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此君是一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阴戾成性,完全无法猜度和估量的人物,行事全凭一己之快,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此君比黑月尊者更加难以把握十倍,谁都不知道他究竟会以什么理由站在哪边,又或者哪一边都不站,只是独来独往,随心所欲罢了!”

    “只不过,我儿,为了大乾,为了凌家,也为了你们紫极剑宗,咱们却是一定要想方设法,将此人拉拢过来!”

    “呃……”

    凌兰因的俏脸上浮现出了十分明显的抗拒之色。

    紫极剑宗是名门正派,匡扶正道,行侠仗义之类的理念深入人心。

    她对灵鹫上人这种介乎于旁门左道和邪魔外道之间的巫蛮凶人,有着天生的抗拒。

    “我儿,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务必以大局为重啊!”

    凌守敬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我也知道,你一定看不惯灵鹫上人阴狠毒辣的行事风格,何止是你,连为父又何尝想和这样的野人虚与委蛇呢?”

    “只不过,他能以一敌二,瞬间镇压两名元婴,一身修为简直深不可测,这样的绝世高手,倘若不站在朝廷一边,而是投靠了鬼秦人的话,会给我大乾带来多少麻烦?”

    “更何况,他的凶名早在数十年前就传遍整个巫南,今天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虐杀了巫南第一高手黑月尊者,震慑了无数巫南部族!”

    “他的态度,亦有极大可能,决定整个巫南的动向!”

    “而巫南五路的动向,又关系到咱们凌家上下千余口,以及你们整个紫极剑宗的存亡了,这一点,你下山之前,你师父应该也和你分说明白的?”

    凌兰因面露纠结之色,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

    “咱们此次巫南之行,朝廷中各个都幸灾乐祸,就等着看咱们的好戏!”

    凌守敬冷哼一声道,“倘若咱们不但能稳定住巫南五路的局面,甚至能礼聘一名元婴期中阶以上的大高手回去,那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还有什么可说,还拿什么来治我们凌家的罪名,修真界里的七宗八派,又以什么由头,来抄你们紫极剑宗的家?”

    第1366章 北地男儿!

    凌兰因欲言又止,美眸中满溢出迷茫的波澜,显然是想到了笼罩在家族和宗派头顶的阴云,却是没刚才那么坚持了。

    凌守敬干咳一声道:“我儿,这灵鹫上人虽然性格偏激阴戾,下手凶狠毒辣,好在他并未在中原犯下什么恶贯满盈的罪行,他是化外之地的巫蛮野人嘛,茹毛饮血,不通教化,修炼些看似恐怖的巫蛊秘法也是稀松平常!”

    “眼下是前所未见的大变局,朝廷正在用人之际,大乾修真界也有更加凶恶的敌人要应付,只要他愿意为朝廷效力的话,想来修真界也不会太过计较他的过往!”

    “而我儿倘若可以用中原礼法,修真界的正道规矩来教化他,令他弃恶扬善,改邪归正的话,更是功德无量啊!”

    凌兰因连声苦笑,心乱如麻,香唇颤抖了半天,只是幽幽吐出一口浊气,道:“这,这,这和女儿下山之前想的,实在太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啊!”

    凌守敬也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说得有些无耻,甚至有些将女儿往火坑里推的意思。

    只是身在漩涡之中,连他这个堂堂结丹也只能随波逐流,稍有不慎整个家族都要粉身碎骨,除了不顾一切地挣扎,又有什么办法?

    “我儿,你日后就明白了。”

    巫南五路招讨制置使闷闷道,“世人都说修真艰难,难比登天,殊不知在红尘俗世中挣扎求存,到最后要全身而退,更是比修真练气,御剑飞升,更难百倍、千倍呢!”

    两父女正在长吁短叹,暗暗谋算之时,外面家丁来报,前去拜见灵鹫上人的两名亲随回来了。

    “元武,灵鹫上人有什么话说,何时可以接见我等?”

    事态紧急,凌守敬也顾不上摆招讨使的架子,竟然自贬身份,用了“接见”二字。

    那“元武”是一个神色颇为精悍的青年,也快要摸到筑基期的门槛,此刻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臊眉耷眼地说道:“回禀老爷,我没见到灵鹫上人的面,就被一班巫蛮修士推了出来,据说灵鹫上人先去见了韩元泰,要确定如何发落韩元泰之后,才有时间见咱们呢!”

    “什么!”

    凌守敬和凌兰因如遭雷殛,两父女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脸色煞白,满头虚汗。

    灵鹫上人真的没有对鬼秦人痛下杀手,还先见鬼秦人,再见大乾人,这,这,这——

    一时间,灵鹫上人在他们心底的形象,愈发高深莫测起来!

    ……

    火鲁城寨中央,一栋中原式样的大宅。

    此地原本是火鲁族长的居所,高墙深院,青砖漫地,后院还挖出一口池塘,种着杨柳青竹,满池荷花莲藕,鱼虾环绕。

    能够在巫南一带,维持这样一栋清幽雅致的院舍,代价相当不菲,由此亦能看出,火鲁部族在巫南的雄厚实力。

    此刻,这间雅舍自然成为新一代“巫南第一高手”灵鹫上人的临时居所。

    然而在后院池塘边,杨柳之下跪地而坐的,却并非灵鹫上人,而是一名气质和此地格格不入的八尺大汉,鲲鹏之主韩元泰。

    他周身满是血污,脑门上兀自残留着灵鹫上人硬生生抠出来的几道爪印,脸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毒针疮痕,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身上那副诡异的骸骨灵鹫枷锁亦没有取下,反而越陷越深,非但令他运转不了半分灵气,几乎沦为废人,连大口喘息都变成痛苦不堪的事情。

    这位北地豪杰的神色却相当镇定自若,甚至带着一丝饶有兴致的味道,跪坐在荷花池边,却不看荷花,而是低头研究身上的枷锁。

    “好精致的法宝,简直比神都天牢中用的‘子午穿心锁’都要细致缜密,将我周身穴窍和经络要害统统锁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

    “只怕大罗金仙,若是吃这一件法宝的禁制,都要跪地求饶了!”

    “再加上那神出鬼没的狼毫毒针,还有比毒针更细十倍,几乎感知不到的云母利刃!”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断子绝孙,阴损歹毒到极致的法宝!”

    “仔细思量,这灵鹫上人的灵能浑厚程度,未必就比我高多少,但他身怀这些神兵利器,却还是引而不发,深深藏匿在毒火深坑中等待机会,直到最合适的时机才发动雷霆一击!”

    “这份心性,却是比毒针、利刃和枷锁,更加可怕百倍了!”

    “此次南下,本来就是来招募天下英雄,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倘若能为我云秦所用,何愁霸业不成呢!”

    韩元泰正在暗暗思量,忽然感到池中荷花一阵颤抖,自己的心脏也像是针扎般刺痛。

    抬头看时,那黑发绿袍,面容稚嫩,眼眸深邃的灵鹫上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绝世凶人脸上的胎记再次收缩成了眉心一个小小的绿点,显得面容相当“清秀”。

    不过,在亲身体验过他手段的韩元泰眼中,这份“清秀”,却又变成另一种味道的莫大恐怖了!

    韩元泰强忍内心恐惧,忽然朗声大笑道:“上人终于来了!”

    李耀面无表情。

    心底却为鬼秦一边,加上了零点五分。

    他故意晾了鬼秦和大乾双方一个时辰,却是在暗中默默观察两边的反应。

    鬼秦骑士和这位韩拔陵的左膀右臂,表现都相当镇定自若,即便是装出来的也好,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都像是铜浇铁铸,没有太大破绽。

    大乾王师这边,却是唉声叹气,手足无措,连凌氏父女的表现都相当不堪。

    而韩元泰在见到自己时,明明心中忐忑不安,却还能面不改色地放声大笑,也算是英雄豪杰了。

    李耀的目光在韩元泰身上的枷锁上掠过。

    这副枷锁,是他按照“毒蝎蚀骨穿心锁”的原理,以古法炼器技术重新打造的一副,唤作“灵鹫截经断脉锁”,凝聚了百炼宗元婴级数的炼器精华,是他为此界元婴度身定制。

    韩元泰背负此锁,依旧器宇轩昂,谈笑风生,令李耀隐隐对他生出一分好感。

    李耀翻了个白眼,不阴不阳道:“韩道友见到本上人,似乎十分高兴的模样,怎么,不怕本上人是来取你性命的么?”

    “灵鹫上人说笑了,要杀早上就已经杀了,何须等到现在!”

    韩元泰从满脸血污中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容,充满自信道,“灵鹫上人是百年前就名动巫南的高手,不过世人无知,往往都将上人当成残忍好杀,喜怒无常之辈,对上人畏惧至极,实在错得厉害!”

    “哦?”

    李耀上下打量韩元泰,阴笑起来,“难道不对么?当年我一口气杀的人可不算少啊!”

    “当然不对!”

    韩元泰正色道,“上人当年所杀,都是和昔日仇敌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这些人若是不除,难保日后不会再掀起新的波澜,这是斩草除根的道理,和滥杀无辜是大大不同!”

    “上人在杀光这些人之后,立刻住手,还向整个巫南修真界发出威慑,摆明了自己的底线和报复手段,结果就保证了几十年的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而这几十年间,只要别人没有触犯到上人的利益,上人亦从未大开杀戒!”

    “由此可见,上人是一个极有智慧,极懂分寸,知道进退厉害的人物,绝不是旁人口中喜怒无常,生性嗜杀的凶徒!”

    “今早之事,亦是明证,上人虽然用极其残酷的手段虐杀了黑月尊者,但这是你们有宿怨在前,而对我们云秦来客,虽然上人出手看似极重,却并未真的杀死一个!”

    “可见一切尽在上人掌握之中,而上人所图的,绝不仅仅是寻仇泄愤这么简单了!”

    “哼!”

    李耀有些不悦地冷哼一声,黑漆漆的眼眸深处忽然泛出两道绿光,如利刃般在韩元泰脖子上转了一圈。

    就像是老怪物心思被说破,生出几缕凌厉的杀气一般。

    被李耀扫了一眼,韩元泰如芒刺在背,差点没闷哼出声。

    他知道在这种老怪物面前一定不能服软,非要出奇制胜,激起对方的兴趣不可。

    当下硬着头皮,干笑道:“差点忘了,我还要代我兄长,云秦摄政韩拔陵,恭喜上人!想来上人销声匿迹这数十年间,一定有了一番不可思议的际遇,经过数十年的千锤百炼,今日终于一飞冲天,跻身天下无双的绝世强者行列!”

    “以上人惊世骇俗的修为,区区一个黑月尊者,实在不足挂齿,即便此刻就挺进中原,在神都皇宫上空,和天下群雄争锋,都绰绰有余了!”

    李耀眼皮都不抬,冷笑道:“这是自然,黑月尊者,不过一个元婴初阶嘛,的确没有被我放在心上!去神都皇宫,看看皇帝小儿的宝座是什么模样;又或者去幽云草原,见识一下你们韩拔陵的老婆是何等泼辣,这才是本上人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哈哈,哈哈哈哈!”

    韩元泰眼底闪过一丝怒火,硬生生扛着枷锁,挺直了腰杆,道:“上人神通盖世,或许能跻身天下前二十之列,不过人力有时而穷,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一国一族,乃至浩浩荡荡的天命,终究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罢了!”

    李耀眯起眼睛,重重哼了一声,鼻子里窜出一道青芒,将韩元泰重重击飞出去,摔了个狗啃泥。

    “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韩元泰从淤泥中挣扎起身,吐出半颗碎牙,哈哈大笑:“为我云秦霸业,虽万死而不悔!”

    李耀杀意大盛,幽冷的目光如刮骨钢刀,死死盯着韩元泰。

    韩元泰将牙齿咬得“咔咔”作响,梗着脖子和李耀对视,好几次都敌不过他眼底的锋芒,想要别过头去躲闪,却是被胸中火焰支撑,硬生生坚持下来!

    两人身边,池塘中的荷花颤颤巍巍,一朵朵疾速凋零。

    金鱼和小虾在湖面乱跳,不一时就翻白一片,仿佛他们待的不是池塘,而是油锅。

    就在韩元泰即将坚持不住,要彻底崩溃时,李耀周身张牙舞爪的杀气,忽然一扫而空,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他淡淡一笑:“好胆色!”

    韩元泰长舒一口气,这个铁骨铮铮的北地男儿,地位尊崇的幽云元婴,在这深不可测的老怪物面前,几乎要落下眼泪!

    直到此刻,他的双腿才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满头虚汗都没手去擦,急促喘息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笑道:“上人过奖,我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上人的境界,以上人今日之修为,或许能跻身天下十大高手的行列,真能一人一剑,对抗一族一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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