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天,一切都升级了。在师兄面前,在组长面前,在任何挑战他的人面前,他比以往都更坚持。

    不得不忍辱负重,来亲她……

    她该怎么办?配合他,这戏演下去不知道要多久,耽搁的恐怕不只是他的时间,还有他真正的爱情和生活;不配合他,小叔叔会不甘心,这件荒唐事也会因为没有结果变得更加荒唐……

    一片糖藕,已经把糯米糖心都戳碎还是吃不下去,苗伊难过得不能自以已……

    小叔叔真的最好了,真不应该再沾他……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二十万买他们从来没有再相逢……

    “苗伊,吃菜啊。”

    简风轻声招呼,苗伊扭头,笑笑,“哦。”拿起手边的水晶杯抿了一口。

    这是组长挑选的法国果香系红酒,说厚重,浓郁,唇齿留香。第一次,组长劝大家都品尝一下,包括苗伊。

    浅酌一口,抿在舌根,让酒的味道充分发挥,然后咽下,顺着空空的肠胃。满脑子都是小叔叔,红酒热热地从身体里泛起,泛到耳根,眼睛,额头,包裹她整个人,很适合她现在的感觉,懵得没有方向……

    一餐饭,宾主尽欢,连平常清高疏离的组长殷倩都红润了脸颊。这么尽兴,都是因为请客的那个人是许湛,许处长。

    许处长是个工作狂,早就听说他在远油的工作时间是一周八十个小时。华东总部的企改、重组,每一个部门,每一个项目,每一个海外现场,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可每次他们翻译社来凌海出大型会议的外勤,许处长一定会在百忙中抽时间请他们吃饭,不占用工作时间,自掏腰包,从未空缺。而每次见他,他都是精神饱满、妙语连珠,记忆力超强,仿佛跟每个人都有私交,亲近,热情,大家怎么能不开心?

    所以,席间听他和殷倩提起会调酒,大家就起哄说一定要品尝。许处长是行动派,说行啊,一会儿就在酒店的酒吧给大家演示调鸡尾酒。

    气氛烘得更热烈了,晚餐后,大家就都说说笑笑地往酒吧去。

    苗伊起身,头有点晕,略站了站才跟了出来,在酒店大厅找到许湛,“许处长,谢谢您的邀请,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哎,苗伊你可不能走啊,”许湛笑道,“我刚跟你们家领导通完电话,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哦。”

    酒热的额头碰上大厅的清凉似乎更烫了,除了这么一个迟钝的反应,苗伊不知道再说什么,蹙了下眉,转身离开。

    小叔叔要来,他那么忙,忙得做通宵工作,还要来,一定是又要借这个机会向人们证明他们是真的夫妻……

    大厅里,高大的棕榈树下是流水喷泉和钢琴。没有琴声,只有水声,苗伊走过去,坐到了钢琴边的石头上。看着琴身和她房间里的家具都是一样光华的颜色,心钝钝的……

    多久了,她每天只有一个感觉:时间不够用,从睁开眼睛到睡下,只有字母,早已经忘了忧虑和烦恼是什么……

    她从来不怕选择,因为她一直都只有一个目标,只有一条路,任何分支、偏差、阻碍都不会阻止她,哪怕是她自己……

    “是不是不舒服?”

    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苗伊抬头,是简风,努力微笑一下,“没有。”

    简风看了看,俯身坐到她身边,一整个晚上光喝酒不吃东西,她有事。

    “你昨晚回去跟南工谈了吗?”

    苗伊没吭声。

    “樊津项目的合作方又是cne,总工又是南工。”

    “……嗯。”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五年之内,他又会常驻远油和设计院。”

    “嗯。”

    “所以,你还不打算及时止损吗?”

    他的声音不大,她更安静。

    眼睛怔怔的,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她像在专心思考又像在出神,简风却压不住心里的急躁,心疼她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南大总工的仗义能撑一年,又怎么可能撑过三年?三年坚守空窗只为了给n年前的小邻居套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三年内离婚,除了流言,她一无所得;不离婚,她更会成为一个留守妻子的笑柄!

    可是,简风看得出她很信任她的假婚丈夫,昨天他说得时候,除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她一言不发,所以,他要提醒她的是樊津项目。她应该能明白,对南嘉树来说,一旦假婚败露,对他这样身份的人就是一件丑闻。虽然远油对他不具有任何行政约束,但是涉及到与大业主方的利益冲突,cne一定会立刻把他撤回。即便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名誉损伤会非常大。

    她还是不开口,简风只得又说,“决定还要你自己做,我只送你一句话:truth hurts,but lies hurt more.”(真相令人痛苦,但是,谎言伤害更多。)

    终于,她怔怔的目光有了光亮,扭头,看着他。

    “真相是:他,就是我的丈夫。”

    轻轻蹙着眉,略带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非常清晰。

    樊津是比长风更大的国字号项目,他是统领全局的总工程师。小叔叔的事业和骄傲,他的光芒不可以因为她有一点点的损伤。拖累了他的初婚,她已经无法挽回,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保护他不要因此受到伤害。

    现在,她想明白了,她的目标不再是房子,是在小叔叔肯跟她离婚前,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她的丈夫,没有一丝虚假的丈夫!

    简风皱了眉,“你说什么??”

    “不管你和组长信不信,这都是事实。我们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苗伊!你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我都亲耳听到,你还要掩饰?”

    苗伊轻轻吁了口气,站起身。

    “师兄,我也送你一句话:everything we hear is an opinion, not a fact. everything we see is a perspective, not the truth. by marcus aurelius.”

    (我们听到的一切都是某种意见,不是事实。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某种视角,不是真相。——马库斯奥列里斯)

    “你是说,你叫自己的丈夫‘叔叔’只是我的意见?是我的某种视角??”

    “不,我叫的是:‘小叔叔’。从我从四岁开始就是这么叫他的,现在,关起门来,没有别人的时候,他还喜欢我这么叫他。只要他喜欢,我不会因为偶尔别人盗听、不顺耳就改口,就算有一天我们有了孩子,我也会继续叫他‘小叔叔’。”

    “苗伊!你……”

    “你想告诉组长就告诉,组长有什么怀疑也尽可以向上面汇报,我愿意接受一切调查!”

    转身离开,明亮的大厅,恍惚的人群,苗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

    除了钱,她又有了一个新的目标,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样来完成这个目标。

    走进酒吧,通地一声坐下,苗伊拿起面前一杯冰水,一口气喝下!

    “哎哟!苗伊!那是烈性vodka,许处要调酒用的!”对面的同事惊叫。

    抿了抿唇,跟白水一样的质感里才品出一点点酒精的味道,苗伊轻轻擦了擦嘴角……

    ……

    接了许湛的电话,南嘉树就开车出来。

    又下雨了。北方有话:一场秋雨一场寒,现在是南方的冬雨,更寒。

    可即便如此,周末夜晚凌海的街上依然车水马龙。一路开,一路晃过五颜六色的灯光。

    南嘉树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影像。

    终于还是忍不住亲了她一下,借着人前做戏。小丫头毫无意外地立刻僵成了一个小雕塑,这几个小时不知道缓过来了没有。

    她会追着他问为什么么?他该怎么回答?说明白?太急了。可今天把她抱在怀里,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反应,耳边听着那么具有杀伤力的戏曲,都按捺不住。

    他肯定是忍不了,可她还不知道在哪里,怎么办?一个屋檐下,顺其自然?怎么顺?总不能亲习惯了再说。

    下了匝道口,那座著名的五星级酒店已经出现在视野里。马上就要再见到她,亲过之后第一次见,南嘉树居然有些紧张起来,不觉轻声骂了一句:

    “真他妈怂。”

    第48章

    南嘉树走进酒吧的时候, 圆形沙发区里一群人正聊得热烈, 人手一杯许处长亲手调制的鸡尾酒,五颜六色,很有气氛。

    唯独的,她面前是一杯没有冰块只加了一片柠檬的水。

    很显眼, 因为一群男人里只有三个女生。白色t恤外罩着一件宽松的毛衣外套,一条一条蓝白相间的颜色;相邻不过两个位子就是身穿玫瑰色夜礼服的殷倩,肩上披着白色休闲小西服, 漂亮, 得体,相比之下,两人就不像一个年代的人。

    只不过,南嘉树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那张可爱的小脸, 酒吧昏暗的灯效下, 素雅,安静,很奇妙,现代酒吧里又是一副民国的样子。

    还不到九点,人还不多, 他一进门就成了焦点,许湛挥手招呼,大家也都叫,“南工!这边!”

    可是, 他的小媳妇儿,明明看着他,眼睛却一动不动,连笑都没笑一下,跟不认得似的。

    这么冷淡,这么直接,可以说有点尴尬。

    南嘉树心里也有些意外,几步远的距离,迅速盘算着,小丫头长年刻苦读书、不善交际,又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一定是那个吻让她不知所措。不管是嫌弃还是震惊,他要再在人前跟她亲近,怕是要惹急了。他倒不怕丢面子,只是不想让简风和殷倩有更多的理由来“说服”她离婚。

    “你来得挺快啊,周末往这边儿来不堵么?”许湛是绝对不会让气氛有任何的空隙。

    “还成。”

    南嘉树走到近前,早有男同事起身让座,让他们夫妻坐一起。

    “来。”许湛说着拿起手边的雪克壶又晃了晃,这才倒出装杯,又从果盘里拿了一片鲜芹菜插在杯沿,递了过来,“尝尝我调的bloody mary。”(血色玛丽)

    南嘉树一挑眉,鸡尾酒里他还真是独好这一口,这是碰巧还是许湛这家伙真的这么灵通?

    “行啊你,还有这么一手儿。”

    南嘉树笑着接过,身边的小丫头还是雕塑一样,他落座时别说像之前一样搂她一下显示一下恩爱,连碰都没敢碰到。

    “先别说行,你先尝尝,味儿怎么样。”

    “许处这功夫厉害了,南工快尝尝。”旁边也有人说。

    南嘉树拿起来刚抿在口边,忽然,臂弯上软软的一搭。

    从车里出来他忘了拿外套,身上只是一件丝质无领白衬衣,手那么轻,那么软,触摸一下几乎就把他的神经都挑了了起来。

    南嘉树赶紧扭头,她倾着身,小脸就在他眼前,近近的,长睫毛下泪水满满地蓄在眼睛里,气息颤颤的,唇都有些抖。

    完全意料之外,南嘉树竟然一时分辨不出她这是在干什么。

    她似乎根本没看到他目光中的惊讶,搂着他的手臂迫他打开,他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她的人就软了下来,扑在他腿上。

    众目睽睽,南嘉树猛一怔,赶紧俯身拢住,“我们这是怎么啦,啊??”

    “啊,伊伊!伊伊你没事吧?”身边的女同事马上叫了出来。

    “怎么能没事!” 许湛也吓了一跳,“我就说么,两杯红酒、一大杯烈性伏特加,这半天居然还能一直安静地坐着!”

    “啊??”南嘉树惊,“怎么让她喝了这么多?!”

    “不是的,”同事赶紧解释,“伏特加是许处调酒用的,被苗伊误喝了!”

    误喝??南嘉树拧了眉,一眼瞥到桌子对面的简风,那家伙眉头紧皱,瘦削的脸庞都能看到咬牙的轮廓。他显然比旁边的同事们更了解情况,此刻大家都关心,他的目光更毫无顾忌地盯着她,可惜小丫头已经倒下去,他只能看到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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