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媳突然早产,大吴氏还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热情得过于刻意,且身边只留了小吴氏一个,不见杜仁杜曲正常,不见杜晨舞三姐妹,则更说明大少奶奶的早产果然有文章,不适合小姑娘家在场。

    杜振熙只依礼虚应着大吴氏,目露疑惑的去看江氏,果然就听江氏一声冷哼,说出口的话既打了大吴氏的脸,又解答了杜振熙的疑惑,“你也是做曾祖母的人了,小一媳妇无缘无故摔了一跤,险些没闹出大事来,你倒转头就忘了昨晚的惊险,一口一个喜讯说着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大吴氏顿时讪讪然,一听就知道江氏是对西府接连出幺蛾子厌烦透了,她自己紧着做出副花团锦簇的样子,也是觉得没脸兼之心虚,才不想当着陆念稚和杜振熙两个小辈的面,继续刚才和江氏说到一半的话。

    现在江氏不避讳陆念稚和杜振熙,显然是还有事要留二人用早膳说话的,她也就不再想着把陆念稚和杜振熙这两个不该管内宅事的男丁打发走,闻言忙摆出副恭谨态度,这才接着被打断的话茬开了口。

    “小一媳妇自从月份大了之后,照着老大夫的交待,常出屋子走动。”大吴氏神色一正,细细禀道,“西府的花园哪里比得上东府开阔景致好?小一媳妇每天晚膳后都要过东府花园散步消食,早都成日日不落的惯例了,东府西府的人都瞧在眼里,知道的不少。

    昨晚照常来东府花园消食,身边也是带了妈妈和服侍的丫鬟的。在园子里碰上江玉主仆,也不过点点头打过招呼便罢了,哪里想得到突然下起雪来,也是那些伺候的丫鬟不晓事,手忙脚乱的竟叫小一媳妇和江玉主仆撞到了一起,摔下台阶来就见了血……”

    她说到这里,小吴氏木纳的脸上已是通红一片,显见是心有余悸,一回想起来就又后怕又气恨。

    杜振熙一听江玉二字,就皱眉看向小吴氏,“大哥呢?”

    小吴氏正要开口,就被大吴氏抢了话头,拉着杜振熙又叹又恼道,“这和你大哥有什么相干?他这次回来瘦得人都小了一圈,这两天都在屋里好好养着。一听你大嫂被抬进产房,就忙撑着身子要闯进产房去陪你大嫂,叫我死活拦住了,守足了整整一夜,瞧了我那曾孙女一眼就累得再熬不住了,现下正睡着……”

    杜振益和大少奶奶相敬如冰,会深情到闯产房才有鬼!

    杜振熙没接话,大吴氏干笑,心里本就心虚,想着早前就是杜振益联合江玉算计杜振熙,现下大少奶奶摔那一跤,在场的又是江玉,真是臊得她一张老脸险些挂不住,只暗骂江玉就是个丧门星,好事没江玉,坏事到处都有江玉的影子!

    只恨不得破口大骂江玉十八代祖宗。

    杜振熙却松开一直皱着的眉头,听明白事情和杜振益无关,也就不再多开口,只端坐着捧起茶盏。

    江氏则暗地里和陆念稚打了场眉眼官司,接收到陆念稚的暗示,晓得码头库房一行确有收获后,就暂且将心思放到家事上来,打断大吴氏的话,径自吩咐小吴氏道,“江玉和珠儿你关在哪里?且提上来问话。”

    小吴氏应声事,她的妈妈丫鬟折身出去一会儿,就有五大三粗的婆子丢麻袋似的,将关了一夜的江玉和珠儿丢进正堂。

    “老太太明鉴!大少奶奶不是我推下台阶的!”江玉一脸憔悴,脸上的神情却不见半点心虚和慌乱,只有十足十的委屈和不忿,“当时我就带着珠儿一个,大少奶奶身边的妈妈、丫鬟多少人簇拥在左右,一时走岔了道儿,摔着磕着了怎么就算道我头上来!”

    “老太太,二夫人,二少夫人!我们小姐真的没有害大少奶奶!”珠儿不如江玉强硬,抢地磕头道,“我扶着小姐出花园,大少奶奶也扶着妈妈、丫鬟出花园,两厢都急着躲风躲雪的,谁知道是谁脚滑绊着了,倒带累的我也被狠狠冲撞了一下,大少奶奶摔着了,我们小姐也摔着了呀!”

    江玉衣裳凌乱,上头还残留着雪水尘土,紧跟着指天发誓道,“我没有害大少奶奶!要是我存了这黑心,就叫天打五雷轰!”

    上回奉圣阁出事被抓了先行,江玉都没敢赌咒发誓,此刻倒是咬牙切齿的说得响亮。

    大吴氏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眼江玉,随即又是一脸不耻的冷笑。

    小吴氏对上江氏望过来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她除了让人立即将江玉和珠儿关起来外,自然也审问了大少奶奶的妈妈、丫鬟,甚至连西墙看门的婆子、东府花园并南犀院伺候的下人,都一一盘问过。

    确实没问出直指江玉的证据。

    这种摔跤磕碰的“事故”,本就难以查个一清二白,如今再见江玉这番态度,倒也有几分动摇。

    就算害死大少奶奶,杜振益也不可能把江玉扶正,在东府眼皮子底下作妖,无论结果好坏,对江玉都没有实际好处。

    江氏心里自有分数,调转视线看向江玉,正瞧见江玉暗搓搓的拿眼神去瞟杜振熙。

    那眼中所流露的意思很明显:江玉已经有做东府眼线,帮着监视西府动静的觉悟了,岂会画蛇添足的使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无用招数?

    江玉要不是个会看形势,什么都舍得豁出去的,之前也就不会破着清白不要,为自己害过杜振熙的事挣出后路了。

    这样一个“识时务为俊杰”的江玉,方才发的誓倒有几分可信。

    江氏哂然,目光扫过大吴氏,开口下了论断,“不管是不是意外,总归是你撞倒小一媳妇的。小一媳妇生的是咱门杜府第四代的头一个孩子,又是西府的嫡长曾孙女,你就代小一媳妇吃斋抄经,为孩子祈福。抬妾礼之前,就别出南犀院了。”

    变相禁足罢了,她又不是没被禁过!

    江玉不以为然,面上只做出谢恩的样子,看也不看大吴氏、小吴氏是什么脸色,扶着珠儿就却行退了出去。

    一回到南犀院,就见昨天为止还热闹的院落一夜之间又冷清起来,心下恨得不行,甩开珠儿的手歪到椅子上,眯着眼道,“珠儿,我现下问你一句,昨天到底是别人撞的你,还是你撞的大少奶奶!”

    她是真无辜,要不是被站不稳的珠儿带得趔趄,她怎么会砸到大少奶奶身上!

    “小姐,没有您的吩咐我哪里敢自作主张!”珠儿白着脸亦是一番赌咒发誓,随即露出个诡异的笑,“说不得是老天有眼,可惜大少奶奶命大,否则要是一尸两命……以后大少屋里还不是您的天下?”

    江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她根本没将不得宠的大少奶奶放在眼里,不过是白问珠儿一句,不仅不怀疑珠儿的话,同样不将珠儿放在眼里。

    就算珠儿恨她断了她的子嗣又如何?

    珠儿的境况比她这个孤女还不如,否则怎么会投身到她家做丫鬟,现成捏着珠儿的身契,等于捏着珠儿一家的前程性命,她根本就不怕珠儿对她不忠。

    江玉自己是个不知廉耻,不顾体面的作派,万想不到恨意会让一个人变得连死都不怕,连家人也可以不顾。

    当然,珠儿没想过真的不顾家人的性命前程,是以她打听清楚大少奶奶的散步路线,见机引江玉去花园,又故意趁乱绊倒大少奶奶的丫鬟,种种小动作都只是顺势而为,不落下一丁点明确的痕迹。

    即便结果不如她设想的好,没能顺便害死大少奶奶,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大吴氏本就不喜欢江玉,不过是顾忌杜振益和杜府的名声,才不得不忍下江玉给杜振益做妾。

    如今有了这事,就算不能确定是不是江玉做的又如何?

    大吴氏那副脾性,定会借题发挥,狠狠磋磨江玉。

    还有小吴氏,能狠心怒惩杜振益,如今儿媳妇和孙女有惊无险,今后对着江玉也不会有好脸。

    两重婆婆都不待见,江玉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迟早要江玉双倍奉还她遭过的罪!

    珠儿无声笑起来,摸出早早准备好的药粉,洒进新煎好的药,送到江玉跟前,“昨晚叫二少夫人凭白关了一夜,小姐可别受了寒气,赶紧祛祛寒气,别做下病来。”

    边说边动手,给自己也装了一小碗,讨好道,“余下的小姐就赏了我,也叫我跟着补一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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