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魏少君默默记下了姜灼华马车的规制和模样。

    姜灼华坐在马车里,看着手中的紫色小野花出神。

    她尚记得当初是在什么情况下和魏少君提出的和离。

    是在她第一次有身孕之后,她和魏少君都很高兴,那段时间,魏少君面上的疲惫少了许多,笑容也多了不少。

    但是身孕尚不满三月,他娘亲将安胎药换成了落胎药,孩子就这么没了。

    也是那时,姜灼华才意识到,他娘亲有多讨厌她。不是那种为了儿子同意你们在一起,但还是因为讨厌你就给你脸色看的心态。

    而是打心眼里,就是想让他们彻彻底底的分开,这个念头强烈到她容不下自己的亲孙儿,或者说,她怕姜灼华生下孩子,就会绑死在魏少君身上。

    孩子没了,魏少君休沐了好几日,几夜没合眼,姜灼华明显感觉他一下子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中年。

    那些时日,他贴身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但是两人相对无言,谁都知道矛盾的不可调和,她痛,他心里也痛。

    思绪到此,姜灼华眸中酝上一层水汽,盈满眼眶,悲从中来,一滴晶莹的泪水,冲破她的眼眶“嗒啦”滚落,顺着脸颊滑下。

    若是后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

    若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从来不会变,该多好?

    姜灼华唇边漫过一丝苦笑,她抬起眼,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将那一束野花丢出了窗外,再无留恋。

    本是成束的野花,随着扔出窗外的瞬间随风散开,零零散散的落在夏日干燥的土地上,车轮滚滚而过,将几朵碾进了土里,再无鲜明。

    姜灼华回到府中,进了耀华堂。

    叶适见她回来,唇边漫上一个笑意,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笔架上,起身相迎。

    姜灼华笑笑,走过去在贵妃榻上坐下,叶适倒了茶水,端过来递给她,在她身边坐下,询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以为怎么也得到晚饭的时候,你才能回来呢。”

    姜灼华接过茶杯握在手里,随口道:“今日在山上滑了一跤,胳膊似乎擦破了皮,就先回来了。”

    叶适闻言蹙眉,握住她的手腕,便将衣袖拉起来检查:“哪一只手?”

    姜灼华抽回手,将左臂抬起来给他:“这一只。”

    叶适撩开她的袖子看看,不由松了口气:“幸好只是擦破些皮。”

    说着他起身进了卧室,将药箱拿了出来,取了药酒出来,对她道:“可能有点儿疼,我尽量轻,你忍忍。”

    说着帮她用药酒擦拭伤口,丝丝钻心的疼从胳膊上传来。

    姜灼华只微微蹙眉,并未喊疼,而是一直侧头看着叶适。

    前些日子无所顾忌的和他玩闹,委实过了一段时间很快乐的日子。现如今叶适待她这么好,以后也会如此吗?

    姜灼华脑海里,忽地出现姚诗卉,他未来会是皇帝,阻碍不止是像魏少君的母亲那么简单。

    即便他一心想和她在一起,大臣们也会劝他选妃。

    仅仅魏少君母亲一个人,就让魏少君和她,后来疲惫成那个模样,更何况是叶适身边会有那么多的障碍?

    关乎国家利益的联姻,关乎皇家子嗣开枝散叶,这些压力,是叶适和她抗得住的吗?一旦扛不住,岂非又是一对怨偶?

    心头纷繁杂乱的思绪流转到此,忽地,姜灼华心头一阵震颤,是不是日后,如魏少君那般疲惫的神态,也会出现在叶适的脸上?仅是想象,就让姜灼华只觉一阵强烈的窒息,心下闷得难受。

    姜灼华半晌没有声音,叶适便有些不敢上药了,抬头对姜灼华说道:“你要是疼就喊出来,这样我便知道该如何掌握力度……”

    话未说完,叶适不由一愣,姜灼华的脸色为何有些发白?

    他忙将蘸了药酒的棉布放回去,身子往前挪了挪,关怀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难看?是不是还伤到了哪里?”

    叶适担忧地看着姜灼华,姜灼华抿唇一笑,摇头道:“没有,许是外面天气太热吧。”

    叶适蹙眉:“莫非是中暑了?我叫厨房给你熬碗绿豆汤来。”

    说着,叶适转头示意婢女去准备。

    等绿豆汤端上来,叶适从婢女手里的托盘里端过绿豆汤。

    姜灼华神思尚游离在在外,本能的伸手去从叶适手里接,谁知叶适胳膊一摆,躲开了她的手,姜灼华不由微楞。

    叶适见她神色不解,面上露出个略显得意的笑意,而后舀了一勺绿豆汤,往她唇边送去,并笑着道:“我喂你。”

    姜灼华笑笑,凑上前喝下,叶适面含笑意,一勺一勺地喂她喝完了一整碗绿豆汤。

    喝罢后,叶适将碗放去一旁,姜灼华站起身,揽住叶适的腰,将他拉到在贵妃榻上,而后枕着他的肩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休息。

    叶适见状,忽而一笑,对她道:“等我下。”

    “嗯?”姜灼华不解地睁开眼。

    叶适笑笑,起身去书桌边拿了名册过来,复又挨着姜灼华,在窄窄的贵妃榻上躺下,将姜灼华揽进怀里,手绕过她,把名册在姜灼华脑后打开,对她道:“好了,你睡吧。”

    姜灼华失笑,靠在他的怀里闭起了眼睛。

    她承认,这些时日,她动摇了。叶适对她的真心和好,她都看在眼里,生出嫁他也不错的想法,但是魏少君的再次出现,惊醒了她。横在她和叶适之间的障碍也清晰的在眼前显露。

    她再次陷入了犹豫,嫁还是不嫁?

    叶适身体传来的温热将她团团包裹,此时此刻的叶适,就在当下,真实又可靠。

    哎……姜灼华心内一声长叹,之前和他亲近,撩.拨他,无非是自己心里渐渐倾向于嫁他,但是现在,却再度心生退缩,明日起,还是暂和他保持距离。

    现在的姜灼华,不是不信叶适,是不信自己,假如真到了他夺位后,她发现嫁不得该怎么办?现在对他的好,到那时无疑伤人的利器。

    现在她和叶适的关系,是一段感情最美好的时候,若是能延续下去也就罢了,若是不能,还不如就停在这一刻,省的日后拔刀相向时,连现在的美好都变成恨不得撕裂的过往。

    想着,姜灼华搂着叶适的手复又紧了些,再亲近一次,最后一次,明日开始保持距离。

    叶适不知她的想法,觉察到她搂紧自己,唇角不由绽开一个笑意,眼里洋溢着温柔如水的波光。

    她现在这样,是不是眷恋喜欢自己的表现?如此这般看来,她答应嫁自己的可能性,会很大,这可真是金城所致金石为开。

    姜灼华就这般在叶适怀里窝了一下午,傍晚时分,元嘉从外面回来,面上带着喜色。

    上了楼,元嘉激动的喊道:“殿……”

    叶适忙冲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元嘉见状,止了声。叶适伸手指一指地面,示意元嘉去楼下说,元嘉点点头,复又下了楼。

    叶适小心的将姜灼华的手取下来,而后轻手轻脚的起来,下楼去找元嘉。

    叶适刚一下楼,元嘉面含激动之色,忙喜滋滋的说道:“殿下,成了!太中大夫昨日已入狱,谏议大夫收归麾下。”

    叶适闻言,展颜一笑,望着门外那一处四方的天,徐徐道:“还有一个月,就是中秋了。”

    说罢,叶适对元嘉道:“这一个月你老实在耀华堂呆着,别去林染院,我会随时传召你。”

    元嘉拱手行礼,朗声应下:“是!”

    只要殿下夺位成功,便可娶二小姐,只一月不见,那又如何?

    说罢,叶适上了楼,他放缓了脚步,走到姜灼华身边,目光落在贵妃榻上熟睡的姜灼华面上,脸上笑意坚定,眸中溢散出所向披靡的力量。

    第81章

    余下的时日, 叶适便开始部署夺位当日的安排, 姜灼华借口天热乏力, 慢慢与他疏远了距离。

    叶适隐隐觉出不对,奈何太忙,又兼之前姜灼华和他的关系亲近, 让他没有多想, 一心忙着夺位计划。

    忙碌起来, 时间便会在不知不觉间流逝, 转眼,离中秋只余五日。

    越是临近中秋, 叶适的神经就越发的紧绷, 耀华堂里的气氛, 也一日比一日凝重。

    这一日上午,姜灼华和叶适一起吃完早饭后, 叶适急着去找元嘉和良翰,而姜灼华, 则收拾了下, 准备出门前往康定翁主府。

    昨日康定翁主递了帖子, 要他们兄妹一家人去府中做客。

    姜灼风夫妇和姜重锦已等在府门处, 待姜灼华出来, 四人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刚驶出街角,便见魏少君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看望着姜灼华乘坐的那辆马车, 面上隐有得意之色。

    果然是姜家大小姐。

    他按照那日所见的马车规制, 打听了好些时候,蹲了好几户人家,这才叫他找到了姜灼华。

    打听她身份的过程中,魏少君也听闻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旁人都说她养男宠,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但是魏少君打听了一番,她只买过一个男宠,哪有买男宠只买一个的?兴许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和误会。

    那日见到她,她行止高贵典雅,完全不像是那般急色之人,总之,外界的那些传闻,他不信,须得是自己亲眼见过、亲自了解过的,他才会相信。

    想着,魏少君唇边漾出一个笑意,复又看了一眼姜府,方才转身离去。

    姜灼华一行人坐在马车里凰了许久,马车方才在康定翁主府门口停下。

    下了马车,便见康定翁主已等在府门处。

    姜灼华率先笑着迎向前,行礼后亲昵地拉过康定翁主的手,笑道:“倒是奇怪,今日小姥姥居然亲自来府门口迎我们。”

    几人先后与康定翁主见了礼,康定翁主携了姜灼华的手,引一行人进府,边笑道:“你嫂嫂头回来我这儿,我可不得亲自出来接?”

    程佩玖闻言,忙惶恐道:“翁主言重了,怎么好意思让翁主亲自接我。”

    姜灼风笑笑,对康定翁主道:“小姥姥,您就别吓唬佩玖了,您身份高贵,谁敢让您出来接?”

    康定翁主闻言失笑,对程佩玖道:“随你夫君唤我一声小姥姥吧,在外头我是翁主,在你们跟前就是亲戚,这么见外做什么?府里备了酒宴,你们好好陪我玩儿一日,下午咱们去游山,顺道陪我去静罗庵瞧一位故人。”

    姜灼华不由好奇道:“小姥姥有什么故人在静罗庵?”

    康定翁主捏捏她的手,温柔笑言,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今日康定翁主府的酒宴,铺张异常,水果皆是荔枝、越王头等从极南之地运来的,依旧新鲜,可见运送花费的财力人力极大。

    菜品食材皆采用珍贵之物,饶是平常的东西,也由厨子雕成极美的模样,格外精美,厅中有歌舞伎奏乐演舞,琵琶声格外清脆悦耳。

    姜灼华凝眸看了片刻,而后不由惊疑道:“小姥姥,那舞姬手中的琵琶,可是名器瑶姬?”

    康定翁主笑笑道:“正是瑶姬琵琶。”

    饶是见惯了这些金玉之物,姜灼华依旧愣了,摇头笑赞:“小姥姥就是小姥姥,瑶姬琵琶若是落在旁人手里,怕是得当做宝贝供起来,到您这儿,真成了乐器。”

    康定翁主到了一眼瑶姬琵琶,笑道:“再好的乐器,也得物尽其用,方能彰显出它的珍贵之处,若是摆在那里,听不到它奏的乐曲,跟木头墩子有什么两样?”

    姜灼风在一旁咂嘴叹气,富贵了多少代攒下来的底子就是硬气,今日这场宴,怕是普通百姓家,好几辈子的花销。

    姜灼华不由看了看盛装打扮的康定翁主,说来奇怪,翁主府的宴会,她参加过不少,今日这般盛宴,却是从未见过的。

    念及此,姜灼华不由担忧道:“小姥姥今日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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