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表情有些尴尬,笑了两声,说:“来,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苏怀瑾侧头看了一眼薛长瑜,低声说:“王爷,这是何必呢?”

    薛长瑜笑了笑,叹息说:“是啊,何必呢?”

    他说着,突然想起了上辈子,上辈子自己得知苏正叛国的时候,气愤的跑去质问苏怀瑾,甚至一怒之下,说了气话,发狠要大辟苏怀瑾。

    就是这样,苏怀瑾仍然不肯服软儿,坚信自己的父亲没有叛变,没有叛国。

    还用狠话来挤兑自己……

    当时薛长瑜非常气愤,自己与苏怀瑾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苏怀瑾不信自己,反而相信叛国的苏正,甚至对苏正深信不疑!

    薛长瑜愤怒极了,愤怒的无以复加。

    而现在……

    他终于明白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薛长瑜虽然身在天家,虽然看起来秉性冷酷,但是到底心里重感情,念着父子的亲情,然而他的父亲,当今皇上,却不是这么认为的。

    就在薛长瑜方才说“知道了”之前,心底里还有一分侥幸,或许父亲会念在自己是他的骨肉份上,留有一份亲情。

    结果呢……

    薛长瑜方才完全是试探皇上,皇上却仍旧说了假话,一遍又一遍的安抚薛长瑜,说会立薛长瑜为储君。

    薛长瑜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我们都是可怜人,都是……”

    被亲情抛弃的可怜人。

    苏怀瑾选择相信自己的父亲,薛长瑜渴望着父皇垂帘他一些亲情,然而他们都没有得到,苏怀瑾上辈子到死,也不知道苏正真的叛变了薛国。

    苏怀瑾诧异的说:“王爷,您说什么?”

    她没听清楚,薛长瑜回了神,这才说:“没什么,瑾儿,吃些东西,最近胃口好一些,就要多吃点,多补点儿。”

    他说着,给苏怀瑾夹菜。

    前几个月苏怀瑾是很难熬的,吃什么都会吐,每天早上起来也会吐,不过现在渐渐稳定,也稍微好了一些,并不会吃下去就吐。

    薛长瑜笑着说:“尝尝这个。”

    苏怀瑾有些无奈,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菜,说:“王爷,您夹的太多了。”

    薛长瑜一笑,说:“不多,要乖乖都吃了,别饿着咱们孩子。”

    他说着,还笑了一下,笑的十分温柔。

    苏怀瑾听他说“孩子”,就陡然想起了昨天系统听来的事情,大皇子说,连苏怀瑾腹中的孩子也不能留……

    薛长瑜见苏怀瑾发呆,似乎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来,挨近苏怀瑾,声音有些沙哑,在苏怀瑾耳边轻声说:“瑾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儿的,也不会让我们的孩子有事儿,我可以对天发誓……”

    两个人说着话,那面就有人走了过来,竟然是大皇子薛玉珒,他眼睛看不到,从者扶着薛玉珒走过来,手里还举着酒杯。

    笑的十分温柔和蔼,说:“四弟,我们兄弟好久都没有这般亲近的饮酒了,今日大哥敬你一杯,祝贺四弟,即将成为我大薛的储君。”

    大皇子说的十分动听,好像根本不在乎储君之位,真心实意的为薛长瑜欢心一样。

    薛长瑜冷笑了一声,根本没有说话,也不理会薛玉珒。

    薛玉珒虽然看不到,但是也能感觉到尴尬的气氛,说:“四弟,怎么了?怎么不理会大哥?是不是还在生大哥的气?我知道,大哥以前对你有些成见,不过那都是误会,如今误会全都过去了,兄弟之间哪有什么仇儿?还是说……你看大哥现在眼盲了,你又马上是储君了,因此看不起大哥?”

    薛玉珒果然是来找茬儿的,苏怀瑾刚想要说话,薛长瑜就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说:“大皇子何来此言呢?本王从未因着大皇子眼盲,或者储君不储君的,看不起大皇子。”

    薛玉珒一笑,说:“那就是了,这杯酒……”

    他的话还没说完,薛长瑜抬起手来,打断了他的话头,继续说:“大皇子别误会,我不是因为这些看不起你,而是从头到尾,都看不起你,不管你带没带招子!”

    他的话音一落,大皇子薛玉珒登时一愣,旁边扶着的从者都愣了,久久不能回神。

    因为谁也没想到,薛长瑜竟然说的这么直接,而且还是在宴席上,众目睽睽之下,当着皇上的面儿,也太不给薛玉珒脸面了!

    苏怀瑾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王爷,您说话也太直接了。”

    薛玉珒这才反应过来,薛长瑜摆明了故意给自己脸子,当即气怒的说:“薛长瑜,你……”

    他大声呵斥薛长瑜,薛长瑜却根本不理他,反而转过头来对苏怀瑾笑着说:“还不是跟瑾儿学的?我也只是学了瑾儿的一招半式,假把式罢了。”

    薛玉珒气的眼睛充血,虽然他看不见,但是已经脑补了薛长瑜“嚣张”说笑的画面,气的呋呋的喘粗气,差点直接仰过去。

    不过薛玉珒竟然一反常态,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忍了又忍,最后一甩袖子冷哼一声,直接走了。

    薛玉珒离开之后,皇上也过来亲自敬酒,笑着说:“皇儿啊,来来,朕敬你一杯!”

    薛长瑜恭敬的站起来,面无表情的回敬皇上。

    皇上又让人给薛长瑜倒酒,足足令薛长瑜一口气饮了三杯,这才笑着说:“皇儿啊,今儿个欢心,你就多喝几杯,陪着你母妃也多喝几杯,朕年纪大了,身子骨不行了,就先回去了,你喝,你喝着。”

    他说着,转头又说:“玉珒、琼楼,来来,你们扶朕回去。”

    大皇子薛玉珒和六皇子薛琼楼立刻站起来,不过就在这一刹那,薛长瑜迈出一步,直接伸手扶住了皇上。

    皇上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吓得一个哆嗦,薛长瑜能明显的感觉到,皇上猛颤了一下。

    薛长瑜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说:“皇上既然想要休息,儿子扶您回去,也是一样儿的。”

    皇上脸皮抖动了两下,连声说:“不必不必,你喝,你喝着,让老大和老六扶朕回去就是了。”

    薛长瑜注视着皇上的眼睛,说:“正好儿子有要事想要与皇上禀报,顺路的事儿,不需要劳烦大皇子和六皇子了。”

    皇上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不知道在害怕什么,眼神有些慌乱,说:“这……可是……可是朕今天喝醉了,还是让老大和老六送朕回去歇息,有什么要事儿,明日再说罢。”

    薛长瑜扶着皇上的手没有松开,淡淡的说:“皇上,长瑜作为儿子,不过是想送您回寝宫歇息,皇上却多方推阻,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儿子知道?”

    “放肆!你说什么!?”

    皇上一听,不知怎么的,陡然勃然大怒,大声喝骂,眼珠子都充血了,说:“薛长瑜,你不要太放肆了!!”

    淑贵妃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打圆场,说:“长瑜啊,你……你就让大皇兄和六皇弟送皇上回去罢,难得今儿个宴席……”

    淑贵妃的话还没说完,薛长瑜却一点子也不买账,说:“皇上为何突然暴跳如雷?”

    皇上登时有些被噎着,薛长瑜笑了一声,说:“儿子即将是被父亲杀死的人,暴跳如雷的,不应该是儿子么?”

    “你……你说什么?”

    淑贵妃吓得浑身都是冷汗,说:“儿子,不要乱说!”

    苏怀瑾见淑贵妃搅浑水,就说:“贵妃娘娘还是静坐在一边儿罢,王爷自有打算。”

    淑贵妃瞪了一眼苏怀瑾,说:“是了,定然是你这个妖女,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对我儿挑拨离间来着,对也不对?!”

    苏怀瑾一笑,抬了抬下巴,说:“请贵妃娘娘坐下。”

    她的话一出,身后的丫鬟和从者立刻上前,直接架着淑贵妃,强硬的坐了下来。

    淑贵妃吓坏了,挣扎着,踢着腿儿,大喊着:“放肆!!放肆!太放肆了!!”

    淑贵妃折腾的时候,皇上也一头冷汗,呵斥薛长瑜说:“薛长瑜!你在胡说什么!?”

    薛长瑜表情仍然淡淡的,说:“皇上为和下令,调动大营兵马?”

    皇上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吧,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

    淑贵妃诧异的说:“什……什么大营?”

    苏怀瑾笑了笑,说:“距离这里不远,有一处专门抵御西北方散兵的大营,大营调兵,必定要见虎符才可行动,就在昨天晚上,大营突然出动了两千兵马,披星戴月的扑向上阳行宫,若怀瑾没猜错,这些兵马,如今已经悄悄进入了上阳行宫……当然了。”

    苏怀瑾顿了顿,说:“大家千万比误会,这些兵马并非叛乱,因为这些兵马的确是见到了皇上的虎符,才开始动兵的,不过是按照皇命行事而已。”

    淑贵妃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皇上,这会子终于不挣扎了。

    皇上矢口否认,说:“苏怀瑾!你一个女子家家,插什么话,谁问到你了,这就是苏家的家教么!?”

    苏怀瑾脾气很好似的,笑着说:“皇上一方面安排我苏家的人随行护军,一方面又暗地里调兵遣将,准备偷袭营地……”

    “你……你胡说!”

    皇上大喝了一声。

    薛长瑜冷声说:“瑾儿到底有没有胡说,父皇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皇上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说:“朕……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薛长瑜突然“嘭!!!”的一声,一掌拍在桌案上,桌案被他一拍,登时不堪重负,发出“咔嚓!!”一声,轰然倒塌,吓坏了旁边的众人。

    薛长瑜声音阴霾,说:“父皇本没有生病,长久以来,却硬要装病,无非就是不想让儿子登上储君之位,这很好……前些日子,父皇突然接纳了大皇子的提议,要来行宫调养,儿子还在想,就算行宫周边有军队大营,但是没有虎符,大皇子也压根儿翻不出天去,根本没有办法暗中算计什么,可是……”

    薛长瑜笑了起来,说:“可是儿子千算万全,就是没有算到,皇上就是大皇子的同谋!劳师动众装病,来到上阳,调遣兵马,为的就是将儿子从京城支开,而这个上阳的大殿,即将成为您这个父亲,专门为儿子精心准备的坟场!”

    薛长瑜说到最后,声音沙哑撕裂,在场众人都惊讶不已,纷纷看向皇上和大皇子。

    皇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狡辩,薛长瑜又点了点头,说:“好啊,好……上阳行宫的膳房里,有很多堆积的菜油,想必是为了给儿子准备的罢?只要皇上您带着你心爱的儿子们退出大殿,部署好的兵马就会行动,将儿子、母妃,甚至是怀有身孕的瑾儿,一同锁死在大殿里,然后不经意放一把火,一切就都会结束,是么?”

    皇上嘴唇哆嗦,吓得脸无人色。

    淑贵妃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自己也是要陪葬的其中之一,她万没想到,刚刚皇上还答应自己,要立儿子为储君,结果背地里竟然是在给她精心准备葬礼!

    薛长瑜笑着说:“只要儿子一死,皇上您还可以责备护军统领,这样一来,苏家护军不利,难辞其咎,也能顺道将苏家扳倒,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皇上惊慌的不行,连连给身后的侍卫打眼色,突然大喊一声:“护驾!!”

    侍卫们顿时冲上来,“哗啦!!”一声,将薛长瑜包围在内,“嗤——”一声齐刷刷的拔剑,剑尖冲向薛长瑜。

    淑贵妃惨叫一声,险些直接晕倒,苏怀瑾则是淡定的多,稳稳当当的站在外围,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薛长瑜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很随意的笑了笑,然后抬起手来抹了一把脸,说:“是了,父皇想要儿子死,儿子可以死,毕竟您是皇上,我是臣子,您是父亲,我是儿子……但是。”

    他说着,脸上突然青筋暴怒,睚眦尽裂,露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声音嘶哑到了极点,说:“但你为何连弱女子都不放过!连我未出生的孩子,也不放过?!”

    ☆、第61章 禅位

    【第137章】

    他说到这里, 皇上已经呋呋的喘着粗气,似乎被薛长瑜激怒了, 过了半天,这才恶狠狠的瞪着薛长瑜,大有一种鱼死网破,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皇上大笑了几声,声音十分洪亮的说:“对,是朕!”

    他的话音一落, 淑贵妃差点哀嚎一声就晕过去,原来方才薛长瑜所说的,都是真的!

    皇上明明答应的好好儿的,结果背地里却想杀了他的儿子, 不止如此, 方才皇上只叫了六皇子和大皇子出去,也就是说, 皇上也想将自己一起做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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