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掐丝小食盒。

    陆迢晔起身,往书房去,明远紧随其后。

    “爷。”将手里的掐丝小食盒放到书案上,明远道:“按您的吩咐,买的一窝丝。”

    “嗯。”陆迢晔净过手,掀开瞧了瞧,唤雪雁进来,将这食盒拿到了厨房。

    今日的雪雁穿一条青白色罗裙,身姿纤细,浑身清凌。明远立在原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人看,直至瞧不见了,还在抻着脖子望。

    陆迢晔拢袖坐在书案后,神色慵懒的叩了叩案面。

    明远立刻回神,道:“爷,查清楚了,那秘药是林挚在春风如意楼买的。还有那日里,罗延规在后花园子的凉亭里吃了两碗茶,也中了药,而后秘密请了大夫去验茶,正巧那大夫是咱们庄子里头的人,罗延规一走,就将这消息给奴才送来了。不过据验,那下在茶水里的不是春风如意楼的秘药,就是普通的春药。”

    陆迢晔背靠到身后的太师椅上,捻着指尖,“所以那日里,下药的有两拨人。”

    “是。”明远点头。

    陆迢晔颔首,略思片刻后道:“备车,去寻罗延规,”顿了顿,陆迢晔又道:“安排在春风如意楼见面。”

    “是。”

    ……

    苏锦萝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申时,她这一睡就睡了一个多时辰。

    懒洋洋的趴在竹椅上,苏锦萝蹬了蹬小腿,觉得身上睡得十分粘稠。

    “雪雁。”

    “王妃。”雪雁端了沐盆来,用井水给苏锦萝擦洗了脸和手,然后又帮人把新的罗袜和绣鞋穿上。

    “王爷呢?”浑身舒畅许多的苏锦萝端着玉珠儿拿来的酸梅汁轻抿一口。酸梅汁煮好后被置在冰块里,直至方才取出来,入口清爽,满身慵懒顿消。

    “爷带着明远出去了。”玉珠儿又给苏锦萝添上一碗酸梅汁,道:“王妃,您晚膳可有什么想用的,奴婢去吩咐小厨房做。”

    “唔……”苏锦萝想了想,天热,她没什么胃口,“随便。”

    “那奴婢就看着办了。”玉珠儿去了,苏锦萝依旧蔫蔫的搭在竹椅上,雪雁见状,去将那放在冰块里的一窝丝取了来。

    “王妃,这是王爷吩咐明远从外头给您带进来的。”

    一窝丝又唤金丝饼,以雪花饼制作而成,色相金黄,像极了燕子用稻草搭建起来的窝。

    苏锦萝眼前一亮,取出一块放进嘴里。外皮松脆,里头散软,沾了些冰块的冷意,咬进嘴里带丝丝凉意。

    “好吃。”苏锦萝眯起眼,喜滋滋的往竹椅上一躺。纤细的身子嵌在里头,软绵绵的跟没骨头似得。

    雪雁与玉珠儿对视一眼,捂着嘴偷笑一声,然后一个去捧了凉茶,一个拿了蒲扇,给苏锦萝扇风。

    天气依旧闷热,苏锦萝吃完了那一窝丝,闲着没事就去陆迢晔的书房里找了本书看,但直至用完晚膳,那人却依旧没有回来。

    苏锦萝抻着脖子在书房门口张望,等了片刻后让玉珠儿去取了罗扇来扑流萤。

    扑了小半刻,苏锦萝累的气喘吁吁,去净室沐浴洗漱,出来的时候已是亥时。这时候宫门都应当关了,可那人却依旧不见踪影。

    这几日,苏锦萝总是与陆迢晔在一处,这人冷不丁的不见了,她还真是十分不适应。

    “雪雁,你们王爷说去哪了吗?”苏锦萝坐在梳妆台前梳发。朱窗前芦帘卷起,廊下挂着一盏八角宫灯,流苏轻晃,氤氲流淌。

    “奴婢不知。”雪雁话罢,突听得外头传来声响。

    苏锦萝趿拉着刚刚换过的木屐,“踢踢踏踏”的踩着地砖往外去。

    那头,陆迢晔独自一人走来,手里拿着一柄折扇,凤姿玉朗的模样。苏锦萝近前,鼻子轻皱,闻到一股甜腻的脂粉香,还有那股子不容忽视的酒气。

    “你吃酒去了?”

    “用了一些。”陆迢晔脚步不停,直迈步入大屋,进净室。

    苏锦萝小尾巴似得随在他身后,殷勤的替他将腰间玉带卸下,然后又上去扯他的外袍。

    躲开苏锦萝的手,陆迢晔靠在屏风上,笑盈盈道:“王妃这是做什么?”

    苏锦萝眯眼,觉得眼前的人定是背着自己去做了坏事。哼,碰都不让她碰,心虚!

    扔掉手里的玉带,苏锦萝又把陆迢晔腰上挂着的香囊、扇囊等物取了下来。

    “你打扮的这样好,是去哪处了?”

    苏锦萝双手叉腰,将陆迢晔堵在屏风和自己之间。

    陆迢晔扬起手里的折扇,轻飘飘的敲在苏锦萝额角,“出去吃酒了。”

    “是去哪里吃酒了?”苏锦萝上下扫视,然后又凑上去嗅。

    陆迢晔好笑的推开怀里的小脑袋。“王妃怎么跟狗似的?”

    你才是狗呢!苏锦萝怒瞪陆迢晔一眼,甩袖就走出了净室。

    到净室外,苏锦萝坐在竹塌上,拿过几案上的罗扇,“呼呼”一阵乱扇。

    雪雁取了艾草进来,点燃后放在槅扇边。芦帘被卷下来,遮盖住院内景色。窗下芭蕉青翠,衬出一抹暗影。

    苏锦萝走到雪雁身边,压着嗓子道:“雪雁,你知道王爷今日去哪了吗?”

    雪雁垂眸,声音平稳道:“奴婢不知。”

    苏锦萝细盯着雪雁看,然后摇头,“你骗我。”毕竟相处近一年,苏锦萝对雪雁还是很了解的。

    “雪雁,你居然帮着他骗我。”苏锦萝鼓起小脸,觉得十分受伤。

    雪雁抬眸,见苏锦萝红了眼,登时一阵慌乱,“王妃,奴婢不是想骗您,只是,只是……”

    “那你就告诉我。”苏锦萝觑看一眼净室,拉过雪雁,将人带至廊下屋外。

    雪雁抿唇,为难道:“王妃,奴婢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这事,怕是做不得准的。兴许王爷真是去办正事了……”

    “他去哪了?”

    雪雁踌躇片刻,压低声音道:“今日奴婢在书房门口,不小心听到,王爷今日去的,好似是春风如意楼。”

    春风如意楼?名字有些耳熟啊。

    苏锦萝绞尽脑汁的想,终于是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皇城最大的那家青楼妓馆吗?怪不得身上一股子酒味,脂粉气也浓烈的厉害,还穿的人模狗样的!

    苏锦萝觉得十分介怀。明明前些日子还带她上树,带她看晚霞呢!男人真是不能信,都是见异思迁的东西!

    一屁股坐到美人靠上,苏锦萝的脑子里幻想出陆迢晔坐在案后,美酒美人相伴的畅快模样,就是一阵气闷。

    明明她还被关在这白梨殿里头,他却自个儿出去逍遥快活了!

    母亲说的没错,男人果然就没有不偷腥的。

    净室里,陆迢晔收拾完毕,出来的时候没在屋内瞧见人。他撩开芦帘往外看,就见小妇人抱着纱被,吃力的托着一张竹塌正在廊下折腾。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更衬出一双眼干净澄澈。

    陆迢晔好笑摇头,跨步出去。“做什么?”

    苏锦萝闷着小脑袋噘嘴,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把纱被和那竹塌往门槛上一磕,气势汹汹的道:“你今晚睡书房。”

    陆迢晔眯眼,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哦?”

    第64章

    睡了一晚上书房, 苏锦萝腰酸背痛的直不起来。雪雁捂着嘴,蹲在竹塌边, 替她揉捏后背。

    “王妃, 这力道可好?”

    “唔……”

    陆迢晔端着做好的麦芽糖过来,放到苏锦萝面前。

    苏锦萝偷觑他一眼,声音呐呐道:“不是说做一窝丝的嘛。”

    “吃不吃?”男人一横眼。

    苏锦萝缩了缩脖子,掰着两根筷子将麦芽糖绞起来。

    麦芽糖粘稠的紧,绞在筷子上, 丝丝缠缠的被苏锦萝甩的到处都是, 连脸上都遭殃了。

    陆迢晔接过来,惬意的靠在竹塌上, 翘着腿替苏锦萝转麦芽糖。

    苏锦萝噘着嘴,想起昨晚, 觉得自己真是万分委屈。明明出去吃花酒的人是这个伪君子,凭什么是她睡书房呀?

    小妇人托着下颚,趴在竹塌上,玉足未着罗袜, 榻下是一双木屐。正是巳时,天气不算太热,槅扇开着, 阵阵暖风透过纱窗涌进来,直扑门面。

    屋内置着冰块, 苏锦萝蔫蔫的扒拉着手指上沾着的麦芽糖, 小心翼翼添一口, 甜滋滋的带着股沁凉的薄荷香。

    “王妃,奴婢替您剥了些莲子。”玉珠儿端一碗莲子过来,置于榻旁小几上。

    苏锦萝捻了一颗,有些涩,但尚能入口。

    “玉珠儿,再替我端碗绿豆汤来。”苏锦萝嚼着嘴里的莲子道。

    “是。”玉珠儿去了,片刻后却急匆匆的回来,喊道:“爷,皇后娘娘摆了凤驾,来白梨殿了。”

    苏锦萝身子一凛,转头看向陆迢晔。

    陆迢晔慢条斯理的绞着手里的麦芽糖,朝雪雁道:“替王妃梳洗打扮下。”

    “是。”雪雁将苏锦萝搀扶起来,去屏风后换衣上妆。

    陆迢晔起身,将麦芽糖扔到碗里,净手洗面,然后披上一件外袍。

    玉珠儿将案几上的东西都收拾了,急急吩咐厨房备茶。

    那头,皇后娘娘身穿宫装,袅袅而来。

    苏锦萝见过皇后一次,但相比于上一次,今日的皇后明显明艳许多,不管是从妆容还是面色上,都恍如换了个人似的,十分精神。可见这人逢喜事,确是会改头换面。

    “给皇后娘娘请安。”苏锦萝换了身宫装,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的严实,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与皇后请安。

    “王妃不必多礼。”皇后娘娘上前,将苏锦萝从地上虚扶起来,一脸温柔笑意。“本宫匆匆忙忙的来,没打扰到王妃与王爷吧?”

    “得皇后娘娘凤驾,乃臣之荣幸。”陆迢晔拱手道。

    皇后娘娘脸上笑意更甚,她牵着苏锦萝,入屋。

    “本宫近日杂事缠身,直至今日才得空来看望静南王和王妃,还望莫怪罪,”顿了顿,皇后落座,又道:“四弟缺什么,只管与本宫讲。本宫这个做嫂子,照拂一二,是应当的。”

    从“王爷”到“四弟”,这话里话外的亲近,一看便知。

    陆迢晔轻笑,撩袍落座,姿态风雅,“是,多谢皇后关怀,本王这处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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