,就是想将这征兆转移到荣王身上,可事出突然,他不知道服下催产药的中宫能不能撑过来,若是荣王胎死腹中,那他与赵秉安布局的一切就都毁了。他的外甥,承天之命,万望神佛保佑。

    亥时二刻,天穹渐渐归于平静,中宫的呼吸已近微弱,皇帝的愠怒藏在暗沉的面孔下,快要蓬勃而出。再等片刻,若是孟氏实在不争气,那他也只能舍母保子了。

    就在所有人以为今夜即将逢丧的时候,天陲刺啦劈出一道闪电,随即雷霆赫赫,围场里腾的卷起大风,就在这一转眼的功夫,凤帐里便传出了婴儿微弱的哭声。

    六宫齐贺的声音将荣王殿下的孱弱彻底掩盖,太医院对皇后取用催产药这件事保持了缄默,这些人混迹宫廷多年,最是明白“祸从口出”的含义。

    况且真宗朝间,祥瑞频出,这荣王殿下承皇祖萌荫,出生时带点响动也不为过啊。

    荣王虽在孟氏腹中几经波折,可泰平帝看重这一胎,早就安排了人为其进补,孟氏正位中宫之后保养的也不错,故而虽是早产但这五脏六腑还是发育成熟了。

    泰平帝怀抱爱子只觉得自己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这巍巍河山将由他们爷俩撑起来。京城普降甘霖,一扫沉郁之气,泰平帝看着这崭新的气象,愈发肯定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而在远处恭候的内阁,气氛却是十分沉重。现如今又不是乱世,江山承平上百年,冷不丁冒出一个生带异兆的皇子,况且储君已立,这种情况下就该判定为妖物才是。

    可好死不死的是,这个妖物竟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这让内阁缩手缩脚,根本拿不准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沈炳文屹立在伞盖下,望着凤帐的方向忧心忡忡,那个异兆绝不能留,为了国朝的稳定,不能放任这个祸害成长起来。

    “你想做什么?”

    “真宗大行遗诏,中宫次子晋封荣王殿,就藩沉都,守陵十年。这是举朝皆知的事情,各位不会是忘了吧。”

    “眼下时机不妥,赵秉安在军方的动作已经初见成效,三大主帅现在亲近皇室,十三省总督的态度又摇摆不定,你此时请出遗诏,会把某些人逼得狗急跳墙。”

    苏袛铭也很反感搞出这些花哨的荣王,皇室在鬼神一事上弄出的笑话还少吗,怎么新帝仍然那么糊涂,若不是当局者迷,就是被人糊弄了心窍。

    想到这,次辅大人就悔不当初,就不该放任夏榔那个老不死的进宫,瞧把皇帝带成什么样了。

    “那也得试试,至少要压制荣王的声势,不让市井之间传出什么不该有的谣言来。”

    “先让御史上一波折子,刺探一下圣上的态度,若是口风不严,咱们再以内阁的名义请奏,皇子生而荒诞,不宜近于御前,借此名义,把荣王,逼出皇宫。”邵文熙提的这个办法最为稳妥,在不伤及皇子性命的情况下,迫使皇帝下诏承认此子生而不详,永绝后患。

    可惜,内阁的主意虽好,但赵秉安反应比他们更快,大批朝臣纠结而来,就在雨中恭贺圣上喜得麟儿。

    乌泱泱的大员蜂拥而至,众口一声,让沈炳文几位阁老恨得咬牙切齿,杀千刀的赵家小儿,就没有他不作梗的时候。

    吉兆,凶兆,一字之差,荣王的命运便是千差万别。

    泰平帝龙颜大悦,一昏头差点要大赦天下,好悬他还记得登基之时已经施过恩,时隔不久再来一次就有些过了。

    提及他的登基大典,泰平帝突然意识到此刻缺了一个人。

    “太子呢,皇后临产,他何故不在?”

    深更半夜,太子早就支撑不住,昏睡在宫人怀中,邵文熙总不能让太子在雨中淋着吧,自然是早就送回营帐去了。

    此刻皇帝语气不善,邵文熙为了不让储君受责,只得把罪过通通揽到自己身上。

    也幸亏是邵文熙,皇帝在内阁里还得依仗他,否则今夜元澈太子势必会传出个不孝的名声来。

    新帝皇次子得名元恪,落地即封亲王爵,圣眷之隆,无出左右。

    一夜过后,行营中喜气洋洋,泰平帝一早召集宗亲给爱子定下了名讳,正式昭告天下,天降祥瑞于朝,赐居毓庆殿,加冠之前由帝后亲自教养。

    同时晋封赵秉安为毓庆殿首尊西席,负责教授皇次子启蒙。忠义伯府长孙亦因其父盛名而得宠于御前,蒙圣上赐名——元辅。

    自古以来除了极得宠的宗亲,从无人可以皇家字序取名,赵元辅算是开了先河,这也让满朝上下更加看清了赵秉安在御前的地位。

    由此,赵家的营帐一时间成了围场聚焦所在,无数人都想搭上赵秉安这艘快船,从而平步青云。

    但是赵秉安此刻却不得不安抚暴跳如雷的大舅子,因为那个名字,邵柏博恨不得立时三刻就把泰平帝给毒死。他的外甥,怎会臣服于盛元澈、盛元恪那两个短命鬼,等着瞧,总有一天,那个昏君会后悔的。

    “名字倒是小节,我看不透的是散射大夫这个虚衔,佩韦虽是伯府长孙,可他乃我膝下,将来必是从文举一途,何故会封为武衔。”

    “哼,谁知道他又想做什么妖,迫不及待的把你塞进荣王阵营,生怕人不知道他重幼轻长似得。”

    “我也正在烦闷,皇帝的举动太过招摇,就怕北疆三大军团那边有所察觉,那咱们辛辛苦苦做的一切可就全毁了。”

    “让内阁闹吧,你放开御史台那边,让他们尽情的上书,首辅党人多势众,肯定能对乾清宫造成压迫。”

    “你我袖手旁观,等到内阁把皇帝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将黑云、辽河推到场面上,以如此重酬交换内阁对荣王的宽宥,皇帝不会不答应,他也只能答应。”

    “如此,内阁、皇帝、军方三方可以暂时达成协议,而我们的计划也可以按部就班的进行。”

    对于钦天监的手脚邵柏博是知晓的,但他不打算告知赵明诚,一方面他不想妹妹一家与孟璋有任何接触,另一方面他也怕赵秉安知道外甥的命数后会心生动摇,索性岔开话题,把火引到内阁身上。

    沈炳文的动作他们二人也都清楚,这位首辅大人一向都是谋定而后动,但在皇次子的问题上却十分激进,大有和皇帝硬碰硬的意思,邵柏博觉得不下重饵,沈炳文是不会上钩的,所以他蛊惑了孟希来那个蠢货亲自去与师芎勾搭,相信很快太子得三军拥护的流言便会甚嚣尘上,到那时,沈炳文还能有心思来关心荣王吗?

    “这还不够,三日后的进场行猎,你把沈栗安排到名单里。”

    “你是想让他做那条替罪羊,谋刺圣驾的罪名可不轻,你就不怕沈家九族受牵连?”

    “不会,沈栗身份特殊,有沈首辅在前面顶着,沈氏不会波及太多。况且,他都能对媛馨下手,为什么我就不能一报还一报呢。杀了沈栗,也可以震慑卢沛良,别让他挡了我们的路。”

    “那你安排进宫的几家姑娘这两天就要露露脸,否则就什么都赶不上了。”

    “放心,今日陆九娘已经在凤帐外显过身了,荣大公公可是好生探查了人家闺阁的底细。”

    “呵呵……,我还以为他对荣王有多么看重,没想到……。罢了,这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张焘那个老匹夫已经把陆二招进了兵部,陆庭一步错步步错,现在已经压制不了他那些兄弟了,定国公想赶回去拨乱反正,怕是来不及了。”

    “行了,咱们先把这些糟心事撂一边,去看看我那大外甥,昨夜还没瞧上几眼就被府上几位叔母挤了出来,我可想着呢。”

    “不单是你,现如今连我都快说不上话了,就连小名都是五叔抢着定下的,‘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缓己’,真是时时都不忘敲打我啊。”

    赵秉安苦笑,他已经开始了就没法儿回头,五叔的厚望,只能辜负了。

    第267章 人性人心

    国舅爷的横插一杠让皇帝内阁两方都懵圈了,谁也不知道孟希来哪来的底气居然敢与北疆军团攀谈, 孟家人是有多不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

    而且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两方势力犹如金风玉露一相逢,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私定终身了。文昌伯封爵之后第一次亮相, 啪唧抽了他姐夫两个大嘴巴子, 把泰平帝这两晚吓得夜不成眠。

    原本太子就得内阁属意,眼下又有北疆十万大军摇旗呐喊,等有一日他若长成,是不是就会把自己从龙椅上踢下去啊。

    孟希来个乱臣贼子,忒不是东西,享着他给的荣华,领着他给的俸禄, 居然私下里跑去给太子拉皮条, 他是眼巴巴的望着承恩公呢, 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可怜孟氏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又差点因为兄弟的缘故被泰平帝给掐死。

    “说,孟希来到底意欲何为, 他是不是想里应外合, 帮元澈那个孽子篡谋朕的江山!”

    “圣上明鉴,希来,希来他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他,他只是一心想为圣上分忧啊……”

    凤帐内所有宫人都被遣了出去,荣宝口观鼻, 鼻观心,一点都不敢出声。他心里倒是可怜皇后娘娘,但想着有荣王殿下在,圣上怎么也不至于真杀了皇后吧。

    “贱人!”

    亲身经历过数子丧身于乱军,导致泰平帝对兵权异常敏感,尤其是黑云武勋,贯穿了他登基的始末,如果这一切都与孟家有关,那他枕边的这个女人就太可怕了。

    毛骨悚然的恐惧让泰平帝彻底撕破伪装,直白地在这个任他拿捏的女人面前展现出自己暴虐的一面,他不知道,这一巴掌扇断了十一年的夫妻情分,致使孟氏记恨终生,乃至百年之后都不愿同寝。

    “你一直在骗朕,是你亲口说的,孟家领爵隐退再不出仕,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孟希来会与师芎、郭涔来往密切,别给朕编出什么一见如故的鬼话,朕不像先帝那么傻,被孟现柯玩弄于股掌!”

    “说,是不是梦园里的太爷发的话,是不是他在推举元澈,你给朕说清楚!”

    “不是,真的不是,澈儿尚且年幼,孟家怎么敢做这种大不帏的事情,太公从先帝驾崩后就生了重病,仅剩一缕游丝,我父亲早就备好了折子,一旦老人家身有不测,他就领着阖族扶柩返乡,以后专心治学,不再参与朝堂争斗。希来,希来他真的没有坏心思,圣上你想想过去那么多年,他何曾忤逆过你的意思,孟家,孟家早就被我拖累成空壳了,哪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东西……”

    “好啊,你终于说实话了。在你心里,一直埋怨着朕吧,你以为孟家还是当年的孟家吗!你爹你大伯不过是两个废物,他们能为朕舍弃什么,不给朕丢人就是万幸了。没有明诚,你那位二叔祖还在河北捧着蔡川廷的臭脚呢!你们孟家就剩一块招牌,没有朕的抬举,他们什么都不是!

    呵,你以为朕不知道当年元清是怎么死的吗,朕不追究是因为你肚子里怀着恪儿,朕忍了这丧子之痛,给了孟家高官厚禄,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朕的,皇后,你的心肝都让狗吃了吗?”

    “我没有害他!是魏王戕害了璐王,你可以查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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