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不想你对自己严格过了头,陈飞同志的起步和你不一样。如果他对学习的距离,是从小拇指算起直到大拇指,他有优秀的老师,从小拇指跳到了无名指,有好的学习氛围,从无名指又跳到了中指,他没停过学,这就从中指到了食指,他成功要走的路就是从食指到大拇指。大丫你呢,你就从小拇指算起,没有好的老师,从小劳动没有完全的学习氛围,还停过学,那就起点原地不动。”

    陈珂摇了摇李思静的手,“急是不能急的,就是因为要走的路比别人多,所以才要更要认识到自己的努力是有用的。你已经从小拇指到无名指了,咱慢慢走,不要急。”

    李思静呼出一口气,心态还是得李思静慢慢调整,心态放好了,才能走得更远吗。

    - -

    村里公鸡打鸣,新的一天从山坳升起的太阳开始。

    陈梅两眼一扒开就觉得不对,她伸手摸了摸边儿上,傻眼,昨天李小聪又没回来。屋外头有细细的说话声,她连忙闭上眼,然后屋子的门被推开,旁边男人缓缓躺了下来。

    若有似无的香味钻到陈梅鼻子里,不是李小聪给她买的蛤蜊油的味道。

    李小聪是不是又去找县里狐狸精了,是不是又在狐狸精那睡了一晚上才回来?怪不得大早上的,外头还听到陈老大的声音这是给人看门了。

    陈梅想着就心酸,哪有这种事,她老陈家帮女婿不帮闺女。

    她让大宝去烦李小聪,整的李小聪连去做买卖都不行,现在男人也不疼大宝了,大宝更是害怕他爸对他板脸,再拿一毛钱哄儿子大宝不买账,还跟他爹似的,说起码得五毛钱。

    陈梅在家举足无亲,家里嫂子更拿她当最烦人的小姑子,成日地见着她有意无意地说,别给有本事的男人当发财路上的绊脚石。

    更让人难受的是,她妈,何兰花还觉得对,要她太太平平过日子。

    这时候陈梅就想到陈老太了,陈老太现在对媳妇特别好,春花跟杜娟就跟泡在蜜罐子里似的,如果没分家,小聪是不是也对她那么好?

    真的是闲,陈梅往陈老太去学校的路上堵人了。

    陈老太不理她,陈梅能跟一路,从鲁山村跟到学校,再走回来。

    太诡异了,原本陈珂领着孙子孙女一路上欢声笑语,现在后面跟了陈梅和她儿子李明,全程就听李明在喊他不要上学,起不来床。

    陈珂就想捂住她小丫小宝的耳朵,别被带坏了。

    一连过了几天,陈珂是真受不了陈梅跟她们就一臂的距离跟着了,“陈梅,你走你的路,干嘛跟在我们后面?”

    “妈,我是和小聪过不下去了,你帮帮我吧!”

    陈珂轻飘飘地看她,“哦,过不下去那就离婚吧,不难的,还有啥问题吗?”

    陈梅傻了。

    “没事儿我就走了,你以后别跟在我后头,吵得我脑壳疼。”

    “妈,你别走啊,我——”

    陈梅目瞪口呆地盯着陈老太远去的背影,这怎么跟想好的不一样啊?

    陈梅如果有点自知之明她也不叫陈梅了,对她来说,就没有她自个儿会妨碍别人的事,她想咋的就咋的,既然陈老太烦她,那陈梅就一定要再接再厉。

    于是连放学回来,陈梅都在村口等他们了。

    “陈梅同志,你信不信再跟在我后头我立马把李小聪叫回来跟你离婚?”

    陈梅哭丧一张脸:“妈,我就接您回来你咋这样说我?”

    陈珂最讨厌的就是陈梅这种只顾自个儿不想想别人的自私行为,你说你等着你累,那你别等啊,咋的给别人带来麻烦还会你受委屈了?

    “谁要你接了,我跟我孙子孙女没你这碍眼的人堵村子口难道就回不来了?”陈珂对陈梅说话从来不婉转,

    “你不就想李小聪回来守着你吗?他凭啥回来啊,就凭你啥事不干,啥事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陈珂冷冷睨她,“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起码长得美,有让人怜香惜玉的本事,你呢?你长得还没我好看呢。”

    说完就走,等陈梅反应过来不知道还要怎么闹呢。

    陈梅的确是等人走了才反应过来,哇地哭出来,怎么会有那么狠毒的人呢,说她都没老太婆好看。

    可陈梅不甘心,陈珂觉得主要原因还是闲的,陈梅同志又不干活又不读书,整天就和原先的知青一样胡思乱想,病症比知青还厉害。

    她这人的特点是,错都是别人的,自个就是委屈,三十块钱的彩礼钱呢也不想想她那花销是不是三十块都不够;李小聪不回家呢也不想想她是怎么把人逼走的。

    李小聪就是个渣男,但陈梅也不逊色。

    试验小组组员们依旧保持每个月往鲁山村寄信来,这个月的信钟林同志,特意让李卫国兄弟俩给陈同志看。

    陈珂一看,明白了,里头讲的是从他们那儿的县城开始严打“投机倒把”,风声鹤唳,凡是和买卖沾上边儿的都已经落马,尤其深城来的倒货商贩无一例外。

    眼看年关又转,明年就是七六年,陈梅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终于在陈老太这儿得到了回应。

    陈珂给陈梅出了个“好”主意:不是李小聪越来越不回家,越来越喜欢在外头过了吗?你就和以前一样跟着他,然后把人县管会的带过去。

    陈梅回想起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的日子,讷讷:“妈,这能行吗?要不你也一起去吧,小聪起码不会说你。”

    口丕。

    “陈梅,你咋过了那么多时间还是个白眼狼呢,就想小聪不骂你是吧?行,你也别跟了,反正就算小聪被人又抓住了他也不会回去跟你好好过日子的,多看你一眼都恶心,现在我看你都恨不得把早上吃的白煮蛋给吐出来。”

    陈梅讪讪:“妈,我不就顺嘴一说。”

    “妈,能有用吗?我把县管会地叫过去,小聪不就被抓住了,会劳动三年呢,还是在北大荒。”

    陈老太“恩”了一声,问她:“那你是想让小聪和外面的女人一直有联系呢,还是三年没联系去北大荒改造?”

    陈梅没有丝毫犹豫的:“还是去劳动吧!”

    说干就干,高小丽家的门被敲响,李小聪去开门的时候还没缩好裤腰带呢,于是都不用人对峙,直接打包送去北大荒。

    三年劳动改造,李小聪都傻眼了。

    李小聪和其他劳动改造的同一批,全部脱下好衣服,因为是夏天,穿得都是农村里常见的老头衫和棉外套,行李检查过了才能带走,任何会影响思想改造,劳动改造的物资都被扣下。

    李小聪上火车那天,没有人送他,只有陈梅送他了。

    陈梅扯着李小聪,不看他淡漠的眼神,委屈地说:“不是我要去抓你的,是你妈,看不惯你。”

    谁信?他妈都恨不得和他脱离关系。

    陈梅难受地说:“小聪,我在家等你。”

    李小聪一声不吭,上火车以后连头都不回。

    可到了北大荒收到他俩亲兄弟的信,李小聪才知道原来真是他妈给出的主意,李小聪茫然了,难道他妈真那么恨他吗?

    七六年秋天,“投机倒把”成为了最常见的罪名,连北大荒的报纸上都刊登了那些人的下场,李小聪眼尖儿地瞥到在每期更新的名字那栏,有他熟悉的中间人的名字。

    报纸上说的,那来自深城的中间人无一例外地把跟他通货的人全给抖了出来。

    他收到了李卫城的信,陈老大被抓了,判刑九年。

    李卫城让他不要嫉恨妈,本来妈都不睬陈梅的,但得到消息了……这一块李卫国写得相当模糊,李小聪看得懂。

    判刑和劳动改造毕竟性质是不一样的。

    北大荒劳动改造实在是艰难,他不过呆了半年,已经皮包骨头,天天日晒雨淋,从来没有过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早上摸黑起来干活,晚上摸黑睡十人间,打呼声此起彼伏,他困得难受却睡不好。

    李小聪都快以为自己要死了。

    然后他又收到了一封信,陈梅和别的男人勾搭上了,在村里说等李小聪回来就离婚,因为李小聪思想不端正。

    李小聪睁眼闭眼,越发没有话了。

    他从来没收到妈的信,都是李卫国李卫城的信,可李小聪现在最想的却是陈老太。

    终于又熬过一年,

    “小聪,你应该也在报纸上看到了,恢复高考了!咱思静要参加十月份的统考,妈说思静考不上,就没人考得上了,嘿嘿。”

    “小聪,思静上大学了,还是去咱首都上大学了,妈说,咱全家都得去送鲁山村土生土长第一个大学生,大哥丢脸,哭了整整七天,哈哈哈哈哈。”

    李小聪这个月惯例去取信,收发室的工人冷眼:“没有,没你的信。”

    李小聪急了,“怎么会没有呢?每个月都有的啊。”

    “这个月没有,去去去。”

    李小聪还没走,排后面的男人拍他:“信总是越来越少的,咱不在家,就渐渐被忘了。”

    排更后面的人就喊:“前面的能让一下吗,没信咋还排队呢?”

    李小聪沉默,转身走了。

    第二个月,第三个月,都没信,李小聪总是白排队伍。

    等到第四个月,和李小聪一个屋里的劝他:“别去了,嫌收发室的白眼还看得不够吗?”

    李小聪还是去了,这会儿他还等着工人和他说:“没你的信。”

    “喏,拿去。”

    却听到了天籁般的声音,李小聪睁大了眼,双手捧着接过信,他快速回了屋里,同屋的一看,哟,这回还真有信啊。

    李小聪拆开一看,

    “小聪,这俩月家里实在忙,就没来得及跟你寄信。咱兄弟专属承包鱼塘了,回头给队里四成包金,剩下的都是我们自个的。还有思静竟然谈恋爱了,咱妈不放心偏要去看,但去了以后看到是陈飞同志也就挥挥手说,年轻人自由恋爱挺好,然后拉咱思静说了半宿的话。”

    “我觉得妈后头都是在玩的,老太太现在身子骨越来越好啦,从思静学校这头,吃到那头,回来以后都胖了好几斤。”

    李小聪看完了信,抬头看挂在墙上的日历。

    陈珂是在家里越过越舒坦,李卫国李卫城特有出息,承包鱼塘第一年就赚多了,家里攒了钱,虽然粮票肉票还离开放供应有段时间,但家里起码不愁吃穿了。

    李小聪艰难地度过了三年北大荒,回到了鲁山村,当他站到陈梅面前,陈梅见着瘦的不成人样的李小聪还慌了一慌,脱口而出:“咱赶紧离了吧。”

    李小聪二话没说,当天就和陈梅离婚了。

    解决了和老陈家的纠葛,李小聪才敢回自己家,他看着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富态老太太,突然就近乡情怯了。

    春花和杜娟正在收拾午饭,听到外头小丫俏生生地喊:“你是不是,三伯啊?”

    妯娌俩一惊,连忙跑出屋去,的确是李小聪。

    李小聪回了家,老太太也没见得多高兴,他现在一人住在原先分家后的屋子,李卫国兄弟俩发现,这三年一过,咋他们从来不干活的亲弟弟干活比他们还溜了?

    老太太没发话,可李卫国兄弟俩哪能看着自家兄弟变好了还是个土里刨食的?

    阴差阳错的,在三年前,陈梅和李小聪说:“要不你和你哥说一下,你和他们一道去弄鱼池赚大钱吧。”

    李小聪有他赚钱的道儿,对陈梅啥都想要嗤之以鼻。

    可现在,等他真成了一个鱼池塘主,日子越过越好,他会觉得有些好笑。

    陈梅嫁给了村里一个能干活的男人,这个男人是外来的,原先带着媳妇,他们有一个孩子,可那个媳妇病逝了。

    自从李小聪走了陈梅是难受啊,在家里,她俩嫂子看她就跟看村口那些个无家可归的醉鬼似的,嫌弃,就差说让她走了。

    没了李小聪,老陈家的经济来源一下子就断了,原先是李小聪每七天都能带回来好几张大团结,现在呢,不仅钱没了,还多了一张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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