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的确,生命的诞生注定不可能一蹴而就,即便虚拟世界的进化法则和现实世界不同,哪怕速度快几十倍上百倍,相对于孕育生命所需要的漫长岁月而言,也是无济于事的。

    更不用提,最初生命的脆弱,极有可能半途夭折呢!

    凌小乐继续道:“几十年前,以莫玄教授为首的一个研究小组,的确尝试过相关方向的探索,他们就像是寻找一颗适合生命诞生的‘原始星球’那样,在大一统灵网的某个小小角落,开辟了一颗‘虚拟星球’,一张专属于研究小组的资料片,或者说,一座小小的‘子文明孵化池’吧。

    “他们试图在这一方被称为‘虚灵界’的小天地里,创造虚拟生命,当然不是拥有自我意识的高级生命,充其量是一些,呃,类似‘虚拟真菌、虚拟藻类、虚拟三叶虫’之类的,原始虚拟生命吧!

    “我不是很懂这方面的原理和术语,大致是这个意思,您能理解吗?”

    李耀想了想:“就好像是晶脑病毒之类的东西?”

    凌小乐点头:“差不多,但肯定比晶脑病毒要高级和复杂得多,莫玄教授希望这些‘虚拟古生物’可以自我繁衍,慢慢进化,不断升级,令人类能洞悉‘虚拟生命’诞生和演化的奥妙。”

    李耀听得入神:“后来呢,成功了吗?”

    “没有,生命的诞生,是玄之又玄,不可预测和操纵的,并不是说将能够诞生生命的所有因素统统集齐,就一定能创造出新的生命,宇宙中亿万星球,真正能诞生生命,哪怕是最原始真菌的星球,也不超过亿亿分之一,任何一点极其微小的因素,都有可能导致原始生命的夭折。”

    说到这里,凌小乐的神色变得颇为黯然,“人力有时而穷,‘造物主’哪里是这么好当呢?莫玄教授失败了,‘虚灵界’彻底崩溃,变成一片荒芜死寂的数字废墟,最终被封印存储起来这次失败的尝试,或许是新联邦成立百年来,最惨重的打击。”

    李耀想了想,还是不明白:“等等,所谓‘虚拟生命’,原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也没期待他们真能在几十年内诞生,本来就是前沿性的实验,即便真的失败,似乎也谈不上‘最惨重打击’吧?”

    “不是的,‘虚灵界’的崩溃本身倒没什么,但却导致了几个严重后果。”

    凌小乐解释道,“在当时,《文明》制作小组中最重要的几名成员,包括莫玄教授、苏长发教授,以及苏长发的弟子吕轻尘,都加入了这个‘孵化小组’”

    李耀眨了眨眼:“就是现在的联邦第一通缉犯,帝临会的会长吕轻尘?”

    “是的。”

    凌小乐道,“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坏蛋啊,一百年前,他就是苏长发唯一的真传弟子,苏长发则是仅次于李耀,对《文明》做出莫大贡献的人,所以在《文明》早期,吕轻尘自然也是苏长发的得力助手,是《文明》制作小组的核心成员之一,是最优秀的内容架构师,虚拟世界创造者。

    “莫玄教授、苏长发、吕轻尘,再加上一批联邦最优秀的晶脑专家,共同创造了‘虚灵界’这款特殊的资料片,原本只是进行简单的实验,验证一些基础的理论和法则,但不知怎么,实验出了岔子,引发了一场严重意外。

    “这场意外,直接导致苏长发死亡;随后,莫玄教授也心灰意冷,认为以联邦目前的晶脑和大一统灵网发展速度,拥有自我意识的虚拟生命在五百年内不可能诞生,再加上我们正面临帝国的军事压力,他被迫转入别的研究领域,最后被谢无锋教授接替了他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意外的发生,师父的惨死,在吕轻尘心底种下了叛乱的种子,令他最终倒向了真人类帝国,成为帝临会的会长!

    “如果历史可以假设,或许我们能畅想一下,如果当年莫玄教授没有这么激进,在条件极不成熟的环境下,就急躁地展开‘虚灵界’实验,苏长发就不会死,莫玄教授本人也不会心灰意冷,吕轻尘更不会大受刺激,倒向帝国。

    “那么,今天联邦的局面,是不是就会好很多呢?毕竟在联邦内部,‘帝临会’可以说是头号麻烦啊!”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自己呼呼大睡的时候,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

    凌小乐轻描淡写的这场事故,真相一定没有这么简单,苏长发竟然是这么死的,连带着莫玄教授都心灰意冷,真是……

    等等!

    李耀皱眉,忽然感觉有些蹊跷。

    因为,从他们在萤火虫号上的遭遇,特别是在帝临会吕轻尘唆使之下,丁正阳和成玄素才发动的叛乱来看,李耀和龙扬君之前曾分析,吕轻尘极有可能是金心月的人,是故意创造出一个“帝临会”来吸引所有修仙者,以便一网打尽的。

    但现在凌小乐却说,吕轻尘是因为“虚灵界”的崩溃,师父苏长发的惨死,才倒向了帝国。

    这里面,有没有更深层次的文章呢?

    第1666章 两个小惊喜

    李耀回想起昔日和莫玄教授一起在飞星界闯荡的点点滴滴,颇有些物是人非的唏嘘。

    从刚才那段视频中,可以听出莫玄教授对于虚拟生命形态深沉的爱,以及那种……几乎超脱于人类本身的,站在宇宙尺度上的,悲天悯人的境界。

    可以想象,虚灵界的崩溃,一定对他造成了十分沉重的打击,以至于《文明》游戏都变成了他的伤心往事,令他无法继续主导这一波澜壮阔的宏伟项目了。

    李耀叹了口气,问道:“这个‘虚灵界’,就这么毁灭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吗?”

    凌小乐说:“倒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非要说的话,现在玩家进入《文明》之后的游戏助手,‘小明’和‘文文’,就是‘虚灵界项目’的最后遗物,这是一种‘类人工智能’,内建了超过十亿条念头和信息,几乎可以模拟人类的一切反应。”

    “人工智能”和“类人工智能”,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

    前者拥有真正的“神魂”和“自我意识”,可以当成另一种形态的人来看待;但后者只能算是一座规模庞大的数据库,再搭配各种最先进的算法而已。

    “类人工智能”也可以针对外界给出的各种刺激,做出适当甚至精妙的反应,但这种反应和“鹦鹉学舌”并没有区别,充其量,一种最低级别的条件反射罢了。

    最简单的例子,李耀从小带到大的“黑翼”,就是一种“类人工智能”。

    小黑可以对李耀的各种需求都做出反馈,有时候甚至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权限,不听从李耀的指挥。

    但这种“不听从李耀指挥,随机自由发挥”,同样是老爹或者别的什么人,在很久以前给它设定好的。

    李耀再怎么喜欢黑翼,在理性上,都不会把黑翼当成真正的“人”,黑翼的一切反应,都是基于蕴藏在它内部的某种特殊数据库,很久以前就编撰好的一道道指令集。

    没有一个真正的“人”,可以忍受在乾坤戒中待上几十年却不发疯的。

    同样,联邦不少法宝,都拥有所谓的“器灵”,乍一看也像是拥有自己的神魂和意志,可以和驾驭者对答如流,甚至主动执行各项战术安排。

    但这一切,也是预先编撰和设定好,满足了某项特殊条件就会“触发”的,而不是在法宝里真的藏着一条神魂,拥有绝对自由的意志。

    数据库越庞大,指令集越精巧,则“类人工智能”做出的反应就越像是真实的,但再怎么真实,那都是一个傀儡,在进行无意识的机械反应而已。

    真正的人工智能、虚拟生命,或许要数百年、上千年后才能降临,不过“类人工智能”则早就在联邦大行其道,听凌小乐这么说,李耀倒也丝毫不感到吃惊。

    凌小乐说:“您可以开启晶脑,不进入游戏,单纯激活‘小明’和‘文文’,再选择‘初始模式’,就可以看到他们在虚灵界最初被创造出来的样子了。”

    李耀好奇心大起,依言而行。

    “唰!”

    两个圆乎乎、肉嘟嘟、粉雕玉琢、晶莹剔透的小娃娃,再次从李耀的掌心浮现出来。

    随着“初始模式”的开启,小明和文文好似大梦初醒,有些迷茫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先是彼此对视一眼,又扭过头来看着李耀,忽然异口同声,脆生生叫道:

    “爸爸!”

    李耀一个激灵,险些没把这两个小家伙一巴掌拍死:“什么鬼!”

    凌小乐强忍笑意:“初始设置就是这样,因为他们在设定中是人类的子文明嘛,当然称呼人类为‘爸爸妈妈’啊!”

    “是的,我们是人类的子文明!”

    小明昂首挺胸,双手叉腰,十分骄傲地说。

    “善良的子文明,可爱的子文明,美!”

    文文转着圈,翩翩起舞。

    “人类是我们的父文明,伟大的父文明,勇敢的父文明,光荣的父文明!”

    小明继续道。

    “赞美父文明,赞美父文明!”

    文文载歌载舞。

    李耀满脸愕然,看着两个瓷娃娃般的玄光小人儿在自己掌心活蹦乱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甚至还奋力顺着胳膊往自己身上爬,真像是两个活生生的小娃娃一样,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呃,因为几十年前,《文明》游戏刚刚起步的阶段,社会上绝大部分人对所谓‘人工智能、虚拟生命’之类,都抱有极大的怀疑和警惕,所以在创造这种‘类人工智能’时,就植入了许多宣传性的信息,希望用这种比较可爱的形象,来打消人们的顾虑。”

    凌小乐道,“说白了,最初的‘小明’和‘文文’,就是一种广告和吉祥物。

    “不过,随着虚灵界的崩溃,‘孵化虚拟生命’项目彻底失败,这样的广告和吉祥物都失去了意义,所谓‘虚拟生命的威胁’变成了一场笑话,至少几百年之内看不到他们诞生的可能,‘小明’和‘文文’庞大的数据库却没必要彻底舍弃,改头换面之后,就变成了游戏助手,极大提升了游戏的可玩性和丰富程度。

    “当然喽,在‘初始设置’下,他们都恢复了最原始的形态,您也可以尝试着将他们当成‘虚拟孩子’来抚养,的确有很多人,特别是女孩子喜欢这么玩,很可爱的!”

    “爸爸,我饿了!”

    “爸爸,陪我玩游戏吧!”

    “爸爸爸爸,给我讲人类文明的英雄传说吧,我要听秃鹫李耀的故事!”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给我唱首歌吧,要不然,就听我唱歌吧!”

    随着凌小乐的介绍,两个虚拟玄光小人儿顺着李耀的胳膊奋力爬了上来,停留在他的肩膀上,一个揪他的耳垂,一个扯他的头发,不断发出魔音贯脑般的聒噪,随后,还异口同声地唱起来,唱一首几百年前就在灵网上流传的儿歌:

    “落雨不怕,落雪也不怕……”

    李耀目瞪口呆,头昏脑涨。

    老天,熊孩子真可怕!

    他宁可面对十个萧玄策和白星河和金屠异的围攻,也不想应付这样两个熊孩子哪怕是虚拟的熊孩子!

    “去去去!”

    李耀哭笑不得,“我不是你们爸爸,退出‘初始设置状态’,一边玩去吧,小朋友们!”

    “哦……”

    小明和文文嘟着嘴,鼓着腮帮子,手拉手,闷闷不乐地钻回到晶脑里去了。

    “呼……”

    李耀长舒一口气,用手扇了扇风,哑然失笑。

    两个虚拟小娃娃都弄得他头大如斗,看来他是真的还没准备好当爹呢。

    没办法,他是要驰骋星海,拯救世界,捍卫宇宙和平,顺便还要去寻找那什么……“地球”的人,这么多大事儿要办,估计也没办法像一般人那样,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吧?

    “幸好是假的,熊孩子最讨厌了,丁铃铛没有把我们的生命种子拿出来孕育,真是英明啊!”

    李耀在心里自言自语。

    “阿嚏!”

    他忽然鼻子痒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就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什么人正在惦记着他一样。

    ……

    这天早些时候。

    星耀联邦,天元界,天都市,国家医学中心,地下保险库,最深层。

    这里是一所特殊的银行,一所被封印许久的……生命种子储蓄银行。

    从旧联邦时代开始,无数英雄飞跃星海,驰骋银河,出生入死,为星耀联邦的未来而奋斗。

    他们中间很多人,在踏上九死一生的征途时,还没有生下后代,往往就会选择将生命种子存储起来。

    一旦确认了他们的死讯,或者失踪超过多少时间,就可以提取他们和配偶的生命种子,精心孕育,令英雄们的血脉得到传承,不至于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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