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宁暗自叹气,谢婉柔这个蠢的,还一心想巴着谢府呢,殊不知陆修文早已经想除掉谢府了。

    陆家的画舫上人很多,大多是女学里的小娘子,最前头的就是陆雅怡姐妹,后头还有庆云县主等许多勋贵世家的小娘子,瞧着很是热闹。

    陆雅怡的声音就传来了:“不如你们也来我们的画舫上玩儿,这画舫大些,正好咱们都聚在一起,也更有趣儿,”她这话自然是对着谢婉容说的,不管怎么说谢婉容都是女学里可以与她媲美的第二号人物,自然是要邀请的。

    后面的小娘子也都跟着邀请。

    谢婉容不好拒绝,她回头看向自家的几个姑娘,谢婉柔自然是巴不得去的,杜明珠正好可以趁着此次机会打入京城的交际圈,可唯独谢婉宁,她想起了上次在茗都茶社……

    她接着就看见谢婉宁摇了摇头,因此笑着对陆雅怡说:“那就多谢陆姑娘了,只不过宁宁她方才不小心吹到了风,头有些痛,就去不得了,”如此也好,免得惹出什么官司。

    陆雅怡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婉宁:“也好,”说着就命船夫搭了船板好邀谢家的几个姑娘上船。

    谢婉宁缓缓叹了一口气,如此正好,碰上陆雅怡总是没有好事,因此就坐回了窗边儿,看两岸的花灯。

    茜草就凑了过来:“姑娘,你怎么没同她们一起去啊。”

    山栀就从里头掀了帘子进来:“姑娘,这是你要的糕点,”说着用手指指了一下茜草的头:“你出去看你的花灯吧。”

    画舫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谢婉宁靠在窗边儿,外边火树银花,漂亮的不像话。

    河上面的画舫很多,一不小心就错开了位置,谢府的画舫离陆府的已经很远了,谢婉宁百无聊赖,耳边忽然传来琵琶的声音,下意识就往对面的画舫看。

    因着满街满船的花灯,河面上几乎被点亮一般,虽则离的有些远,却看的隐隐约约的。

    对面的画舫上有个姑娘在弹琵琶,轻泠泠的乐音,煞是动听,如今天气还冷,她却只穿了水绿色织锦的襟子,雪白挑线裙,头发挽了一个很好看的髻,身形纤细,几乎可以说是弱不胜衣,一张脸清媚的很,看着样子是在为船上的客人们弹奏。

    正好位置很多,谢婉宁就看见了对面画舫里的人,里面是些朝廷官员的样子,她虽记不得脸,却隐约有个印象。

    再往里坐着一个年轻些的公子,他眉眼冷清,陆起淮靠在椅背上与他们说话,竟带了些莫名的冷峻。

    谢婉宁有些楞,他是在同这些朝廷官员议事吗。

    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轻泠的琵琶乐音就停了,那女子抱着琵琶起身,纤细的身段隔着这么远也瞧的清晰。

    对面画舫接着就传出些叫好声,谢婉宁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接着就看见那女子用帕子掩了唇,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谢婉宁听的不甚清楚,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那女子身上穿的雪白挑线裙裙摆微动,如莲花一样盛开,拧起步子就往前头走,接着就端起了一碗酒,直走到陆起淮面前。

    谢婉宁接着就瞧见那女子俯下身子,几乎贴在了陆起淮身上,陆起淮先是没有动弹,然后回身贴在她耳侧。

    画舫里一阵叫好声……

    第59章

    画舫的檐顶上挑了红褚纱的花灯,映的满室流光溢彩。

    月娘端坐在方桌后头,头颈微微垂着,素白的手指还抚在琴弦上,雪白挑线裙上是红木琵琶的底座,清媚动人。

    满屋子当朝的大人,她一抬眼就能瞧见当中最出色的那一个,年轻俊秀,她把琵琶放在一旁的小丫鬟手里,纤腰微动就往前头走。

    方桌上放着莲纹青花小碗,她从酒盅里斟好酒,步子微动就到了陆起淮面前,这样不凡的年轻人非常人能比,若是她能搭上……想着想着月娘的脸就红了。

    画舫里的人果然跟着起哄:“陆大人,这般美的姑娘在你面前你也不好好表现表现,这春宵可不只千金啊。”

    月娘听了脸更红了,眼前人的眉眼俊秀的很,她几乎不敢直视。

    陆起淮却仍靠在椅背上,脸上还带着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果然一旁就有大人看不过去眼:“我说陆大人,这么大的美人在你前头你还端着干什么,”然后发出意味不明的笑:“月娘,依我看呐,你不如把这酒含在嘴里,嘴对嘴喂他,指不定他就喝了。”

    这话一说完几乎就是满室的喧哗声,所有人都看着陆起淮和月娘,谁不爱看才子佳人的韵事呢。

    月娘脸上染了薄红,她又不是那等下作的戏娼,如何能做出那等事来,只不过在满屋子人的怂恿下,还是微微靠近了些,她俯下身子,几乎贴在陆起淮身上。

    她手里酒碗的水纹微晃。

    她脑子里莫名有些晕,不敢直视陆起淮,他到底喜欢不喜欢她这样儿的呢,她想起今天来之前细细的梳妆打扮。

    月娘正在胡思乱想,耳侧忽然多了一道温热的气息,她心头微跳,下一秒就听见他冷彻又毫不在意的声音:“就到这里吧,再过些……”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她的脸就瞬间失了血色,变的苍白。

    谢婉宁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对面画舫里是相互贴近的男女,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眼也不敢眨地看了下去。

    月娘直起身子,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却没料到陆起淮忽然抬手接过了她手里的酒杯,然后一仰而尽,屋子里的叫好声响起,月娘退回到原处,只有她知道,这男人有多无情。

    谢婉宁就瞧见陆起淮微微扬起的脖颈,下颌弧线流畅,他竟然真的喝了那杯酒……

    陆起淮放下酒碗,然后转过头对上画舫外那双桃花眼,他看着谢婉宁。

    谢婉宁没想到他竟然发现她了,连忙躲了回去,然后转身靠在船壁上,她的心跳个不停,然后才想起来,她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躲……她泄愤一样的跺了跺脚。

    因着有了方才的事,谢婉宁再也不敢探出窗外看花灯了,若是一不小心再碰上刚刚那样的情况怎么办,独自一个人在画舫里坐着总是有些无聊,她打定主意,还不如上岸瞧花灯去,这样总不会再像刚刚那样了。

    谢婉宁刚要唤山栀,想要叫她同船夫说划到岸边儿好上岸,忽然就感觉船身像是碰到了什么,然后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有些好奇:“山栀,外头怎么了。”

    山栀原本就要进船舱来回话,因此就加快了步子:“姑娘,你还是出去看看吧。”

    谢婉宁听了山栀的话更是好奇,因此就挑了帘子出去,船头处搭了块踏板,与对面的画舫竟然连在了一起,她顺着踏板就往对面的画舫看去。

    对面画舫的船头挑了个纱灯,竹篾制的灯骨下是随风微摆的排穗,红色的纱绢,上面刻了深浅不明的刻纹,暗红色的灯影打在陆起淮身上,明明灭灭,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陆起淮的眸色深沉,他伸出手:“过来。”

    谢婉宁下意识地看着前面白皙修长的手,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起淮,此刻的他身上带着说不出的意味,竟多了一股说不出的风流。

    她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往大红灯影下的那人身边走过去……

    后头的山栀和茜草愣在原地,姑娘怎么这么好说话,人家叫她过去她就过去,都不带犹豫的。

    很快就走近了,谢婉宁看着眼前的掌心,然后顺着往上看,就看到了他俊秀的眉眼:“怎么你在这艘船上,”明明他刚刚还在那艘很大的画舫上。

    说完这话她才反应过来,她竟然就这样上了他的船,他就只说了“过来”二字,明明他刚刚还喝下了那杯酒,想到这里她转身就往回走,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走过来,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刚刚一定是中邪了。

    谢婉宁没料到她没能走远,手腕上忽然温热,他拉了她的手腕:“人都说这洛水上赏灯最好,你总是躲在船舱里什么都看不见,那还有什么好赏的。”

    谢婉宁回过头来,他方才一定都看见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加了声音:“本来我也赏够了,正要叫船夫靠岸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陆起淮看着手里那截纤细的腕子,此刻在花灯的灯光下几近透明,他一点力气都不敢用:“那正好随我赏灯,我现下才闲下来,”这话说的却十分笃定。

    谢婉宁抬眼就看见他暗沉的眸子,不知道是什么神情,她却觉得莫名带了些侵略性,同以往的他一点儿都不一样,她怀疑她花了眼。

    陆起淮的嗓音低沉:“你们姑娘要再赏会儿灯,你们也过来吧。”

    山栀和茜草下意识就跟了过来,陆大人的话总是莫名其妙的令人信服。

    陆起淮拉起谢婉宁的手腕就往船舱里走,她的步子有些踉跄。

    茜草看着谢婉宁的背影,她悄悄地问山栀:“山栀,虽说如今开放些,那姑娘也不能随便同外男赏灯呀。”

    山栀想了想才说:“陆大人又不是外男,他可是姑娘的夫子,更何况还帮过咱们姑娘的忙,就是府里的老爷夫人都是同意叫陆大人来的,咱们姑娘同他是师生之意,”她想起那次姑娘醉酒,可多亏了陆大人的帮忙,他可是好人。

    茜草点点头,然后“哦”了一声,也放下心来。

    里面的船舱摆放的很精致,案几和靠垫一一齐全,案几上的托盘里还放了各色糕点,都是她爱吃的。

    陆起淮让她坐在对面,谢婉宁坐下时才看到角落里放着琵琶,她一下就想起了刚刚那弹琵琶的女子。

    她抬眼看着对面的人,他此刻的神情淡淡的,她却莫名觉得有些危险,她想起上次他离开谢府时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儿:“先生,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她的脸颊白里透红,皮肤细腻白皙,幼嫩的脸上只有微微的绒毛,再往下就是他曾经尝过的红唇,他的烦心事……该是只有一个她罢了。

    陆起淮没有说话,谢婉宁就拧起了衣角,她开始没话找话:“刚刚我瞧见那艘大的画舫上有好多朝廷命官,你是在同他们谈事吗,怎么现下倒得了闲儿了。”

    半晌没有动静,她有些不自在,然后就转过头就看外面的花灯,看样子他是真的生她的气了,若不然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可是这样还叫她来一同赏灯做什么,大眼瞪小眼吗。

    想到这里她有些委屈,她哪里惹到他了,值得他这样的冷待,她想起以前的陆起淮,好像从来都没同她生过气,怎么自从那天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呢。

    陆起淮自然瞧见几乎被她扯断线的襟子:“这里的糕点很好吃,我特意着人买的,你尝尝看,”他本打算对她冷一些,可一看到她委屈的样子就受不住了。

    谢婉宁微楞,然后转过身拿起一块糕点,小口的吃起来。

    陆起淮看她像个小动物一样吃糕点,很是可爱:“方才那女子的琵琶弹得很好,却还是及不上你,”他自然早就知道那次去女学听到的琵琶音是她弹奏的。

    谢婉宁不小心就噎了一下,她用帕子擦了擦嘴:“也不见得吧,分明你还喝了那女子倒的酒,”而且还靠的那么近,离的那么远,谁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陆起淮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之前早就瞧见了谢婉宁,那酒正是因着想要气她才故意喝下去的,他还以为她没什么反应,她是不是也在意……

    他忽然往前靠了下:“我是喝了那酒,你是什么意思,”他问。

    谢婉宁一时没防备就撞进他的眼睛里,她忽然有些害怕,磕磕巴巴地说:“喝酒伤身……你还是少喝点儿为好。”

    陆起淮气急反笑,他看着前面的女孩,她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谢婉宁忽然站起身子:“先生,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是早些出去吧。”

    陆起淮也跟着站起身子,忽然船身剧烈地震颤,谢婉宁一个没站稳就要倒下去,他眼疾手快,一下子就将她捞了起来,洛水上画舫多得很,时常相撞,此种情况很是常见。

    陆起淮的手揽着她的腰,两个人离的很近,他看着下面桃花瓣一样的眼睛,眼尾微挑,说不出的清媚。

    “谢婉宁,你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神危险而带有侵略性。

    此刻的她是清醒的,他就这样问了出来。

    第60章

    谢婉宁看着陆起淮暗沉的眼眸,他脸上的神情很是陌生。

    什么意思,她能有什么意思,他又是什么意思,谢婉宁不明白。

    她从没见过他脸上这样的神情,她有些害怕,她想起那时候陆起淮的不对劲儿,难道是她哪里惹他不开心了……

    她仔细回想了下,好像自从他做了她的夫子以后,她就有些肆无忌惮,不管怎么说,他以后都是权倾朝野的陆大首辅,她还是要小心些的。

    谢婉宁的声音有些小:“陆大人,我没什么意思呀,”声音带了一丝委屈。

    陆起淮愣了一下,“陆大人”,好,很好,他看着她的眼睛,是真的有些委屈,她委屈什么,委屈的人难道不该是他吗。

    他把她扶稳,他的指骨握的很紧,她的眼神澄澈,像一汪水,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他有些无奈,她过了年也才十五,还是太小了些。

    陆起淮松开手,他告诉自己,不要急,她还太小:“时候不早了,你去街上寻她们吧。”

    谢婉宁过了好久才“唔”了一声,转身往自家的画舫走。

    山栀和茜草就见自家姑娘自对面画舫回来后就闷闷不乐的,一个人靠在迎枕上发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也不敢上前去打扰谢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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