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妇就有点奇怪了,她说的话都是不着边际的,净是什么招待不周哦、什么要常来玩哦、小伙子结了婚没有哦、来了要吃顿饭,酒要喝好哦……满脸的谀献。

    如果说儿子的冷漠给我带来的是一点担忧。那儿媳妇的热情,却让我感到了强烈的惧意,我内心非常后悔,傻不楞登地到这家来了。

    我插个嘴,回忆一个小时候的经历,解释一下,我为什么对这家的儿媳妇如此报以惧怕的心理:

    我小时候,一次跟着老爹老妈走人家。是一个郊区的农户。房子很大,大人们凑在一起了,就打麻将。我就和这个主人家的小孩一起玩耍。我和那个小孩在屋里疯来疯去,不知怎么的,那小孩拿出了一盒痱子粉,朝我眼睛里洒,我躲开,却渗了点在眼睛里,很难受。然后,我趁那小孩不注意,也抓了一把痱子粉往他眼睛了揉去,这下就惹了麻烦,那小孩没有防备,被我揉了好多痱子粉进去。他疼的受不了,就死命的哭。把大人全都惊动。大人连忙带他去洗眼睛,我当时以为他的眼镜要瞎了,吓得六神无主,嘴里只是念叨:“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还好,痱子粉没有什么刺激性,小孩洗了眼镜,就安静了。大人们见没得什么事情,又回到桌子上去打牌。那个小孩的父亲还怕我老爹打我,劝说我老爹“没得事没得事,小孩子疯,蛮正常的。”

    我为这家人的通情达理,深深感动。

    没人跟我玩了,我就一个人无聊的坐在这家人的柴火堆子后面,逗他们家的狗子。

    这时候,我就听到那家人的女主人带着她的小孩,又在给她的小孩洗眼睛,边洗边问:“还疼不疼啊。”

    那小孩就说:“疼。”

    他们和我隔着个柴火堆子,其实很近,声音听的很仔细。

    那小孩估计洗眼睛的时候,还是很不舒服,又开始哭起来。

    这时候,我听到了那家女主人对我恶毒的诅咒:“这个短命的***,把你害成这样,没得良心的,小害人精……心怎么这么狠……”

    她边给小孩洗眼睛,边咒骂我。

    我不怪她,我当时非常内疚,所以被骂,我觉得是应该的。但听人在背后骂自己,心里总是不舒服,而且觉得怪怪的,甚至有点尴尬。

    我就尽量躲着那个女主人,生怕被她看见我了,逮住我臭骂。

    到了晚上,大人牌打够了,我们吃了饭。我老爹老妈就领着我回家。那家人就给我们送行。一直送到公路上。这时候,我经历人生第一次最伪善的事情。

    那个几小时前还恶毒诅咒我的女主人,此刻,彷佛已经完全忘却了我对她小孩的伤害,满脸堆积着笑容,和蔼极了,亲热的抓着我的胳膊,另一支手摸我的脸,“今天没玩好吧……不要紧……下个星期天再来玩……大妈再给你做嘎嘎吃……小家伙……看着就好乖哦……”

    知道我那时候的感受吗?就一个字:

    怕!

    第9节

    我现在又有相同的感受了。和十几年前一摸一样的恐惧感又来了。甚至这家媳妇的脸,我都想当然的变成了,十几年前那张虚伪的表情。

    这家的媳妇绝对非常地恨我,我十分肯定。

    你们家老太婆又不是我害死的,我就是个看热闹的,这么恨我,犯得着吗!

    我还在自怨自艾,那家的幺姑娘突然开口说:“先别说了,吃饭吧。”

    我这时候才看见稻场上放的几张桌子,都陆陆续续端上菜肴,看来是流水席。我就奇怪了,他们家到底怎么了,还这么郑重,请客吃饭干嘛。

    我不敢多问,这时候,屋内走出来一个老人,穿着件老式布袍,衣服还是对襟的,脚上也是布鞋,山羊胡子已经全白,看着年纪不小,精神却好。那老者,看见我了,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冷冷的说:“来了啊。先吃饭。”随即邀请我一起上桌子。我被请到桌子上,背对着大门,面朝着山湾,紧挨着那个老者,做了个上席的位置。

    我见着老者年龄,比这家的老汉还大得多,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农村里,能坐上席的,一般是贵重的客人,或者是身份尊贵的辈分高的长辈。我看着老者应该就是这家的什么亲戚长辈。

    老者没有对我很客套,拿起筷子就夹菜,端杯子喝酒。坐在桌上的其他客人人都纷纷劝我喝酒,给我夹菜。真是纯朴好客,我好久没受到过这种待遇了。

    我处在这么个古怪尴尬的环境,很不是滋味,就想找点话题说一说,我小心翼翼地问老者:“在座的各位是不是都是这家的亲戚啊?”

    这只是一句很随意的问话。却跟炸雷一样,把众人都给说愣住。大家都不吃饭了,也不说话,面色凝重,静静地把我给看着。看得我内心发毛。

    还是那老者,把众人望了一遍,眼里闪烁着鄙视。他回答我很简短:“是的。”

    我还不知趣,出于礼貌。又向老者问道:“你儿是……”

    那老者却转开话题:“来,喝一口酒。”

    我把酒喝了,心里忐忑不安,处境尴尬。总想跟老者说点什么,一来是闲聊可以让自己放松些,一来我看能不能从谈话中探点口风出来。好让我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而不是老是胡乱猜测,这家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至少不能问他们的身份,我告诫自己,身份是他们的忌讳。刚才我一问他们的身份,只是问他们是不是死者的亲戚,他们都极大的反应。看来不能再问。

    我敬了老者一杯酒,酒劲一冲,也懒得跟他卖什么关子。直接问老者:“老师傅,今天摆酒席到底是为什么啊。”

    老者回答我道:“家里过白事撒。”

    “过白事?你们家又有人……去世了?”

    老者摇着头,手向这家人的大姑娘一指,“不是,今天是她妈重葬的日子。”

    重葬?是个什么意思。

    “今天是她妈去世的五七,闹的这么厉害,我们只能在今天把她请出来,重新埋。”

    “你们把棺材又从坟地里挖出来了?”

    “恩”老者点点头。继续吃菜。

    我把四周一看,果然是家里死人摆流水席的排场。我小腹一阵紧张,肌肉紧缩,好难受。

    “那遗体在……”

    老者说:“是的,就在堂屋里摆着。”

    我现在又有相同的感受了。和十几年前一摸一样的恐惧感又来了。甚至这家媳妇的脸,我都想当然的变成了,十几年前那张虚伪的表情。

    这家的媳妇绝对非常地恨我,我十分肯定。

    你们家老太婆又不是我害死的,我就是个看热闹的,这么恨我,犯得着吗!

    我还在自怨自艾,那家的幺姑娘突然开口说:“先别说了,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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