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牵扯上恩客的秘密,则前程性命难保。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老龟奴顿起杀意,错眼对上小龟奴惨白而稚气的脸,心下又是一震。

    他们做这行的,见过的龌龊多,手里也不干净,临到老反而越加心软手软,不忍看自己带出的人凭白遭难。

    恻隐心压倒杀心,老龟奴咬着牙道,“你这一遭……是机缘还是死劫,就看你的造化了。”

    杜振熙和陆念稚可以一时疏忽,他们却不能假装没事人。

    老龟奴拧眉道,“明天,我带你求见七少。”

    小龟奴似不敢看老龟奴复杂的神色,忙垂眼低头,拽着老龟奴的衣摆嗫喏道,“您、您一定要救我……”

    老龟奴看着小龟奴攥得发白的指尖,重重叹了口气。

    一声叹转瞬消散在夜风中,全然不知自己被想歪的杜振熙正迈出花楼,忽有所感间一回头,就见楼上窗边,不知何时离席透气的曲清蝉正半倚倩影,美目顾盼,恰巧俯瞰杜振熙。

    两厢目光相撞,曲清蝉眉眼微弯,颔首以示招呼。

    杜振熙一愣,想到曲清蝉方才不卑不亢的态度心中微动,抱拳扬声道,“今晚多有叨唠,改天得空,再来捧曲大家的场。”

    曲清蝉讶然挑眉,歪头一笑,“清蝉必扫榻相迎。”

    杜振熙转身离去,一行将汗巾掖回腰间,一行掐着袍摆上车,坐定后轻敲车门,问道,“让你办的事办成了?”

    “都打探清楚了。今晚带唐七小姐来庆元堂的是安记瓷窑的安大爷,去年上开始和唐家合作,无论是生意上还是私下里,走得都近。”桂开一心二用,边赶车边道,“唐家的车夫一听我是您身边的,不用多问就都说了。

    看那车夫的态度,显见是受过主人交待,对我极热情客气。唐七小姐来此,是奉家长的命来探探四爷的口风,遇见您倒是意外。此外我听那车夫的口气,唐家上下都是极愿意和您做这门亲事的。”

    如果没有陆念稚那一番“提点”,这样的结果本该让人放心。

    此时此刻,杜振熙却不得不多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传言真和唐家有关,那么唐家对联姻的积极用心,就有待商榷了。

    杜振熙没作声,听着霍霍车辘声,脑中不期然回响起陆念稚脚下一双木屐,踏着汤池青石地敲出的清脆声响。

    她垂眸看向自己盘坐的双脚,再次轻敲车门,“回头准备些不胳脚的软布团,每隔一季把我的鞋都做大半寸,塞些软布团进去。”

    陆念稚的戏言倒提醒了她,假喉结好办,不长胡子也好说,脚要是一直太秀气,难保有心人不注目。

    细节决定成败。

    桂开一听就懂,遂也不追问杜振熙哪儿来的突发奇想,只郑重应下。

    杜振熙的心思已转回唐家,默了片刻才沉吟道,“庆元堂人多眼杂,这几天,你让人暗中留意四叔的动静。”

    第12章 真好还是假好

    “您是担心四爷借着外宿庆元堂的便利,和唐家私下来往,阻扰您和唐七小姐的亲事?”桂开已经知晓雅间发生的事,闻言忙提出自己的隐忧,“依我看,与其担着被发现的风险盯四爷,不如派人仔细查一查曲大家的底细。”

    比起杜唐联姻受阻,他更担心陆念稚嘴上说着不要,最后虚晃一枪真娶回什么烟花女子,一来杜府内宅难免生祸端,二来也给杜府内宅的名声抹黑,将来哪家正经小姐还愿意“嫁”给杜振熙,对着个来历不干净的女子,尊一声长辈屋里的小婶婶?

    如此一来,同样有碍杜振熙的亲事。

    和十三行的几位爷一样,桂开同样不相信,对着曲清蝉这样的美人,陆念稚会不动心思。

    杜振熙却不予置评,脑中划过陆念稚和曲清蝉并肩而坐的画面,只觉二人之间虽无亲昵举止,却自有一股难言的默契,不似寻常恩客和花娘,再想到曲清蝉言行间的淡然自在,心下不禁好奇。

    曲清蝉自然要查,不过,传言源头和唐家底细之前都是桂开着手核查的,以桂开的老练,一次没能挖出实锤,再查也是枉然。

    只能另辟蹊径。

    遂也不驳桂开的提议,只就着他的担忧安抚道,“曲大家进不了杜府。四叔屋里连通房都没有,在正式娶妻之前,岂会突然起意弄什么妾室进门?你别忘了,四叔身上的举人功名,当年是怎么考回来的。”

    想起那件陈年旧事,桂开恍然失笑,点头道,“是我一时急躁,想岔了。”

    杜振熙星目微眯,闪过一丝促狭笑意。

    她背负着女扮男装的秘密,陆念稚身上,也有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桂开不清楚,她和曾祖母却一清二楚。

    出口的语气越加轻快,给桂开吃了颗定心丸,“于女色上,四叔招惹不了是非,你且放心罢。”

    她随手拨弄着腰间金三事儿,笑容略古怪。

    主仆二人提及曲清蝉,在楼上看风景的人也正说起她,曲清蝉的身侧冒出颗小脑袋,望着杜府马车远去的方向赞叹道,“杜府七少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个人才绝艳的漂亮小公子。”

    曲清蝉不以为意的往一旁让了让,轻拍小脑袋笑道,“怎么?才看过一眼,就被七少迷倒了?”

    “你别拿话顽笑我。我自己知道自己斤两,哪里敢宵想四爷的家人?”小丫鬟千柳半抱月琴,捏着丝娟仔细擦拭,奇道,“我没被七少迷倒,你也没能迷倒七少。除了四爷,我还是头一回见七少这样的,看你的眼神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龌龊神色。这可真是难得,我看呀,四爷和七少不是亲叔侄,倒胜似亲叔侄。”

    她知道陆念稚和曲清蝉的真实关系如何,晓得陆念稚对曲清蝉别无他想,也就更加好奇,杜振熙竟也对曲清蝉不为所动。

    曲清蝉闻言一愣,仔细回想杜振熙的一言一行,倒真如千柳所说,看她的眼神只有纯粹的欣赏。

    这位七少,有点意思。

    千柳已转口八卦,瞥向已近尾声的雅间嘻嘻笑道,“真正被七少迷倒的,是那位唐七小姐。可惜呀,四爷似乎不喜欢她做侄媳呢!不过,有件事情,我今晚倒是看明白了!”

    曲清蝉偏头,看着千柳一脸“想知道吗快来问我呀”的表情,十分捧场的笑问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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