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对不起啊,”听筒缓缓传来一个明显抽着烟、沙哑的声音,“答应不打你电话的。”

    “罗先生……”

    “好久不见啊,伊伊。”

    “嗯。”

    “每次见你,总是很意外。”

    “对不起……”

    那边笑了,“没关系。每次意外都是个惊喜,尤其是今天。”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是吗?”那边好像并不认可,“国庆节找你帮忙,可连个拒绝的电话我都没接到。”

    “对不起,我当时……有别的安排。”

    “有男朋友了。”

    “嗯。”

    那边没了声音,只能听到吸烟的声音,很轻。

    “现在还会有急需钱的时候吗?”

    “哦,没有。”

    “有的话,你过来就行。”

    “谢谢罗先生。”

    “另外,转告你那位男朋友:下次,他敢不带着你来,我打死他。”

    电话挂了,苗伊愣了一会儿,笑了。心落地,他一定没事!

    回到餐厅,火锅和配菜配料已经摆了满满一大桌,尤方正在添酒杯。苗伊赶忙过去帮忙,黎昕端着个蛋糕出来,“先上蛋糕,还是先吃饭?”

    苗伊说,“饭后再吃甜点吧。”

    “我看啊,还是先摆蛋糕。”尤芳答应着,指着苗伊身后的茶几说,“伊伊,那边袋子里的蜡烛给黎昕。”

    “哦,好。”

    拿出来,是两个数字的生日蜡烛,苗伊好奇,“是谁生日吗?”

    两位嫂子一听,笑了,“嘉树啊,今天是嘉树的生日聚会啊。”

    嗯??

    再看手里的蜡烛,一个3,一个4,天哪!他生日??她,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忽然想起下午蒋航宇的话,“你啊,你完了。”

    第85章

    今天是他的生日。

    她居然……第三次忘记了他的生日。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 苗伊连笑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小叔叔来的那一年, 十五岁,到他生日的时候,短短三四个月,整个桃圃一中从校长到同学、到扫地的阿姨和门房的大爷, 没有不知道他的。他的生日早就被很多女生写在日记本上,而男生们,班里的、球场的、街上的, 提前好几天、分好几拨给他过。

    可是, 在老楼里,根本没人知道。

    他家阿姨是不会给他过生日的,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爸爸妈妈似乎也选择性忘记。等到了正经生日那天,午饭后,他把困得迷迷糊糊的她带到了天台上, 拿出一只鲜奶小蛋糕, 上面插了支蜡烛。

    当时苗伊就精神了,倒不是因为那是一只很诱人很诱人的八喜鲜奶小蛋糕,而是觉得生日真的是最重要的事,怎么能就他们两个呢!但是他不让说,轻轻捏捏她的小鼻子, 说小叔叔有蛋糕和苗苗儿就行了。

    那天阳光特别好,天台上没有风,他穿着白衬衣、深蓝色毛衣背心,特别帅的, 大手也很暖和。苗伊听了很高兴,觉得她和八喜小蛋糕一样重要。不过,不能没有生日歌,坚持要唱。他怕吵醒午睡的大人们,就让她趴在肩膀上很小声地唱了。

    第二年,小叔叔有女朋友了,生日正好是个周末,早早就计划了要以打球为借口跟女朋友出去,连小灯泡都省了。结果,小灯泡发烧了,高烧。舅舅出差,舅妈临时回娘家有事,小叔叔义不容辞陪阿婆去了医院。打点滴,喂饭,这一次,连蛋糕都没有。当终于在他的提醒下知道今天是他生日时,苗伊非但没为自己忘得一干二净抱歉,还很开心,烧得红扑扑的,给他唱了歌。

    第三年,苗伊已经上学前班、会写字了。早早就在自己的本子几下小叔叔的生日,可是那天,爸爸来了。苗伊高兴得不得了,一整天都黏着爸爸,一起吃饭,去看卡通电影,完完全全忘了是什么日子。

    第二天,小叔叔就没理她。苗伊把存钱罐的钱全拿出来,想让他带她出去买礼物。可是小叔叔都不理她,当然也不会带她去。

    小叔叔不理是真的不理,中午吃饭她凑过去想吃他一口都不让。苗伊没办法,最后把自己生日存下的新铅笔盒、一整套的小丸子橡皮都给了他,又搂着他的手臂哭兮兮地发誓说,以后就是忘了自己生日也绝不会忘了小叔叔的生日!

    可是,十六年,快进着,就这么过去了……

    童言无忌,其实,分别后,她真的记得了好几年,直到什么都不想再记得……

    他一直都没变,跟小时候的记忆几乎是一模一样,这也是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她总是会忘掉后来的她,还像小时候,是他的苗苗儿。他还是喜欢和朋友们一起搞生日聚会,这次听说也筹划了很久,约场地、约对手,正好凑在这一天。

    想起自己几次三番说不想来,他一定都记下了,不然不会一个字都不透给她。

    唉,苗伊心虚地叹了口气,为了请假日历看了好几次,那个数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现在怎么办?巧克力蛋糕是黎昕嫂子亲手做的,今天所有的牛排、海鲜都是尤芳嫂子早早准备腌制的,这都不算,人家的老公们才是正经出礼物的。可她,别说礼物,连张生日卡都没准备。

    那是个有仇必报的家伙。连蒋航宇都知道,她死定了。

    学前班的时候就哄了他两天。那个时候的两天很难熬啊,坚持等他下晚自习,第二天上课她都打瞌睡的。现在,她长大了,他还能饶得了她吗?这才好不容易见面,很可能周一他就要回江州去,难道还要花两天时间来不理她、教训她?她可受不了……

    绝对,绝对不能说忘了!

    苗伊觉得这是个必须要撒的谎。可来之前把钱都给舅舅了,现在她手里只够这个月买菜的钱,发红包也不会好看啊。

    再看镜子里皱着眉头的自己,衣服都是他买的,她真的是除了书和笔都不是自己的……嗯??

    对啊!苗伊突然想到一样东西!

    一支笔,一支派克金笔!这是她大学毕业考入远油的时候,爸爸送给她的。自从生意失利,这些年爸爸一边穷追不舍打官司,一边在别人公司里打工。

    官司是肯定没希望的,而他挣来的每一分钱都还了债,对自己已经苛刻到了折磨的地步,可居然攒了两千块钱给她买了这支笔。从那天起,苗伊就一直随身带在身边,从来舍不得用,累了,坚持不下去了,就会拿出来看看。

    盒子还是新的,送给他做礼物吧,他是工程师,会喜欢笔。

    刚把笔从背包里拿出来,楼下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又爽朗的笑声,男人们回来了。

    苗伊赶紧放进口袋里,往楼下去。

    五个大男人,彪悍的野战服,在外头疯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把整个山林的冬天都带了回来,客厅笼罩在一股新鲜冰冷的寒气里,可是气氛好热烈!

    原来此次约战,唐五街也根本不在意夺旗,目的比他们还要凶狠:要全歼304,不让一个活着出来!

    304战前的战术准备就是逼迫罗朴进禁区,其他人根本不足为虑。谁知一开场,炎彬在第一时间就被围住,虽然没有受伤,可是他几乎动不了。紧接着蒋航宇就受了轻伤,不能再参战,直接少了一份火力。

    唐五街明显和上一次人员配备不一样,而304这边,唯一让他们不熟悉的就是上次缺席的南嘉树。

    这个意外的缺漏让南嘉树占了先机,先是趁他们围攻炎彬,他找机会解救了蒋航宇,又在陆柏杨和蒋航宇的掩护下,悄悄钻进了包围圈,然后突然正面面对,一箭直击死亡区直接干掉了唐五街的一个,炎彬趁机解围。

    再后来,两方“杀”红了眼,根本不去考虑地图行进,只管围堵扑杀。陆柏杨“战死”后,严栋一个人声东击西诱两个敌军进入死角,一箭干掉一个,与另一个僵持不下,直到两个人都弹尽粮绝,失去战斗火力。

    对抗还剩下一刻钟,304只剩下了炎彬和南嘉树,唐五街也只有罗朴和一个同伴,四个人都退到了射程禁区内。扔掉弓箭,展开肉搏。炎彬和对手打得裁判哨不停地响,很快耗尽了双方的伤亡点数,同归于尽。

    最后,像之前的计划和宿命一样,南嘉树对阵罗朴。其实,按照这样的伤亡情况,双方应该努力夺旗才能让这次对抗有点意义,可两个人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个考虑,直接挥拳开战。

    也许是旗鼓相当,也许是都太专业,肉搏战成了周旋战,一直在拖时间、在消耗。南嘉树心急打不痛快,不得不放弃替蒋航宇报仇的心,直接打点数,最后在罗朴一击重拳都没挨到、还生龙活虎的时候就被裁判吹哨:他被“打死”了。

    当时时间剩下不到两分钟,禁区距离红旗很近,却是迷宫一样的地图。此刻需要的不是百米冲刺的速度,而是对地图和方向的敏感。新场地,换了别人看着地图至少需要五分钟,可总工大人一步弯路都没走,轻车熟路,在最后三十秒夺下红旗插在了顶峰。

    解开绳套红旗飘扬的那一刻,结束的号角响了。

    “当时老南手里握着红旗,头盔也解了,那样子跟特么苏联红军攻占了纳粹国会大厦似的!”蒋航宇眉飞色舞。

    “那是,从此江山一片红。”南嘉树说。

    “哈哈……”

    大获全胜,不但打“死”了罗朴,还夺回了红旗,各位“烈士”都很高兴,可最后的元帅还是有点遗憾,“罗朴也不像你们说的是个狠角儿啊,什么一击knock out,拳头打过来棉花套儿一样,倒是躲的功夫一流,光特么为了得分,没劲!”

    “那是你,”炎彬说,“航宇哪受得了,没死就不错了。”

    “我怎么了?”蒋航宇不满,“我特么泥捏的啊!”

    “得得得,”南嘉树搂了兄弟的肩,“等你生日的时候,咱给丫堵街上,摁住,让你打,不把丫累死不算完。”

    “你他妈的!”

    “哈哈……”

    看他那得意的样子,苗伊也好开心,罗朴一拳都没打他,下次铃铛吧真的需要帮忙,她一定去帮一下。

    在尤芳的催促下,男人们终于肯换衣服吃饭了。苗伊悄悄地想等他上楼来,她就先把礼物给他,然后亲亲抱抱,这事估计就糊弄过去了。

    可谁能想到,一说要吃,这帮家伙立刻就像快饿死了,直接在客厅把上衣脱了,大靴子、裤子都不换,洗了个手就往桌边去,背带都耷拉在腰间,撸胳膊挽袖,那样子,真像一帮糙大兵。

    苗伊有点泄气,琢磨要不要悄悄叫他上楼一下呢?谁知这半天他都没看她一眼,可一回头就把她从柱子后头捞进怀里,苗伊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他一声就被他捞到了桌边。

    严栋正在起瓶塞,“小弟妹要不要来点红酒?”

    苗伊正要说不,他就接了话,“当然要,今儿也是媳妇儿助阵咱才赢的不是?”

    “是啊,”严栋笑,倒了一杯递过来,“来,先给苗伊,打败唐五街功劳有你一份。”

    “这话是真的。”蒋航宇走过来坐到了苗伊左手边,“你没瞧见那罗朴,本来全副武装,一看见苗伊也特么一把把头盔给摘了,露出那锃明瓦亮的大光头,土匪似的,还冲她笑。我跟你说啊,老南,那货不打你八成儿就是看你媳妇儿面子。”

    “是吗?”黎昕听了笑,“伊伊你不认识他吧?”

    “嗯?”明明是玩笑话,苗伊却有些磕巴,“不,不认识。”

    “看来是咱们漂亮的女孩儿祸乱了敌方军心了。”

    “嫂子您别听他的,”南嘉树一手拢着她的椅背,一手指着蒋航宇,“尽特么找抽!”

    听他骂了一句,觉得好像没生气,还有点得意似的,苗伊的心这才悄悄放下来。

    大家都围桌落座,蛋糕先端了上来。当然不会有生日歌,摆样子就是要送礼物的。苗伊庆幸自己提前知道了,否则这一下她就得失态,忍不住扭头,他似乎没觉察,依然拢着她。本来也是悄悄看他的,可见他没看她一眼,苗伊的心就有点虚……

    陆柏杨的礼物是一个装手表的表盒,手工木制,打开,里面上下两层,各三个,盒子表面有银色的字母。苗伊不认得那个牌子,可他现在手腕上的是皇家橡树,平常还有替换的其他几块,都价值不菲,这表盒,能是寻常物么?

    严栋送的是一套瑞士军刀,一百四十一套功能。这个苗伊恰巧认得,因为钱笑笑的老公是军刀迷,来凌海之前,正好邮购一套回来,跟这个一模一样。钱笑笑当时拿着手机特意给她们放大了美金价格标签:$5,999。

    炎彬递上来是个很大的盒子,打开,苗伊才知道原来拳击手套这种东西居然还有限量版的!他很高兴,当时就拿起来戴上,比划着捶了蒋航宇几下。蒋航宇嗷嗷叫,差点就把给他准备的凌海拳击俱乐部的金卡给扔火锅里。

    苗伊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咕嘟嘟的火锅热气也不足以让她发凉的手脸暖一点,闷闷地想:幸亏啊,幸亏没给他那支笔,不说价格,就是心意也比不过这些兄弟们……

    送完礼物,大家开吃,一圈酒下来,严栋又拿出一样东西递过来,“这个,是张总给的,祝南大总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薄薄的,是一张支票。

    南嘉树两肘支在桌上,拿起啤酒喝了一口,没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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