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受兴化女娘们眷爱,白知县是毫不知情的。在他病倒这段时间,大宋又吃了场大败仗。那西夏中书令张元向元昊建议,乘宋精兵尽集边地、关中空虚之机,深入攻宋腹地,占据长安。九月下旬,元昊采纳张元之策,于天都山集左右厢兵十万,兵分两路,再次大举攻宋。宋夏在定川寨发生激战,元昊料敌出兵,先占有利地形,诱宋军出战,尔后断其粮道与归路,集兵围攻,宋军近万人几乎全军覆没。不过,西夏另一路军队遇到了原州知州景泰的顽强阻击,死伤千余。十月初,元昊得知环庆路经略安抚使范仲淹率军来援,又受陕西诸路二十万屯兵的牵制,直捣关中的美梦就此破灭。张元满腔抱负都在进攻中原、扶夏王坐上龙椅上——只要元昊成为天下之主,成为正统,他就不再是背负骂名的叛国背主之人,而是成就煌煌霸业不世之功的正义之士。可这元昊居然不肯打了,他要回去!听到“班师回朝”的命令,张元一口血吐出,栽下马来。

    而听说国家战败,吃了大亏,白知县也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可到底也只能罢了。个人的力量太过微渺,想要力挽狂澜,哪有那么容易?!

    定川寨大败后,宋廷上下完全死心,再不做进攻的妄念,专心守土。今年七月,富弼带着宋方的二件国书、三件誓书再次出使辽朝,宋辽达成和议,宋朝在澶渊之盟的基础上每年增加岁币绢十万匹,银十万两。九月,富弼完成使命,返回雄州。辽国好处拿到,也来“义劝”西夏收手。西夏因为多年战争,国力大损,民不聊生,也深怕辽国黄雀在后,一时不再有什么动作。朝中判断,西夏这是准备议和了。几十年的太平,眼看就要从此奠基。

    至于兴化,经过平匪、治水、灭疫三次考验,老百姓总算过起了太平日子。白知县也暂时不用再辛苦劳碌,过起了批批公文、破破案子的一般知县的日子。他批阅公文极快,办完公事还能有半日闲工夫,常用来巡视县域。他闲暇时,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大纵湖。此处风景如画,加上如斯之人,更是看仙人仙境一般,来此的士人游女便莫名其妙多了好多。连冬天落雪时候,百草衰折,天地皆白,还有不少人前来踏雪。他人却不知道,白知县时常来此,只因这是昔年孝子王祥卧冰求鲤处,不过是凭借它想想故人罢了。

    ***

    如此过了将近三年,兴化风调雨顺,岁岁大稔。白知县的法力已经提高了不少,喵神农表示这都是它的功劳。他的医术也有了小成,甚至凭着御水之能,隔着肚子用冰针缝补过人家破了孔的胃囊,苏苗苗也颇感欣慰。如今她快十七岁了,也有了大人的样子,总算不用像几年前那样容易受人轻视。庆历四年二月,白知县接到了一纸调令,要他接任苏州知州。

    “苏州好啊!”阿文开心得嚷了起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出门就能游玩,太好了!”

    白知县皱着眉看他撒在新纸上的墨点:“阿文,好好磨墨!”

    阿文吐了下舌头,忙将沾污了的那张纸揭了:“我拿去练字。”

    苏苗苗正在窗外晒药材,闻言道:“这下又有得忙了!神农堂也得搬到苏州去。”

    帮她晒药材的阿秀忙道:“娘子,何必搬走呢?神农堂要搬,百姓肯定不依!”

    苏苗苗笑:“神农堂刚开的时候,还有许多人赶着我叫骗子呢。”

    阿秀吃吃笑了:“娘子若是骗子,天下也没好人了。求你了,娘子,就让神农堂在兴化开下去吧!你可以在苏州另开一个神农堂呀。”

    苏苗苗微笑:“我呀,只有一个人,开不了两家医馆吗。就算是总堂分堂也不行,我虽也带出了几个不错的医人,但神农堂这块牌子,他们现在还撑不起。”

    “神仙姐姐,等我也成了神医,也开一家神农堂,为你撑门面!”阿文突然冒出来,笑嘻嘻地说。

    苏苗苗伸手打一下他的头:“你呀,先把你主人那几手学会吧。”

    阿文揉着脑袋,讪讪道:“主人那么聪明,记性又好,我哪里……”

    苏苗苗又伸手揍他一下:“他那么忙,学得还比你强十倍!你呀,开膛破肚的时候,你居然有本事给我晕倒!”

    阿文为难地抱了下头:“下次我保证不晕!”

    苏苗苗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他:“收着吧,芳香开窍、提神醒脑,下次再觉得头晕,就闻闻这个。”

    阿文连忙在衣裳上蹭了蹭手,才伸出双手去接了过来:“神仙姐姐,你亲手做的?”

    苏苗苗不理他了。

    阿文才不在意呢,他喜孜孜地捧着香囊奔进书房,给白知县看:“主人,神仙姐姐给我做的!”

    “知道了。”白知县头也不抬写了几行字,随手将一本书放在他头上,“这本放回书架上插着戒尺的地方。你去帮我找找《五十二病方》第四页第八行,念给我听。”

    “得令!”有了新任务,阿文把香囊往怀里一塞,立刻去照办了。

    “这小小子,心性什么时候才定?”白知县自言自语着,写完了纸上最后一笔。这是他给即将到任的新知县的殷殷嘱托。许多事在他手里已经起了头,总得有人接着做下去才好,半途而废不是兴化之福。“但愿吧。”他吹了吹将干的墨迹,“但愿你能多顾念兴化百姓啊。我走了以后,你可就是他们的父母了。”

    一声春雷,天地皆震。天上落下了几点雨。

    苏苗苗惊叫道:“师侄!要下雨你怎么不告诉我!”

    又是数声雷鸣,小雨渐渐转大。白知县忙奔出去帮她收拾药材:“对不住,小师叔!这几日忙着安排各项事务,心神全给占据了,是晴是雨都没留意。”他扬手阻住倾泻而下的雨水,隔院的花木被大雨打得东倒西歪,这里却一时无风无雨。药材很快一包包收了起来,放回筐里。白知县这才收了法,这个院子立刻也被晶亮透明的雨幕笼罩。

    这时,他忽然发现,廊下光秃秃的白色灌木上,爆开了一朵朵嫩绿的新芽,很快就是满枝嫩绿,新芽新叶亮得像抹了一层油。见白知县定定地盯着它看,苏苗苗道:“这是鱼木,对鱼有毒,木材白色轻软,是钓鱼浮标最好的材料,琉球地方多用此木模作小鱼,以钓乌贼,台湾渔民亦用之,所以叫鱼木。传说鱼木以大雨为开花讯号,当春天第一场大雨落下,树枝上就会冒出新芽,到夏始春余时,再下一场大雨,鱼木树就会在雨后开出白色繁花,如群蝶纷飞……它的花,你去年见过的,原来不认得?”

    白知县轻轻摸了摸那枝头的嫩叶,笑了笑:“鱼木?我若用这鱼木作饵,能钓上小鱼来么?”他用随身带的小刀,切下一截枝条,真个削皮雕刻起来,一会儿功夫,便雕成了一枚小小的洁白木哨,鳞须分明,作鲤鱼之形。在潮润的春风里,他含着木哨,吹出了凄凉的几声。

    五月初时,这棵鱼木树果然开了一大树花,招来许多蝴蝶翩翩飞舞。白知县也收到了苏州柳知州离任的消息。他简单收拾行囊,这三年,也没落下多少东西,闲碎杂物尽可卖掉。倒是听说他要走了,百姓来了一拨又一拨,送了许多红枣鸡子鲜蔬羊肉,不收下就长跪不起。这些东西多得实在带不走,衙署只得收起来登记了册子,再拿去悄悄散给穷人家。

    临行,白知县最后去看望了封小二。到了墓前,那里已经有一个人了,正是出狱不久的王四郎。阿文见着他,立刻上前一步拦在白知县前面,红着眼瞪着他。王四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给封小二上了手里的香,才板着脸起身,一步步走过来。

    阿文叫了起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突然一跪到地,拔出腰间单刀,捧在身前:“你若恨我,现在就杀了我罢!”

    白知县要推开阿文肩膀,阿文不肯:“主人,他有刀!”

    白知县倏忽伸手,两指夹住那把刀,刀在他手里瞬息化为一泓清水,落在草丛中。

    王四郎、阿文都看呆了。

    白知县笑笑:“不要见怪,这是我白家祖传的‘化功*’。我不习惯跟人说话,旁边有兵刃。”

    王四郎呆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瓮声瓮气地说:“行刺之事,是我不对。如今你要走了,我护送你去。可你有这般身手……”

    阿文冷笑道:“我家主人是不世出的武林高手,用不着你这种三流功夫保护!”

    白知县止住他:“如此,白某却之不恭,就劳烦王兄弟护送了。”

    阿文还要问为什么,白知县把他一扯,努嘴道:“嘘,多个挑担的岂不是好?”

    哦!阿文恍然大悟,捂住嘴再不问了。

    回去之后,白知县在兴化县署里走了一圈,给鱼木和范仲淹手植的梅花浇了一遍水,就拎起包裹,带上阿文、王四郎,和苏苗苗、喵神农一道悄悄乘船上路了。稻子青青,哗哗摇曳,初夏的熏风吹人欲醉。沿途垛田上的农人农妇看见他,连连挥手叫嚷:“白知县!”“白知县来了!”“白知县,你去哪?”“你去哪里呀!”

    阿文喊道:“父老乡亲们,再见!我家主人要去苏州啦——”

    在一片挽留声中,小船渐渐远去了。

    第70章 燕三

    五月夏花丰茂,沿路姹紫嫣红。白知县时常折花来啖,阿文早已见怪不怪,王四郎倒是吃惊不小,却也不敢问什么。打尖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围坐一桌。王四郎怨怪阿文没规矩,阿文倒拉他来坐。王四郎嫌弃地打开阿文的手,提了单刀径自坐到边上的桌子去,叫了碗缕肉面来吃。

    茶博士见了这堆人,认定白知县是头儿,便凑过去笑道:“大官人吃些什么饭食?”白知县要了两样菜蔬,又让苏苗苗。这茶博士一一记了,把这白知县和阿文又打量两眼,忽然笑了:“大官人,莫怪某多嘴,似你与这小兄弟这般品貌,过这惠山脚下,可千万要小心哪。”

    王四郎喝道:“这光天化日的,难道还有强人?”

    白知县笑了:“博士说笑了,要小心也是女眷小心,须眉男子,难道还怕被强人掠去当压寨相公么?”

    茶博士啧啧两声:“大官人有所不知,我们这惠山地界,有个出名的人物,就是惠山女匪首牡丹花。这牡丹花原本家境殷实,不料二十多岁夫死无子,夫族争产逼嫁,她一个不忿,便将家产尽数变卖,招兵买马,招揽了一帮青壮刺头,就此占山为王了。如今她那山寨有六十多马匪,个个骑□□湛,连那十岁的娃娃都能百步穿杨。”

    “你就吹吧!”王四郎忍不住插言,“一个寡妇家的,还当起匪首来了?还让一帮男子为她效命?这谁信啊,不过是个女子!”他见苏苗苗竖起了眉毛,连忙低头不再说话。他是知道这个小娘子的,在兴化,百姓就差没把她当菩萨供起来了。

    茶博士满面堆笑:“是不是虚言,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不过是与官人提个醒儿,这牡丹花当了匪首后,据说荤素不忌,行事荒唐,喜好清俊少年。过路客人若有端正些的,常被掳了上山去,十之七八是回不来的……”

    白知县让他快取饭菜来,别在这啰嗦。这茶博士还在不住地说:“都说这牡丹花欢喜白皙斯文的,大官人只怕正对了她胃口……”

    “快去呀!”阿文忍不住快骂人了。

    茶博士一溜烟去了。众人面面相觑,都呵呵笑了。

    吃过饭歇息一会,大伙儿便收拾东西上路。喵神农昂首阔步走在前头,百兽辟易,方圆一里都听不到虫鸟嚷嚷。林间寂静之极,只听得见众人的呼吸声和树叶在脚下碎裂的声音。

    忽然,白知县停住了脚步,环顾四周:“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没有啊。”阿文奇怪地四望。

    白知县拿起用红绳悬挂在脖子上的鱼哨,用力吹响。林中萧萧落叶,远处传来窸窣响动,好像是什么野兽疾奔而去。

    “没有什么。”他大声说着,靠近苏苗苗,用唇语说,“后退,出林。”

    苏苗苗把阿文一扯,拉他向林外走去:“阿文,快帮我追那只蝴蝶!”

    白知县凑近王四郎,低声道:“你护送他们走远,我没事。”

    王四郎没动,紧握单刀,往白知县身边又靠近了些。

    白知县微叹口气:“跟紧我。”说着,他大步向发出响动的地方走去。

    “等等,那里……”王四郎看到林间的绊马索,急忙出言提醒,却见白知县满不在乎地踢了它一脚。

    铃声大作!

    林子里一声梆子响,冲出一队黑巾蒙面的马匪来。两人转头一看,背后也冲出了两队马匪!王四郎头皮都炸了,一把拖过白知县,狂奔起来!

    两支马匪汇合一处,紧缀在他们后面。又有一队去前面包抄他们。转眼间,三伙人把他们围在核心,拈弓搭箭对准了他们:“别动!”

    王四郎憋屈得大喊一声,白知县喝道:“住嘴!听好汉的话。”

    为首的男子笑道:“算你识趣。”他驱马近前,一把捏住他下巴看了看,笑:“好家伙,今天是什么运气,奇货可居呀。”白知县轻轻打开他手,后退一步,神色淡然。王四郎气得磨牙,奈何已被四个喽啰抓得死紧,挣扎不得。

    男子大笑两声,吩咐:“捆上!给母亲献宝去!”

    王四郎被大头朝下一跤拖倒,用牛筋索捆了,蒙眼塞口,丢上马背去。白知县坦然伸出双手让喽啰捆绑,又乖顺地任由他们蒙眼塞口。他一脚踩上马镫,翻身上了横放着王四郎的马,向喽啰示意。喽啰从没见过这么听话的俘虏,总觉得眼前出现了肥羊自己沐浴褪毛剥皮跳下锅的幻觉。“敢耍花样,杀你哟!”

    到达山寨,白知县听到男子喊道:“母亲,看我孝敬你什么好东西!”

    一个甜美的女声说:“一川,你又调皮了么?”脚步声近了。看到白知县和王四郎,女匪首“呀”的一声,过来松了绑,取了二人脸上的黑巾和塞口布。白知县看她,不过三十上下年纪,皮肤白嫩,脸上擦着淡淡一点胭脂,挽了一头乌油油的好头发,紫色罗衫中央系着皮鞭,美貌飒爽,果然好一朵魏紫牡丹。她看看白知县的脸,又摸了摸王四郎身上的腱子肉,激得他呜哇乱叫。

    牡丹花满意极了:“呆会洗剥干净,都送到我房里去。”她伸出两只手,又在白知县脸上摩挲数下:“美人儿,若能把我服侍好了,我便让你做我压寨相公,保你日日快活得跟神仙一样,再也不想下山了。”隐隐觉得牡丹花周围那几个男人和男宠都眼神不善,目光像针扎一样落在他脸上,白知县苦笑一下,躲开了她的手。

    一川笑道:“管保母亲满意!”

    在房间里,喽啰们送来了一大桶热水,挑衅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自己乖乖洗好,还是让弟兄们来个水浸死猪?”

    到这一步,他们见得多了,闹三贞九烈的也不是没有。

    白知县劝王四郎道:“我们赶路都三天没有沐浴,正好洗个澡嘛。”说着,他自己进桶飞快地洗好了,换上土匪给女大王的男宠准备的白纱衫。

    喽啰把王四郎一瞪,他再不敢怠慢,也进桶子洗了。

    就在这时,一人冲进来叫道:“了不得!聚义厅走水了!”

    喽啰们一阵慌乱:“聚义厅怎么走水了!”在门口一看,聚义厅果然火光冲天。王四郎趁乱披衣出来,拉着白知县要跑,喽啰早一眼看见,手提齐眉棍扫来,把王四郎绊了个趔趄。喽啰们一拥而上,把他两个按倒,揪起捆在两根屋柱上,牢牢捆了四五匝,这才奔去救火。

    王四郎愁眉:“知县,我们怎么办?”

    白知县道:“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去看看,等我回来。”

    说完人就不见了。

    王四郎睁大眼睛,只见窗户抬了一下,嗖地出去了一个不知什么东西,吓得他寒毛都竖起来了。

    白知县变成个小人儿,钻出屋子,爬上屋顶,向聚义厅方向跑去。那里果然着了大火,一大堆人拿着锅碗瓢盆,舀山溪水来回救火。一个身影燕子般窜起,在墙上一闪即没。白知县追着影子过去,发现那是个黑巾蒙面的青衣人,看背影是个强壮后生,几下就打倒了土牢外的守卫,游鱼般钻了进去。不一会,土牢里便奔出了几个破衣烂衫的人。那青衣后生又背出了几个女子,手里牵了个小孩,喊那个大孩子跟上,带着他们往起火点相反的方向跑。那个大孩子绊了一跤,一下子没跟上,正要叫嚷,一只温软的手捂住了他的嘴。白知县一下将他扶起,揉揉他摔痛的膝盖。大孩子张了张嘴:“叔叔……”白知县微笑着,拍了下他的屁股:“快走。”大孩子回过神来,一溜烟往前冲去。

    “虎头,虎头!”那青衣后生又回来了。

    白知县急忙躲到墙后,见他拧了把大孩子的耳朵,将他往前一推,便又跳进了一座寨中的小院。白知县等待片刻,那后生与人厮杀着,又跳了出来,背上背了只沉甸甸的包裹。

    里面的人喊将起来:“抓强盗!抓强盗!强盗抢钱了!”

    白知县捂嘴直笑:自己就是强盗,还喊捉强盗呢!

    墙下又溜出一个褴褛少年,那青衣后生把包裹丢给他:“你先走,我去会会牡丹花!”说着,他身如壁虎一般,哧溜一下溜上墙去,一翻身又进了院子。白知县紧跟着他。

    那牡丹花已经追来,叉腰骂道:“千刀攮的贼厮汉!有种就下来,和老娘大战三百回合!”

    青衣后生一笑,也不废话,凌空一剑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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