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件比一件奇怪,沈浚齐终于等到了下班,凭着焦琴给的地址,去了一趟钟乐明的家,门铃按了快十分钟,一直没人应答。

    沈浚齐只好守在门口,又拨了一次电话。

    邻居一位阿姨刚好回来,看到沈浚齐,有些好奇:“你找1802的住户?”

    沈浚齐点头:“对,我是他的朋友。”

    阿姨看沈浚齐的眼神,明显对“朋友”二字表示怀疑:“真是朋友,你是朋友不知道他出国探亲了?“

    出国探亲?

    沈浚齐问:”您怎么知道?“

    阿姨说:”周末他自己打电话找物业说的啊,他家门口放了两颗发财树,说没那么快回来,让物业帮忙浇浇水,昨天物业来了,我才知道他是出国了,要不谁知道邻居的动静,又不是过去的老房子。”

    钟乐明给物业打了电话?

    沈浚齐去了一趟物业,查了一下当时给物业拨电话的号码,正是钟乐明本人的手机号,他有些奇怪了,钟乐明打过电话之后,又关机了?钟乐明会缺这点国际长途漫游费?

    这事就和那些藏在沈家别墅的老宅的资料一样,初看没什么问题,仔细一想,却疑窦丛生,沈浚齐脑子里乱得很,恨不得把这些东西拿出来问陆桓,却又担心让陆桓误会自己是质疑他,只有用了一个迂回的办法,他把其中几张材料拿给了陆枫,说有人匿名给他寄送了这些东西,担心是有备而来。

    陆枫收下了,表示自己会去查,再然后,这两份材料就和当初他拜托陆桓调查家里的事情一样,再也没有了音讯。

    沈浚齐等了两天,可是两天了,陆桓却没有任何反应,就连陆枫那边,也一直没有回音。

    他等不住了,不管陆桓是不是幕后的主使,他都等不住了,周三那天回到家里,沈浚齐问陆桓:”我前天给陆枫两张东西,你看到没有?“

    陆桓说:”我看到了。”

    沈浚齐问:“然后呢?”

    陆桓安慰他:”有些人就喜欢用这种下三路的法子,无视就好。”

    沈浚齐问:“你就不担心有人嫁祸给你吗?”

    陆桓问:“比如?”

    沈浚齐说:“我这里有一个包这样的资料,证据详实,逻辑链完美——这些资料告诉我,我爸和我哥跳楼,是因为你。”

    陆桓沉默片刻,问:“你信吗?”

    沈浚齐护夫心切:“我不信,我不仅不信,我还要把这些人找出来。”

    他走过去,抱住了陆桓:“陆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保护我。现在钟哥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又有人故意把这堆资料放在了沈家的别墅里——我真的很担心,陆桓,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受到影响,也不希望有些人利用我家的事情,故意中伤你抹黑你。”

    沈浚齐低声问:“你不必因为担心我而缩手手脚,这不是你,而缩在你的保护壳里的,也不是我——你应该睥睨天地,我愿意做你手里的剑。”

    第136章 再会

    陆桓紧紧的抱住沈浚齐, 力气之大,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可以吗?”沈浚齐轻声问,“我可以吗?”

    陆桓说:“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

    他的贝贝, 本就是珍藏密敛的宝物, 就算是入了世, 也该是一路繁花,可他这二十四年里, 却受尽了磨难, 伤痕累累,残破不堪。

    这把破碎的利刃需要淬火颍和, 陆桓心道, 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赴汤蹈火。

    沈浚齐说:“你知道是谁的, 对吗?”

    他的声音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落在最后两个字,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这两天,他并不只有等待, 他去查了钟乐明的行踪, 又鬼使神差去了当时火化沈俊杰的殡仪馆。

    就和那一包材料一样,钟乐明的出境记录和沈国峰父子的死亡火化记录, 完美得没有一点瑕疵。

    沈浚齐在殡仪馆前整整站了一个小时。

    他头晕目眩,所有的记忆都开始错乱, 心里唯有的念头就是去问陆桓。

    就算是在如此完美的证据面前, 他还是不信,他要问陆桓, 你到底在做什么。

    陆桓突然放开了他。

    沈浚齐抬头看向他,陆桓沉声说:“是我。”

    沈浚齐不可置信,他大声道:“不可能!”

    沈浚齐愤怒又委屈,他扑过去,揪住陆桓的衣领:“你不要骗我——我不是傻子——”

    “是我。”

    陆桓抬起手,轻轻拭去沈浚齐脸上的泪水:“贝贝,抱歉,这一切的代价,我会承担的。”

    陆桓在沈浚齐愤怒地挥拳而来时,抱住了他。

    他在沈浚齐额头上又亲了一下:”对不起。”

    沈浚齐的拳头快要落在他的身上时,突然软软地垂下来。

    他抱住陆桓,痛哭出声。

    陆桓是在半夜离开的,他这一走,就走了两个礼拜。

    那晚,沈浚齐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突然想起来很多事情。

    他想起来小时候和沈俊杰一起挤在窗边看星星,那时候沈俊杰对他说的,等我上了班,带你去看沙漠看星星。沈浚齐这一等,就等了十年,等着沈俊杰去了大学,等着沈俊杰又回了家,寒去暑来,春来秋往,他等到了沈俊杰结婚,等到了沈俊杰生子,却再也没有听他提过。

    他又想起来陆桓父母家的那副星空图,想起了跨年夜那晚,广场上星星汇成的河流。

    沈俊杰对他说:“别回来了,答应我,等明年飞飞大一点了,我带她和你嫂子来看你。”

    陆桓对他说:“是我。”

    他在愧疚、自卑、痛苦、罪恶感中沉浮了近十年,被折磨得没有了理智,没有了欲望,所有的人生都在为过去打转。

    直到遇到了陆桓,沈浚齐才知道蛋糕是那么甜,亲吻是那么快乐,即使是一个交汇的眼神,都能让人心跳加速。

    沈浚齐心想,没关系,明天在公司,他肯定能见到陆桓,他还有机会。

    周四的早上,大新闻连翻轰炸了金沙市。

    新城港口的框架协议签订,北海港务将和金陆一起开发新城港口。北投的盛年情盛总辞职,并宣布退出金沙市,符鸿亲自来金沙市处理北投相关事宜,并打算和陆桓见一面,然而陆桓却没有赴约,而是向董事会递交了一份辞职报告。

    这是大事,陆桓不可能说走就走,然而陆桓似乎早有准备,他让陆钧给他批了假期,然后由陆枫和程葛代为处理相关事务,甚至连辞职报告都是转交的,根本没有去公司。

    在连番的轰炸中,流言肆起,不管是商界还是普通市民,纷纷被两位大佬的辞职吸引了目光,尤其是陆桓的辞职,已然盖过了当天所有的新闻。

    有人说陆桓是用自己逼走了北投,有人说看到陆桓半夜颓然地从家里离开,似乎是感情受挫,备受打击。

    没有人能猜到原因,除了沈浚齐等少数几人。

    陆桓递交辞职报告之前,用自己的权限对他开放了金陆投资关于新城港口的所有资料,并且在中午,让自己的资产管理律师和他见了一面。

    沈浚齐没有去看那些资料,他知道看了的结果也一样,依然是陆桓完美的犯罪证明。

    他问律师:“陆桓宁愿辞职,都不愿意告诉我这一切吗?”

    律师微笑着说:“我是来和您讨论陆总赠与您资产的事宜的,其余的事情我不清楚。”

    沈浚齐问:“他在哪里?”

    律师说:“这个我不清楚。”

    沈浚齐说:“他不来我怎么签字?”

    律师拿出一份赠与协议:”这是其中的一份协议,陆总已经签好字了。“

    沈浚齐站起来:“我不会签的,我也不会——不会原谅他,就算这一切是真的,我不会原谅他,让他自己来,让他亲口给我说。”

    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律师看到心有不忍:“所有人都会为了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陆总也不能例外。”

    沈浚齐突然笑了出来:“可是如果他没有做这些事情,为什么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律师迟疑片刻,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陆总愿意为之付出代价的,只有您和金陆。”

    律师把一厚叠协议推到沈浚齐面前:“也许您觉得这些协议受不起,但是对于陆总来说,您和金陆在他心里是同样的地位,甚至目前看来是更高的地位,所以希望您不要因为这个原因拒绝这些协议。“

    “我不会签的。”沈浚齐坚定地说,“在找到他之前,我不会签的。”

    陆桓从金沙市消失了。

    沈浚齐找了陆枫,找了方榕,所有人都说陆桓要去散心,所以断了联系,至于其他的,也不方便多说。

    他还去找了陆钧,陆钧直接给他吃了闭门羹。

    沈浚齐给陆桓发了很多信息和邮件,他说,我不想被分手,你回来好好说清楚。

    他还赌气,你不愿意说那就不说,我自己去查,等我查到了,你会再一次付出欺骗我的代价。

    然而在深夜,他一个人坐在床上,所有的愤怒和不安又变成了思念。

    他给陆桓写了长长的邮件。

    他从小时候写起,写他如何被亲戚小孩欺负孤立,沈俊杰是如何保护他的,还有被母亲痛骂虐打,什么时候去念小学,什么时候考了第一次满分,每天是什么样的心情等着沈俊杰回来和他说话,又是如何在沈俊杰结婚那天,喝醉了跑去搅黄了沈俊杰的婚礼。他还写第一次在飞机上见到陆桓,因为担心感冒鼻塞影响形象,所以一直不怎么和陆桓说话,他还说陆桓炖的排骨最好吃——他写了整整一夜。

    这些从没有向外人所道的事情,他通通写在了邮件里,那些不曾对陆桓说过的话,他也写在了信里。

    在邮件的最后,沈浚齐写道,我宁愿相信我哥没死,都不愿意相信你是真凶。

    在敲下“我哥没死”四个字的时候,沈浚齐好几次都没能拿稳手机。

    他原本以为自己写不出这句话,他以为自己会因为这四个字彻底崩溃,可是到了今天,却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面对这个事实——

    那是爱情。

    天亮了,沈浚齐给焦琴打了一通电话。

    “嫂子,我想把那个跟踪你的人逼出来。”

    沈浚齐的想法可以称之为惊世骇俗,焦琴惊呆了,沈浚齐问她:“嫂子,如果这一切真的不是陆桓做的,他这么做,你能猜到原因吗?”

    焦琴瞪大眼睛看他。

    沈浚齐说:“很多疑点,我也是现在才想清,特别那些嫁祸给陆桓的东西。陆桓是什么人,就算是这些事是他做的,他也不可能让别人留下这么详实的证据,除非,是他自己嫁祸的自己。”

    即使是经过好几次思想准备,沈浚齐依然不能完整的说出这句话:“他不想让我知道,我看到的真的是我哥——”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继续说道:“这一切……这一切都是……骗局。”

    焦琴的脸刷的一下白了,瘫坐在了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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