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扯淡!”

    楚之云怒极反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的鬼话了,如果是一般的考验,哪怕上战场面对帝国的钢铁洪流,我都无畏无惧,血战到底!但现在,你们却要抹杀我的情绪、记忆和思想,甚至要把我的大脑切片研究,谁会认同这样荒谬、这样疯狂的‘考验’?换成是你,难道在这种情况下,你还可以保持绝对的冷静,以及对众神的虔诚吗?”

    “是的,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不用‘换成是我’,我的的确确,经受过和你一样的考验。”

    周秀云的嘴角精确勾起到了一个标准的弧度,平静道,“我的……好妹妹。”

    “什么?”

    楚之云一时失神,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瞠目结舌道,“你,你说什么?”

    “你即将经历的一切痛苦和磨难,我统统都经历过——以超过你十倍的强度。”

    周秀云道,“事实上,我是第一代‘魔童’,在那时候甚至还没有‘魔童项目’这个名称,那时候的研究者们都称呼我和我的八百四十七个兄弟姐妹为‘异种’。

    “我诞生于一百多年前,‘异端’最猖獗的岁月,那时候,即便最虔诚的祭司和最高明的脑科专家,在如何研究‘异种’或者‘魔童’的问题上,都没有太有效的手段和太丰富的数据,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进行简单粗暴的实验,将我们的大脑不断剪裁、切割、拼凑、融合、撕裂、腐蚀和修复,相信我,比起那些实验项目,你们刚才见到的一切,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在漫长而痛苦的实验中,我的几百名兄弟姐妹统统承受不住,无论往他们的大脑里注射多少修复药剂,他们的神魂仍旧渐渐枯萎,陆续凋零了。

    “唯有我,即便在最黑暗和最痛苦的时候,都未曾忘却众神赐予我的使命,即便我的大脑浸泡在黑色深渊底下的黑色沼泽中,我都能依稀看到一道圣光,从半空中照射下来,轻轻抚慰着我的大脑皮层和神魂。

    “依靠众神的庇护,我在几十年的漫长实验中坚持了下来,被彻底‘治愈’了,并且‘久病成良医’,激活了脑域最深处的天赋,成为了圣盟最优秀的脑科专家之一,‘魔童项目’的负责人。

    “希望我的故事,能给你们这些迷失于黑暗漩涡中的‘异端之子’们一些小小的慰藉和鼓励,或许,只要你们永远不放弃对众神的信仰,那你们也能像我一样,被彻底‘治愈’,在新的岗位上,做出更大的贡献。

    “当然,我也有可能尚未被治愈,让我成为‘魔童项目’的负责人,亦是测试和实验的一部分,是一场针对我的‘终极测试’,但无论治愈不治愈,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自己正以某种方式,为众神,为苍生,为宇宙的和谐以及秩序,贡献一份小小的力量,这就够了,我的心灵无比平静,对即将来临的一切都甘之如饴。”

    “你,你……”

    楚之云倒退两步,下意识向去抓唐卡的手,但自己的双手却被牢牢束缚住,怎么都扯不开。

    她原本想说周秀云彻底疯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对一个疯子大声咆哮“你疯了”,原本就是白费力气。

    她只是弓着背脊,喘着粗气,喃喃道,“你刚才叫我什么,你叫我‘妹妹’?”

    “是的,从毫无意义的血缘关系来看,我们拥有同一个母系基因提供者,也就是同一个母亲。”

    周秀云淡淡道,“我们的母亲是一百多年前圣盟最邪恶的‘异端’,甚至是圣盟成立千年来,最危险,最邪恶,最能迷惑人心的一名‘异端’,虽然她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神罚击灭,但她的遗毒至今还在侵蚀着圣盟的肌体,她一手组建的异端组织甚至大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魔童项目’最初就是为了研究她的思维形态和行为模式才创造出来,整整一百年,我们尝试将她的基因和各种各样正常或者危险的基因结合,培养出了一代又一代全新的‘魔童’,我是第一代,而到你已经是第二十九代,非常接近她的一代。

    “我们在创造你的过程中,已经尽可能剔除了父系基因的影响,仅仅保留母亲方面的基因特征,令你和她的相似度达到了97%以上,从某种角度来看,你不但是她的女儿,甚至,你就是她。

    “所以,我们很早就开始观察你,并惊讶于你不可思议的能力,我们知道你拥有自由控制脑电波和激素分泌的能力,并且能用超卓的计算力模拟出极其冷漠的脑电波模型,形成一层惟妙惟肖的‘伪装’,外表看起来,你天生冷漠,没有情感,和别的圣盟人无异,但实际上,你却是一个热情似火而且自以为是的人,你天生不相信权威,不相信别人告诉你的任何事情,你拥有自己的一方小世界,你就是……自己的神!

    “这是一种基因缺陷,甚至是洪荒时代由域外天魔植入人类体内的‘觉醒炸弹’,那些域外天魔正是用这样邪恶的基因,才撺掇女娲族以及人类背叛盘古联盟的,只不过你体内的‘基因炸弹’,迟了几十万年才爆炸而已。

    “看,我们什么都知道,现在我们已经精确定位到了这种基因缺陷,下一步只要找到治疗基因缺陷的方法,或者将所有携带这种基因缺陷的人都筛选出来销毁掉,就彻底断绝异端再起的可能了——这就是你肩负的神圣使命,亦是我们姐妹两个,为我们那受到天魔侵蚀,永堕九幽不可自拔的母亲,那个可怜女人赎罪的方法。

    “还有什么问题吗,我的妹妹?”

    “你——”

    楚之云心乱如麻,刚刚冻结成冰块的上下两排牙齿,终于撞击到一起,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惨白的嘴唇哆嗦了半天,她才问出口,“我想知道,小天天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她真是你的女儿吗?还有,我们明明误触路边炸弹,跌入下水道,被一路冲到城南,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锁定我们?”

    “小天天的确是我的‘女儿’,不过这样的身份毫无意义。”

    周秀云冷冷道,“所谓的‘母女亲情’不过是动物本能在我们体内的残留,为了全身心投入到神圣的使命中,应该被毫不犹豫地斩断,对我而言,小天天亦不过是‘魔童项目’的一具试验体,甚至是用来测试我是否‘痊愈’的工具而已。

    “至于锁定你们的问题,很简单,我并没有在你们身上动半点手脚,但是我在小天天的血管内注入了一种特殊的示踪剂,在二十四小时内,能伴随她的热量消耗,源源不断释放出极其特殊的气息和波动,只有我——她生理意义上的母亲才能感应到,只要你们还没逃出方圆五百里,无论中间有多少高楼大厦阻隔,都会被我精确锁定!”

    第2767章 不可原谅!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楚之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色难看到像是支离破碎的玻璃镜,她已经退无可退,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那可是你的亲骨肉!”

    “原来你一直都不明白,刚才我已经说过,‘骨肉亲情’这种东西,不过是我们身上原始动物性的残留,是很低级,很落后,很愚蠢的情感波动。”

    周秀云淡淡道,“所谓的‘人性’,就是‘动物性’和‘神性’的结合,我们只有不断冥想和修炼,不断克服和消灭自身的动物性,才能渐渐向神性靠拢,最终,彻底融入到众神的光辉之中,成为‘神’的一部分。

    “现在你——你们都不明白,但没关系,如果你们足够幸运能经受住接下来几十年的‘考验’,到时候你们一定会懂得,一切苦厄,皆是虚妄;一切所谓的七情六欲和自由意志,都是梦幻泡影,唯有‘神’才是宇宙间唯一真实的存在,唯一值得捍卫和追寻的东西。

    “时间到了,准备!”

    她笑着,伸出手臂,似乎要抚触楚之云的脸颊。

    楚之云愣了半天,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自己,就像是面对着一团“嘶嘶”作响的毒蛇。

    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叫,竟被她挣脱了两旁的净化者,不顾一切朝周秀云撞了过去。

    然而,她的撞击,仅仅掀起一片细碎的涟漪,将周秀云的形象搅得扭曲变形。

    “魔童项目”的三名负责人,周秀云、夏雨人、邱元甲,只不过是以三维立体幻影的形态,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其真身,还不知道藏匿在浮空战堡深处的什么地方——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莫测的至善上师一样。

    楚之云用力过猛,穿过周秀云的幻影,跌倒在地。

    电弧再度炸裂,雪白的肌肤上顿时爆出一朵朵鲜血梅花。

    “班长!”

    唐卡怒不可遏,想要奋不顾身扑上去解救楚之云,但自己的背铐也发出强劲的电弧,电得他如虾米般弓起,口中喷出大团白沫,跌到在楚之云身边。

    其余同学,只要是情绪波动超出警戒线的,也统统品尝到了电弧鞭挞和镣铐戳刺的滋味,如万箭穿心,痛彻骨髓。

    这些“魔童”,纵然是圣盟近千年来搜集到最危险的基因集合体,但终究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在接受过专门训练,如钢铁般冰冷和强硬的净化者面前,是没有半点机会的。

    净化者冷冷看着少年们剧烈抽搐,直到最后一束电弧钻进他们的血管深处,令他们周身冒出炙热的白雾,丝毫动弹不得时,才将他们架了起来,再度穿过一条透明管道,拖到了一处好似是“准备室”的地方。

    少年们幽幽转醒时,发现过去几天被淘汰和神秘失踪的同学,大多都被囚禁在这里。

    有些人还躺在鲜血淋漓的手术台上,似乎刚刚实施了开颅手术,往大脑里植入了一些东西,或是切除了一些东西。

    还有人沿着眉骨上方一圈,钉进去十七八颗铁钉,又砸上一圈铁箍,作为大脑扫描和控制仪器的导轨,可以很方便往上搭载各种各样的法宝。

    更有些人的后脑勺上,被硬生生植入进去几十根粗壮的晶缆,就像是怪异的金属辫子,一直拖曳到了地上,又连接到各种各样的仪器里,一些好像是光幕仪的法宝,呈现出七彩纷呈的波纹和图案,似乎是他们脑电波的直观反馈。

    很多接受了稀奇古怪脑外科手术的人都静静躺着医疗舱里等待伤口愈合,还有些人瞪大了双眼,眼泪如山洪暴发,用无比愤怒、恐惧和绝望的眼神打量着新来的同学,他们的喉咙和四肢都被锁死,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急促起伏的胸膛,发出无声的嚎叫。

    “这——”

    刚刚苏醒过来的新来者们,险些再次吓晕过去。

    “廖猛……”

    在饱受折磨的同学们当中,楚之云和唐卡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老熟人”,正是上午刚刚指控过他们的副班长廖猛。

    廖猛被送到这里还不久,应该是最后一个接受脑外科手术的。

    他的头发都被剃光,头盖骨上还被钻了好几个透明窟窿,却用强化玻璃镶嵌起来,使得那些研究者能对他大脑的颤动一览无遗。

    透过强化玻璃的“窗口”,可以清晰看到,廖猛的大脑皮层上附着着一些闪闪发亮的微晶片,晶片之间还用细若发丝的晶线相连,就像是一张弥天大网,将他的大脑彻底锁死

    廖猛刚刚完成手术,伤口还在渗血,渗透出来的血渍一丝丝挂下来,将他的脸纵横交错分成几十块。

    他的表情,亦像是支离破碎的几十块碎尸,重新拼凑到一起。

    他想要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因为对方采用了一种天衣无缝的特殊手术床,就像是为他度身定制的铁棺材,将他的手脚都牢牢嵌入钢铁中,连一根手指都不能移动哪怕0.1毫米的距离。

    “啊……啊……啊……”

    廖猛的生命力,或许是所有“魔童”中最顽强的一个。

    即便整个人都埋入“铁棺材”中,只有一颗孤零零的脑袋露出来,即便他的喉咙都被液态金属灌注进去堵死,他依旧瞪着铜铃大的双眼,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把手术床震得“哗哗”作响。

    见到楚之云和唐卡,廖猛的神色愈发狰狞,彻底从人类变成了野兽,不知道他究竟是羞愧于早上对楚之云和唐卡做出的指控,还是后悔那时候不应该指控别人,而应该自己偷偷摸摸逃跑,又或者他早已明白,无论指控还是逃跑或者安分守己什么都不做,等待他的都是死路一条,眼前的局面就是他唯一的命运,总之,他脸上的每一条肌肉、血管和神经都凸显出来,把他的脸变成了千沟万壑的鬼面具,他的神魂仿佛要挣脱这具饱受折磨的躯壳和坚不可摧的枷锁,要以全部生命力为燃料,让自己最狂暴、最璀璨、最绚烂的意志爆炸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怒吼声,廖猛七窍流血,鲜血被蒸腾成了血雾,在铁棺材外面形成了一抹张牙舞爪的人形,这个野蛮、粗鲁、嫉妒心极强,甚至还对楚之云抱以混乱的情感的少年,要彻底爆发了!

    但就在这时,从他的大脑中,传来一阵轻轻的“嗡嗡”声。

    透过头盖骨上的“窗口”可以看到,刚刚植入他大脑皮层的那些微晶片,逐一发出淡淡的光芒,光芒凝聚成一柄柄无影无形又锐不可当的利刃,深入他的大脑,暂时阻断了脑神经之间错综复杂的连接。

    廖猛的怒吼戛然而止。

    满脸愤怒渐渐消散,鲜活的表情被迷茫和迟钝取代,少年眼底的光辉黯淡下来,紧绷的肌肉和神经也逐渐舒展,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流露出一道人畜无害的傻笑,一抹混合着鲜血的口水流淌下来,在胸口滴滴答答。

    他彻底平静下来,失去了愤怒的能力——或许是永远失去了。

    “廖猛……”

    不知怎么,楚之云很想哭。

    她从来都不喜欢廖猛,这个永远都精力过剩,好似一头燃烧着的野兽一般的蛮横少年。

    但她更加不喜欢现在的廖猛,这具接受了“治疗”,意志被阉割,生命被压抑的行尸走肉!

    只是,她和廖猛同病相怜,廖猛现在的模样,就是她即将到来的结局。

    楚之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哭吧!”

    她心里想着,“这或许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掌握自由哭泣的能力了!”

    或许和她一样想法,四周同学,大多也小声啜泣起来。

    只有唐卡始终站在她的身后,沉默不语,也没有发出半点哭声。

    不,他还是发出了声音,不是哭声,而是一种……类似神经“哧溜哧溜”疯狂生长,细胞“噼噼啪啪”不断爆开,线粒体好似熊熊燃烧,基因链都像决堤的洪水般尽情肆虐的声音。

    “不可原谅!”

    楚之云听到唐卡用一种极其古怪的嗓音,轻声道,“绝对,不可原谅!”

    楚之云还没反应过来,两名身穿重型晶铠,好似铁塔般的净化者,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周秀云的幻影,再次在这座“血肉屠场”上空浮现出来,缭绕于她周身的圣洁光芒和四周如九幽黄泉般恐怖的场景,形成鲜明的反差,她却习以为常,看着楚之云,含笑道:“你是这一批次的‘魔童’中,最完美的一个,就由你先开始,解开关于‘异端’的所有谜团吧!”

    两名净化者一左一右,将楚之云包夹。

    而在他们身后,一张搭载着各种手术刀、骨锯和灵械义肢的自动化手术床,也从地底升起,好似食人花般冉冉绽放。

    一名净化者伸手,叉开五指,抓住楚之云的脑袋。

    楚之云的大脑一片空白,周身肌肉仍旧处在电弧缭绕的麻痹中,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只魔掌,笼罩到自己的面孔之上。

    但就在她和所有同学都彻底绝望时,这只钢铁大手,却诡异地——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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