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嗔怪模样倒把那份欣喜掩了过去,练秋扯了扯嘴角摇摇头,二人一道出了内室,将二进院落里外都洒扫过一遍,就听院门处传来一阵响动。

    “四爷。”练秋和拂冬尚来不及迎到外头,刚走到二进穿堂就见陆念稚只身进来,忙站定行礼,“您回来了。屋子里已经收拾好了,您可要用点吃食,或是先沐浴更衣?”

    陆念稚要回来的消息送得急,现在已经过了晚膳的点,杜府内外已临近熄灯时分。

    倒是省去了再往内院去,给江氏问安的事。

    殊不知陆念稚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错开时辰,也省得给江氏昏省,不定还要见上杜振熙一面。

    接风宴过后,他在奉圣阁多留了几天,用的是收拾后续、陪谨郡王游城郊的借口,他心里其实还乱着,还没拿定主意该怎么处理对杜振熙的感情。

    只是长久住在奉圣阁终究不是个办法,没有为了暂时“避”着杜振熙,连家也不回连江氏也不见的道理。

    他心里想着事,听见问好声才定了定神,一抬眼,就见盈盈灯火下,立着两道玲珑高挑的身影。

    第177章 滚

    大概是夜色太浓而灯火却太过明亮,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两道身影忽然一晃,仿佛和另一道高挑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

    随着夜风起起落落的帷幔也跟着一阵阵晃动,眼前的两道身影倏忽模糊,全数被另一道高挑身影替代。

    闪过眼前晃过脑际,又落在心间。

    陆念稚的嘴角几不可察的扬起个弧度,仿佛又看见杜振熙小小的身影在帷幔间穿梭,一时躲躲藏藏的不愿读艰深的课业,一时又嘟着嘴耷拉着肩膀,敢怒不敢言的被他罚家法,埋着小脑袋跪坐在廊下拨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响。

    那熟悉的算珠碰撞声忽然掺杂进清清楚楚的风铃响,杜振熙小小的身影又变成现在的模样,被他换着花样欺负逗弄,仰起的小脸再无幼时的稚嫩懵懂,已然半长成的精致五官越发漂亮令人侧目。

    陆念稚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循声望向廊下,随风摆动的风铃声响脱出臆想,摇出的声响越发清晰,脆脆的落在他的耳中。

    几天不见,他极力不去想杜振熙,此刻才发现他实在很想他。

    陆念稚嘴角的弧度又向上勾了勾,神色间满是不自知的恍惚。

    练秋见陆念稚竟干站着发起呆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讶然,拂冬亦察觉到陆念稚的异样,她眼中同样有些错愕,随即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跳起来,似被陆念稚的目光顶得不自在,抬手摸了摸鬓角,再次出声道,“四爷?小厨房备着宵夜和甜点,您现在可要用一些?”

    陆念稚似被这不同于杜振熙的柔美声线惊醒,垂眸收回目光,随意颔首道,“确实饿了,你拣些好克化的送上来,不必多。”

    这话直接吩咐的是拂冬,练秋自然没有二话,冲拂冬一点头,就先退出二进院落,绕过影壁正见明忠、明诚正等在外头,自取来茶水点心填肚子,亦是一身风尘仆仆,她忙上前添茶倒水,问道,“怎么没回下头休息?这是四爷有交待,让你们留在上头待命?”

    下头是指庐隐居半山脚的下人房。

    明诚忙着往嘴里填东西,明忠啜了口茶,往练秋身后一看没见拂冬跟出来,便顺势道,“倒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过几天奉圣阁正式挂牌,四爷在府里住几天还得再去奉圣阁亲自盯着。我和明诚是来送换洗衣物的,你这会儿要是得空,就收了旧的再换新的,先帮着收拾些箱笼出来,省得到了要走的日子,又是一番忙乱。”

    已过初五开市的日子,奉圣阁正式挂牌营业的日子是专门请人算过的吉日,说起来也没有几天好等,竟是只回府住上三五天,马上又要去奉圣阁长住。

    再一算后头的日子,市舶提举司开衙的吉日也是早就算过定好的,前后这么一叠加,海禁重开又是顶天的大事,只怕陆念稚剩下的正月辰光,还有好一阵忙活。

    练秋立即领会过来,示意明忠和明诚先歇脚缓口气,她自会打点,“四爷那里要个茶要个炭的,有拂冬听着命。我倒是正好空出手来,你们歇过来就先回下头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我们再合计带什么东西、带多少东西合适。”

    这些虽是丫鬟的分内之职,但她们不常跟陆念稚出外走动,倒是明忠、明诚更清楚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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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明诚自然没有二话,明忠面上也挂着赞同而感激的笑,听着练秋的话下意识往影壁后头看了一眼,收回的目光又在练秋平平静静的脸上打了个转儿,才垂眸专心喝茶用点心。

    一进院落的动静很快就小了下去,不一时明忠、明诚往陆念稚跟前告了声罪,就双双拖着疲惫的步伐下了山,练秋则挑亮了灯火,自在一进院落的屋内分拣收回来的换洗衣物,又搬来几口箱笼,分门别类的收拾起吃穿用度来。

    二进院落一片静谧,偶然一声喵喵叫,却是黑猫久不见陆念稚,这会儿正盘在廊内长案上,一边蹭陆念稚的手,一边蹭吃的。

    “小奇,有没有想我?”陆念稚正儿八经的和黑猫聊天,那含糊的小奇二字也不知指代的是谁,揉着黑猫泛起柔和的笑来,“这宵夜加了盐,点心又太甜。你可吃不得,别贪嘴,嗯?”

    最后一个微微上扬的嗯字,情不自禁就带出一阵婉转的飘渺之意。

    只不过是说起别贪嘴三个最平常的字眼,却又忍不住回想起他曾贪吃过的……嘴。

    种种和杜振熙密不可分的画面再次席卷过脑海,最清晰的一格自然是前几天在奉圣阁主楼的那晚。

    陆念稚抿了抿唇,恍惚神色再次上脸,裹着唇边未曾散去的笑意,一张俊脸说不出的旖旎柔和,轻轻浅浅的仿佛冬日里最暖人的风。

    正转出小厨房的拂冬看见这一幕,眼中倒映着陆念稚温柔的眉眼,心口忍不住又是一阵越来越急的重跳,只觉得拂在身上脸上的冬夜晚风忽然变得暖暖的,暖得竟有些烫人,烫得她的脸都有些热起来。

    她忙垂下眼,忍不住低低咳了一声才觉得喉咙不再发干,上前几步福身道,“四爷,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

    先被她的声音惊动的是黑猫,喵呜一声不满的窜起身形,转眼就钻进了内室的隔扇后头,陆念稚落在黑猫背影身上的视线泛起又一层笑意,这才收回视线转过头来,嗯了一声道,“这些碗碟都撤下去吧。这里头不用你服侍了。”

    二进院落里从来都是这样的规矩。

    拂冬倒也没有多的话可说,再次福身答应一声,上前轻手轻脚的收拾好碗碟,装进食盒里拎起来才转身走出廊内,就听内室一阵窸窸窣窣,随即是似近还远的水声。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拂冬一张俏脸徒然卷起热意,抬头望向摇曳的风铃飘动的帷幔,神色几转几变,片刻后似下了什么决心,抬脚进小厨房拾掇完毕,却没有照着吩咐出二进院落,而是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内室。

    略显清冷的内室布置得很简单,除了日常洒扫外平日里且轮不着练秋、拂冬随意出入,划做沐浴更衣的地方并不避人,只和在床榻后头不远处竖起一道屏风,权作隔断。

    越是靠近,那时有时无的水声就越发清晰。

    拂冬原本下定的决心有些动摇起来,她似有些情怯,红润的俏脸倒浮起一点白,屏息凝神的踌躇片刻,忽然提起一口气快步走向屏风,突然加重的步伐仿佛不是踩在地上,而是踩在她的心上,她一鼓作气绕过屏风,几乎用尽所有勇气才吐出话语来,“四爷?您辛劳好些天,奴婢服侍您沐浴吧?”

    话音未落,屏风后的水声早已消散赶紧,随

    即就是一阵死一般的安静。

    拂冬心知自己跨出这一步就已全无退路,方才的犹豫害怕反倒一扫而光,大着胆子抬起蒙着水汽的双眼,定定望向浴桶中的矫健身形,声音竟有些抖,“四爷?奴婢服侍您沐浴。”

    这一次不是请示,而像是在表明自己的决心,话到最后已是一片笃定,仿佛这肯定句不是说给陆念稚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再次跨近几步,望住陆念稚的目光不曾离开,见陆念稚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却没开口拒绝,心下不由狂喜,也顾不上挽起袖子,捉起水瓢舀起一汪香汤,还没洒到陆念稚的身上,手就忍不住轻轻打起颤来。

    她眼中羞意更盛,强自装镇定,下意识就将身子往浴桶上贴了贴,再开口声线真个九曲十八弯,“四爷?可要奴婢为您捏捏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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