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队长他们咋还不回来?天黑黢黢的,他们走马灯有带吧?炭火早知道多装一点。”

    “有带有带,咱家带差不多半麻袋呢!全车人烧三天三夜也烧不完。”

    “夏天咱们去镇上,最早也是三四点回村。冬天山路都是冰雪,滑不溜秋,他们得走慢一点,也正常。”

    在这种特殊情况,尤其忌讳说悲观的话。

    你否管问谁,都是吧啦吧啦一大堆自我安慰的好话。要是谁没眼色没情商,村民们真的有可能一拳揍回去。

    老人女人娃娃们并未出门,在家里团聚一起,将滚烫的丰盛饭菜都做好,时不时热一下饭,时不时往屋外望一眼动静。

    任何风吹草动,也都能让他们起身查探。

    直到晚上八点,马车驴车的身影,才出现在众人眼前。板车上与等待的村人们,同时狠狠松一口气,赶紧端着一碗碗姜汤,跑过去迎接亲人。

    “二叔,三叔!”

    裹着大棉袄的叶安诚,急急忙忙跳下车,又麻又酸又疼又僵的两腿,让他往旁边一歪,的亏叶爸爸眼疾手快,单手提住儿子后领。

    “瓜娃子,慢一点,没人跟你抢!”

    叶二叔走近后,把姜汤递给大侄子,毫不犹疑蹲下来,帮他捏捏小腿肚儿与脚腕处,帮他去除麻僵感觉。

    大口大口喝下姜汤后,叶家父子这才能感觉到,腿脚手脸全都疼得厉害,这说明它们真真切切是自己的。

    天黑后,路上只要一张嘴,寒风送上满口冰渣。

    张队长捏捏有些痒肿的喉咙,喝水烫得更疼,他不再说话,随意摆摆手,让大家直接各回各家。他还得去白老爷子那里拿点药,明天继续跟着跑一趟。

    将瘦驴身上冰凉的铁制皮质零件一件件,把它喂饱,牛棚里整理多下保温暖,叶家人才放心地拍拍它头,背着几个大背篓,一步一步回家去。

    这一路上,各家各户都飘着各类食物的香味,馋得他们猛然吞咽口水。

    叶家父子刚踏进院门,闻着自家饭菜的味道,肚子咕噜咕噜,空城计唱得更响,叶二叔叶三叔同样如此。

    汉子们嘿嘿一笑,大步向前。

    活泼一点的甜妹儿与晓丫头,已经迫不及待打开堂屋门,像两团圆球冲出屋,以悬挂熊方式,迎接他们。

    “爸,过年糖果有没有买啊?”

    “当然有,到时候吃得你牙齿黏在一起,分不开!”

    晓丫头搂着叶二叔的脖子,努力往亲爸那边靠去。被三叔抱着的甜妹儿,干脆把滚烫的大红薯,递给自家大哥。

    此刻,叶家堂屋里早已美食飘香,去寒麻辣味与暖胃汤类最多,野鸡炖山药、鲫鱼豆腐汤、冬瓜骨头汤、鸡肉汤面……香辣大闸蟹、酸辣水煮鱼、还有麻辣鸭脖、麻辣蒜泥茄子等。

    “赶紧来吃,全家人等你们,好意思不?”

    通常,叶老爷子表达担心的方式,基本都是骂人。

    夜晚,守着温暖,全家人一起吃香喝辣。

    “碧山镇今天人可多啦,全是去买粮买布的人,队排了老远老远……”

    “我瞅一眼麦芽糖,就瞅一眼好不好?等过年再吃。”

    “明天去白老爷子家瞧瞧,别生病了!”

    深夜,碧山村各家各户仍旧热热闹闹,土屋里,不断飘出食物香,以及或喜或忧的议论声。

    **

    因粮食与布棉特别贵,各家各户买得都有限,驴车马车仅出村两趟,足够将村民们货物运回来。

    生产队的活计少得可怜,碧山村正式进入猫冬悠闲期。

    三日后,一夜间,一觉醒来,屋外忽然飘起小雪。早起出门的人,没过多久,眉毛和胡须都会挂上霜或雪,冰凉冰凉的。

    村民们有一种早料到如此的感觉。

    娃娃们很兴奋,因很少见到屋里下雪,他们闹着要去院子里堆雪人,被家长们拎起来,好一顿竹笋炒肉,哭声震耳。

    屋外几乎是泼水成冰。

    所有人出门,无论男女,都是一套套齐全,棉袄、棉裤、棉鞋、男子、棉手套、围巾等,基本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尽管这样子还是冷。

    叶三叔他们,将大院子扫出一块空地,撒几点谷壳等作为诱饵,再支起几块石板,做好陷阱等麻雀入钩。

    晓丫头每日都要瞅好几遍陷阱,期待山雀啥的送上门来。村里其他人家都有借此麻雀,他们的石头每天都立得好好的。

    气得晓丫头狠狠咬一口烤红薯。

    某一天,甜妹儿借着出气窗往外瞅,正好看到一只麻雀飞到院子里,砰砰砰,它被数个石板压得牢牢的,肯定飞不远。

    整整一天,白家与叶家,饱受晓丫头炫耀话语的摧残,翻来覆去都是“我家大院子捉到一只麻雀,好厉害!”类的话,听得全部人耳朵起茧。

    唯一与她斗争的是小二黑。

    最后,文景深不得不拿出老师的身份,惩罚他们,抄写语文课本最长课文一百遍,理由是语言太过匮乏。

    冬季里,碧山村最忙的属妇女队长叶二婶。

    往年秋闲或冬闲,村里都有人家挑选个黄道吉日,娶媳妇儿或嫁人,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办亲事。

    今年先是大食堂成立,暴雨快速进入深秋,库里粮食不够,冷空气迅速袭来,丧事接连好几家,再然后就是下雪。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子:快过年啦,仙女们天天开心,吃嘛嘛香,幸福肥肥肥。

    半夜拉肚子,没写太多-_-#,发得有点晚,继续去蹲厕所。

    故事省略,肚子疼……

    抱紧仙女们,晚安~

    第154章 新嫁与剩女

    提起亲事, 村里今年到适婚年龄的青年男女也不少, 单说叶家这一大家子里, 就有叶诚快到二十岁。

    说起适婚年龄, 这又涉及到种花国一桩激动人心的旧事。

    先说碧山村, 虽地处深山,却因过去山药井救人等原因, 村人们思想觉悟比较高, 也经常与村外碧山镇等联系。

    尤其张队长、白老爷子这样子的精神积极分子影响下, 村人们很多事, 都会遵守种花国的规则。

    比如婚姻规则。

    五十年代初,种花国规定,废除包办强迫、男尊女卑、漠视子女利益的封建主义婚姻制度。坚决实行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平等的婚姻制度,并且男满二十岁才能结婚、女方则十八岁。

    此法一出,种花国普遍不满,农村地区老人更是抱怨褥骂抗议上头。总之, 绝大多数地方都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现实生活中也买卖依旧,紧紧婚姻规则出来一年内,根据统计, 就有数十万多名女人,因为婚姻不能自主, 受家庭虐待而自杀,甚至被杀。

    很难想象,婚姻法以前是怎样的,哪怕碧山村亦如此。妇女的婚姻幸福靠得都是运气, 像白家老俩口、叶家老俩口等,遇到对的人真的很难。

    或许,类似此类规则的实施,都是需要轰轰烈烈的。

    于是乎,在五三年,种花国全国上下开展一场声势浩大的婚姻群众运动。从上到下提倡婚姻自由,监督婚姻规则的落实情况,以及教导年轻人自由恋爱。

    咱先不说偏僻落后乡村,怎样躲规则照旧。像城镇居民、类似碧山村思想更解放的村落,婚姻规则真的是,各个方面,轰轰烈烈渗透一回。

    比如,种花国那一年离婚的男男女女,刷新历史新高,后面十年绝对比不上。甚至离婚再婚的年轻男女,都作为积极分子,被登在各大报纸上歌颂赞美。

    与男人们不同,绝大多数妇女们都是真心实意感激种花国规则。尤其是在那一年,趁着最好的时机,逃脱苦海、找到新幸福、获得新人生的进步女青年。

    激烈运动过后,再次恢复至平静。

    老一辈思想可能难以变化,有的村恢复老旧的思想。但新一代年轻人多多少少受到影响,比如叶三叔与胡梨花。

    像叶三叔这样的年轻人,碧山村不少。

    村里打骂妇女不再放到明面上,出村花钱买媳妇儿这类事很少,富户娶两个姑娘绝对不会发生。而且半数人家,都遵循着婚定年龄这一说法。

    不能买妻后,三个村外来媳妇儿猛得减少。

    碧山村半数以上的村民,娶嫁都在三个村子里,属于内部消化,一是山沟里外来姑娘,愿意进来的少,二是考虑到离得近,还能够帮一把自家闺女。

    只是这一连串的暴雨风雪灾难,接二连三陆陆续续串联来。已经定亲的人家,根本找不到机会,把媳妇儿娶进门,或者把闺女风风光光嫁出去。

    男子娶妻还好说。

    年龄稍微大两、三岁,也不耽误娶亲,还会被称赞为‘成熟稳重’。

    姑娘们就不能这么自由,十八满婚龄就有很多人出嫁,二十岁左右没定下来,在乡村里可就算老姑娘。

    哪怕已定亲也不保险,对方可以用年龄为借口反悔的,退亲的姑娘遇到好人家,就得全碰好运气。婚姻规则里可没说“二十一岁姑娘不是老姑娘。”

    村里疼闺女的父母,愁得白发增多、皱纹加深。最愁的是本准备嫁去山外的闺女,只是他们愁也没有办法。

    比如胡家二闺女,脾气暴躁就骂弟弟骂父母。但更多的‘老姑娘’,都是在背后偷偷抹泪、半夜咬着被子哭泣,怕让亲人担心,却更让父母兄弟操心。

    大雪封山,这事只能劝慰。

    再苦再酸,只得往自己肚子里咽,没有正式解除亲事,‘一女多嫁’可不是好事。

    第二愁的是村里‘自行消化’的人家,这类通常都引起骂架。

    现在办亲事越来越不讲究,聘礼嫁妆全部减少,亲戚朋友怎么请客,大办不了、小半令人伤心,男方暂不愿家里多添一口人,男方聘礼出不起、女方家不乐意……

    总之,疼儿女的人家,事关儿女终身大事,一点鸡皮蒜毛的小事,都能让两亲家吵架,甚至动手打架。

    不疼儿女的人家,为一个红薯或半斤玉米,都能吵个三天三夜,揍人也不少见。

    至于结局——

    好一点,双方讲合,欢欢喜喜办简单婚事。

    差一点,双方翻脸散伙,结亲不成反结仇。

    最差的是,亲事拖着,天天争吵打架。

    而关于亲事,通常都是女性长辈忙活。

    作为村里的妇女队长,需各方面主持公道的叶二婶,被各种各样的吵架打架,弄得身心俱疲。

    她要是脾气犯冲,直接把不讲理的人,狠狠骂回去,连叶二叔与村里干部们,都帮忙揍过两次架。

    这个初冬,“嫁还是不嫁”,“成为老姑娘与否”,“聘礼与嫁妆”……成为村子里争论不休的大问题。

    用女儿换粮的愁能换多少,担忧女儿的人家纠结闺女该不该嫁,儿子年龄大的穷人家则愁要不要给儿子‘花粮娶媳妇儿’……各家各户都为儿女亲事发愁。

    张队长心里无奈:……大家还有的吃,全都闲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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